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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我缓慢地点头。她说得对。我也想过放下这一切,回到日常生活中。我也想过卸下重担,让自己恢复正常。我想要振作起来,却发现一切都停滞不前。现在旅人回来了,我便更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样子,只会变得和从前一样有心无力。

“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你可能应该让警方去调查。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劝你,但发生了这种事,你可能会毁了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雷切尔·乌尔夫明白这一点。或许正是因为觉得她能理解,我才会来找她。

“但我需要帮助。我想知道所有的消息。”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咽口水时嗓子又很痛。

“你还好吗?”她伸出手,碰了碰我的手,我快要哭出来了。我再次点了点头。

“上次讨论后,有人和警局专员说起了这件事。由于他的家人受到冷落,专员不太高兴。”

“你现在的处境很艰难。既然他联系你,一定是希望你参与进来,或许这也是一条线索。从调查的角度,你应该维持现状,等着他继续联系你。然而从你个人的角度……”她顿了一下,“我就直说了,或许你需要更专业的帮助。”

我告诉她我不知道。

“我知道,谢谢你的建议。”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体验。我被一个女人吸引了,她却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看来我们的关系只能维持在按小时计费的层面了。“警方希望我留下来。”

她合上了笔记本:“你知道我不该参与这个案子吧?”

“我感觉你不会听他们的。”

我又说了一遍。讲到中间,她抬起一只手,让我停下来:“‘嘴对嘴的吻’引用了乔伊斯的话,这是《尤利西斯》中对‘苍白的吸血鬼’的描述。这个人的教育程度很高。‘我们这类人’像是在引用《圣经》,但我不确定。我回去查查吧。你再重复一遍。”这一次我说得很慢,她把它们记在了线装的笔记本上:“我有一个朋友教的是神学和《圣经》研究。也许他知道这些话的来源。”

“我在找一个人。这是另一件事,我觉得那个人可能遇到了麻烦。如果我留下来,就没有人帮她了。”

乌尔夫似乎还想问更多问题,却放弃了:“你再重复一遍那个旅人讲的话,这次慢一些。”

“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可能是好事,但根据你说的……”

“我相信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

“就算那个女孩真的存在,你确定杀手是同一个人吗?”

“你好像要去救一个人,但你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危险。”

“没有人找过。一个老婆婆做梦获得的消息不足以让警方展开调查。”

“或许是我需要去救她。”

“有人找过那个女孩吗?”

“可能吧。”

“一个朋友带我见过一位老婆婆,她说自己曾听到一个死去的女孩对她说话。那个女孩的死法与苏珊和詹妮弗一模一样。”

那天上午,我告诉沃尔特·科尔,我要离开这座城市,继续寻找凯瑟琳·狄密特。我们坐在安静的查姆利酒吧里,这是贝德福德一家历史悠久的地下酒吧。沃尔特打电话约我,我也不知道自己选定这里的原因。当我坐下来喝咖啡时,我才知道为什么要选中这个地方。

“为什么你说他是旅人?”

我喜欢它的历史感,喜欢它从前的地位,它就像是眼角的一道旧疤痕或皱纹。在美国的禁酒时期,查姆利酒吧就已经存在,为了躲避搜查,客人们总是从通往巴罗街的后门匆匆离开。它经历了世界大战、股市崩盘、非暴力反抗和岁月的侵蚀,其中最后一种影响最为隐秘。现在,我喜欢它的波澜不惊。

我毫无保留地讲述了昨晚的事情。旅人的话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你要留下来。”沃尔特说。他又穿了那件皮革大衣,此时将它松垮地挂在椅背上。他穿着大衣走进来时,还有人朝他吹口哨。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行。”

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出她本想问一问关于我父亲的事,但我的神情让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噘起嘴,推开空盘子,身体向椅背靠了靠。

“什么意思?”他生气地问,“他终于和你联系了。你留下来,让我们监听电话,如果他再打过来就可以追踪。”

“我倒不觉得。对她而言,我小时候真的很麻烦。我父亲都快疯了。”

“我感觉他不会再打了,至少这一段时间不会。我也不觉得我们能追踪到他。他可不想被阻止,沃尔特。”

“也许她担心自己生不出更好的小孩了?”她微笑着说。

“那就更有理由阻止他了。天哪,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再看看你因为他——”

我耸了耸肩:“他没有别的孩子。在我之后我母亲没再生别的孩子。”

我将身体靠近,低声打断了他:“我怎么了?你说啊,沃尔特,你说!”

“那别的孩子都叫什么?”

