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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会以为那个傻瓜早该料到。毕竟,那是他的犯罪模式,独一无二,可以去申请专利的。可是在有一点上他吃了大亏,那就是他很清楚自己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女孩。她的北欧式金发蓝眼和温暖南方的深肤色,见过的人不会轻易忘记,如果他去过她家的话,绝对不会不记得。之前他也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讲这些,而且怎么也没想到是冲着他来的。

她颤抖着站起来,犹豫着,发着抖的食指碰碰下唇,然后很夸张地朝威廉·约翰逊猛地一指。“他,”她说,“就是他。”

她就站在那里,娇小的手指头正指着他。

“你可以指认他吗?”

“少来这套,老兄。你他妈的少来这套,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妞儿。”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一夜之前我没见过他,后来也没再见到过。”她顿了一下,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直到今天,才在这个客厅再一次看到他。”

“是哦,”我说,“那个酒吧叫帕西法尔。你知道那地方吧?”

“而且给你下药的人,”我说,“还跟着你回家、强暴你,又偷走了你的项链。你知道他是谁吗?”

“大概去过一两次。”

“或许就是这样吧。”

“带过女人回家吗?”

“你被下药了。”我说。

“或许吧。不过不是这个妞儿。”

“只记得一部分,”她说,“那本贴着照片的书让我很难过,我记得跟他提起了这件事。我不太知道我说了些什么,不过应该是把憋在心里的事情告诉他了。”她锁紧眉头,“我不明白。当时我没喝那么多。我从来不会喝那么醉的,喝两杯也不该醉成那样。”

“在酒里加过料,好占点便宜吗?”

我看到沃利往前凑,很担心他又要指控我引导证人。不过他忍住了。

“嘿,行了,”他说,伸展一下肌肉,“你觉得我需要那种东西吗?”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所以你是说,你没在玛里索·马里斯的饮料里面偷放氟硝西泮喽?”

“一开始,”她说,“我几乎全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他请我喝了杯酒,还记得我醒过来……想反抗他,让他停下。当时我觉得很可怕。”

“那妞儿叫这名字吗?是,我没在她的饮料里面偷放过任何东西。你刚刚说的根本是没影的事,她说的更不存在。”

“你记得些什么呢?”

“事实上你从没见过她。”

“那条项链,”玛里索附和道,“就是你给我的那条漂亮的红宝石项链,我很喜欢。我醒来时发现不见了。”

“从来没有。”他表情一变,装出一脸诚恳,“她碰到的事情太可怕了,不过跟我无关。你搞错人了。”

“那条项链。”梅普斯说,然后看到大家转过脸来看他,他脸红了。我想他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全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西格丽德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哦,威廉,”她愤慨地说,“你真是满嘴胡话。”

“你先耐着点性子。”我说,“她暂时恢复了意识,想让那个男人停止,可是办不到,然后她又失去了意识。几个小时后她醒来,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还拿走了梅普斯医生给她的一件珠宝。”

他瞪着眼睛。

“对不起,伯尼。”

“我见过你搞鬼,”她说,“你一副万人迷的德行,炫耀你的肌肉,到处跟小妞们搭讪。你会请她们喝杯酒,接下来我就看到她们跟你走出酒吧。我本来以为你一定嘴巴很甜,或可能是你身上散发出了某种我看不到的性吸引力。我注意到某些人跟着你走出门时有点神志不清,还以为是欲望冲昏了她们的头脑。从没想到你是让她们吃了如飞丸。”

我瞪着沃利,他抱歉地耸了耸肩。“你知道,”我说,“你现在不是在法庭上,否则我就要判你藐视法庭了。”

“这太荒唐了。”他说。

“抗议!”

