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就是那本。有回我自己也很想杀一个吃素的人。我请了这位年轻甜心小姐来吃晚饭,花大把银子在欧特马内科肉店买了块上好的威灵顿牛排回来,一端上桌,那位小姐就告诉我说她不吃红肉。‘那你带回家,’我真想告诉她,‘摆在厨房料理台上,别放冰箱,一星期后它就不会是红色的了。会变成很漂亮的绿色,你就可以假装那是蔬菜。’你找到那本书了没?我想应该是放在书架的最上层。”
“我很喜欢那本书。我觉得最棒的一场戏就是他杀那个减肥医生,叫病人只吃豆芽和芹菜的那个。”
“早知道的话,我会跟你借的。店里刚进了一本,我前几天才开始看。就是讲有个人专杀素食人士的那本。”
我说我还没看到那里,她说那她就不再多讲了,免得破坏我的兴致。我很快就读得入迷,一直看到她告诉我可以转过身子了,因为她已经洗完澡,穿好了衣服。
“这本书我买了,伯尼。一星期前看完了,正想问你要不要借。”
“我用毛巾把浴缸擦干了,”她说,“那本书怎么样?好看吧?”
“我会转过去,”我说,“然后埋头看书。真希望手上有我正在看的那本书。约翰·桑德弗的新作。”
“对,写得很棒。”
“啊?哦,我懂了。”
“我想这可能是他最好的作品。连书名我都很喜欢。《猎杀莴苣》。浴缸准备好了,伯尼。”
“你现在洗吧。”
我把那两袋钱放进浴缸里,再把三夹板盖上,然后又拿开三夹板。“可惜你的猫会用马桶。”我沉思着说。
她说得没错。我问她要不要洗澡。“不是很想,”她说,“还是说我该洗了?”她举起一只手臂闻了闻身上。“没什么臭味呀,”她说,“我想睡觉之前再洗澡。怎么了?”
“是吗?我一直觉得幸好它们会用马桶呢。哦!如果我们用猫砂把钱盖起来,看到的人就会以为那只是个大号猫砂盆。”
“我也是,而且放在我家比放在你家安全。不过伯尼,要放在衣柜里吗?那里不是小偷第一个会去找的地方吗?”
“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懂我的意思。这里有很多钱,但只有你我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他们也会觉得我的猫比主人爱干净,因为这样一来,我该怎么洗澡?可是我才不管小偷怎么想。当然,你除外。”她朝我挤了挤眼睛,“杂货店还没打烊。你觉得买一袋够吗?还是应该买两袋?”
“多谢。”
两袋猫砂圆满完成任务。任何人只要掀开浴缸的盖子——为什么有人要干这个事儿我就不知道了——都会忙不迭地再拉回去。我们可以鼓励那两只猫使用猫砂,好让我们的道具更逼真,但卡洛琳觉得这么一来就超过她的忍耐限度了。她花了很久才教会两只猫使用马桶,如果要它们改在浴缸方便,她就得先毒死它们,换上两只新的小猫。
“放在这里应该很安全。你家门上装的是好锁。虽然是一楼,但你的窗子上都有铁栅栏,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有理由想到你有任何值得偷的东西。”
“我想这样就可以了,”她说,“啊,我忘了问。他的答录机,你在上面留过言。你拿到录音带了吗?”
“我比过去半辈子都要富有。伯尼,我很怕家里放着这些钱。”
“那是数字式的,所以我只要删除留言就行了,手机我也处理掉了。现在这个时代,警方要找出谁打的电话实在是太容易了。就算没有来电号码,或只是显示为‘来电者不详’,警方也还是可以从电话里找出通讯记录,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什么时候打的。”
“嗯,你是比几小时之前富有了。”
“我知道,《法律与秩序》里经常演。”
“我发财了,伯尼。”
“可是有了预付电话,”我说,“他们就只能查到这部电话是从哪里卖出的,但查不出是谁买的。所以我把电话扔掉,一切就结束了。”
当然可以,我拿起笔,在纸上先扣掉马丁那份,再把剩下的除以三。然后告诉她,她的那份是六万七千一百五十元。
“你就把电话当成垃圾扔掉?”
“太久了,伯尼。六十五年后,我说不定就想搬去格林尼治老人院了。只希望他们让我带着猫。不过,这些钱也不是全归我。你能不能帮我算算,我能分到多少钱?”
“我可以这么做,不过又好像太浪费了。毕竟还有预购的那些通话时数。我来这里的路上把手机留在地铁里了,捡到的人可以免费打电话给他在多米尼加的妈妈。”
“八十多年。当然就算有房租管制,这么多年也还是会涨一点价钱。算下来应该是够付六十五年。”
“你考虑得真周到,伯尼。”
“这是一种折算方式,”她表示同意,“但既然我不打算买房子,还是用另一种我更喜欢的折算方式吧。这些钱够让我付一千个月这里的房租了。这样是几年?”
