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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皮特赞同道,“或许她也没有那么聪明。”

“她选了斯蒂芬·巴顿,真是个错误。”我说。

我带来了我的健身装备,在健身房锻炼了一个半小时,镜面墙能让我从各个角度看到自己锻炼的样子。我已经很久没有正式锻炼过了,为了避免尴尬,我跳过了仰卧推举,直接开始了肩部、背部和轻度的臂力运动,享受屈体划船的力量感和快感,以及屈臂时肱二头肌用力的感觉。

他噘起嘴,慢慢地把腿收了回去:“许多女人被他的身材吸引。巴顿块头很大,也很爱说大话。有些女人只是想被他这种人保护。这些女人以为,只要献出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照顾她们。”

我觉得自己还不错,这种想法只是为了找回安全感,而不是出于虚荣。虽然身高不足6英尺,但我依然拥有一些举重运动员的特质——我的肩膀很宽,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都很明显,胸肌至少要比街头卖的两个煎蛋大一些,而且减下的体重也没有在这一年胖回来。我没有秃头,虽然鬓角和刘海儿已经有了些许白发。我的眼睛还很清澈,可以看出是蓝灰色的。我的脸形偏长,双眼和嘴角都铭刻着悲伤的印记。我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发型利落,衣着得体,再加上目光有神,整体上还算说得过去。在某些场合,我还可以谎称自己三十二岁,不至于引起人们的哄笑。其实这个年龄只比我驾驶证上的真实年龄小两岁,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小细节都变得重要起来。

“本来还可以。但是因为嗑药,他已经把脑子搞坏了,情绪很不稳定。他要么把别人揍个稀烂,要么被别人揍个稀烂,一般都是被揍。我老婆都能打赢他。”他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平时做什么,但是他没在这里卖过东西。要是他敢,我就逼着他把自己的屎全都吃干净。”我不相信皮特的话,但还是任由他继续说下去。现在,类固醇已经成了拳击比赛的一部分,而皮特除了大嚷大叫,什么也做不了。

锻炼过后,我收起了装备,拒绝了皮特递过来的蛋白质奶昔,因为它闻起来像是烂香蕉的味道。我决定去喝咖啡。几周以来,我第一次感到轻松,内啡肽分泌,肩膀和背部也变得更加紧致。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这个姑娘可能就比他聪明。巴顿打架厉害吗?”

我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是第五大道的德弗里斯百货商场。人事经理自称人力资源经理,和全世界的人事经理一样,他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坐在他对面,你会觉得像他这样——认为人和汽油、砖头、矿里的金子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本不该和锁链或监狱之外的东西产生任何关系。换句话说,蒂莫西·卡里染着彩色的短发,穿着黑漆皮鞋,从头到脚都很惹人厌。

“巴顿有很多姑娘,但我不记得这一个。我一般也不太注意这种事,除非她们比巴顿聪明,才能激起我的好奇心。”

早些时候,我曾和他的秘书预约见面时间时声称我是一位律师,有一笔遗产需要狄密特女士继承。卡里和他的秘书很般配。一条拴着链子的野狗都比他的秘书更有用,也更好相处。

“你记得最近有一个姑娘经常和巴顿在一起吗?她可能也来过这里。她比较矮,留着深色头发,龅牙有点儿突出,三十岁出头。”

我们坐在他那狭窄的办公室里。“我的客户想要尽快联系上狄密特女士。”我说,“这份遗嘱很详细,需要填写很多表格。”

我又问起了凯瑟琳·狄密特。

“你的客户是?”

“他们确实有矛盾,要不然因泽里洛怎么会穿着黑胶鞋,到我这里一顿乱踩?不过我不知道这和巴顿有没有关系。”

“恐怕我不方便透露,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皮特看向我,想要判断我有没有撒谎。他看出我说的是实话,视线便回到了自己的球鞋上面。“你有没有听说,桑尼和他老爸之间有什么矛盾,有可能牵扯到斯蒂芬·巴顿?”

卡里虽然表示能够理解,却显得有些不情愿。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地用手指摆弄着昂贵的丝绸领带。除了昂贵,这条领带没有任何特点。他的衬衫上还有折叠的痕迹,仿佛刚刚拆开包装。当然,前提是他还会穿这种用塑料袋包装的平价衣服。假如他偶尔也会来商场,那一定像是天使下凡,虽然这位天使表情很难看,仿佛闻到了什么糟糕的气味。

“可能吧。”皮特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传言他在拳击场上也是替那个老家伙比赛,看你信不信了。这事跟违禁品有关系?”

“狄密特小姐昨天就该上班了。”卡里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她周一没来,所以从周六开始,我们就没有见过她。”

“我记得他。”我思索了一会儿,“我听说他现在替老费雷拉工作。”

“她经常周一不来吗?”我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但这个问题让卡里不再盯着文件。伊泽贝尔·巴顿并没有凯瑟琳·狄密特的新地址。平时或是凯瑟琳主动联系她,或是她让助理给德弗里斯百货商场留言。由于有机会谈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卡里稍微高兴了一些,说起他们公司的工作时间,我趁机记下了凯瑟琳的地址和社会保险号码。等他说得差不多了,我便打断了他,询问凯瑟琳在最后一天上班时有没有生病,或者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皮特缓慢地坐下,僵着脸,将腿伸到前方。多年的下蹲使他的膝盖受损,虚弱无力,关节疼痛。“这周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找他的。昨天来了几个穿廉价西装的人,也想找到他。我认出其中有一个是萨尔·因泽里洛。他以前是不错的轻中量级选手,后来就开始总摔跟头。”

“我没注意。由于旷工,德弗里斯正在考虑开除狄密特小姐。”他沾沾自喜地说,“希望她能获得一笔可观的遗产吧。”我觉得他并不是真心这样想。

“我不知道。”我回答,“有吗?”

