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觉得吗?我觉得这好像符合很多人。光凭这些叙述,没法从一群人中认出他,对不?啊,我知道了!”
“你描述得非常好。”
她转身拿了一个点酒单和铅笔,从点酒单上撕了一张纸,翻过来放在吧台上。“我去上过一门课,”她说,“用右脑绘画。秘诀在于运用右脑模式。我喝了你不介意吧?”她抓起我那杯拉弗格,一口喝尽。“可怕,我真不懂你怎么能受得了这种酒。等我一下就好。行了,我想我已经转换到右脑思考模式了。”
“深色皮肤,好像他离开健身房就立刻进了美黑沙龙一样。黑头发,偏分,用摩丝或发胶之类的梳得光亮服帖,碰到飓风也不会吹乱。他有个大下巴,没大到像杰·雷诺,不过还是挺明显的。眼窝很深,有点斜眼。”
她开始素描,我惊异不已地看着迷奸芭芭拉的男伴在那张纸上逐渐现形。“他长得不错,”我注意到,“单凭长相要找女人也不会有困难。”
“肌肉发达的高个子。”我说。
“我想是吧。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把铅笔转过来,用橡皮头擦掉嘴巴附近的一块,然后再画。“我喜欢老一点的男人。”
“机密,是吧?你等一下。”她离开了,然后我又喝了一口我那杯药,这时她回来了。“我可以描述他长什么样,”她说,“他大约六英尺三,胸部厚实,肩膀很宽,肌肉发达,是在健身房练过的那种,或许也用了类固醇。二头肌大得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似的。”
“他三十四岁。”
“这是机密。”
“嗯,他大概晚生了三十年。‘如果你头发没白,就请你走开。’这是我的座右铭。”
“是了,是他没错,狗娘养的。可是你到底怎么会知道这点的?”
“真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
“年纪大的男人懂得怎么对待女人,”她说,“一方面,他们会纵容你,可是同时他们又能看穿你的谎言。他们可能觉得说谎很有魅力,不过心里知道那些都是屁话。这份工作最糟糕的地方就是顾客都太年轻。我从没碰到过我感兴趣的人。”
“哦,没错。但或许她把他给甩了,然后去哪个地方钓上了另一个惊奇小子,这个人才是给她下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提到一件有关他的事,让我确定我们谈的是同一个人。”
“我所认识的年纪大的男人,”我说,“不是已婚就是同性恋。”
“你见过他们两个一起离开酒吧,这点你没忘记吧?”
“那些同性恋者就不必了,不过已婚的没问题。我跟家里有老婆的人在一起会更愉快。”她朝着那张素描皱起眉头,把图转向我。“很接近了,”她说,“但是不完全一样,而且——妈的,我去死好了。”她拿起那张图,在手里揉成一团,扔到肩后的吧台后方,纸团掉到了占边威士忌和美格波本之间。
“那你到底怎么知道他名字的?而我又怎么知道那就是想钓我的那个家伙呢?”
“嘿,”我说,“这虽然不是梵·高的世作,但我可以用得上呀。”
“芭芭拉什么都不记得。”
“你不需要了。先别回头。你不会相信谁刚刚走进门了。”
“芭芭拉不肯告诉你吗?”
***
“你可以描述一下那个家伙的样子,我对他的长相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当然相信。我早就应该料到的。有了巧合的长臂在掷骰子,威廉·约翰逊怎么可能不在西格丽德刚完成他画像的最后一笔时现身?
“好家伙。不是强暴吧,或者其他下流的事?我就不多问了。我还是不知道能怎么帮你。”
然后,在我可以看一眼原版的时候,我必须说她画得太像了。此刻活着的本人近在眼前,能感受到他有一种她未能完全表现的腐败放纵的气息,嘴巴周围让人想起某些罗马帝国的皇帝。但不是马可·奥勒留,而是比较像暴君尼禄,或者卡里古拉。
“比那个更糟。重罪。”
他穿着无袖的紧身T恤,展露出三角肌和三头肌,而且紧紧绷着他招摇的胸部肌肉,紧身牛仔裤炫耀着臀部肌肉。还没到夏天呢,他已经全身晒成了深褐色。他刻意地搜寻着整家店,然后朝吧台尾端走,那里有两个女人坐在一起。
“你品格有问题吗?”