“我差点周到得把那辆水星黑貂车的油箱给加满,”我说,“不过没有。我在离当初借用时那个停车位几步以外找到了一个车位,也把我拔出来的启动器给插回去了。车主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的。”
“折算成其他东西,大概就是一幢好建筑里面,一户大型公寓的价钱。”
“只不过他会觉得当初明明不是停在那个位置。然后他会以为自己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症。伯尼,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天哪,真是一笔财富呢。”
“嗯?”
“很接近。”
“之前你有心事,”她说,“现在没有了。发生了什么事?”
“将近二十五万了。”
“我现在还记挂着,”我说,“只不过暂时放在架子上了。”
“尾数被我四舍五入了。”
“真的?”
“二十三万七千元整?”她说。
“千真万确。”我说,然后走到衣柜边。之前我在梅普斯家除了拿钱,还另外拿了一样东西,塞在其中一个袋子里一起带走,然后把钱放在衣柜里时,又将那件东西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我把它放在一个比较高的置物架上,免得小偷或卡洛琳发现,现在我把它拿了下来,递给卡洛琳。
我们各自拿了一沓数,数完在一张纸上写下总额,再拿下一沓。全部数完之后,我把那张纸上的数字加起来,在最下方写下总数。我拿给卡洛琳看,她的眼睛瞪大了。
“是一本书,”她宣布,“精装本,没有书衣。”她斜着眼看看书脊。“《秘密间谍》,约瑟夫·康拉德著。你卖给那个胖子的书不就是这本吗?”
我把袋子从衣柜里取出来,数钱时喝了两杯浓浓的咖啡。毒品贩子不会费事去数钱,他们知道多少张钞票的重量是一磅,会直接把钱堆在秤上看重量。这招可用于面额相同的钞票——对那些毒枭来说,就是一百美元——但梅普斯的这些钱从一美元到一百美元,各式各样都有,而且我们手边唯一的秤是浴室里称体重的那种,何况我和卡洛琳都不知道多少张钞票的重量是一磅。所以我们把钞票按照面额分类,然后清点。花了很长的时间,但数钱这件事还是很愉快的——只要数过的钱可以自己留着。
“卖了一千三百美元。”
***
“结果你在梅普斯家的藏书里发现了另一本?真方便,伯尼。现在你可以让那个顾客满意了。你再说一次他叫什么来着?”
“嗯,那把椅子就可以阻挡他们,”我说,“你能想到,真聪明。”
“科尔比·里德尔。”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对,我怎么会忘了呢?这名字应该很好记。唔,你之前说过,你有种感觉,有个巧合正等着现身,我想这件事应该算吧,对不对?或者他的藏书实在太多,这本书一定会包括在内?”
“这样不太容易被偷走。有些犯了毒瘾的家伙会踹开门跑进来,随便抓个手提录音机上街去换个十块钱,结果呢,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他的藏书很少。”
“数?那些钱我连看都不想看。两个袋子还在衣柜里,就在原来你放的地方,我出去买东西之前又拿了把椅子挡在柜门前。但反正也没什么用。”
“是吗?那就真是太巧了。”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我想你还没腾出时间数那些钱,对吧?”
“比你想的还要巧。”
“因为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能睡觉吗?”
“伯尼,不会吧。”
“但愿如此。”我说。
“你看看书后的环衬页。上面写着标价十二美元,你或许认得那些数字是我写的。而且这本书没放在书橱里,就放在楼下,在他书房的书桌上。”
“我煮了一壶,因为你让我煮的。不过咖啡不是会让你睡不着觉吗?”
“是同一本书。”
“我刚才就是这样,”我说,“我是勉强吃的。接下来我要勉强自己喝杯咖啡。”
“没错。”
“看看这两个影帝,”她说,“现在食物放到它们碗里了,它们倒是慢悠悠地晃过去,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哎呀,这是什么呀?食物,不是吗?唉,我还不怎么饿呢,不过我就勉强吃一点吧,免得伤她的心。’”
“不只是书名一样而已,而是同一本。”
不过我们误了一餐,又好像要补回来似的猛吃了一顿。吃饱之后还有剩的——卡洛琳就像其他饿着肚子去采购的人一样,买了一吨食物——部分剩菜收进冰箱,还有一些给猫吃。
“没错。”
我们装满一盘盘食物,一一吃光,而她的两只猫阿齐和尤比则可怜兮兮地凝视着我们,活像“国际领养儿童计划”广告里的小孩。这招没效,阿齐是缅甸猫,尤比则是俄罗斯短毛蓝猫,两只看起来自从小时候第一次和毛线球打仗胜利后,就不曾误过任何一餐。
“伯尼,这不单是巧合。而是……这本书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我回到阿伯巷卡洛琳家,看到浴缸上盖着的那块三夹板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有“湖南盘”的橙汁牛肉,有从一家小叙利亚店里买来的南瓜碎羊肉炸面饼,还有韩国熟食店买来的什锦冷盘。“我忽然想到我们两个人都还没吃晚饭,”卡洛琳说,“我饿得想去啃木头了,你可能也差不多,但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我就走到哈得孙街,看到什么买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你之前想知道我为什么有心事。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