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马克斯先生说过,你可能会这样说,但只是出于谦虚。但他觉得,如果我说这只是私人的帮忙,你还是会答应。”
“都不用,谢谢。巴顿太太,开始谈话之前,我需要向您说明,我并不处理失踪人口案件。”以我的经验,失踪人口案件最好交给专业的机构,他们有充足的人力来追踪线索,并寻找可能的目击证人。至于那些个人调查者,往好了说,他们没有精良的装备;往坏了说,他们只是一些寄生虫,寄生在那些即使只有一点点回报,也愿意为之投资的亲友身上。
我忍不住笑了。这个托尼·鲁鲁啊,我唯一能帮他的忙,就是在他死后不往他的墓碑上撒尿。
“抱歉,我没有要求签这类合同,卡洛琳有时过于保护我了。你喝咖啡吗,还是喝点儿酒?”
巴顿太太说,她通过自己的儿子认识了凯瑟琳·狄密特。这个姑娘在德弗里斯百货商场工作,她的儿子看上了她,缠着她约会。巴顿太太和她的儿子关系并不亲密。准确地说,他只是她的继子,因为杰克·巴顿曾有过一段婚姻。结婚八年后,那个南方女人离开了他,和一个歌手一起搬到了夏威夷。她知道这个继子在做什么,用她的话说,他参与了一些“可耻的营生”。她也曾试图让他走上正道,这“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巴顿信托”。我同情地点了点头。只要和斯蒂芬·巴顿接触过的人,都会对她表示同情。
“辛苦了,卡洛琳。我想和帕克先生单独谈谈。”她说话时微笑着,但语气非常坚决,不容争辩。她的助理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眼中却闪过一丝怒火。助理离开房间后,巴顿太太坐在一把远离书桌的直背椅上,又指着黑色的皮革沙发让我坐下,微笑地看着我。
她听说继子交了一个新女友,便问他能不能见一见,也安排了见面的时间。最后,她的继子没来,凯瑟琳倒是来了。最初的尴尬过后,两个女人迅速地建立了友谊,她们的关系要比姑娘和斯蒂芬·巴顿的关系亲密得多。她们经常见面,或是一起喝咖啡,或是一起吃饭。虽然巴顿太太也曾邀请她来家里坐坐,但姑娘客气地拒绝了,而斯蒂芬·巴顿也没有带她来过。
只有一条关于贝恩斯失踪的报道令我印象深刻:那条报道配了一张巴顿太太的照片。她前往一个破败的街区看望埃文·贝恩斯的母亲,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这应该是一次私人会面。摄影师从毒品致死案的现场归来,刚好路过。有一两家报纸使用了这张照片,但版面很小。
后来,凯瑟琳·狄密特就失踪了。她周六提前下了班,周日也没有按照计划和巴顿太太一起吃午间正餐。巴顿太太说,这是人们最后一次听到凯瑟琳·狄密特的消息。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她却依然杳无音信。
警方现在依然在寻找男孩的父亲,因为孩子有可能被他带走了。他犯过一些小罪,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很讨厌这个孩子。在某些案件中,凶手可能会为了报复分居的妻子,把孩子带走并杀死。刚当上巡警时,我曾在一栋房子里看见一个男子绑架了襁褓中的女儿,把她淹死在浴缸里,只因为分居时前妻没把电视给他。
“由于那个可怜男孩的失踪,巴顿信托已经引起了公众的注意。我不想再引发混乱,或者带来任何不利的影响。”她说,“于是我给洛马克斯先生打电话,他觉得凯瑟琳可能只是搬去别处了。我知道,这种事情确实经常发生。”
贝恩斯家的男孩失踪后,菲利普·库柏成为媒体的焦点,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那个男孩来自一个由瘾君子和无赖组建的家庭。他的失踪引人注目,只是因为与巴顿信托有关。当时,巴顿信托的律师和赞助人已经努力减少了人们的猜疑。男孩的父母离婚了,他失踪后,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任何改善。
“你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对吗?”
她向我走近,脸上的细纹也变得更清晰。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整容的人,应该只是保养得好吧。她的脖子周围闪着金子和钻石的光芒。走起路来,一对配套的耳环耀眼夺目。她的头发也是灰白色的,却只是蓬松地垂在肩膀上。她现在依然很迷人,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从她走路的姿势便可以看出来。
“我也不知道,但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和斯蒂芬相处得也挺好。”提到继子的名字,她停顿了片刻,不确定要不要接着说下去。然后她又开口了:“斯蒂芬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他爸爸还没死的时候就这样。帕克先生,你知道费雷拉他们家吧?”
她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很有魅力,由于大自然的眷顾和化妆品的魔力,我分辨不出她的年纪。初看时,我猜测她不到五十岁。但如果她就是伊泽贝尔·巴顿,应该已经将近五十五岁了,或许还要更老一些。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简洁但昂贵,衬出完美的身材。或许她做过塑形手术,或许只是保养得极好。
“我知道。”
“不行。我本来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雇你,我觉得不签协议——”
“斯蒂芬总是和他们家的小儿子混在一起,我们劝也劝不动。我知道他交了坏朋友,还参与违禁药品交易。我担心他把凯瑟琳牵扯了进去,然后……”她又停顿了片刻,“我很喜欢凯瑟琳。她很温柔,但有时也很悲伤。她说自己一直颠沛流离,一想到要在这里安定下来,还有些担心。”
看来巴顿信托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不用了,”我说,“如果你担心我无法保密,可以雇一个牧师。既然雇了我,你们就应该相信,我不会把交谈的内容外传。”或许当时我应该感到愧疚,因为我说谎了,但我并没有。我很擅长说谎。这是上帝赐给酒鬼的天赋。
“她说过她以前在哪里生活吗?”
