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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晏小文会心笑了,与他同时说:“宗总教头!”

“这是自然,以我俩在府里的人脉关系,关键时候会有兄弟施以援手,比如上次铁锤阿章就只使出七分力气,还有……”

“具体计划还没考虑成熟,过阵子再说,我先追查另一桩事,”说到这里他问,“对了,府里有没有关于温道长的资料?”

“喔,怎么做?”晏小文一下子来了精神,“需要我配合么?若真有必要,我有把握说服府里更多兄弟参与。”

“我回去查。”

聂锋目视苍茫黝黑的夜空:“有桩更重要的事让雍正不得不装糊涂,或者说暂时忍气吞声,我想……是否有必要使出极端手段,逼雍正爷亲自过问。”

谈完正事,两人温存了会儿,晏小文惦记着赶紧回府报到,匆匆忙忙道别。聂锋看看夜色,决定去找下一个目标:苏查济。

“除非什么?”

吏部考功司主事苏查济,官衔不过从四品,却负责在京官员的考察、奖惩记录,是实权派人物——他是睿亲王府的包衣奴才,靠睿亲王的面子才营到这个好差事。苏查济虽在吏部,因考核京官方面事务与内务府往来密切,具体联系的便是章使吏。

“很奇怪,以雍正爷的脾气断断不会放过此事的,除非……”

由于两人在满人官吏中算粗通笔墨,历年礼部主持会试都抽调他们担任主考官或同试官,一来是信任,二来拿点津贴补充家用,时间久了,关系越来越亲密,两人成为至交好友。

“实在想不出办法,”晏小安立即被他的话题所吸引,忘了刚才的不愉快,皱眉道,“你的事也就咶躁了几天,府里现在又风平浪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浑然忘了有个人叫聂锋,聂锋正在逃亡。”

凭着十多年的交情,即使苏查济没介入章使吏干的勾当,起码有所耳闻,而有关温道长的细节,也应当知晓。

聂锋忍不住笑起来:“那些姐妹们见钱才眼开,像我这样的亡命之徒、丧家之犬,往外推都来不及……放心,聂锋不是那种人,眼前只有一个要务——找出幕后真凶!”

四更天,苏宅内一片漆黑。

“八大胡同的相好?”

苏查济突然从恶梦中醒来,然后发现并非恶梦,因为一只铁钳似的手死死卡住他脖子上。

“小文,小文你听我说,”聂锋道,“我藏身所处确有……有女人的香味,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聂锋敢对天发誓没做过对不起小文的事,绝无半点谎言!”

接着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血滴子,来调查章使吏的事,愿意回答问题就点头。”

“你……你身上有女人的香味……”晏小文说着泪珠滚滚而落,转身就跑。聂锋连忙追上前拦腰抱住她,她拼命挣扎,哭泣声更大。

苏查济忙不迭连连点头,脖子上压力才稍稍减轻,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头一次觉得生命如此宝贵。

“怎么了?”聂锋莫名其妙摸摸脸,“哪儿不对劲?”

“温道长住哪儿?真实身份是什么?”

晏小文没说什么,紧咬嘴唇,两眼注视着他,含泪欲滴。

“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章使吏收集不同种类宣纸干嘛?又为何事后销毁?”聂锋大惑不解。

才说出三个字脖子被重重一压,苏查济两眼发黑,双腿乱蹬,喉咙口“咕咕”直响,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憋晕过去,紧接着听那声音说:“再说一个不,就是你在世上说的最后一个字,明白吗?”

“具体没问,总之负责鉴定的人说行家一看便知,根本无须解释。”

苏查济哼了两哼,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什么区别?”聂锋追问。

“回答刚才的问题!”