“好戏上场了,”西格丽德说,“他找到目标了。”
“这就把我排除在外了,”我说,“州政府绝对不会发给我执照。”
“要看他能不能拆散那两个人。”
“我也觉得不像。不过有可能是私家侦探。我就认识六个,我敢发誓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州政府发的执照。”
“如果他给她们下药,”她说,“可能就不必拆散她们了。他可以把两个都带回家。”
“不是。”
“她们都是短发。”我指出。
“谢谢,不过当班时我不喝酒的。你刚刚说,你希望我帮你找到那个上帝赐给女人的礼物。我很乐意,可是想不出能怎么帮你。你不是警察吧?”
“所以呢?哦,你是指她们可能是同性恋吗?我想不是,不过只要他喂她们了吃如飞丸,是不是同志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也来一杯吧。”
“有道理。我们该怎么办?”
“酒这玩意儿的特点是,”她说,“你不会喝腻。如果你在比萨店工作,过两个月你就会不再想吃比萨。但在酒吧工作,你还是喝得像以前那么多。”
“不知道。难道你没有计划吗?”
“而且药效很强。”我表示同意。
“我是打算跟踪他回家,”我说,“然后查出他住在哪儿。但如果他最后跟着她们回家,那我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她走到吧台那头,给一个顾客添酒,我喝着自己的拉弗格。“我真不懂你怎么有办法喝那玩意儿,”她走回来时说,“我觉得就像在喝药似的。”
“而且这一夜也不会是她们所期望的那样。来吧。”
“天哪,可不是吗。我希望最好动个手术。你等一下。”
“来吧?来做什么?”
“我想那不是他第一次给女人下药,”我说,“而且我也不认为那会是最后一次。我想给他一点制裁。”
“即兴发挥,”她说,“你去帮他钓这两个妞,我来招呼每个人喝酒。”
“真是狗娘养的,”她说,“我以前就在怀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我知道他一定在做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没想到结果还不仅仅是毛骨悚然。”
我已经知道,西格丽德是个演员和模特儿。她也向我证明过了她那令人羡慕的脸部素描能力。我乐意相信她有多种才华,其中某些更有趣的我未能得知,因为我对她来说太年轻了。其中的才华之一,就是桌面魔术,我不懂她是怎么变的。两轮酒喝下来,奥黛丽、克莱尔和我都清醒得足以开车通过障碍场地,但威廉·约翰逊却呈现昏迷状态,随时要倒下去。
“然后他自己动手拿了几样纪念品回家。”
那两个认为约翰逊和我至少是正派人的女人,发现他忽然陷入口齿不清又眼珠乱转的白痴状态后大感惊慌。西格丽德的反应则好像他整天玩这套似的。
“天哪!”
