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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他弯下腰,拿出了两个防尘口罩和一瓶雅男士须后水,把须后水喷在了口罩上面,递给了我一个,自己也戴上了一个。然后,他又递给我一副塑料手套。路易斯站在我们身后,没有戴口罩。安格尔用手电筒照向尸体。

“这是埃文·贝恩斯。”我说,“你带口罩了吗?”

我拿出小刀,划破了尸体右手附近的塑料。即使我们戴着口罩,依然能闻到浓烈的腐臭味,塑料中还传来了漏气的咝咝声。

他站在我身边,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愤怒和绝望。

我用小刀较钝的一侧戳了戳男孩的拳头。他的皮肤破了,指甲也变得松动起来。

“安格尔,过来。拿着你的包。”

“手电筒拿稳一点。”我抱怨道。我发现男孩手里握着一样蓝色的小东西,便不再介意损坏尸体,而是打算撬开他的手。我要知道那是什么,以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那个东西松动了,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腰,将它捡起来,借着手电筒的光进行查看。那是一块蓝色的瓷器碎片。

他的左手张开,捂着胸口,右手却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我看了看瓷器碎片,然后离开了那个房间,安格尔用手电筒检查了其他各个角落。我正打量着手中的碎片,却听见他的钻响了,很快,安格尔的声音从我们头顶传来。我们走楼梯回到一层,看见他身处一个比柜子略大的小房间中,这个房间几乎位于男孩尸体所在位置的正上方。三台录像机连在一起,堆叠在架子上,一根细细的电缆从墙角的洞伸出来,消失在仓库的地板中。其中一台录像机不停地数着秒,安格尔将它停下来。

我凑近尸体,查看手指和面部。除了自然腐烂,他的尸体并没有遭到破坏,衣服也完好无损。埃文·贝恩斯死前没有受到折磨,但他的太阳穴处有更深的伤口,耳朵里也有干涸的血迹。

“地窖的角落里有一个小洞,比我的指甲大不了多少,但是可以安装鱼眼镜头和动作传感器。”他说,“只有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要去哪里找,你才会发现。我认为那根线藏在通风系统中。一旦有人进入那个房间,里面发生的一切就会被录下来。”

“我的天哪!”我听见了安格尔的感叹。路易斯没有作声。

录像的人并不是在那个房间里对孩子们下毒手的人,因为只要在房间里安置一台普通的录像机,便能拍摄出质量更好的画面。如果不是为了隐蔽,他没有必要把录像机藏在这里。

两层架子靠着墙壁摆放,上面没有什么,只有一捆用塑料紧紧包着的东西靠着最远处的墙边。我走过去,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到一条牛仔裤、一件绿格子衬衫、一双小鞋、一堆蓬乱的头发,还有一张皮肤苍白干裂的脸,以及一双睁开的眼睛,角膜呈现出混浊的乳白色。尸体的腐臭味很浓烈,但是被塑料掩盖了一些。我认出了这身衣服。他是埃文·贝恩斯,那个在巴顿庄园失踪的孩子。

房间里没有显示器,那个设置录像机的人或是想在家里舒服地观看,或是不希望来取录像带的人查看里面的内容。我和安格尔知道,很多人都会从事这样的交易,但我心里有了一个怀疑对象:皮利·皮拉尔。

我们走近时,脚步声回荡在石墙之间。小屋的地面很干净,泥土非常平整。角落里有一张绿色的金属桌子,两侧各有两条裂缝,里面嵌着皮革拘束器。另一个角落放着一大卷工业尺寸的东西,应该是塑料布。

我们回到了地下室。我从安格尔的包中拿出折叠锹,开始挖地。没过多久,就触到了某些柔软的东西。我把洞挖得更大一些,将泥土铲出来,安格尔用一把花园铲在旁边帮忙。一层塑料露了出来,我透过它隐约看见了棕色的、皱巴巴的皮肤。我们又铲出了一些土,终于看到了尸体,尸体以胎儿姿势蜷缩着,将头藏在左臂后面。虽然尸体已经腐烂,但我能看出尸体的手指断了。然而,如果不移动它,我看不出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在地下室,我们看到了很多洞穴般的小屋。每一个小屋的栏杆都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中间是一扇门。从前它们是存酒的地方,显然早已废弃不用,到处都是垃圾。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我发现其中一个小屋的地面与其他的不同。那间小屋就在我们右边,地表光秃秃的,水泥地板被拆掉了,门也半开着。