其时晏小文已在瑟瑟寒风中等了他一个多时辰,面颊冻得通红,双手像两陀冰块。聂锋又是痛惜又是埋怨,责怪她应该生堆火御寒。晏小文来不及撒娇,迫不及待说了两条最新打探到的消息,一是雷度已由诚惠贝勒推荐给弘历,有可能成为宝亲王府总教头兼贴身侍卫;二是经鉴定章使吏后院残余宣纸有两种,一种为御书房专用,一种为各王府及京城衙门使用,两者有明显区别。

“咳咳……我说,我说,温道长很神秘,只跟章使吏单独见面,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参与,我问过多次,章使吏不肯透露,但,但从他表情看其实知道温道长的真实身份,道长不过是个幌子。”

失魂落魄站了半天,终于想起要去京城西北荒坟堆看看,或许晏小文已有消息。他匆匆带齐武器,系好皮囊,顶着呼啸的西北风疾驰而去。

“这么说你对温道长的情况一点都不清楚?”

聂锋伏在屋面上思潮起伏,呆呆想了很久,直到刺骨寒冷差点吹僵四肢才惊醒过来,回到屋时贝格格已沉沉入睡。听着她香甜的呼吸声,还有屋里萦绕的淡淡的女儿香,他愈发觉得惭愧。

听出对方话中浓浓的杀机,苏查济吓得差点尿裤子里,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说:“他……他们见面的地点在……马家茶舍,每次都是……不信问马老板,没准他记得……”

挖空了心思,却没留意眼皮底下的危险!聂锋自责道,不过,诚惠贝勒是贝格格的父亲啊,自己能侥幸捡回一命,全靠贝格格不顾女孩子清誉收留,岂能忘恩负义,倒打一耙?

马家茶舍,就在诚惠贝勒府后门对面!

还有就是关于弘历的安全问题,近来诚惠贝勒统领的护军营一半调到天坛,其余除了负责紫禁城日常守卫,都参与搜捕聂锋,有意无意疏忽了弘历的安全,正因为侍卫人手不足,才临时抽调并不擅长执行护卫的前锋营军士。

说明什么?温道长藏身在贝勒府,或者以贝勒府为中转,既能随时监视马家茶舍动静,又方便行动,防止有人跟踪。

其次雷度的态度很奇怪,见面就施以杀手,根本不问理由,不想活捉,与雷度平时自诩的侠客风度判若两人。

还有雷度,居然是诚惠贝勒推荐给弘历,而罗家大院那夜第一个在附近现身的就是雷度!

首先京城第一高手雷度的出现就是问题,聂锋刚刚中断格杀逃亡就遭到其阻截,回想起来雷度似乎早就潜伏在附近,专门等着伏击。然而血滴子行动向来极度保密,知道准确时间地点的连同雍正和执行任务的血滴子在内不超过三人,倘若雷度是诚惠贝勒请来的,如何事先知道?

这样看来诚惠贝勒在整个事件中介入的程度相当之深!想到这里聂锋心头无比沉重。

但宫闱争斗的事谁看得清?今天是密友,明天就有可能兵戈相见;信誓旦旦,歃血为盟,抵不过切身利益。

“章使吏伙同皇宫内库太监窃取财物,你是否参与?”

以聂锋所知,诚惠贝勒对廉亲王派系态度较为冷淡,与前任上司隆科多也格格不入,一心忠于雍正,按说不会卷入暗杀弘历的阴谋。

“不……”苏查济随即意识到不能说不,连忙改口,“没,没有,我只隐隐听说到传闻,为此还劝过他。”

诚惠贝勒居然卷入此事,倒让聂锋颇为意外。康熙晚年,豫亲王府与雍王府走得很近,康熙移居畅春园养病期间,豫亲王在他面前说了胤禛不少好话,正因为此,雍正登基后重用豫亲王府派系,尤其任命诚惠贝勒为御林军统领,足见对其信任。

“他怎么说?”

他俩就是上回夜闯章使吏家的贝勒府侍卫!

