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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程皓于是笑了:“原来你还记得,1027不是我的生日。”

她想不通,只能问:“可1027并不是……”

张凡凡说:“应该也不是顾澜的生日。”

他在键盘上输入了881027,顺利打开了手机,证明那就是顾澜的手机密码。张凡凡看到那串数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是皱了皱眉头,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程皓点头:“没错,1027是我弟弟的生日。”

而顾澜,也是那样的人。

张凡凡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程皓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是一段漫长而悠远的回忆,其中带着青涩少年时光无忧无虑的记忆。

他把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又按亮,说:“Mansemat,因为对人世间的爱有所留恋而被处罚的天使,然而他为人间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引诱、告发和堕落。”

他目光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他出生在凌晨,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

程皓接了手机,乖乖举起双手回答:“我说,我说。”

也许那样的生命因此承载了黎明给予的祝福,他热情阳光,开朗上进,从小就是父母和旁人眼中的好孩子,而程皓却调皮捣蛋,性格顽劣,谁更得到父母的喜欢,显而易见。

程皓笑得人畜无害,张凡凡手一扬,把手机扔进他的怀里,说:“你如果不想解释你跟顾澜的关系,那一会儿可以去禁毒大队的审讯室解释。”

但是,活在阳光底下的孩子,却也在某一天,被身后的阴影吞噬。

张凡凡此时特想把手机都拍到程皓脸上去,但还是很严肃地说:“我吃抄手从来不放醋。”

程皓悻悻地说:“顾澜是顾向华的妹妹,原名叫顾向岚,和我弟弟是同校同学。”

程皓小心地用食指戳戳她的手臂,抿着唇憋着笑的模样看起来又有点小得意:“哎,你吃醋啦?”

张凡凡知道顾向华是谁,一直活跃于望海市最大的毒贩之一,无论是康泰在时,还是后来上头的那个人换成了宋濂,顾向华一直都掌管着几条重要的贩毒通道。而他的妹妹,并未如他所想,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象牙塔里,度过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兄妹俩十分相似。

张凡凡被他那个笨拙小心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逗笑了,他很明显是在哄她,于是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严肃,说:“你跟顾澜到底什么关系?”

顾澜在西双版纳市读大学,天生血液里就有与哥哥类似的凶狠与疯狂,以及纵横江湖的气势和手腕,她结识了不少朋友,也自他们手中,将一些违禁的合成类毒品带进了校园。

程皓皱眉刚要说话,张凡凡又瞪他一眼,他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我激动啊!”

“‘海上斜阳’是他的微博账号,顾澜曾经是他的女朋友……”

张凡凡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很平静地反问:“我哪里激动了?”

程皓欲言又止,但是张凡凡却已经搞清楚了整个故事的走向:引诱、告发,以及堕落。

于是程皓毫无悬念地了,声音跟着也软下来:“哎,我说……你别激动嘛!”

顾澜利用了她的爱慕者,最终将他当作了替罪羊。

那杀气估计方圆五百米之内都能感觉到,方贺从旁边经过本来想跟他们打个招呼,结果看到张凡凡此刻的表情立刻就识相地绕路走了。简直就是一副生人勿近、寸草不生的架势。

然而有一点,她却始终不明白,于是她问:“可是顾澜依然用他的生日做手机密码,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张凡凡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字:“说!”

程皓点头:“她一直没有忘了他。”

程皓伸了个懒腰,笑得漫不经心:“什么什么事?”

或者说,顾澜依然留恋着那个记忆里的人,留恋着那段与他有关的记忆,所以她才想要告诉他,在老地方见,彻底了结这一切。

她说的“怎么回事”自然指的是这一连串的事情,从程皓猜出了顾澜手机密码的那一刻开始,张凡凡就已经察觉到事情的问题所在,程皓对于顾澜的熟悉,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范围。

张凡凡说:“你知道顾澜所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张凡凡挑起眉毛,一脸严肃:“到底怎么回事?”

这毫无疑问是个确认的肯定句,因为程皓显然十分了解顾澜的这段往事,就如同那是自己的事情一样。

程皓悻悻地笑:“那是。”

程皓垂下眼:“我知道。”

张凡凡坦然地回看:“难道我不知道还不会查吗?”