“这是一份标准化的保密协议,由巴顿信托的法律顾问起草。”她用一只手将文件递给我,另一只手拿起一支笔,“你要保证,关于此事的交流仅限于巴顿太太、你和我之间。”她用笔指着协议中相关的内容,就像是保险销售员正在骗某个笨蛋签下一份烂合同。“你签完字,我们再谈后面的事。”她说。
“很多地方。她在许多州都工作过。”
克里斯蒂在松木书桌后面坐下,从手提箱中拿出几张纸,不耐烦地翻看着,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说过从前的事吗,有没有提到她有什么烦恼?”
如果伊泽贝尔·巴顿缺钱,她可以卖掉房子中的一些古董,因为这里简直是拍卖商的梦想之地。走廊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似乎只有总统去世才会用到的豪华家具。宽阔的楼梯向右侧盘旋上升。正前方有一扇关着的门,楼梯下方也有一扇。我跟着克里斯蒂女士走进楼梯下的门,来到了一间现代办公室。那个房间虽然很小,却格外明亮,角落里有一台电脑,电视和录像机嵌在书架中。或许巴顿太太不会讨价还价。
“我感觉,在她小的时候,她的家里发生了变故。她告诉我,她有一个死去的姐姐,其余没说什么。她说她不想提起过去,我也不愿强迫她。”
“跟我来吧。”她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道。她那灰色的套装边缘已经开线了,我不确定巴顿太太会不会和我讨价还价。
“洛马克斯先生可能说得对。她或许只是又搬家了。”
“如果你们这里有员工入口,我下次可以走那边。”从克里斯蒂的表情中,我看出她根本不希望我再来。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巴顿太太不停地摇头:“不,如果只是这样,我相信她一定会告诉我。斯蒂芬和我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怕她出事,想知道她是否安全,仅此而已。关于我雇你调查的事,还有我很担心她的事,你都不必让她知道。你愿意接下这份委托吗?”
“帕克先生,我是克里斯蒂,巴顿太太的私人助理。你应该在大门等待,我们确认过你的身份再让你进来。”大门上方的窗边,有一片窗帘略微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
我一点儿也不想帮沃尔特·科尔的忙,也不想白收伊泽贝尔·巴顿的钱。但是接下这份工作,我就有了一些别的事情可做,而不只是在明天代表保险公司出庭。我当时接下那份委托,是为了赚钱和打发时间。
司机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如果我撒谎了,他会让我后悔下床跑来这里。他让我等一会儿,然后走向那个穿着灰色套装的女人。她不悦地稍微看了我一眼,又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回到了房子后方,而她向我走来。
如果凯瑟琳·狄密特的失踪与桑尼·费雷拉有关,那她一定遇到麻烦了。如果桑尼又与胖子奥利·沃茨的死亡有关,说明他已经彻底走上了歪路。
“我是帕克,她知道我要来。”
“我会在几天内调查出她的动向,就当是帮个忙了。”我回答,“我的预算是多少?”
出租车停下时,一个苗条的女人从宝马里出来,她穿着保守的灰色套装,好奇地看着正向司机付钱的我。她的灰白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却并没有使严肃的面容变得更加温和。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高大黑人出现在门口,我刚从车里走出来,他便上前拦住。
她已经开了一张支票,让我从她的私人账户,而不是巴顿信托的账户取款:“这是预付的3000美元,还有我的名片。背面写着我的私人号码。”
我到达时,通往车道的大门开着,还能嗅到另一辆汽车的尾气。电子门正要关上时,我乘坐的出租车驶了进去,我们跟随着前面一辆装有茶色车窗的宝马320i,来到了房屋前的庭院。出租车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协调。也许巴顿家的房子与我自己那辆破旧的野马汽车更加相衬,但我也不确定。我的车正在维修。
她把座椅向前挪了挪:“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伊泽贝尔·巴顿隐居在托德山一带的房子中,这是她逝去的丈夫在20世纪70年代建造的。他在东海岸复制了战前在故乡乔治亚州居住的房屋,只是规模更小一些。他的尝试失败了,但也称得上值得纪念。所有人都说老杰克·巴顿是个很和蔼的人,虽然品位不足,但他显然用金钱和坚定的决心弥补了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在阿姆斯特丹大道的河流餐厅吃饭,这家餐厅靠近第70街,因经典的牛肉而知名,算是城里最好的越南菜。侍者的脚步很轻,像影子或微风一般掠过。我看见邻桌的一对年轻夫妇将手交缠在一起,手指划过对方的指关节和指尖,在掌心轻轻地画出一个圆圈,然后紧握,掌根相抵。他们正在缠绵时,一个女侍者从我身边经过,对我笑了笑,仿佛知道我在看什么。
雨下了一整夜,冲淡了城市中的炎热,第二天清晨,曼哈顿的街道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跑步的时候感觉很凉爽。脚下的道路十分坚硬,在城市的这一部分,大片的草地都已变得很稀疏。回公寓的路上,我买了一份报纸,然后洗澡、换衣服,一边读报一边吃早餐。中午11点刚过,我便前往巴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