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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鼻孔中冒出血来。他的目光变得很冷酷。梳到脑后的头发和爬虫般细长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就像一条黑色的长蛇。我又打了他的鼻子,他的眼睛睁大了,目光中充满惊恐和痛苦。

“约翰尼,我需要名单,客户名单。你必须得给我。”

我继续打他,一下、两下,狠狠地打向他的肚子和头。然后,我使劲扯下胶带,从他口中拿出血淋淋的抹布。

我告诉他我需要什么。他意识到我的身份后,眯起了眼睛。汗水从他的前额流下来,为了不让汗流进眼睛,他不住地眨眼。他的鼻子有些出血,一股细细的红色从胶带下方渗出,流到了下巴上。他喘着粗气,鼻孔张得很大。

“把名单给我。”

他缓慢地扭动着膝盖。我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用手铐铐住了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块抹布和一卷胶带。我用抹布塞住他的嘴,又用胶带在他头上缠了两到三圈,然后把他拽起来,推倒在马桶上。他抬起右脚,狠狠地踢中了我的胫骨,试图站直,却失去了平衡,我又给了他一拳。这一次,他不再挣扎了。我用枪指着他,等了一会儿,以防有人听见声音过来查看。然而并没有人过来,只有一阵厕所冲水的声音。

他从嘴里吐出一颗牙。

“闭嘴,转过去。”

“去你妈的!”他说,“去死吧,去找你那两个婊子吧。”

“不要杀我。”

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自己一下接一下地打他,听见骨头碎裂和肋骨折断的声音,看见我的手套被他的血染红。我的心中乌云密布,一缕缕红色穿插其间,就像奇异的闪电。

“别说话,背对着我。”

我终于停下来时,约翰尼·弗莱迪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我用手托着他的下巴,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来。

“嘿,不要杀我,伙计。”他睁大了眼睛,低声说道。我用膝盖撞向他的腹股沟,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于是我锁上了身后的门。他虚弱地想要站起来,我狠狠地给了他的脸一拳,再次将枪靠近他的头。

“告诉我。”我低声说。他的眼珠转了几下,仿佛看到了通往地狱的崎岖入口。他露出了最后的微笑,残破的牙齿从嘴唇后面显出来。他的鼻子、嘴巴和耳朵中都流出血。他死了。

约翰尼·弗莱迪扭了扭屁股,走向了最右边的小便池。我和他相隔两个小便池,等待另外几个人尿完。他们刚一离开,我便来到了约翰尼·弗莱迪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推到最里面的隔间,用史密斯威森手枪抵住了他下巴柔软的部分。那里距离这一侧有人的隔间最远。

我喘着粗气,后退了几步,努力擦了擦溅了血的脸,清理掉衣服正面的一些血迹。我穿着黑色皮革外套和黑色牛仔裤,上面的血很难看出来。我摘下手套,把它们放回口袋,然后冲了厕所,小心地向外看了一眼,关上身后的门然后离开。血已经溢出了隔间,在瓷砖的缝隙中流淌。

于是,我在车站的欧邦盼连锁店监视了五个小时,他去厕所的时候,我跟了上去。厕所分为两个部分,一侧是水池和镜子,另一侧的尽头排列着小便池,两边是被过道隔开的隔间。我跟着约翰尼·弗莱迪走了进来,看见一个老头穿着脏兮兮的制服,坐在水池边的玻璃小间中,正在专心看杂志。两个男人在水池边洗手,还有两个站在小便池旁,三个隔间里有人,其中两个在左侧,一个在右侧。厕所里面播放着我辨不出曲调的背景音乐。

我知道,约翰尼·弗莱迪死去时发出的声音曾回荡在厕所中,但我并不在意。我离开的时候,小便池旁只有一个黑人老头,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根本没看我,就像模范市民。水池边还有几个人,他们借着镜子,好奇地瞥了我一眼。玻璃小间中的老头已经不在了。我离开时,正好有两个警察从楼上跑进厕所,我躲进空的候车室。之后,我穿过车站里的一排排汽车,来到大街上。

调查杀死我妻子和女儿的凶手时,我听说了约翰尼·弗莱迪这个人。通过从前的一个线人,我得知约翰尼有时会贩卖性虐待的照片和视频。他是这类商品的主要货源,凡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都会和约翰尼·弗莱迪或他的某个代理人接触。

或许约翰尼·弗莱迪本就该死。没有人为他的死去而哀悼,警察也没有太努力寻找杀死他的凶手。但是我想沃尔特听到了一些传言。

约翰尼·弗莱迪总是亲力亲为。在这个缺乏人性的行业中,他也是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一个。如果客人很有钱,又足够堕落,约翰尼便会把他们带到服装区一座废弃的仓库中,那是他的“地下室”。只要支付1万美元,那些人便可以带走约翰尼的一件“存货”。他们可以折磨、强奸,甚至杀死这个人,尸体由约翰尼来处理。在某些圈子里,他可是出了名的谨慎。

然而对我而言,约翰尼·弗莱迪的死和苏珊、詹妮弗的死一样难以接受。就算他本来就该死,就算他罪有应得,评判和处刑的人也不该是我。有人曾写道:“来生我们会拥有公正,但今生我们拥有法律。”在约翰尼·弗莱迪生命的最后一刻,法律不复存在,只剩下恶意的公正,但我不该是那个伸张正义的人。