他沉默了,我知道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我们走到了悬崖边,但他及时停下了脚步。

旅人想让我留下来。他想让我待在公寓,等待一通永远不会打来的电话。我不能遂了他的愿。然而我和沃尔特都知道,也许他与我取得联系,便是线索的第一环。

一开始,我大概十分困惑。当我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时,她笑得很开心。我以前也经常被这样问,但这一次,我很高兴她能以此分散我的注意力,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在贝尔谋杀案期间,我的一个朋友罗斯·奥克斯曾在南卡罗来纳州的哥伦比亚警察局工作。拉里·吉恩·贝尔绑架并闷死了两个年轻女性,一个在邮筒附近被绑架,另一个在她玩耍的地方被绑架。警察最终发现时,她们的尸体已经严重腐烂,看不出是否遭遇性侵,但贝尔后来承认他性侵了她们。

“你的父母很喜欢爵士乐吧。”她最终说道。

贝尔给第一个女孩家里打了几通电话,主要是和受害者的姐姐交谈,这让警方开始对他进行追踪。他还把女孩的遗嘱寄给了她的家人。在电话中,他让家人们以为女孩还活着,然而一周之后,她的尸体就被找到了。绑架了第二个女孩后,他向第一个女孩的姐姐描述了绑架及杀害的过程,还扬言她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她又笑了,蛋糕似乎快要从她嘴里掉出来,她用力推了推。我们的对话暂停了一会儿。

警方最终找到贝尔,是通过受害者信件上的书写压痕。那是一个不完整的电话号码,最终通过排查程序追踪到一个地址。拉里·吉恩·贝尔是一个三十六岁的白人男性,以前结过婚,现在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告诉联邦调查局调查支援组的探员:“是另一个坏拉里·吉恩·贝尔干的。”

“我明白。我以前对本杰瑞冰激凌也是这样,直到我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像包装桶一样圆。”

我知道很多类似的案件。在这些案子中,凶手与受害者联系,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但我也看到,这种心理折磨对活着的家人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那个女孩的家人还算幸运,因为他们只和贝尔打了两周的交道。

“抱歉,我无法抗拒这类东西。只要面前放上一块,我就不太讲究礼节。”

前一天晚上,我感到无比愤怒、痛苦、悲伤。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感觉让我害怕旅人再次联系我,至少目前是这样。

她点了点头,选中了一个面包卷,扯下一大块塞进嘴里,满意地叹了口气。或许我显得有些惊讶,于是她用手捂住了嘴,温柔地笑了。

他的出现竟让我有些如释重负。

“抱歉,”我说,“我刚刚走神了。”

七个多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警方的调查陷入停滞,个人的努力并没有让我找到杀死我妻子和女儿的凶手,我担心他真的消失了。

除了想和她聊聊昨晚的事,我对她本人也有点儿感兴趣。自从苏珊死后,我从未被任何一个女人吸引,我的太太也是最后一个和我上床的女人。雷切尔·乌尔夫把红色的长发梳向耳后,使我产生了一种渴望,但并不只是性欲。我感觉自己的内心十分孤独,又感到一阵胃痛。她好奇地看着我。

现在他回来了。他联系了我,这让我知道我可能会找到他。他还会继续杀人,并在杀人时暴露特征,这会让我们更容易找到他。深夜里,这些念头纷纷掠过我的大脑。然而,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现时,我明白了它们意味着什么。

我们走向阿姆斯特丹大道的匈牙利糕点屋,那里有很多男女学生正在一边认真读书,一边喝咖啡。雷切尔·乌尔夫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带有心形图案的厚实套头衫。

旅人想要把我拉进一个依赖性的循环。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又寄来了我女儿尸体的一部分作为甜头。他认为这样我便会期待更多人的死亡,因为我会因此得到新的线索。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决定不与这个人保持联系。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知道如果他还想联系我,一定会找到我。我要离开纽约,继续寻找凯瑟琳·狄密特。

“他又出现了。”

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想要继续寻找凯瑟琳·狄密特的理由。我只是隐约意识到这一点,或许雷切尔·乌尔夫也注意到了。

“找我有事吗,帕克先生?”她问。她有些困惑,但同时也现出一丝兴趣。

我认为悔恨必定需要补偿。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和女儿,让她们失去了生命。虽然我很灰心,但如果凯瑟琳·狄密特也因为我不再继续找她而死去,这便是我的第二次失败,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赎罪的机会,虽然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我到这里时,雷切尔·乌尔夫刚刚结束讲座,于是我便在礼堂外面等她。她一边走过来,一边和一个神情认真、留着鬈发、戴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交谈,那个人专注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看见我,便停下脚步,和那个人微笑着告别。他有点儿不高兴,本想再待一会儿,却还是转过身,低头走开了。

我向沃尔特解释了其中一部分理由:我不想和那个人建立依赖性的关系,而且继续寻找凯瑟琳对我和她来说都很重要。但大部分理由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们很不愉快地分开了。

校园很大,一侧是巴特勒图书馆,另一侧是行政大楼,中央的草坪上有一座女神雕像,仿佛是学术和官僚之间的调停者。和大多数市民一样,我也很少来哥伦比亚大学。这里宁静的学术氛围与咫尺之外的繁忙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时常令我震惊。

由于太过疲惫,我在出发前往弗吉尼亚州之前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小时。醒来时,我浑身大汗,神志错乱。在梦里,我一会儿和一个没有脸的杀手没完没了地对话,一会儿看见我女儿死前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我给雷切尔·乌尔夫的私人机构打电话,秘书告诉我,她去参加了哥伦比亚大学举办的一场研讨会。我从东村搭乘地铁,提前到达了学校的大门口。我在巴纳德学院的图书集市转了一圈,看了一会儿文学书,学生们在我身边挤来挤去。然后,我又回到了正门。

快要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凯瑟琳·狄密特被黑暗、火焰和孩子的尸骨包围着。我知道,黑暗已经降临到她身上,我需要去拯救她。只有这样,我才能将我们两个从黑暗中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