第三个房间也面向街道,但门几乎关着。莫菲站在门的一侧,我站在另一侧。他数到三后,用脚踢开了门,跑向右侧的墙壁旁边。我用枪抵着胸,手指放在扳机上,来到房间的左侧。
那个气味便是从第二扇门内传来的。在临街的窗户旁边,一口大锅放在露营炉子上,没有盖子。锅里有让人恶心的汤,正在用小火炖某种肉。这些肉似乎已经炖了很久,或许将近一天,散发着臭味,像是内脏。两把简易的椅子摆在红色的地毯上,还有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带有晾衣架形状天线的便携式电视。
落日给房间里的东西镀上了一层金色:一张没铺的床、打开的手提箱、梳妆台,墙上有一张海报,是为了宣传内维尔兄弟在蒂皮蒂纳音乐厅举行的音乐会,上面有两人潦草的签名。我脚下的地毯有些发潮。
另外三扇门都半开着。右边是一间女人的卧室,床上铺着白色床单,盆栽已经开始枯萎,墙上挂着莫奈的画。长条的梳妆台上放着化妆品,白色的衣柜占据了其中一面墙。衣柜对面的窗户朝向一个杂草丛生的小花园。衣柜里也有很多女人的衣服和鞋子。卡罗尔·斯特恩大概很喜欢用卖毒品赚来的钱买东西。
天花板上的水泥基本被刮掉,露出了房梁。被抓去服刑之前,卡罗尔·斯特恩应该正在改造房屋。在房屋的尽头,房梁上挂着一段用于攀爬的绳子,现在却被用来固定托尼·雷马尔的尸体。
莫菲先上了楼,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我们两个都用枪指向二楼。这里的气味更加浓烈。我们经过了一间浴室,淋浴头在滴水,把陶瓷浴缸染成了棕色。小镜子下方是一个水槽,上面放着剃须泡沫、剃须刀,还有一瓶博斯须后水。
在即将消失的阳光下,他的尸体散发着奇异的光,就像一张怪异的人体解剖图。墙上钉着两根巨大的水泥钉,他的两只手臂分别搭在上面,但绳子依然承担着大部分的重量。
屋里弥漫着肉在阳光下晾晒的气味,虽然不算浓烈,却很明显。一楼只有一个厨房、一个放着沙发和旧电视的房间、一个放着单人床和衣柜的卧室,都是空的。衣柜里装着女人的衣服和鞋子。床上只有一个破旧的床垫。
我向右走去,看见他脖子后面的墙上还有第三根水泥钉,支撑着他的头。他的头侧向右边,下巴下方还有另一根钉子。他的眼窝空荡荡的,牙齿紧咬着,在牙龈的衬托下显得很白。
他让我查看房屋的前半部分,自己去查看后半部分。前门处有一个小小的、架高的门廊,我来到门口,小心地透过玻璃往里看。玻璃上沾满了泥土,和房屋本身一样破旧。我数到五,然后试着开门。门发出嘎吱一声,便打开了,我小心地走进去,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看见莫菲的手伸了进来,正要打开后门。
雷马尔被小心地挂在墙上,摆好了姿势。他的左手伸向斜下方,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刀,就像屠夫的工具,但是更宽、更重。刀似乎被粘在了他手上。
“喂,我们只是来吃饭的,顺便到这里看一眼。”他有些委屈地说,“不会打扰到谁。”
他的右臂抬了起来,与身体呈直角,前臂垂直,被一条拴在手腕上的绳子牵着。他的脸不见了。床、地板和墙壁都已被鲜血染红。
“这里不属于你的辖区,对吧?”我问莫菲。
我向左边望去,看见莫菲正在胸前画十字,为托尼·雷马尔的灵魂轻声祈祷。
联邦调查局和新奥尔良的警察在斯特恩家走进走出,而我和莫菲靠在他的车旁边,用纸杯喝咖啡。许多人站在警戒线旁,等着看尸体被运走,其中有些是当地人,有些是去巴克敦的海鲜餐厅吃饭的。他们大概会失望。犯罪现场经过了凶手的精心布置,警方和联邦探员都需要详细记录情况,并不会立刻运走尸体。
如果你喜欢鱼腥味,那么巴克敦便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我关上了车窗,想要阻挡外面的腥味,莫菲却把他那一侧的窗子打开,还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无论如何,巴克敦都不像是雷马尔这类人躲藏的地方,不过这或许就是他选择这里的理由。
伍里奇又穿上了那身褪了色的棕色西装。他走到我们旁边,从口袋里拿出吃剩的甜甜圈,递给我们。在警戒线外面,我看到了他的雪佛兰汽车,那是一辆1996年的红色款,光亮如新。
“雷马尔。他的一个前女友在那里有一处公寓,或许值得去看看。”
“你们都饿了吧?”但莫菲和我都不想吃。我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雷马尔的样子,莫菲脸色苍白,显得很虚弱。
“为什么要去巴克敦,除了海鲜还有别的缘故吗?”