弗莱迪是一个瘦高的黑人,穿着标志性的三扣深色西装,无领衬衫的扣子一直系到脖子,看起来就像一个传教士。他向那些女人分发小本《圣经》和小册子,从瓶子中倒汤给她们喝,等到汤里的迷药发作,便带着她们离开车站,将她们塞进事先等候的面包车后备厢。这些女人从此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一般。等她们重新回到街上,已经吸毒成瘾,只能靠卖淫从约翰尼那里获取高价的毒品,他便靠着这种手段发了财。

如果旅人如此疯狂,我不相信我的妻子和女儿是最早死在他手中的人。我依然认为,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中,躺着另一具尸体。通过确认尸体的身份,我们可以更加了解那个不把自己看作人的家伙。这具尸体是人类残忍历史的一部分,无数这样的受害者可以追溯至古代,公历刚开始的时候甚至更早。在那个年代,人们通过牺牲周围人的生命来安抚那些无情的神灵。那些神灵是由人们创造的,人们也一直在模仿他们。

现在想起来,我认为自己原本就想杀死他,只是将这种渴望隐藏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我给自己找了许多自私的辩护和借口。长期以来,每次倒上一杯新的威士忌,或者听见瓶盖发出“啪”的一声时,我都是这样欺骗自己的。我难以想象自己和别人竟然都无法找到杀死詹妮弗和苏珊的凶手,于是便抓住了那个机会。从我拿起枪和手套,打算去车站的一刻,约翰尼·弗莱迪便死定了。

有人杀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却逃走了。在我心中,痛苦、愤怒和愧疚此起彼伏,如同即将溢出海岸的赤潮一般。疼痛始终撕扯着我的头和胃,让我回到了那座城市,在汽车站的厕所折磨并杀死了皮条客约翰尼·弗莱迪。他躲在那儿,本想狠狠地剥削那些无家可归、漂泊到纽约的女人。

我们现在不再相信恶魔,只相信那些能够被心理科学解释的邪恶行为。我们认为世界上没有邪恶,一切对邪恶的恐惧只是出于迷信,和夜晚检查床下或害怕黑暗的行为差不多。然而面对一些人,我们无法得出简单的答案,他们作恶是出于本性,他们原本就是邪恶的。

但我依然很消沉,心中充满了报复周围人的欲望。我被困在地狱边境。案件调查已经暂停,如果不出现类似的事件,形成犯罪模式,就不会重新启动。

约翰尼·弗莱迪和那些类似的家伙将生活在社会边缘或迷失人生方向的人作为目标。在现代生活的边缘,我们很容易迷失在黑暗中,一旦迷路或独自前进,便可能遇到一些糟糕的事情。看来我们祖先的迷信没有错:害怕黑暗其实是有道理的。

当时我很消沉。一个女孩发现我在封着木板的电器店门前边哭边吐,便要我去她那里过夜,我也只得答应了。她的伙伴是一群穿着脏靴子、衣服上满是汗味和松针味的大汉,他们把我丢进了货车后车厢。当时我甚至有点儿希望他们杀了我,也差点儿如愿以偿。六个星期后,我离开他们位于锡贝戈湖附近的机构,瘦了12磅以上,腹肌就像鳄鱼背部的突起一样明显。白天,我在他们的小农场工作,和许多像我一样的人聚在一起,努力驱散心中的魔鬼。我依然很想喝酒,却尝试用学到的方法克制了欲望。夜晚有祷告活动,每个周日都有牧师来布道,讲述禁欲、忍耐,以及每个人都需要内心的宁静。这个机构依靠售卖农产品、自制家具的资金运转,也会得到一些来自前学员的捐赠,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富人。

既然丹麦的沼泽和美国南部的沼泽中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我相信邪恶在我们的种族中也有迹可循。如同城市下方的下水道一般,邪恶永远潜藏在人类的世界中,即使局部被摧毁,也依然会继续存在。因为我们只能毁掉庞大深邃的整体中很小的一部分。

我从芝加哥回到曼哈顿后,在缅因州南部找了一个住处。当时我根据模糊的线索,追踪了一个名叫迈伦·埃布尔的儿童谋杀案疑凶。我找到他时,他刚刚被杀死。他和当地的暴徒发生了冲突,死在酒吧的停车场中。或许我想在熟悉的地方休养一下,但我从未去过位于斯卡伯勒的住宅,那是我的外公留给我的遗产。

这种想法让我渴望找出关于凯瑟琳·狄密特的真相。因为我发现,邪恶也曾试图触及并污染她的生活,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既然我无法与旅人抗争,便希望自己能与其他形式的邪恶抗争。我相信自己的话,也相信邪恶确实存在,因为我曾经触到了它,而它也触到了我。

苏珊和詹妮弗的死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但舆论很快便平息了。公众并不知道谋杀的具体细节,但依然会有种种怪异的行为出现。有一段时间,很多猎奇的游客来到我家,站在院子里互相录像。当地的巡警还发现一对情侣试图从我家后门闯入,利用苏珊和詹妮弗死亡现场的椅子拍照。尸体被发现后的几天,始终有电话打过来,声称她们是杀手的妻子,或者说自己以前见过他,还有一两个人只是说我太太和女儿的死让他们很开心。最后,我离开了那里,委托一位律师帮我卖房子,并通过电话和传真与他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