“我也这么觉得,”她对着我说,“前两天晚上他来钓过我。我没理他,否则就会轮到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强暴过,名牌钻石耳环也不见了。威廉,你前天晚上来过我们酒吧,记得吧?你一口气想钓两个妞儿,我猜结果是她们把自己的酒跟你的掉了包,因为你后来就像瞎了似的,摇摇晃晃地差点走不出酒吧。”

“她住在地狱厨房那一带,可是她不想去附近的酒吧,免得碰到熟人。所以她往东南边走一点,来到一个有人向她推荐过的地方。那地方不错,在座有些人可能去过。她进了酒吧,喝了杯酒,然后一个男人来了,又请她喝了一杯,接下来她只知道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身上压着一个男人,然后——”

看得出来他的脑袋正在处理这些信息。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两个婊子把酒掉了包,接下来他只知道自己在一条小巷中醒来,身上是自己吐出来的秽物,现金和信用卡都不见了,疼痛的鼠蹊部让他无时无刻都得小心翼翼。

我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可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睁开眼睛时,所有人仍然都在那儿。下一个部分比较棘手,我希望沃利闭上嘴巴,好让我执行我的计划。

在场有几个人他可能见过。比如那个深褐色头发的女子,穿得像个女强人,把头发盘起来。他在哪个酒吧钓到过她,可能就是在帕西法尔。甚至连我看起来都有点眼熟,好像在同一个酒吧一起喝过酒。可是这个说她项链被偷还有她表哥去偷照片的妞儿,他很确定自己这辈子从没见过。

“如果你问的话,我保留反对的权利。”

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其实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或许正想着做完俯身举哑铃再做反手拉单杠,好练他的背阔肌。

“我根本没问问题。”

“你把她的项链带回家,”我说,“更不必说一夜风流之后的得意扬扬。然后你醒来,想到她讲的那些事情,有关一本书里贴了一些照片,上面的那些男人花钱换了张新脸孔,好摆脱过去的纠缠。这类信息对某些人来说应该值点钱,所以你抓起电话打给迈克尔舅舅。”

“那么,”他说,“我反对这个问题,而且我要建议我的当事人不要再回答任何问题。”

他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我才不在乎他的下巴会不会穿透地板一路掉到地下室。现在我已经解决完他的部分,于是我转向迈克尔·夸特罗内,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整个过程。“你外甥打电话给你,”我说,“你看到一个机会。你交代手下去查,然后得到回信说,有两个姓罗戈文的人住在第三大道和三十四街交会口的公寓里。”

“我又没说不是。”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讲什么,但此时夸特罗内把指甲修剪过的一只手举高六英寸,阻止我往下讲。“这场表演很精彩,”他审慎地说,“富有启发性,同时又具有娱乐性。”

沃利·亨普希尔迅速跟他的当事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两句。“她已经年满二十岁了,”他告诉大家,“喝酒是她的自由。”

“谢谢。”

“所以她像很多觉得心烦的人一样,出门去喝了两杯。”

“可是有件事你搞错了。我外甥从没有跟我提过梅普斯或他的那些照片。”

“玛里索已经尽了她的责任,”我说,“不过这会儿她开始有了别的想法。她从小就听说库卡洛夫的恶行,但她这辈子离拉脱维亚最近的一次,就是有回去康涅狄格州东汉普顿度周末,库卡洛夫的种种魔鬼行径都发生在她出生前。结果她做了什么?一来她辜负了情人的信任;二来她可能害了梅普斯其他的秘密病人,这些人又没对她或她的拉脱维亚同胞怎么样,现在却可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你是说,这些事情你完全不知道?”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可以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下缩小了。如果你要写一出名叫《里加黑魔鬼》的戏,可以找他当主角。他一身穿戴都是黑色的,他的头发和大胡子也是黑的,整体给人的感觉无疑就像个魔鬼。我正想告诉他,说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才想到我没问,但我决定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他说,“耳聪目明的人自然会无所不知。可是这件事情,我从没听我外甥说起过。”他审视着约翰逊,眼神里少了几分长辈的慈祥,“我外甥。我妹妹自作主张挑了个男人结了婚,生下了这个儿子。”

“于是他放出风声,让几个对此有兴趣的团体知道他要卖什么。布林斯基先生,我相信你属于其中一个团体。”

“他没打电话给你吗?”