他随即又说:“但我猜不出她到底想干什么。”

程皓定睛看她,似乎是有点儿诧异,见她正用自己的手机搜索,网络时代,想要寻找某种信息的来源并不难。

张凡凡问:“是什么地方?”

张凡凡坚定而果断地回答:“堕天使。”

程皓回答:“篮球场……”

程皓若有所思地念叨:“你知道Mansemat是什么意思吗?”

见张凡凡不是很明白的模样,程皓便又补充了一句:“学校的篮球场。”

张凡凡诧异地轻声说:“‘海上斜阳’是谁?为什么一个好几年都没更新过的微博,会突然跟顾澜联络?”

西双版纳民族大学的篮球场,他们初识的地方。

她说:“老地方见,做个了断吧!”

程皓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与此同时张凡凡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两人都没有点破,而是神情凝重地彼此对望了一眼。

张凡凡没跟他说话,而是把手机打开,飞快地开始翻聊天记录。微信里的对话是跟破军的,大部分讲的都是行动计划,而微博没更新,只是在不久之前,收到了一条私信,也发出了一条私信。而最后Mansemat的私信箱里,还存着一条没来得及发出的消息。

皓说:“我明天就去。”

程皓耸了耸肩膀,说:“蒙对了。”

张凡凡语调平缓地说:“一起。”

张凡凡刚想对他说“你别瞎试了”,没想到屏幕竟然就这么跳转到了APP界面。

程皓刚想开口,张凡凡又说:“就我们两个。”

程皓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头,随手又输入了几个数字。

她知道程皓有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她愿意与他一同涉险,为他保守秘密。

张凡凡原以为他是什么灵光一现,心中还有些期待,结果就看到“密码错误”四个字,忍不住瞪了程皓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程皓朝张凡凡笑得很暖,她冷然的面孔底下,却有着一颗始终在为了他而灼热燃烧的心,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这让他更勇敢,去面对往日那些他曾经刻意逃避的真实。

程皓接过来按亮了屏幕,瞬间愣了一下。张开巨大黑色翅膀的堕天使神色冷峻而邪恶,仿佛充满了对人世间的厌恶。他瞬间想起了什么,飞快地输入了几个数字。

望海市警察局档案室,程皓郑重地将档案交给阎硕。

张凡凡于是走过去,看程皓此刻的模样,眉梢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肯定就是没抓到人,于是她也没问什么,只把手机往前一递:“在楼上找到的。”

阎硕翻开文件夹,最后一页清晰地记录着代号为“暗月”的卧底的身份资料。他在康泰集团卧底多年,后来在案件结束,康泰伏法之后,就恢复了原本的身份,并开始了新的生活。

张凡凡将手机装进证物袋,再次确认没什么其他的重大线索,于是快步下楼,正想问问能不能找个技术员把手机密码破解掉,正巧看到一辆警车拐进院子,车停稳了之后,程皓推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次重启档案,并对外透露卧底的真实身份,无疑是要重新将他曾经如同噩梦般的过往再度掀开,谁都知道,那对于一个卧底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沙发的夹缝里骤得一闪。张凡凡眼前跟着一亮,伸手过去,将一个手机从里面拽了出来。这手机必然不是周晴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囚禁了周晴的那个人不慎留下的。手机的锁屏画面是拥有黑色翅膀的堕天使。

犹如是久经黑暗,终于迎来行走在光明中的某一刻,忽然黑暗降临,再度笼罩他的世界,只剩绝望。

她把袋子放在一边,开始检查沙发,沙发上有女人的长头发,或许茶几和水瓶上也会留下指纹,这些都可以作为证据,甚至有可能在DNA数据库中找到吻合的身份信息。

阎硕的目光落在那张端正的证件照上,骤然一愣,脱口而出:“怎么会?”

