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门飞开了,又冲进一个穿着破皮夹克的男人。她马上认出他是谁了——梅尔文什么什么,又是一个和莱昂内尔有联系的人。他打量了一下她,点点头,说道,“好,你逮住她了,孩子在哪儿?”他问凯尔西。
她伸出一只手。“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一枪是为了斯蒂克?’是什么意思,韦恩,住手!”她大声说。
她慢慢站起来。“我不知道,我也在找她。”
“我知道你是谁,”他眼睛眨地更厉害了,舔着嘴唇。“这一枪是为了斯蒂克,”他边说边闭上一只眼睛瞄准。
梅尔文琢磨了一下她的回答,然后说,“毙了她。”
“别,等等!韦恩,是我,凯尔西,”她大喊。
“不!等等,如果你杀了我你就别想拿到钱!”她马上回答道。
卢克急忙爬起来,跑地远远的。韦恩微露舌尖,使劲地眨着眼。他看上去像是白粉吸多了,很虚弱,拿枪的手都在发抖,汗水沿着发迹线流下来。
他把一只手放到韦恩的胳膊上,斜眼看着她。“继续说。”
她松开紧抓他夹克的手,然后举起来,十指张开。躺在地上的男人把她推到一边,她从他身上滚下来躺在地上,看见韦恩·克莱蒙斯站在她的上方,正在拿着枪指着她的头。“你这个臭婊子,”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拳头。“我很高兴要崩了你这个可怜的贱货,滚开,卢克。”
“孩子没在我手里,在马特那儿,他说他会带着她来这里,他是这样对我说的。”有些话他们需要说清楚,所以她又补充说,“我不想分那笔钱,你可以去跟他们争,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个孩子。”
凯尔西低下肩膀冲向他,用拳头狠打他的腹部,把他向后推,直到撞翻了一张倒放的桌子,然后她又摔在他身上。他们俩互相又扯又拽,都想先够到那把枪,这时有人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抓住你了,臭婊子,现在放开他。”
“我在等你继续说下去,”梅尔文说。
“他妈的!”他大喊,手摸向牛仔裤的后兜。“操,我操!”他拿出一把枪,但是笨手笨脚地差点儿把枪掉在地上。
韦恩迅速地瞄了他一眼。“那斯蒂克呢?没人在乎她把我的兄弟给杀了?”他说,拿枪戳着凯尔西。
是她关的门吗?她想不起来了。她站在门前,犹豫不决。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什么声音。她用手指圈住门把手,小心地打开门,一个瘦瘦的,像幽灵一样的男人正好站在她的面前,瞪大眼睛张着嘴看着她。
“我怎么了?不可能,我为什么要杀了斯蒂克?”
门是关着的。
“你能不能住嘴别提斯蒂克?”梅尔文怒气冲冲地说,沮丧地拽了一把他的夹克前襟。“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说完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凯尔西身上。
整条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去哪儿了。她贴着墙蹑手蹑脚地走到楼后,在办公室的门口停下,在继续往前走之前向屋里瞄了一眼,然后她在走廊的尽头右拐,按照来时的路回到自助餐厅。
“你的意思是斯蒂克死了?”她问韦恩,觉得难以置信。
安静的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她站起来,稍微打开一点门。她只能看到几英尺以内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偷偷地向外看。
梅尔文没有理睬她。“为什么马特说他会在这里?那给孩子上游泳课又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儿?”
紧接着鸦雀无声。她坐着仔细听,但是不知道第一个上楼的男人到底是走到了别处还是仍站在门外。她瞄了一眼手表,时间在飞逝。她又把耳朵贴到门缝上,但是只能听到回荡在空旷大楼里的声音:金属的咯吱声,和远处屋顶传来的风的呜咽声。
“游泳课?”她努力想跟上他的进度。“什么意思,在游泳池里还是指别的什么?”
重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门外的那个男人低声抱怨着,“去你妈的。”
“莱昂内尔说‘高台跳水’,”韦恩纠正说。“好像在‘大泳池’里游泳什么的。”
第二个上楼的那位听起来有些生气。“因为她可能藏起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就这样分工,明白了?”
梅尔文举起手。“游泳课,跳水课,随便什么,我他妈才不在乎,只要告诉我们怎么能拿到钱就行。”
“为什么?你觉得我那么笨,找到了都不知道?”
“首先,我没有杀死斯蒂克,我发誓。”她对韦恩说。“他们对警察说我杀死了六个人还是什么的,但是我没有。我找到德尔玛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还有他的妻子,我是说,该死,我为什么要杀德尔玛?我喜欢这家伙。”
“好,我们再找一遍,这次你去查楼下,我待在这里。”
“然后呢,玛利亚是怎么回事儿?”韦恩问。“她和她妈怎么了?你也喜欢她们?”
“他马上就来。”
凯尔西惊讶地张口结舌。“他们还杀了玛利亚?还有她妈?为什么?什么时候?”