“哦,又来了。”她说,扯着嗓门让整间酒吧都能听到,“其实他人还算好,不过我以后再也不卖他酒了。伯尼,拜托抓住他好吗?免得他溜下椅子,把他那个空空的脑袋砸在地上。”
“他那天跟芭芭拉回家,让她吃了两颗如飞丸,等她失去意识后就强暴了她。”
她从吧台后面绕出来,请一个常客帮忙照看一下,然后我们两个各自扛着他一只手臂,架着他走出门。他是个大块头男人,不过西格丽德是个大块头女人,而且一定也有肌肉,只是不像他那样招摇。我们两个架着他走过那个街区,绕过街角,路上没遇到什么障碍。第三十七街上有条窄巷,两边是公寓大楼;我之前寻找下手机会时就注意过这条巷子,于是就把他弄到这里来了。
“你对他的事情知道得比我还多,”她说,“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你还没说我为什么应该帮你找到他。”
我们扶着他来到巷子后方时,一些城市动物从垃圾桶间四散逃逸。我们大概进到四分之三处,把他转过来,然后轻轻一推,他仰面倒下,头撞在砖墙上。他四肢张开躺在那儿,大下巴松垂着,口水从嘴角挂下来。
“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说,“我名叫伯尼·罗登巴尔,你要追查我的话,有这名字就够了。他则名叫威廉·约翰逊,全曼哈顿叫这名字的不止他一个。”
“妈呀,真有魅力呢。”她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俯身拿出他的皮夹。想都没想就掏出里头的钞票,分一半给她,剩下的塞进自己口袋。“他喝醉了,”我解释,“在巷子里晕了过去,被一群小混混给洗劫一空。”她看了那些钱一会儿,然后收了起来,我则翻着他的皮夹寻找现居地址。他的驾驶执照上写着他住在靠列克星敦大道的第四十街,是不到一年前更新的,所以或许就是现在住的地方。我本来打算把地址抄下,但带走驾照更简单,同时我还抽出了他的信用卡。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
这让西格丽德抬了抬眉毛。“我不打算用,”我说,“不过他不会知道,所以他就得费事打电话给发卡公司挂失。”
“嗯,你看起来像个成熟的人。或许你还够聪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我聊这个。”
“很好,”她说,“看看他,这个仇女的王八蛋。我可以朝他的关键部位踢一脚,他根本不会有感觉。但说不好其实会有?”她决定要搞清楚,但实验的结果不甚明确。他呻吟了,可是没有真正被惊扰。
“是个成熟的猜测。”
“反正他醒来就会感觉到了。”我说。
“那只是你的猜测,对吧?”
“天哪,希望如此。你看看他吧,简直太完美了。真可惜他没吐在自己身上。”她想了会儿,说,“哦,我可以帮帮他。”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掏喉咙,吐了一大摊在他身上,慷慨地弥补了缺失的元素。
“你转得很不流畅,”我说,“她没注意到,但我注意到了,可能是因为我正在留心这件事。我猜那之前两天你也在吧台当班,那个家伙就是当天跟她一起回家的那个,你一想到其中的关联,就立刻扯开话题。”
“青春期暴食症,”她解释道,“我很多年前就不再这么做了,可是一旦会了就永远不会忘掉,就像骑自行车。”
“哦?”
“或是游泳。”
“你当时告诉我们,说那天晚上稍早有个家伙想钓你,”我说,“然后你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改变了话题。”
“没错。我最好回帕西法尔,免得贝瑞把店给卖了。”她捏捏我的脸颊,“你真可爱,可惜年轻了二十岁。”
“我记得。”
“我会尽快变老的。”
我想来杯白兰地——这一天真是漫长——不过点这个就太不懂得做人了。于是我要了拉弗格,她端上来时,我弯弯食指示意她靠过来。“上个星期五,”我说,“我跟一个名叫芭芭拉的女人讲话。深色头发,盘成一个髻——”
“你有没有风流成性的叔叔呢?哦,我知道刚才我想问你什么了。我们刚走进巷子时听到的那个声音,某种生物四处逃窜的声音,那是老鼠吗?”
稍早我来的时候,西格丽德还没开始值班,不过现在她已经站在了吧台后面,替“感谢老天星期一结束了”的酒客们服务。我不动声色地扫视整个酒吧一圈,然后走到吧台前找到一个位子。她走过来说:“不是拉弗格就是圣培露。你今天晚上想喝什么?”
“恐怕是。”
这辆出租车载我到帕西法尔门口,我下车看到眼前有一名长得像猫头鹰的年轻男子,他一脸不相信自己这么好运的表情,要么是没想到一辆空出租车就这么停在了他的眼前,要么就是没想到那个年轻女人会抓住他的手臂,准备跟他共乘这辆车。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进酒吧。
“很好,”她说,“我们就祈祷它们肚子饿了吧。”
离开玛里索的公寓时已经过了十点。我走回第九大道,招了辆出租车,这一整天下来我好像已经打了很多回出租车。有时我会好几个星期都不打出租车,然后又忽然打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