经过一阵拖拖拉拉,卡里终于允许我同最后一天跟凯瑟琳一起工作的女士交谈。我们约在商场外面的主管办公室见面。玛莎·弗里德曼六十岁出头,身材丰满,染了一头红发,脸上涂了厚厚的化妆品。相比在她的脸上,或许在亚马孙雨林中你还能看到更多自然的光线。但她一直在努力帮助我。周六她和凯瑟琳·狄密特一起在瓷器部工作。这是玛莎·弗里德曼第一次和凯瑟琳一起工作,因为她平时的助手生病了,需要一个人来替代。

皮特用脚在破旧的木地板上空踢了几下。“一周左右没来了。他有麻烦了?”

“你注意到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我问。弗里德曼太太终于有机会来到主管办公室,正在悄悄地查看他桌子上的文件。“她有没有很苦恼,或者很忧虑?”

“斯蒂芬·巴顿还来吗?”

弗里德曼太太微微皱眉:“她打碎了一个瓷器,是安兹丽花瓶。那会儿她刚到,正在向顾客介绍花瓶,却把它摔在了地上。我走过去,看见她穿过商场,朝着自动扶梯跑去。我想,她可真不专业,就算生病了,也不该这样啊。”

他做了个鬼脸:“我也知道这很离谱,但是它能让我一小时赚200美元。我在楼上放了40台单车,就算自己印钱,都没有这样来得快。”

“她生病了吗?”

“你也开始弄动感单车了啊?”

“她说自己不舒服,但为什么要往自动扶梯跑?我们每层都有员工洗手间。”

我点了点头作为回答,将身体靠在陈旧的铁灰色文件柜上。柜子上贴着保健品和举重杂志的广告。

我感觉弗里德曼太太还知道更多,只是没有说出来。她很享受被人关注的感觉。我神秘地凑向她。

“好久不见。”他开口道,“发生那样的事情,真是遗憾……”他的声音低下来,下巴和肩膀微微颤动,好像在缅怀过去。

“弗里德曼太太,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皮特站起身,向我点了点头。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宽松的上衣并没有掩去肩膀和手臂的线条。

她打理了一下衣服,也凑过来,轻轻触碰我的手,以此强调自己的看法。

一个穿着灰色紧身衣、身材健美的金发女郎将我带入皮特的办公室,只有这里和从前一模一样。墙上贴着举重比赛和宇宙先生资格赛的旧海报,皮特的照片与斯蒂夫·李维斯、乔·韦德的海报贴在一起。奇怪的是,竟然还有摔跤手胡克·霍根。健美奖杯放在一个玻璃柜中,就在皮特本人坐着的一张旧松木桌背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肌肉日渐松弛,但依然显得很有力量,令人印象深刻。他那黑白相间的头发被理成了寸头。我在这家健身房锻炼了将近六年,直至后来升为警探,才开始自暴自弃。

“她应该是看到了谁,想在那个人离开商场之前追上他。汤姆是东门的保安,他告诉我,当时她跑了出去,在大街上东张西望。我们上班时,只有获得允许才能离开商场。他原本可以把她记下来,却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汤姆也算是个好人。”

近来,许多艺术家和华尔街的律师都搬到了特里贝克地区,因为他们很喜欢铸铁和砖石建筑中的阁楼。因此,皮特的健身房也开始面向高端市场。从前,那里到处都是碎木屑和人们随地吐的痰,现在却添加了镜子、盆栽,甚至还有喝果汁的地方。大块头的混混儿、专业的举重运动员、大腹便便的会计师、穿着职业装拿着手机的女高管都在一起锻炼。门口的广告牌宣传了一种名叫动感单车的运动,也就是在自行车上蹬一小时,就能汗如雨下。十年前,哪怕只是设想一下健身房会变成这副样子,皮特的老主顾们都会把它砸个稀烂。

“那你知道她看见了谁吗?”

我知道斯蒂芬·巴顿有时会去那里锻炼。如果他的女友失踪了,他很可能知道她去了哪儿,为什么要去。我隐约记得他很高大,长相偏北欧风格,因为滥用药物身体有些浮肿。他不到三十岁,但由于经常锻炼,还参加了晒黑沙龙,他脸上的皮肤就像旧皮革一般粗糙,让他显得至少老了十岁。

“不知道,她完全不肯说。在我的印象里,她在同事中没有朋友,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虽然他无法继续工作,却可以在波士顿一家体育馆的有奖比赛中举起500磅的重物。我用手掌大小的松下摄像机录下了他获胜的瞬间。保险公司将这一证据出示给法官,法官宣布暂缓一周再做出进一步的判决。我甚至不需要继续取证。随后,我在一家小餐馆一边喝咖啡,一边读报纸,然后前往皮特·海耶斯在特里贝克地区开的老健身房。

我和保安及主管分别聊过,但他们也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回去的路上,我在一家小餐馆停下来,点了一杯咖啡和一块三明治,然后回公寓拿上我的朋友安格尔送我的黑色小包,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凯瑟琳·狄密特的公寓。

探访伊泽贝尔·巴顿的第二天,我为保险的事去了一趟法院。在这个案子中,一位签约电工起诉了电话公司,说他在检查地下电缆时掉进了一个洞里,因此失去了劳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