“我觉得还是回去吧,卢克呢?”
“今天早晨,大概十点,”韦恩说。
“现在咱们怎么办?”
凯尔西感到一阵恶心。她在德尔玛那儿的时候,马特和莱昂内尔一定开着德尔玛的车去了玛利亚家,玛利亚也许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凯尔西去过她那里,谁知道?“那第六个被杀死的是谁?”
“莱昂内尔就是混蛋,一直都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听他的话。”
“阿伦德茨,”梅尔文说。
“他说的,他说她会来这里,带着那个孩子。他告诉我,她会从前门进来,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天呐,”她轻轻地说。保姆一被处理掉,莱昂内尔就必须除掉他,看来他不允许任何人妨碍他的贩毒圈,还有什么人是他打算灭掉但是别人还不知道的呢?
“你确定在这里?”
梅尔文问,“马特为什么想见你?”,愤怒的语气打断了她的思绪。
“胡扯。”
她撇了撇嘴,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一个小时前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会来这儿。”
“没在楼下,我怎么跟你说来着?”
韦恩把枪插在身体的一侧,大步走到窗边,咕哝着。“真操蛋,太他妈操蛋了。”
“发现什么了?”这是第一个上楼的那个人的声音,凯尔西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那你为什么没有问他让你来这里干吗?”梅尔文直截了当地问。
“我就在这儿,”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凯尔西猜测回答的人在底层,因为紧接着她听到了关门声,然后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她知道他们就在门外。她打量了一下这间房,这里真的是空无一物——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她死死地靠着门,屏气敛吸。这就是马特的承诺,天啊,就连塔米都看出来这是个圈套,她怎么能蠢到会相信他在这里?她为什么就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现在她来到这儿,被困在一个无处可藏的房间,而且她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找霍利了。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戒心:一种不信任,气氛也因此变得紧张起来。如果她打算骗他,那么可以顺水推舟,但是他们一旦发觉了就会杀了他,她认为最好的对策还是与他们坦诚相待。“听着,我不知道马特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只知道他告诉我来这里。但是我了解马特,我熟悉他的做事方式,如果我是他……”她说了一半,停顿了片刻,尝试置身于马特的位置。动动脑子,想一想!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熟悉他的思考方式。她把注意力集中于面前的一个点,在眼前展开画面:刚开始的时候马特也许会……
“我的天,”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说,“你他妈到底在哪儿呢?”
“……给孩子的绑架案找一个替罪羊,呸!没脑子的人才会这么干,”她嘟囔着。他和莱昂内尔躲在车里不出现,只有她一个人被认出,这不是巧合,她怎么会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原来就是那个替罪羊?“那起街头枪击案也是同一个道理。他肯定我会背上这个黑锅——也许有人匿名打电话叫了警察,用这种方法保持他们的清白,至于那个替罪羊——也就是我——将会越陷越深。然后,他给你们打电话,因为……”他们正在看着她,等着她的话出现纰漏,她说,“好吧,他告诉你们我杀了斯蒂克,对不对?然后他告诉你们在哪里能找到我,因为他知道你们会跟着我。”当她想明白了这一点,感觉像被打了一拳。马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他真的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吗?现在不是她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么,”她试着推理,琢磨着这一连串的事件,猜测一切会怎样发展,“他一旦知道我们都在这里,比如说,在同一个地方,我估计他会打电……”她抬起头。“我们要离开这里。”
一片死寂。当她听到脚步声时心脏开始狂跳,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她觉得头晕目眩,犹豫了一下后躲进一间空旷的办公室后轻轻地关上门,后背靠着墙蹲下来,一只耳朵贴在缝隙上。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在靠近,然后停在门外。
“我们哪儿也不去,”梅尔文说。“我认为我们应该等马特,等他来了,我们就跟他算账。”
她转了一个圈,又听了听。“马特,是你吗?”