三层是顶层,走廊尽头是天台,另外一边是卧室,卧室的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有一部打开了一半的手铐。外面有个不太大的小会客厅,放着一张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瓶装饮用水。张凡凡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号证物袋,小心地把这半瓶水装了进去。

程皓平静地笑:“我已经向方副局汇报过案情,他同意我全权处理。”

张凡凡面无表情地走向远处的三层小楼,这里人迹罕至,周围也都是废弃的工厂,只有小楼似乎还是有人住的。她谨慎地一层层看过,来来往往都有痕检的同事在进行取证,有人在负责拍照,张凡凡避开她们,直接从楼梯往上走去。

他所说的似乎并不能平复阎硕此刻诧异的心境,阎硕定了定神,终于冷静下来,问:“你真的决定了?”

徐晓蒙把工具箱从车上拎下来,戴上手套,走向周晴的尸体。

程皓笃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

方贺咬着唇用力点点头,捧着本子开始四处寻找线索。

阎硕其实也在心中认同,此时此刻,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以身犯险的,只有那名卧底了。

她默默地用手指抹过脸颊,然后重新抬起头,瞪了身后已经开始哽咽的方贺和徐晓蒙一眼,说:“彻底搜查,决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程皓又说:“当初‘阿阳’并没有落网,此时出现,倒也不那么突兀。”

大家不约而同地做着这一切,在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时刻,默默地送走他们亲爱的战友。张凡凡的眼泪终于落下,无声无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

阎硕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阿阳”,指的就是当初的那名卧底,他其实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他也相信,程皓能够处理好一切。

探过她的鼻息,也摸过她的颈脉,她一直很冷静地做着这一切,就如同处理其他案件一样,在她面前的,只是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亲眼看着年轻的生命在面前逝去,那是一直与她并肩战斗的亲密伙伴和朋友。她所能做的事情,只是背过身,低下了头。身后的警察们随着她的动作,纷纷摘下警帽,低首默哀。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重新交给了程皓。

她是第一个确认周晴死亡的人。

程皓迎上他心事重重的眼神,漫不经心地一笑:“阎队,放心吧,一切都会顺利的。”

张凡凡将手从周晴的脖颈收回来,慢慢地站了起来。那是距离周晴最近的地方。就在他们抵达现场的时候,程皓带人率先去追那辆逃走的车,而她理所应当地留了下来,负责管理现场的一切。

阎硕并没有他的自信,只是犹豫地说:“希望如此吧!”

天快亮了。

两个人站了起来,去交还档案,肩并肩往外走时,程皓又说:“还有一件事。”

程皓用十分平静的语调对他说:“把‘暗月’的真实身份,告诉破军吧!”

阎硕问:“什么?”

阎硕的眼睛骤然睁大。他听到程皓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足够令他震惊,因为就算是周志东,恐怕也不敢做出那么大胆的决定。

程皓说:“夏寒。”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阎硕:“阎队,恐怕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夏寒是警察局特聘的心理咨询专家,就意味着,在决定聘用他之前,已经有人详细地调查过了他的身份档案,假如那时候查不出问题的话,现在也未必能查出来。可程皓对于夏寒的怀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程皓站起来,咬着唇思索片刻回答:“确实,这条路应该是新修的,恐怕摄像头还没启用,车号可能也是套牌的,看来很难取证。”

阎硕问:“派人盯着夏老师倒不难,可一直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跟案子有关,而且他的身份特殊……”

阎硕从他背后一路小跑跟上来:“程队……已经安排了路障,不过,前面是城郊公路,有很多分岔路,恐怕,很难拦截。”

夏寒是能够自由出入市局,而且能够间接接触案情的人,在与他的对峙当中,他们很容易落于被动下风。

他慢慢地俯下身,扶着双膝,无力地喘气。

程皓果断地说:“叶缇娜已经死了,假如夏寒真的是破军,唯一能够指证他的人,只剩顾澜。”

他定睛看去,倒在血泊里的人是周志东,是周晴,是叶缇娜,更是顾澜,最终,变成了他自己的脸!程皓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他的心魔,他的梦魇,也是他必将面对的宿命。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急于去见顾澜的原因。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周志东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接下来是年轻的周晴,之后是叶缇娜,最终那些画面交错缠绕,却在一瞬间汇聚在一起,结成一个虚无的场景,他仿佛看到脚下鲜血汩汩流动,顺着沥青色的柏油路流淌,一路无情地缠绕着,盖住他的脚面,然后爬上他的双腿……