安格尔环顾着地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情况可能比现在更糟糕。它被埋在地下6英寸的位置,也就是说,下面或许还有别的尸体。看来这个房间已经使用了很久。

“现在不也是用吸管喂你吗?”路易斯在我们身后嘟囔着。

路易斯将手指抵在唇边,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然后用右手缓慢地指向我们头顶。我们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安格尔退回到架子旁边的暗影中,关掉了手电筒。我站起身时,路易斯已经不见了。我在门的另一侧找了个位置,正在摸索手枪,一道手电筒光线照在我的脸上。博比·西奥拉说:“别动。”我把手从口袋中缓慢地抽了出来。

“我要是这么老,你就只能拿吸管喂我了。”安格尔回答。虽然地窖里很凉快,他却舔去了嘴唇上的汗。

他的动作非常敏捷,令人惊讶。他从暗影中走出来,右手拿着那把丑陋的57式手枪,一边靠近打开的门,一边用手电筒照着我。他停在了离我10英尺远的地方,笑了起来,我看见他的牙齿在反光。

“需要我拿一会儿吗?”路易斯问。

“你死定了。”他说,“和这个房间里的尸体一样。我在那栋房子就想杀了你,但老头子说,如果不是非杀不可,就让你活着。这回你非死不可了。”

我们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楼梯共有四段,相当于两层楼,但是车间和地窖之间并没有其他楼层。底下又有一扇锁着的门,是木制的,带有玻璃窗,手电筒的光线从那里射了进去,照出地窖的天花板。我让安格尔撬锁,他没用多久,就打开了那扇门。走进地窖时,他似乎有些不安,训练包在手中显得很沉重。

“还给费雷拉擦屁股呢?”我说,“你应该也很犹豫吧?”

在通往办公室的台阶旁边,有一条更长的楼梯通向下方。这里也有一台陈旧的货梯,没有上锁。安格尔走进去,拉动操纵杆,货梯下降了一两英尺。他让它恢复了原来的高度,然后走出来,对我们扬了扬眉毛。

“每个人都有弱点。”他耸了耸肩,“桑尼就是费雷拉家的弱点。你大概也知道,他喜欢看这玩意儿。他是个变态,但是他爸爸很爱他。他爸爸要替他收拾残局。”

安格尔嘴里叼着一个小手电筒,用一组凿子对付门锁,不到一分钟我们就走了进去,同时点亮了沉重的镁光牌儿手电筒。门内有一个小间。这栋建筑投入使用时,那里应该是保安或守夜人的地盘。两排空货架沿着墙壁延伸,中间一排货架也与它们平行,形成了两条过道。货架被分成许多小格子,每个格子可以放一瓶酒。地面是用石头铺成的。这里原本是供客人验货的地方,下面的地窖才是存放东西的位置。在房间的尽头,有一间架高的办公室,向右登上三级台阶便可以到达。

所以,录下这些人惨死瞬间的人是桑尼·费雷拉,他喜欢看着海姆斯和阿德莱德·莫迪恩把人折磨致死。他们的尖叫声在墙壁间回荡,却被无声的镜头拍摄下来,送进了他的客厅。他一定知道那两个杀手是谁,也一遍遍地观看了他们杀人的瞬间,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他喜欢看这样的画面,不希望事情到此结束。

仓库始建于20世纪30年代,在当时便已经投入使用。只有前面的一扇门开着,左右两侧的旧门都被封上了,就连背面的防火出口也被焊了起来。院子里的安全灯已经不亮了,街上的路灯无法照亮这里的黑暗。

“老头子是怎么发现的?”我问,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我知道皮利为什么会撞车,或者说我以为自己知道了。其实我想得不对,而且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

我们走了进去,安格尔小心地取下了锁,把它挂在大门内侧。他把锁链放了回去,这样在一般人看来,这扇门便像是从里面锁住的,虽然有些奇怪,但依然很有安全保障。

小屋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声音,西奥拉像猫一样敏捷地做出反应。他后退了几步,用手电筒照向更远的地方,手枪也不再指着我,而是指向墙角。

“靠,安格尔,你那玩意儿是装了口哨吗?”路易斯嫌弃地说。安格尔没有理他,又过了一会儿,门锁打开了。

手电筒照到了安格尔低着的头。他抬起头,与博比·西奥拉对视,然后笑了。西奥拉起初有些困惑,然后逐渐了解了情况,嘴巴微张。他回头去找路易斯,却发现自己被黑暗吞噬。等他意识到这一切并瞪大眼睛时已经太迟了,死亡早已吞噬了他。