“莱尔夫妇租下了默里山的一个地方,他们很乐于让出空间给库卡洛夫。毕竟莱尔是拉脱维亚人,他会很乐于尽自己的力量让‘里加黑魔鬼’得到报应。可是莱尔觉得从中获利也没有什么不对。不是从他们的同胞身上,而是从某些团体身上,这些团体可能会对梅普斯曾经的拍照对象有兴趣。”

“我想这是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东西吧,”夸特罗内说,“他只有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给我打电话。需要钱,需要律师,诸如此类的。”

“很难说,”雷接口道,“他是那种会抓住机会的人。当机会来敲门时,他就把门打开,就算是在别人家的公寓也一样。”

“迈克尔舅舅——”

“他又拿给一个名叫罗戈文的人,不过他自称阿诺德·莱尔。我不知道他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莱尔和他老婆或女友当时在玩什么把戏。”

“闭嘴,威廉。”然后夸特罗内对我说,“你可能听过一个叫约翰·莫伦的人。”

“那又怎样?”

“挺耳熟的。”

“那本书,”我说,“《有机化学原理第二册》。玛里索指认了库卡洛夫之后,你把书带回家,交给了你父亲。”

“又名‘白仔莫伦’。你常看《美国通缉要犯》吗?”

“你的耳朵的确太招风,”梅普斯说,“鼻子也确实是歪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可从没要你来我的办公室。”

我虔诚地希望,不要看到自己出现在这个电视节目里。“泽西市,”我说,“还是在纽瓦克?他在那边经营非法事业多年,同时又替联邦调查局工作。现在他因为一件谋杀案在潜逃中——”

“什么,要我再去他办公室一趟吗?去见他的那次我必须编个理由,可是什么借口都想不出来。他问我有什么需要。‘你看看我,’我说,‘你认为呢?’好吧,他告诉我,我的鼻子是歪的,我的耳朵有点太招风了,不过这些他都可以解决。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还不错的。但现在每次经过镜子面前,我就得把头转开。还要我再去他办公室一趟吗?嘿,大夫。猜猜怎么着?滚你妈的蛋!”

“四件谋杀案,还有其他罪名。”

“可是等到你把书拿给你表妹,她就可以指出那些梅普斯确认过是库卡洛夫的照片。”他点点头,“她确定了之后,你为什么不把那几页撕下来,然后把书还回去呢?”

“警方每隔几个月就要更新他的资料,《美国通缉要犯》的主持人约翰·沃尔什解释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抓到这个懦夫,可是却始终没抓到。”

“我没见过那个人,”卡力斯说,“也没见过他的照片。所以我怎么知道该撕哪几页?”

“永远抓不到了,”夸特罗内说,“只要他们继续寻找那张脸。现在他的脸已经不一样了,这要感谢这里的这位朋友。”他朝梅普斯点点头,“这家伙是个白痴,不过医术很不错。‘白仔莫伦’就像我父亲一样,我当祭坛小童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没看过‘手术前’的照片,根本认不出‘手术后’照片里的人是他。”

“她表哥卡力斯想出了一个方法。他是个艺术家,在布鲁克林区的廉斯堡有个大画室,他约了梅普斯医生去就医。他提早二十分钟到那里,穿着他参加婚礼和葬礼专用的西装,看起来非常体面,然后等接待员离开房间时,他就拿了那本《有机化学原理第二册》,放进手提袋。他也可以撕下贴着库卡洛夫照片的那四页,不过怕会耽误时间。”

“你看过那些照片了。”

“可是怎么弄呢?她去过情人的办公室一次,是受邀去的。他没有理由再邀请她一次,她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自己跑去。眼前的状况是,如果此时那本书不见了,他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给她看的那次,他先自己把书放回书架上,才送她离开办公室的。但如果她再去找他一次,然后那本书不见了……

“你知道,”他说,“我不记得说过这句话。我记得我说了一句话,里面有‘如果’这个字眼。”

“这个女孩的名字是玛里索。听起来不像拉脱维亚人,不过别在这上头费心了。她听她父亲谈过库卡洛夫,所以想问问父亲该怎么办,可是她父亲远在宾州的奥克蒙镇。不过她的姑姑和姑夫住在纽约的里奇湾,他们一致认为她一定要把那些照片弄到手。

