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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聂锋右手一扬,一团灰色物体“唰”地迎上去。

“鹞鹰九斩”意为凌空下击,每遇一次抵挡则飞得更高,剑招威力愈大,飞至第九次时天下无人能破解。

传说中取人首级于无形的血滴子皮囊!

聂锋反身数剑格开必杀一击,借力轻飘飘跃上树干,雷度以剑尖撑地,两个筋斗腾空到树顶再折身而下,剑势挟着下坠之势,竟是武当绝技“鹞鹰九斩”!

雷度不敢怠慢,长剑化刺为绞,剑光大圈套小圈密密匝匝迎上去。甫一接触,那物被剑气绞得四分五裂,里面飞出无数小黑点,“嗡嗡嗡”扑面而来。

说着身体突然向后疾退,雷度叱道:“别想逃!”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白芒直射其后背。

不好,野胡蜂!

聂锋一哂:“你是京城第一高手,但不是紫禁城第一高手!”

这是野性最强、毒性最高,即使冬天也能在极度低温中存活的塞外胡蜂!

雷度冷笑:“传说中的血滴子竟也如此婆婆妈妈,亏你还是劳么首席,是不是怕了本公子?”

聂锋头大了数倍,忙不迭运剑如飞将胡蜂悉数斩落,就这耽搁的工夫,聂锋已逃逸到半里开外。雷度正待追击,陡地察觉附近隐隐传来杀气!

“你身为武当掌门弟子,在京城几年里江湖声望扶摇直上,可谓前途光明,何必蹚这潭浑水?”

难怪聂锋把自己引到这里,原来事先藏有伏兵。雷度自忖能单挑聂锋,但若旁边多个对手,局势就难说了,遂无奈摇摇头放弃了。

“闲话少说,放马过来!”

聂锋一路疾行穿过坟堆,绕到护城河附近的小山坡背后,止下脚步道:“谁?”

聂锋凝视对方:“这么说,你得到的指令是杀我灭口,而非活捉?”

“我。”

雷度的白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傲然道:“本公子知你故意引到此地的用心,也罢,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免得死不瞑目。”

月光下一黑衣蒙面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腰间同样挂着令人胆寒的皮囊。

稳住身形,聂锋回头道:“雷度?”

聂锋轻轻吁了口气,完全放松下来:“小师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京城西北的荒坟堆,旷野寒风凛冽如刀,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树林里、草丛中、坟堆间不时传出凄厉的叫声,平添了几分恐怖诡谲的气息。

她嗯了一声,将蒙面巾连同头巾都拉掉,霎时一头乌发堆云砌雪般洒落到肩头,露出清秀可人的容貌,果然是同在血滴子效力的晏小文。

聂锋能在高手云集的血滴子中脱颖而出成为首席,自有过人之处。短短一个回合较量他已大抵判断出对方身份,接下来只有一个目的:把对方引到郊外格杀!

“伤都好了么?”她上前急急问。

然而白影似乎吃定了他,始终飘飘荡荡跟在后面,距离也保持在他出手偷袭的范围之外。

聂锋点点头,沉重的压力堵在心头,两人都没了温存的兴致,呆呆彼此看着对方,过了会儿他问:

聂锋身体急拐,调转方向后再次折转,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蹿到前方院落天井里,再贴着树干滑到相反方向,箭一般射到十多尺远的屋脊。这串动作干净利落,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和反跟踪性,是血滴子秘密训练时的必修课程。

“府里怎么样?”

以他的敏锐居然没发现白影何时出现,可见对方身手之高!

“皇上下令严查,海布格连夜抓捕堆秀山值班和分派格杀令人员,不过四个人都……”

刚越过两条巷子,心中突起警兆,随即发现右后侧有条淡淡的白影。

“都死了?”

出了晴怡楼,聂锋敏感地觉察到八大胡同里多了不少形迹可疑的人,赶紧放缓脚步,装作悠然的样子四处闲逛,走到暗处冷不丁闪身进了偏僻的胡同,纵身上墙往天桥方向急驰。

晏小文黯然低下头:“……海布格也头大,三天两头向皇上报告,府里人人自危,连宗教头都遭到调查……可是大家都不明白你到底为何中断任务并潜逃?”

不让任何人见到真面目,这是血滴子的原则。

“咦?”聂锋诧异地反问,“府里真不知道那天夜里交易者的身份?”

手中匕首挥起割断金二娘咽喉,她没来得及哼半声便香消玉殒。

“不知道啊,那个有关系吗?”晏小文显然并不知情。

聂锋点点头:“天桥……”

聂锋眉毛纠成一团,话到嘴边又刹住,转移话题道:“你见过那份格杀令,上面怎么写的?”

金二娘略一踌躇似乎想讨价还价,聂锋拿匕首刀刃在她脸上轻轻一按,顿时把她吓住了,连忙道:“乐祥戏班,在天桥那边……这下总该放了我吧?”