“和当地警察打招呼了吗?”伍里奇问。
“好吧,那我们就去巴克敦。那里的海鲜很好,尤其是虾。两小时后我去接你。”
我们点了点头。我们向两位奥尔良教区的凶杀科警探进行了冗长的陈述,其中一位是莫菲的姐夫。
“不喜欢。”
“那你们应该可以走了。”伍里奇说,“不过我还要和你们两个谈谈。”莫菲走向了驾驶座,我打开副驾驶侧的车门,伍里奇却抓住了我的胳膊。
“或许吧,你喜欢海鲜吗?”
“你还好吧?”他问。
“你有什么新消息吗?”
“还可以。”
“是啊。”莫菲说,“乔很喜欢他的狗。”
“看来莫菲的直觉很准,但他不应该带你过来。如果杜兰德发现你又第一时间出现在一个凶杀案现场,会找我的麻烦。”杜兰德是负责新奥尔良的联邦特工。我没有见过他,却知道大多数联邦负责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把自己的办公室当成一个王国,将特工分成几个小组,对其发布命令。这些职位竞争得非常激烈。不说别的,杜兰德至少应该很难缠。
“他说要把我的朋友喂狗。”
“你还住在弗莱森斯小屋吗?”
莫菲笑了:“乔大概对自己的血统很敏感,但偶尔提醒他一下也不错。”
“对,还住在那里。”
“是个黑人。”
“我会去找你,有些事情我还想知道。”
“你朋友是什么人?”
他转过身,回到了斯特恩家。走向大门的路上,他把压碎了的甜甜圈递给两个坐在车里的巡逻警察。他们不情愿地接了过去,仿佛拿着一枚炸弹。伍里奇进入房子后,其中一个人跳出了车,把甜甜圈丢进了垃圾桶。
“我带了一个朋友,乔不喜欢他。”
“我提醒你,不要和乔·博南诺扯上关系。你一个人去的?”
我告诉他自己可以去,虽然我并不想见到莫菲,也不想见到伍里奇,或者任何一个警察。他快要驾车离开时,我用手拍了拍车顶。莫菲凑过来,拉下了车窗。
“为了惹点儿麻烦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莫菲一直积极地和我保持联系,让我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我需要知道原因,也需要知道自己能否信任他。
“靠,为什么要找他?”
他耸了耸肩:“阿吉拉德家的人死在我的辖区内。我想抓到那个杀死他们的家伙,而你又了解他的一些情况。他对你和你的家人动过手。联邦调查局也在调查,但他们不愿意把情况告诉我们。所以我只能找你。”
“去找乔·博南诺。”
“仅此而已吗?”我看到他脸上还有其他的表情,一种我很熟悉的表情。
“你去哪里了?”他问。
“不是。我也有妻子,将来也会有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们回到弗莱森斯小屋时已将近傍晚,莫菲给我留了言。我打给警长办公室,然后转到了他的手机上。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中还有别的情绪使我与他产生了共鸣。我又一次拍了拍车顶,与他道别,看着他驾车离开,想到他一定很想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