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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徐香主深以为然,轻捋胡须道:“行,这笔交易能做,烦请道长在宫里放风吸引雍正注意,顺便开个大价钱,嗯,事成之后道长分三成如何?”

“以雍正的个性,真遗诏落到任何人手里都会满门抄斩,唯独拿白莲教没办法,人家就是反清复明嘛,况且眼下雍正根基不稳,诸皇亲虎视眈眈,哪有精力对付你白莲教?”

“钱乃身外之物,无量天尊。”

徐香主眼睛一亮:“不错,倘若雍正知道这事儿,肯定要不惜代价买回去,哈哈哈哈,痛痛快快斩皇帝一刀,太过瘾了!”

事情进展非常顺利,真遗诏流出宫外落入白莲教之手的消息传到雍正耳里,很快有秘使通过种种渠道与温道长联系,几经协商,最终约定成交价为五十四万两白银,交易地点定在罗家大院。

温道长笑道:“有一个人敢,雍正!”

动身之前,温道长叫贴身弟子把真遗诏放入锦盒,徐香主接过后揣入怀中直到被聂锋抢走,中间没经过其他人的手。徐香主也担心雍正派遣血滴子或得手后血洗罗家大院,事先在秀里胡同布下很多暗桩,并通知院内住户提前撤离,准备赚足钱后放弃这个分舵。

“可是……哪个藏家敢收藏这东西,不能和朋友赏玩,还时刻有满门抄斩的危险。”徐香主为难地说。

然而一是没料到血滴子身手比想象高出太多,白莲教高手们根本不堪一击;二是没料到事态发生离奇变化,血滴子抢得锦盒后居然叛逃。

“宫中诡谲莫测,勾心斗角之激烈远超出你我想象,也许雍正想销毁底下人暗暗收藏起来,也许出于别的考虑,本道长请翰林院鉴定过,印章、笔迹都是真的。”

听完叙述,聂锋陷入沉思。

“外面的传闻竟是真的!”徐香主吃惊地说,“既然雍正凭假遗诏登基,为何不索性把真遗诏毁掉?”

重金购回真遗诏,这等大事由雍正最信任的弘历出马符合情理;以雍正睚眦必报的性格,交易的同时派血滴子灭口也符合情理;“格杀白莲教逆首”应当是雍正最初的指令,只杀徐香主和右护法而放过弘历。

温道长说后宫内库的太监监守自盗,偶尔偷些宝物委托他卖给外面藏家。太监大都不识字,也不懂鉴赏,每次专挑不显眼、极少被调阅的下手,这回居然偷出康熙爷的真遗诏,上面很明确地写着:传位于十四阿哥!

由此说来,是血滴子高层出了内奸,故意向聂锋发出错误指令,意在杀掉弘历。

白莲教一直致力于向紫禁城内部渗透,因此设法结识了些内务府低级使吏,前段时间通过某章姓使吏引见,认识了经常在宫内行走的温道长。皇太后信奉道教,隔三岔五请温道长进宫布道打醮,多少了解些后宫秘辛。上个月温道长鬼鬼崇崇问想不想冒抄家杀头的危险发笔横财,徐香主正为经费入不敷出问题伤脑筋,一挺胸脯说白莲教反清复明,本身就是抄家杀头的死罪,一颗脑袋能砍两次?当然干!

此外难以解释的是真遗诏的下落,怎么会不翼而飞?

“嗯。”徐香主遂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温道长住在哪儿?”聂锋问。

这回轮到聂锋震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宣告当今皇上继位的那份遗诏是假的?”

“每回都是他主动到罗家大院,从不透露住处,不过内务府章使吏熟悉他,”徐香主遂提供那人住所,随后试探问,“该说的我都说了,大人……”

“康熙爷临终前留下的真遗诏。”

聂锋二话不说单掌劈在徐香主肩关节,“咔嚓”,右臂顿时软塌塌挂了下来。徐香主强忍剧痛鞠了一躬,起身往外面跑。聂锋抬手一剑刺中他后心,徐香主身体一僵,随着剑尖倒在地上。

“遗诏?”

“我是答应废掉你一条胳臂,但没说不杀你。”聂锋仔细拭去剑上血迹,飞奔向章使吏住处。

徐香主意外保住性命,喜出望外,脱口道:“盒子里本应该是一份遗诏。”

夜半时分,聂锋来到东祠胡同,远远听到唢呐、小号吹打声,心中暗叫不妙,贴着墙头靠过去,果然章家在办丧事,死者正是章使吏!

“血滴子只杀人,不骗人。”

根据灵堂奠文上的日期,今天是头七最后一天,也就是说章使吏死于聂锋叛逃次日。

“真的?”