“他说身不由己,”苏查济解释道,“章家日子很拮据,章老太恶疾缠身,章夫人体弱多病,七年前又遭遇一场火灾,凭章使吏那点微薄收入养家糊口哪够?不过交谈中似乎……温道长也知道他做的事……”

聂锋轻吁一口气,耳边听着巡夜侍卫交谈,仿佛触动什么似的,猛地跳起来,如敏捷的猎豹蹿出屋门,一个起纵跃到院墙上,月光下细看巡夜侍卫背影,心里格登一下:

“喔?”聂锋直觉里面有名堂,“为什么?”

黑暗中贝格格笑了:“别紧张,阿玛临时安排的巡夜,说是近来外面不太平,小心为妙。”

“因为言语中他好像对温道长很畏惧……我怀疑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正说着,聂锋突然脸色一变,信手挥出一道掌风熄掉油灯,几乎是同时院外传来隐隐说话声。

聂锋还待追问,陡地全身一凛,心中突地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以前商量过,以后……能否活下去都难说……”

此时苏宅内外平静如昔,苏家人除了苏查济都被点了穴道睡得正香;胡同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声,以及早起的公鸡打鸣声;冷风依旧在京城上空呼啸肆虐,雪花大片大片飘落,一切仿佛很正常。

“你俩会成亲吗?”她不依不饶。

但聂锋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

聂锋苦笑:“一对杀人工具。”

这是多年血滴子生涯,在生死边缘锻炼而成的对危险的超强感觉,常常在刻不容缓之间决定一个或多个人的生命。

贝格格幽幽问:“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你最信任、最亲密的人?”

他当即挥掌拍晕苏查济,腾身破窗而出。就在他双脚快要落地刹那,两股刀光夹击而至,刀锋又急又狠,角度刁钻之极点,力图一刀毙命!

“我已委托小师妹调查宣纸残片的来源,但愿有所发现,”聂锋看看沙漏,“小师妹四更天左右才会到接头地点,我再等会儿,你去休息。”

换一般人,即使勉强躲过此劫也得身受重伤,然而聂锋毕竟是首席血滴子,是强手中的高手!

“弘历都不愿追查幕后真凶,知情人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无从下手啊。”贝格格眉心紧锁,蹙成很好看的川字形。

他反手一转,长剑撞开左侧刀光,同时身体向后急仰,右侧刀光堪堪从他鼻尖上掠过。两名偷袭者本来铆足劲想将他立毙刀下,出手不留余地,此时全身都是空档,可轻松两剑取他们性命!

聂锋固执地摇摇头:“我决不可能这样稀里糊涂了度余生……虽说我只是一个惊天阴谋下微不足道的工具,但无论是谁,都必须为欺骗我付出代价!”

但聂锋瞥见宅院四周黑影幢幢,并伴有低低的唿哨声,立即作出两个判断:

“或者如弘历所说,远离京城吧?”贝格格担忧道,“这样下去真的很危险。”

第一这是血滴子布下的埋伏,此地不可久留;第二,这批血滴子是新人,出手不会留情,小心为上!

“格格早点休息吧,别担心我,”他道,“总会有寻求真相的办法。”

他不再耽搁,闪电般跃上墙头,击倒一名偷袭者,翻过屋脊向西南角狂奔。一时间四下响起尖利的唿哨声,这是血滴子发出合围歼剿的暗号——足以证明搜捕自己的行动一直在暗中进行,但包括宗总教头、晏小文等与他关系亲密的都被排除在外。

聂锋长叹一声没有回答,贝格格心一寒,大抵猜到答案。

更有甚者,晏小文已暴露身份被血滴子暗中监视,今夜通过她发现自己的行踪,这才得已调集人马赶到苏查济宅周围部署埋伏。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竟有些庆幸:倘若直接回去休息,肯定会连累贝格格及整个贝勒府,不仅是女孩子清白的问题,将会招来抄家杀头之祸,那份罪孽终生无法弥补。

“考核不过关的人怎么办,继续训练?”