“所以你看过了。上个星期三,有几个人去拜访罗戈文夫妇,或莱尔夫妇,或随便你想叫他们什么。他们制伏了门卫,把他绑起来关在邮件室,然后上楼,莱尔夫妇替他们开了门。接着莱尔夫妇可能是在枪口的威胁之下又替他们开了保险柜。我不知道莱尔夫妇为什么弄了个笨重的莫斯勒保险柜放在家里,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暂时放一本过时的大学教科书。我猜这个保险柜跟他们的另一个事业有关,但现在他们死了,所以也无所谓了。

格雷赛克小声咕哝了两句什么,不过就算他大声说我也听不懂,因为他讲的是他的母语。我后来才知道他讲的大致是愿地狱之火毁灭他,从脚趾开始烧,慢慢烧到他该死的脑袋。我想原谅他讲拉脱维亚语,不过没有人要求我原谅。

“因为来访的人把那本书拿走了,而莱尔夫妇跟他们合作得到的回报则是脑后吃了两颗子弹。同时,楼下被防水胶带捆着的门卫因窒息而死。三个人死了,而且书不见了。

“的确是不够小心,”我表示同意,“但他只知道库卡洛夫是个俄罗斯人。那个人不会提起他和里加的渊源,更不会说他是‘里加黑魔鬼’。‘这个人呢,’梅普斯告诉女朋友,‘从俄罗斯来到这里展开新人生,多亏我,他现在不必提防克格勃的情报员了。’那些照片,不管是手术前的还是手术后的,对她都毫无意义。但她认得那个名字。不知道瓦伦丁·库卡洛夫这个名字的拉脱维亚人——或一半血统的拉脱维亚人——并不多。”

“而你们不会知道,在莱尔夫妇处理自家的事务时,巧合的长臂就已经伸出手来抓住我的领子了。然后它又变成了法律的长臂,法网恢恢这个说法很常见,虽然巴雷利特词典似乎不以为然。巧合就这么发生了,在我们谈到的这一夜,我就在莱尔夫妇居住且被害的那一带闲逛透气。有六个不同的监控摄像头拍到我经过。我为什么会在那里不重要,我完全有权去那里,可是够巧的是,我曾是个被定罪的小偷,我出现在那个地方就足够引导那位先生——”我朝雷点个头,于是其他人都望向他,“来逮捕我。而那边的那位先生——”我朝沃利点个头,“则让我很快就被释放。可是当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让大家有理由认为我可能牵涉其中。”

“他竟然还是把那个杀人狂的照片给她看?”雷说,“不怎么聪明,对吧,伯尼?”

我看着迈克尔·夸特罗内。“如果我问你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你有可能回答吗?”

“也难怪,你怎么可能忍得住呢?他背叛太太的确很可怕,我们也都很震惊。不过,这种事情很常见,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巧合的是,前面提到的那个新女友,是一个拉脱维亚移民的女儿。”

他嘴唇没动地笑了笑。“有可能。”他说。

“太可怕了。”蕾西·卡威诺基说,“最恶劣的是,这个人对他太太不忠。”她的脸红了,对自己的突然发作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大声的。”

“如果你认识的某些人进入三十四街的一户民宅抢劫,”我说,“而如果莱尔夫妇开门让他们进去,又替他们打开保险柜,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射杀这对夫妇?”

“巧合的长臂。长臂的尾端有一只手,在这个案子里到处都留下了指纹。几个星期前梅普斯从书架上拿下那本有机化学的书,炫耀给他新交的女朋友看,一切就从这里开始。”

“很简单,”他说,“因为人不是他们杀的。”

我很喜欢这个说法,于是又说了一次:“巧合的长臂。我们都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巧合的威力也同样惊人。我今天早上查过我的巴雷利特名言词典,一个名叫哈登·钱伯斯的家伙一八八八年在他的剧作《斯威夫特上尉》里创造出了这个说法。他生于一八六○年,死于一九二一年,除了这个不朽的句子之外,我对哈登·钱伯斯所知也就只有这么多。当然你可以去谷歌搜索,或许可以查到他的血型和他妈妈的娘家姓,还有一堆不相干的钱伯斯或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