“格杀逆首徐香主。”

“藏在哪儿?”

“就这七个字?”

金二娘喃喃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反正这次他挺害怕的,啥都不说,一个劲地要我联络可靠的朋友……”

“是啊,有问题吗?”

“少玩花样!”聂锋在她耳边道,“白莲教的情况我早已了如指掌,罗家大院是分舵,晴怡楼这里是中转站,帮白莲教赚经费的同时掩护教徒活动,告诉你,这次徐香主惹的天大的祸,你罩不住他!”

聂锋脑中急剧盘算,缓缓道:“小师妹,你不觉得奇怪吗,往常格杀令可曾有过只杀一个而放过在场其他人的先例?”

女人最爱惜容貌,何况脸是金二娘这一行的本钱,她的意志立即被摧毁,惊慌失措说:“别……别……”

“没有,不过……”

聂锋拿匕首在她脸颊边信手一划:“这是警告!下一刀就是整张脸!”

“这不是我中断任务潜逃的理由,对吗?”聂锋怜爱地抚摸她的脸庞,道,“那晚我遇到一点意外,具体原因你就别问了,知道的话以后经不住海布格盘问,总之我受了天大的冤屈,必须全力挖出真相!”

“我……我不认识什么徐香主,你找错人了。”

晏小文用力搂住他:“我多少猜到几分,府里很多人也都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叛逃,可是我……害怕,你毕竟势孤力单,要和整个血滴子,还有京城那么多高手……连雷度都……”

“少说废话!”

提到雷度,他不禁问:“这回他怎么掺和进来了?”

金二娘眼中碧光飞速消褪,诧异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能破我的失魂术?”

“听说诚惠贝勒推荐的……”

“啪!”他凭仅有的灵智用力一咬舌尖,剧痛之下脑中恢复清明,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

贝格格的父亲,豫亲王的三儿子,九门提督下辖的护军营统领,也就是俗称御林军,负责守卫宫殿门户和皇帝出巡护卫,权重位高,是贝勒爷里比较有权势的一位,他推荐京城第一高手参与围剿,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她身体散发出成熟女人特有的脂香和着体香的气息,配以缠绵粘软的声调,还有薄纱下泛着光泽的胴体,组合成极具诱惑的奇异氛围。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从她身体移到脸上,发现眼珠竟是碧蓝色,这一下仿佛被粘上似的再也移不开,意识也逐渐迷糊起来,只觉得整个身心飞快地从她宛若碧水的眼中坠落、再坠落……

“雷度为人孤傲,极为爱惜名气,按说不会轻易卷入这种漩涡,”聂锋沉思道,“总觉得此人出现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喻,关于雷度,以后帮我盯着点儿。”

金二娘在他身下反将高耸的胸脯向上顶,舌头箴舔嘴唇,柔声道:“先生闯进来大动干戈就为了问这个?真是不解风情,要知道我金二娘的味道……在八大胡同都是有名气的……不信看我的眼睛……”

“嗯……聂锋……”晏小文泪汪汪欲言又止。

“徐香主藏在哪里?”他冷冷问。

聂锋搂着她的肩头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聂锋抓起椅上绸缎挥抖一下,所有暗器悉数收拢,然后身体硬生生将八仙桌撞得粉碎,带着木屑和碎片压在金二娘身上。整个出手简洁紧凑,没给金二娘半点机会。

“要不……我不回去了,陪你一起追查真相!”她突发奇想。

此时外面虽有两名小厮等待伺候,听到里面动静却习以为常地会意一笑,闲聊起白天有趣的事儿。

“不行!这件事诡异凶险,多个人反而是累赘,何况你在府里能多打听些消息,注意,别流露出什么,海布格很狡猾的。”

她只想争取眨眼间的工夫,就能逃出屋子呼救。

“我真的很害怕……”

金二娘入白莲教前乃江湖八大门之一的册门弟子,又长期厮混于风月场,江湖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翻身滚落软椅的同时右手扬出两柄飞刀。聂锋速度、姿势不变,手指准确弹开飞刀继续追击。金二娘凭借柔韧技巧从两张太师间穿过直接钻进八仙桌下,看似光溜溜的胴体冒出飞煌石、梅花针、铁弹子等暗器,暴雨般泼洒过去。

晏小安紧紧埋在他胸前,泪水打湿了衣襟,可怜楚楚的模样哪有半分象杀人不眨眼的血滴子?

才说了五个字,身体陡地如绷开的弹簧直扑对方!

她原为峨嵋派俗家弟子,十二岁时因骨格清秀天赋过人被选入雍正府,属于带艺入门,经过数年地狱式训练和考验,最终在少女组七十多人里考核列第一名,正式加盟血滴子。数年来执行任务虽不及聂锋等资深高手,但充分发挥女孩子特有的细腻敏感,多次出色完成难度较高的任务,获得雍正嘉许。

聂锋低着头上前两步,慢慢说:“我家贝勒爷吩咐……”

按雍王府内部规定,聂锋作为首席血滴子有资格申请转为相对稳定和清闲的御前侍卫,这样既能弄个品衔,又可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也是他多次申请退出血滴子后特准在得胜门梧桐巷置业的原因。转过去后就与晏小安成亲,等有孕在身时名正言顺回家相夫教子。

那女人懒洋洋道:“没良心的东西,一百多天没踏咱家门槛半步,还以为被狗吃了呢,说说看,今晚想点哪个丫头,或是两个?”