从血滴子内部四人到章使吏,灭口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

“如实交待,只废你一条胳臂。”

回到诚惠贝勒府,贝格格还没休息,独自在灯下刺绣。见她强忍疲倦的样子,聂锋心中愧疚,低声道:

徐香主一付豁出去的样子:“落到你手上,我压根没活下去的念头,只求速死而已。”

“明天起我住到外面了。”

“撒谎!”聂锋以匕首抵住他咽喉,“你大概只听说过血滴子杀人,没听说血滴子折磨人的手段!”

“啊,你伤势还没完全好……是不是嫌我照顾不周?”她着急地说。

“一,一幅字……”

“不不不,我是担心连累你,”他解释说,“收容朝廷钦犯,且男女居于一室,传出去有污格格清白……”

“什么东西?”

贝格格紧咬嘴唇:“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何况,何况我是自愿的!”

“啊!”徐香主惊得差点跳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亲眼看着温道长贴身的小道士把东西放进去的!”

聂锋深深叹了口气,默默收拾东西。贝格格上前劈手夺下布袋,灯光下泪光盈盈,神情却直白而坚决:

“先从盒子说起,”聂锋掏出锦盒,“为什么是空的?”

“知道吗,从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冷峻的目光,那股杀人的狠劲,还有完全不同于八旗子弟的坚忍和强悍。生在皇亲国戚宗族,是女孩子的不幸,未来全系于政局动荡变迁,嫁给谁取决于权力与势力算计,只到踏上花轿那一刻,才知自己在夫家妻妾中排行第几……这就是满族皇亲女子的人生!”

徐香主长长叹了口气,发出一阵苦笑,道:“那天晚上……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至今都稀里糊涂,所以,确实不明白大人想知道什么。”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现在,你该明白我想知道什么。”

聂锋轻轻揽过她身体,轻轻抚摸纤长柔滑的秀发,又叹了口气。

聂锋取出怀里皮囊晃了晃,徐香主“唰”地脸色惨白,牙齿格格格直打战,颤声道:“血,血滴子?你是血滴子?”

“知道吗,这几个夜里我都没睡好,耳边听着你沉稳的呼吸声,我……我恨不得钻进你被窝,用尽全身气力搂着你,我想我是疯了,可是……相比那些娘娘格格,我至少还有疯狂的机会,不像她们只能想想而已,所以聂锋,我不在意后果,只想,只想就这样开开心心陪你……”

“又?”徐香主眨眨眼,上次聂锋是蒙面出手,因此并不认识。

说着,她突然扬起脸,冰凉的嘴唇和着泪水压到他唇上!

“徐香主,我们又见面了。”

聂锋吃了一惊,下意识想推开,她却不管不顾地越搂越紧,他空有一身好功夫,却敌不过柔柔弱弱的女子,任由潮水般的愉悦和眩晕所笼罩……

来到一处废弃的院落,聂锋把他扔到地上,冷冷道:

“咚咚咚”,外面陡地响起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两人急忙分开,贝格格吓得浑身发抖,聂锋则紧握剑柄。

鬼火变脸大阵顿时瓦解,剩下四黑影彼此使个眼色,分向不同方向逃跑。聂锋早已认出谁是徐香主,旋风般追上去两个回合就将他擒住,点了穴道,倒拎衣领飞驰而去。

丫鬟打开门,故意抬高声音道:“贝勒爷……”

丑角惶急中疾退,被一剑穿腹。

“嗯,格格还没休息?”院里传来诚惠贝勒的声音。

五道火龙同时射向聂锋脸部,他微微跃升半尺,直挺挺以身体撞上丑角火龙——他衣服被水淋湿,不惧一触即退的火龙。

“回贝勒爷,格格正在刺绣呢……”

“喷脸!”

贝格格双手在发烫的面颊捂了一阵,匆匆出门迎上去:“阿玛,这么晚还没睡?”

聂锋再度跃起紧盯末角黑影连施杀手,将那人逼到虎笼旁边,另外四人从背后猛攻。聂锋突地单脚挑起笼边水桶往身上浇去,其中一个黑影顿时醒悟,沉声道:

“唔……刚才屋里有人说话?”

“咚咚咚咚——”最后一个节目开始了。

“没,没人,就我在屋里刺绣……”

不能动用血滴子,那样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诚惠贝勒点点头:“阿玛刚巡夜回来,听侍卫说最近时常有黑影在贝勒府附近出没,特意到各处转转……没事就好,以后早点休息,别熬坏身体。”

双方错进错出,腾挪跳跃,短短瞬间互攻六个回合,黑影们也变了六次脸,聂锋虽掌握局面主动,却没找到阵法破绽。其时帐篷里的表演已接近尾声,若等戏班弟子们打发走观众,全力配合进攻,今晚凶多吉少。

“是,”贝格格送父亲出门,边走边问,“以前阿玛巡夜没这么迟,这些日子怎如此辛苦?”