不知不觉跑了七八条街,雪下得越来越大,雪花旋转着落到身上即被热气熏化,和着汗水将衣服浸得透湿。血滴子紧追不舍,似乎铁了心要抓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漫天雪花使他视野受阻,加之屋面湿滑,体力消耗极大,饶是每天保持大训练量的聂锋也微微气喘,速度明显迟滞。

“围一块方圆两里的空地,限半柱香内取十条藏獒的头,”聂锋放慢皮囊转速,道,“藏獒体高力大,性情暴烈,行动快如闪电,对付十条藏獒远比十个壮汉困难多了,很多人就是败在最后一关无法成为血滴子,甚至为藏獒所伤。”

不过这段路并非盲目逃亡,与上次一样,他将追兵引至野坟堆附近的小山坡,那里地形复杂,长满半人高的灌木和野草,再往深处还有片野果子林,便于藏匿和甩脱追踪。

“怎么通过考核才算满师?”

密密匝匝的雪花很快掩盖了他的脚印,泥泞不堪的山地,茂密的荆棘野草,还有聂锋神出鬼出的反击,使得初出茅庐的血滴子们举步维艰,漆黑一团里如同没头苍蝇,搜索行动越发没了章法。

聂锋右手拿起皮囊,轻轻一弹,皮囊便抵在他食指上滴溜溜转个不停,且愈转愈快,发出呜咽的风声。他解释道:“血滴子靠旋转发出并取人头颅,关键在于旋转力道和方向的控制,乍见它转得不算很快,奥妙在于催发内力时两股力量一快一慢,内部刀圈转速是皮囊的数倍,等皮囊飞到对方头顶时二力合一,转速陡然加快,对方猝不及防便中了道。”

聂锋悄无声息地在灌木丛中穿行,很快绕到血滴子包围圈后方,微微松了口气,身体贴着草皮疾奔向几丈开外的野果子林——穿过这片树林,便能泅渡护城河支流,彻底甩掉追兵。

“什么技巧?”她饶有兴趣问。

就在他前脚踏入树林边缘,身后掠起一阵疾风,从暗处射来十几点寒星!

“内行才能看出门道,”聂锋指着它讲解道,“皮囊由整块硝过的双层鹿皮缝制而成,防水防蛀防刀剑砍斫;袋口是布满倒刺的活动钢圈,可收缩调节,配合倒刺使罩入袋中的东西卡死在里面;皮囊内部是九道利刃组成的刀网,与钢圈有机括相连,刀网之间缝有四十九个小药囊,内装化血药粉,只须轻弹皮囊,药粉喷射而出,瞬间能将脑袋化作一滩污血,至于血滴子的使用更非一日之功,必须有专人指导,练习独特的发力技巧和特殊内力,再经过长达三年之久的揣摩与领悟,直至通过雍王府内部考核方能满师,否则它落到普通人之手,顶多算个有毒药的皮袋子而已,根本发挥不了它的威力。”

聂锋挥剑“叮叮当当”击落暗器,右手射出两柄飞刀还以颜色。偷袭者见行踪已露,索性从石头堆后跃出来,挥起软鞭与聂锋斗成一团。此时大雪渐止,乌云蔽月,山间伸手不见五指,双方全凭超人的听觉和机敏的反应出手相搏,招招致命,场面险象环生。

贝格格围着书案转了一圈,失望地说:“也没什么嘛,很简单的皮囊而已。”

闷斗了六七招,聂锋突然道:“海大人荒郊野岭与下属玩命相搏,不嫌丢份儿吗?”

聂锋小心翼翼从腰间解下灰色皮囊,放到案头,叮嘱道:“只能看,不能碰,内有利刃剧毒,伤了手可不得了。”

“捉拿朝廷钦犯,海某自当身先士卒,聂锋,既知本官亲临,为何不束手就擒?”

“都说血滴子杀人于千里之外,到底什么模样,让我看看好不好?”夜里聂锋正盘膝练习吐纳之术,贝格格突发奇想道。

血滴子副统领海布格语气冰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