谁曾想看似触手可及的幸福,就在一个晚上如同水泡般幻灭,他们所要面对的是难以预料的危险和杀机。

“金二娘……”聂锋试探叫道。

“快回去了,太迟的话会被怀疑。”他催促道。

厢房并不大,两盏灯均用粉红镂空绣花罩着,屋内帷幕、窗帘、地毯乃至墙上的字画都是粉红色,空气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香。正对门软椅上半躺着一个女人,一袭粉红色纱裙,却露出两只雪白粉腻的胳臂,在一片粉色中格外晶莹夺目。

“嗯……对了,这些天你藏在哪儿?以后怎么找你?”

左侧厢房门关着,他轻轻叩了两下再一推,里面的布置使他一怔,右腿悬在半空竟迟迟没落下去。

他一犹豫。

大汉示意他留步,先到里面通报,然后出来使个眼色便悄无声息走了。聂锋整整衣束,深呼吸几口气,平稳地走了进去。

此时提到贝格格显然不合时宜,虽然两人并没有什么,贝格格也纯粹出于好意。

走到第四进院落,一排三居室平房里只有左侧厢房亮着淡淡的粉红色灯光。

“东躲西藏呗,以后……就在刚才的野坟堆见面,谁没事跑那儿,对不对?”他含糊其辞掩饰过去。

拉开厚重的黑漆大门,院内灯火通明,亮得有些刺眼,扑面而来的是前厅调笑声、打情骂俏声、酒盏碰击声,还有人在院里踉踉跄跄转来转去,不知想干什么。大汉领他从前厅右侧绕过去,后面一幢楼明显安宁些,只依稀看到人影在门口走动,再后面一幢楼更静,灯光也暗了不少。

分手后聂锋来到天桥,其时已是深夜,天桥比白天还热闹。光顾这里的大都是贩卒车夫等下九流,收入微薄,图的是吃得便宜快活,喝喝酒消磨时光,然后泡个澡消却一天疲惫。因此天桥最多的就是烧酒摊,随便支个棚子,几样诸如烂蚕豆、盐水毛豆、酥鱼、肉皮冻之类的小菜,酒就是最便宜的烧刀子,一文钱两小盅,几杯下肚便满脸通红地“侃大山”。

大汉语气立即松动:“二娘忙了一下午正在休息,一般不见客……果辰贝勒府的,要不我带你进去吧。”

玩的地方也有,说书、猴把戏、相声、杂耍、卖狗皮膏药,稍微正式一点的就是马戏班子,找块空地搭帐篷,门前放着虎笼狮笼狼笼,两个小丑边敲锣边吆喝。

“贝勒爷突然想到了,我们做奴才的有啥办法?”聂锋说着往对方手里塞了块碎银。

聂锋换了身破旧便装,毡帽也破了两个洞,拿串糖葫芦边走边吃,随着人流东瞅瞅,西望望,一脸好奇。

“没预约?”

不是装的,他真的很好奇。

这是贝格格事先教好的说辞,果辰贝勒出了名的花心少爷,八大胡同最受欢迎的贵客,更难得的是出手阔绰,挥金如土,他府上的人随便往哪儿一站,保准七八位老鸨脸笑成花似的围上去。

长期艰苦卓绝的训练,紧张刺激的任务,时间都是掐着点儿算,脑子里成天琢磨怎样高效无痕地杀人,根本没心思也没精力放松自己,在天桥这种地方闲逛。

“果辰贝勒府的,找金二娘。”

或许,这次逃亡正是一个契机。聂锋暗暗感慨,若继续在血滴子干下去,不是被杀,就是被逼疯。

刚走几步有个汉子从暗处迎上来,锐利的眼光在他身上扫了扫,问:“干什么的?”

走着走着,前面响起密集的锣声,掂起脚远远看去,只见火把旁边飘着面大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聂锋头戴宽檐毡帽,一袭黑袍,边缓缓下轿边警觉地四下扫了一眼,迅速进入右侧一个幽深安静的胡同,里面靠墙一溜停着样式不同的轿子,角落里还系着几匹高头大马。

乐祥戏班!

京城的夜晚最热闹的当数八大胡同,熙熙攘攘街上各式风味小吃一字排开,什么香味儿都有。开始一段路还看到绸缎庄、金石字画、香粉首饰铺之类,再往前听不见吆喝,但千余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隐隐有脂粉香和莺歌燕语之声,沿途轿来轿往行色匆匆,车幕遮得严严实实,就到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