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午餐时间，而我上午还真做了点生意。我卖了八本或十本书，其中有一本漂亮的大开本摄影集，记录了全盛时代的布朗克斯，可惜那个时代早就来过又离去了。另外，专门买杂志的米基·托乐里斯空手而来，抱着满满一纸箱过期的《国家地理》和《花花公子》，摇晃着走出去。我不会把杂志摆上书架，这种东西肯定卖不出去，除非你专门经营过期杂志，有很多存货。不过有些杂志我也会收购。具有收藏价值的通俗小说杂志当然包括在内，还有所有的类型文学杂志——侦探、科幻和西部小说，还有《花花公子》（只要插页没被撕掉）和《国家地理》，这两种杂志有不少人收藏，遇到像米基这样的人就可以转卖出去。他给了我现金，其他几个买书的人也是，不过要补满前一晚的损失，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我摇摇头。“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去买了两个人的午餐——汉堡和薯条，我今天没什么创意——然后到贵宾狗工厂去，让卡洛琳跟上事情发展的速度。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更像是我在白费力气。
“你觉得他们要找什么？”
“我觉得，”我说，“他们在找什么可能并不重要。”
“比如我不知怎的抢在他们之前，开过罗戈文家的保险柜；而他们不论在找什么，总之没找到，于是就认为东西被我拿走了。”
“怎么会不重要？”
“比如什么关系？”
“嗯，对他们很重要，”我说，“对警方来说可能也很重要，因为警方没办法把案子安在我头上，所以希望能安在别人头上。重要的是这些家伙——顺便说一下，真希望我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他们知道自己犯了案，”我说，“但他们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我被逮捕是因为我为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目的刚好在那一带晃荡。但他们只知道我被逮捕了，这说明我跟罗戈文一家或许有些关系。”
“嫌疑犯。”
“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个案？伯尼，你觉得他们有什么毛病？短暂失忆吗？”
“嫌疑犯，”我表示赞成，“重要的是那些嫌疑犯在寻找——见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东西。”
我缓缓地点点头。“一定跟这件事有关，”我说，“他们犯了案，然后我因为这个案子被逮捕。警方搞错了，但报纸上的报道没提这部分，所以真正犯案的人也不知道。”
“麦高芬[1] 。”
“直到雷走进来逮捕你。”
“谢谢你。那些嫌疑犯在寻找麦高芬，既然我的名字被扯进这个事件中，他们便来我家碰碰运气。于是他们来找，但没找到，然后——猜猜怎么着？他们找到了我的藏宝洞，而这是件好事。因为他们马上发现这里是我藏东西的地方，而那个麦高芬——是这么说的吗？”
“八千美元现金，比我平常存放的钱要少。加上我付给锁匠的钱，总共将近九千美元。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是去过罗戈文家打劫的那一伙窝囊废，我觉得一定是他们，那我就完全不明白了。我跟罗戈文夫妇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从没听过罗戈文这个名字，直到……”
“这个词就是这么用的，伯尼。”
“我不知道，伯尼。你有什么？”
“他们发现那个麦高芬不在里面，而如果我有的话，一定会藏在这里，所以显然我没有那东西。这表示他们可以放过我了。”
“真想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他们拿走了我的钱，可是一开始把他们引来的不是钱。你觉得他们是要找什么？”
“你觉得他们会吗？”
“可不是吗！”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会。”
“比起一笔十二美元的买卖，”我告诉卡洛琳，“我有太多该操心的事情了。”
“你不认为应该去报警吗？”
***
“有什么好处？你想想，我向爱德加保证过不会让移民局的人来找他，而我敢这样保证是因为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嫌疑犯——该说嫌疑犯是吧？”
我可以问他的名字，但那样会显得尴尬，因为他的态度清楚地表示出了他认为我知道他是谁。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他没出现，过一两天我就把书放回架子上。比起一笔十二美元的买卖，我有更多需要操心的事情。
“伯尼……”
“你帮我收着，”他说，“我今天找个时间过来拿。”
“其中一个嫌疑犯比爱德加高且壮，这点信息实在没法把目标范围缩小太多。啊，另外他可能喜欢大都会队，或是揍了哪个大都会队的球迷抢了他的帽子。如果我没把这些告诉警方，你觉得我算是隐瞒了有价值的线索吗？”
“不是初版，”我说，“不过很干净，精装版。十二美元就可以买回家。”
“我想不算吧。伯尼，你知道吗？幸好他们去的时候你不在家。”
我走到小说区，发现有那本书，就在我按字母顺序摆放的地方。我把书拿到柜台，告诉来电者说我的确有一本。
想到罗戈文夫妇，我点点头，打了个冷战。
“等一下，”我说，“应该有，不过我得去确认一下。”
“如果你在的话——”
桑德弗书中的警察都喜欢互开玩笑，其中有一个实在太好笑了，所以电话铃响时我还在笑个不停。我拿起电话说：“巴尼嘉书店。”然后一个我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的声音跟我道早安，问我会不会刚好有一本约瑟夫·康拉德的《秘密间谍》。
“但我不在家。”我说，觉得该换个话题了，“今天晚上不去饶舌酒鬼喝酒了，对吧？因为你得先跟‘鬈发小妞’约会，接下来跟我还有个约。”
我走到一半，又转身回到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我觉得前一晚弄上架的书已经够多了，于是我拿起一本书，这本书是跟其他一些书一起进货的，但我当初把它挑了出来，打算在让顾客眼前一亮之前自己先看一遍。是惊悚推理小说家约翰·桑德弗的新作，我已经看了五十页，如果没什么人打扰的话，我估计午餐前可以再看五十页。
“你还要去吗？”
冲过澡、刮过胡子后，我心情好了点，早餐也不赖，打开书店的门时，我觉得自己又比较有人样了。我喂了拉菲兹，帮它冲了马桶——它会用马桶，但连卡洛琳都不知道该如何教会它冲马桶——然后把特价书桌拖到门外，之后坐在柜台后面，等着全世界的人络绎不绝地登门造访。一直没人，于是我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然后想到后头房间里有几箱书得上架。
“现在更该去了，”我说，“经过了昨天晚上，我有最佳的理由去河谷区跑一趟。我需要钱。”
既然门卫都把胡子刮干净，重返工作岗位了，我觉得自己也该照办，继续打扫公寓。其间我打电话给一个二十四小时服务的锁匠，告诉他我的锁坏了，需要换掉哪些地方，并嘱咐他来时带个雷布森直筒锁和一个狐狸牌警察锁。他花了十五分钟到我这里，然后又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安装，而他向我收取的费用又加重了我所承受的侮辱和伤害。我写了一张支票给他，上床去睡觉，满心期待能一觉睡到中午，不过到了八点，我的眼睛突然自动睁开了，于是我不抱什么期望地展开了新的一天。
[1] 麦高芬（McGuffin），是虚构故事中的一个专有词汇，指某个会影响人物和动机的元素，所有人都想要，一般没有详细的描述。麦高芬在电影中的应用十分广泛，特别是悬疑电影。希区柯克在《三十九级台阶》中用到了这个概念，进一步扩大了普及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