仓库四周围着高高的砖墙,上面安装了铁丝网和尖刺围栏。入口处的墙壁向内凹陷,大门嵌在墙上,顶部也安装了铁丝网,而且很结实,只有一处开口。一把沉重的锁和铁链将两扇门连在了一起。路易斯假装在附近闲逛,安格尔却从包里拿出一个定制的小钻,插入了锁孔。他按下了开关,尖锐的声音充斥在夜色中。很快,附近的每一只狗都叫了起来。

路易斯的皮肤被手电筒映得发光,他的眼睛雪亮,左手紧紧地捏着西奥拉的下巴。西奥拉身体紧绷,开始痉挛,眼睛因痛苦和恐惧而睁大。他踮起脚尖,双臂朝两边张开,使劲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然后像是被抽走了生气。他的手臂和身体都失去了力量,只有头依然僵硬,眼睛瞪得很大。路易斯从西奥拉脑后拔出细长的刀刃,向前一推,让他倒在了我脚边的地上。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会儿,最终停下不动了。

我点了点头,说:“咱们走吧。”

安格尔从我身后的黑暗中走出来。

“博比·西奥拉一小时前坐直升机到了那里。”路易斯说,“他一定是想和皮利好好谈谈。”

“我一直很烦这个黑人。”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西奥拉头上的小洞。

“这边倒是没有,不过路易斯刚从费雷拉家回来。”

“确实。”路易斯说,“但我现在倒是很喜欢他。”他看着我说:“要把他怎么办?”

我看向莫雷利酒仓:“在这儿。我错过了什么吗?”

“丢在这儿吧,把他的车钥匙给我。”

“打扮得不错嘛。”安格尔说,“舞会在哪儿举行?”

路易斯搜索西奥拉的尸体,把钥匙扔给了我。

走近之后,安格尔皱了皱眉。理由很简单,由于在废屋与海姆斯对峙,我的西装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泥巴和尘土。我的手臂又开始流血了,将衬衫右侧的袖口染成了深红色。我浑身疼痛,已经厌倦了死亡。

“他是黑手党,会不会有问题?”

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旁边小巷里的车灯亮了一下。等到出租车开走之后,安格尔和路易斯从黑色的雪佛兰房车中钻出来。安格尔背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训练包,路易斯穿着黑色皮大衣、黑色西装、黑色马球衫,一尘不染。

“我也不知道,让我来解决吧。你们先待在附近。过一会儿我会给科尔打电话。一听到警笛声,你们就离开。”

街道的另一边是一个大院子的入口,院子里面有很多仓库和铁路运输集装箱。地上弥漫着脏水,还散落着许多废弃的货板。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混种狗正在撕咬着什么。

安格尔弯下腰,用螺丝刀的一端将西奥拉的枪挑了起来。

在法拉盛北部大道西侧那条灯光昏暗的长街上,有很多这样的房屋,莫雷利酒仓便是其中之一。那是一栋红砖房子,屋顶下方的白漆招牌已经剥落。一层和楼上的窗户都罩着铁丝纱网。墙上没有灯,大门和建筑之间的地方几乎一片黑暗。

“这个也留下吗?”他问,“你说得对,真是把好枪。”

“没关系。我也有一些危险的朋友。”

“留下吧。”我说。如果我没猜错,博比·西奥拉的枪不仅将奥利·沃茨、康奈尔·海姆斯与费雷拉家族联系在了一起,也联系起了一系列横跨三十年的儿童谋杀案,以及一段超过六十年的黑暗历史。

“这可是个危险的地方。”

我跨过西奥拉的尸体,跑出了仓库。他的黑色雪佛兰汽车停在院子中,后备厢面向仓库,大门已经关上。杀死枪击胖子奥利·沃茨的凶手的人开的好像就是这辆车。我打开仓库的大门,开着它离开了莫雷利酒仓和皇后区。皇后区到处都是仓库和墓地。

“我确定。”我回答道。

有时候,它们也会合二为一。

“你确定要在这里下车吗?”出租车司机问。他是个大块头,头发上满是汗珠。那些汗顺着他的脸流向脖子上的肥肉,最终流进了油腻的衬衫领子里。他的身体填满了出租车的前半部分,连车门对他而言都显得有些小。人们似乎会觉得他平时吃饭睡觉都在车上,根本不可能离开。出租车就是他的家、他的城堡,看他的体形,将来还会成为他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