“说真的,我们应该离开,现在,”她坚持说,他们根本就没在听。
没有人回答。
梅尔文围着她转了一圈,推了她一把。“他会从前面来,我们去那儿。”
“马特?”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争执是没有意义的。凯尔西走到楼的正面,示意他们三个跟上来,她又试着站在马特的位置上,想弄明白他会怎么做。现在,她的背后指着一把枪,无处可逃,梅尔文向她开枪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或者韦恩很可能气急败坏地毙了她,现在是行动的时机。
接着又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往回走,一直走到楼梯口。再一次停下来,侧耳倾听。
她在脑海里幻想着几个不同的场景——在楼梯下停顿片刻,转身打掉韦恩的枪,突然冲进一个开着门的房间然后把自己锁住里面。但是每一种设想的结局都是:她被开枪打死了。这时他们到了楼正面的第一间办公室,她感到天旋地转起来。
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同其他地方一样,楼正面的办公室里遍地都是破桌子和椅子,中间还夹杂了各种各样的垃圾,但是透过宽阔还没坏掉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停车场。
她从工作服的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马特的快速拨号键,电话接通后直接进了语音信箱。她听到远处嘎嘎作响的门,开始觉得这样真的是太浪费时间了。
梅尔文用枪指了指一堆椅子。“坐下。”
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里一定比她设想的要大,不但是藏身的完美之处,同时也适合埋伏。让她为难的是,她不确定马特是为了方便脱身藏在底层,还是为了便于监视前面的入口处而躲在三楼呢?而且她根本不可能为了找他跑遍全楼。
她从没坏的几把中选了一把,坐在上面。
她走到房间另一侧的门前,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点。外面是一条宽阔幽暗的走廊,办公室整齐地排列在走廊的一侧。一片静寂中她只能偶尔听到金属的咯吱声,仿佛这栋陈旧的大楼已经开始伤筋动骨了似的。夏天的时候这里一定像大蒸笼一样,即使是现在,这些被打碎的窗户也在呼呼地灌着带着霉味的冷风。她顺着走廊来到楼后,走了大概20英尺看到一扇门,上方的玻璃用红色的字写着:‘仅允许仓库工作人员入内——请始终佩戴安全帽’。
其他人也都一个接一个地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坐的位置都方便观察其他人。从他们闷闷不乐的样子和时不时偷瞄其他人的眼神中,凯尔西看得出,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进行得不顺利。在紧张的气氛中坐在一起就好像给一个雷管装上导线,就连韦恩也是一副想跟另外两位打架的样子,结果是有人会被打死,或者他们一起打她,最后以她的死亡告终。看上去,无论是哪种情况,自从这件破事儿开始的那一刻,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第一间屋子看起来像是自助餐厅,顺着墙壁的方向是一个长长的橱柜,上面还有水槽和一个洞,那里估计曾经是洗碗机的位置。坏掉的桌子和椅子都被翻过来了,肮脏油腻的地板上面散乱着文档,里面的文件都露出来被丢的到处都是。这里看上去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一样。
但是因为她,霍利也被拉下了水。
她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一步两台阶地跑到顶,飞快地扫了一眼停车场,然后推开那扇破门,走了进去。
她把手插进后裤兜里,在里面发现一颗玩具狮子的眼睛。这颗眼睛是棕色玻璃做的,中间有一圈黑,后面有一截凸起,拴着一段线。她在手里把它翻过来,想着霍利是否知道她仍然在遵守诺言:无论发生了什么,她还会继续找她,还是说她认为凯尔西已经放弃了,抛弃了她。
翻到栅栏的另一侧后,她半蹲着跑到楼梯前,在一堆木条箱后蹲下。除了几个街区外高速公路上汽车的轰鸣声,这里一片寂静显得死气沉沉,好像对于这个城市的其他城区来说这三个街区已经隐形了。把霍利藏在这里再完美不过了——没有邻居,寥寥无几的过往车辆,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便于监视接近工厂的车。
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凯尔西的脑海里出现了她妈妈的面庞,金色的波浪卷发垂在肩上,当她微笑的时候嘴角会扬起美丽的弧线,她的笑可以点亮时代广场。她笑的时候很少,但是一旦笑起来,日月都会显得暗淡无光。
凯尔西时不时地看一眼大街,沿着栅栏走到了距离拐角几英尺的地方。她注意到栅栏下方的地面上有些坑坑洼洼,而且栅栏下面看起来像有个缺口,她开始考虑是否真的需要绕到前门了。她单膝跪下,发现这个地方的栅栏是被割开后又恢复了原位虚掩着。她松开一边的铁丝,弯下身,悄悄地溜了进去。
梅尔文正在盯着她。“你在那儿傻笑什么?”
从后门进入厂房要经过一段钢架楼梯,楼梯从停车场延伸到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有一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她把纽扣眼睛又放在裤兜里,双手抱胸往后一靠。“没什么。”
这座位于科林伍德的废弃工厂是一栋两层的建筑,被刷成脏脏的米黄色,墙壁被钉上了铝制外墙板,三个巨大的筒仓从屋顶“破土而出”,所有可以乱写乱画的地方都被涂鸦覆盖了。工厂从阿普尔比街左侧横跨到塞特雷特母大街右侧,整个厂区被高高的、带刺的铁丝网护栏围着。两年前,这里还是芬迪化工厂总部,他们生产出口农用化肥和工业化合物,全厂一共有五百多名员工。这家工厂在上次经济低迷时期倒闭了,现在的来访者只是为了来这里搞破坏,然后四处留下他们的标记——涂鸦。
她还剩下两个小时九分钟的时间钟去找霍利,两个小时九分钟之内她必须万无一失,她必须制订一个计划。
阴沉的雷雨云从北边滚滚而来,它们似乎在给太阳让路,一丝丝阳光从云团的缝隙中洒下来,照亮了大地万物。克里夫兰,凯尔西思索着,不喜欢这种天气?那就稍等片刻好了。
但是汽车轮胎碾压在石子路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惊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