五道火龙齐齐喷向聂锋,他高高跃起,左手弹出几柄飞刀,黑影们躲过暗器,迅速换位并第一次变脸。聂锋扑向净角黑影连攻七剑,那人持剑边退边吃力地招架下来,另外四人赶紧以火龙解围,同时进行第二次变脸。

“皇上将去天坛祭祀,各项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另外紫禁城跑掉个血滴子,闹得满城风雨,护军营还须抽调兵力参与搜捕……唉,多事之秋啊……”

“呼——”

“阿玛慢走。”

乐祥戏班是白莲教精锐主力所在,难怪徐香主藏匿到这里。

回到内屋,聂锋已打好地铺盘膝而坐,见了她笑道:“老规矩,你睡床,我睡地。”

但凡阵法都有枢纽人物,其他人必须根据其指令移形换位,做出种种变化,因此破解阵法的关键就是找出枢纽人物全力攻击,迫使其无法指挥。白莲教则加入变脸绝技,每发动一次就幻变一次脸谱,使得被困者要不停地观察定位,极大消耗了精力。另外他们嘴里吞吐的鬼火最远能达到三四尺,若沾到衣服烧起来肯定会手忙脚乱,动作变形。

她靠过去跪坐在了对面,眼波流动,双手捧住他脸柔声道:“其实你可以……”

聂锋心中一凛:这是白莲教的镇教秘技——鬼火变脸大阵!

“不,”他打断她的话,“否则我立刻离开这儿。”

聂锋持剑向前逼进半步,眼前突然一暗,原来戏班弟子悄悄熄掉火把,就这眨眼间工夫,眼前变成五个黑影。黑影们穿插游走,很快将徐香主隐于其中,火把再燃起时,却见黑影们全部涂成花脸,正是京剧里的生、旦、净、末、丑;嘴里吞吐着火苗,看上去狰狞可怖。

“你知道的,我并不在乎……”

黑影被叫破身份更加惊慌,眼睛溜滴滴乱转,但他知道以对手两招放倒两大汉的身手,自己根本逃不掉。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不能对不起自己。”

“徐香主!”聂锋道。

她定定看着他,良久,然后小鸡啄米似的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嗖”,聂锋飞蹿出去,一个照面便将左侧大汉挑翻在地,右侧大汉咆哮着冲上来,聂锋一闪一挂,剑尖准确刺中其心口。与此同时帐篷里跃出个黑影直奔野兽栖息区,聂锋猜到对方欲放出野兽制造混乱的意图,两个起落反抢到黑影前面。

这一夜,两人都久久没能入睡。

聂锋贴着帐篷一点点向那边挪动,但野兽的嗅觉何等灵敏,闻到生人味道后立即狂躁起来。戏班弟子们意识到有人潜入,举起火把四下巡查,小帐篷门口两名大汉也站起身,右手紧紧按在刀柄上。

对血气方刚的聂锋而言,说“不”是非常艰难的决定。虽已年近三十,他还是童男子,一是长期艰苦繁重的训练无法分心,有时间只想埋头大睡,二是血滴子内部严厉刻板的规矩使他们不敢越池半步,即便聂锋与晏小文已到谈婚论嫁的程度,私底下也只限于搂搂抱抱,拉拉手而已。

这顶小帐篷太安静了,不像其它帐篷不停地有人进出,或是拿道具,或是换衣服、休息。小帐篷里黑咕弄洞好像没人,门口盘膝坐着两名大汉,看似随意摆弄魔术道具,眼睛却不时警觉地打量四周。

但他很清楚守住底线的必要。大清朝尤其是皇族王室对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王爷、贝勒迎娶,以及公主、格格出嫁都有查验贞洁的环节,即由有经验的嬷嬷将新娘带入密室,全身赤裸,双腿岔开坐在盛了大半石灰粉的木桶上,然后用纸捻引得新娘打喷嚏,嬷嬷就能从石灰粉飞扬的程度判断是否为处女。

聂锋坐在靠近表演区域的侧面,静静等到吹火节目时全场火把熄灭,黑暗中灵巧地向下一伏,快速而隐蔽地掀起帐篷一角,匍匐钻到戏班后台。两支熊熊火把照耀下,戏班弟子们正进行紧张的准备工作,虎、狮、猴等野兽则焦急不安地在笼里转悠。他藏在帐篷暗处四下观察片刻,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东南角的小帐篷。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婚前失贞将给贝格格、诚惠贝勒乃至豫亲王府造来横祸。

帐篷里锣鼓暄天,精彩纷呈的表演使观众时而大笑,时而惊呼,时而呐喊,气氛空前热烈。

聂锋告诫自己一定要持重,不可因一时贪欲毁掉贝格格后半生,别说和晏小文有婚约在身,即便没有,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想想也觉得茫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