阎硕问:“可顾澜并不那么容易对付,当初连宋濂都在她手里吃了亏。”

程皓奔跑的脚步硬生生停住,海风扫过他的脸颊,就如同一把刀子,正在一下下削掉他身上的血肉。

程皓笑:“人总有弱点,或者江山天下,或者儿女情长。”

黑夜里,决然的枪声传得很远。

他这话说得文绉绉的,阎硕笑得很豪迈,仿佛他们此刻都成了仗剑走天涯的大侠。

叶缇娜朝他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程皓笑得眼角都有了褶子:“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不再无懈可击,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的弱点,迅速出手,一击毙命。”

程皓冲下车,看到叶缇娜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他上前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绝望而急切地高喊:“不要!”

阎硕心领神会:“那这几天,我就让人继续盯着夏寒,不松不紧,例行常规动作就好。”

程皓用力扭动方向盘,将车勉强停住。爆裂过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刺痛耳膜,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避免了翻车的风险。追上来的两辆警车都爆了胎,于是只能眼看着他们要追的人消失在了黑夜里,枪声此起彼伏,可是,终究没能把人留住。

程皓会心点头:“没错,阎队英明。”

迎着凛冽的风,叶缇娜的心中却在那一刻无比平静。已经听不见夏寒声嘶力竭的呼喊,她滚落在地的瞬间,迎着急速驶来的警车举起了枪!枪里还剩下三颗子弹,她连开了两枪,先后打爆了两辆警车的轮胎。最后一颗子弹,她打算留给自己。就这样结束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吧?

两个人说话间走出档案室,阎硕往右转,正好是回办公室的路,按理说专案组也是要往右的,但程皓却往左转。

叶缇娜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后突然将夏寒一把推开,转身拉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左转是往大门口走的,阎硕立刻就问:“出去?”

夏寒惊诧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皓笑笑:“没错,有点私事要办。”

身后的警车紧追不舍,叶缇娜慢慢地把手枪从夏寒的指缝抠出来,一边用衣服擦掉上面的指纹,一边艰难地说:“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哥哥了……”

阎硕想到什么事,面色沉静下来,说:“周局和周晴的追悼会,定在下周三。”

她喃喃地说着,眼泪缓缓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程皓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但很快表情又重新变得坚毅起来:“在那之前,我们肯定会抓到凶手。”

看到他的恍惚,叶缇娜用手抓着他的衣服,缓慢地说:“你要走这条路,我阻止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帮你……走了就不能回头……”

阎硕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一定会的。”

夏寒将叶缇娜拥在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外套用力按住她的伤口。鲜血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周晴,又看到叶缇娜此刻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了深深的怀疑。他这么执意要为康泰报仇,牺牲了这么多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程皓冲着阎硕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转头大步飞快地走远。

顾澜将车速飙到了极限,在警车抵达之前,飞一般地冲出了院子。

阎硕站在原地,看到他的身影在悠长的走廊里渐渐远去,阳光穿过窗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光影,他就那么坦然无畏地走在光明与阴影之间,忽明忽暗,令人捉摸不定。

夏寒终于放开了周晴,那个曾经笑靥如花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谁能想到,隐藏已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呢?

叶缇娜被顾澜搀扶着上车,却依然朝着夏寒大喊:“夏寒!夏寒!”

夏寒已经换上了居家服,一边用白色毛巾擦着头上的水,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出浴室。仿佛已经洗去了身上所有血腥的气息,空气里只剩下草木的馨香,以及水汽升腾,带着微微湿润的触感。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无声地说:“我也是。”

顾澜盘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一个靠枕,慢慢喝着杯子里的水。她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刚刚经历过生死与杀戮。

周晴的身体如落叶般滑落的一瞬间,他伸手抱住了她,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近的距离。

而夏寒似乎比她还要从容,只是看起来脸色苍白而憔悴,之前周晴死在他怀中的景象,还有跳车的叶缇娜,仿佛都历历在目,可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用一颗冷硬的心来面对每一次生离死别。

枪声响了起来,温热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挑起眉梢,看了顾澜一眼,却是顾澜先开腔:“我要走了。”

那双深邃的眼睛闭了起来,掩盖绝望和悲痛的神色,因为痛苦而眼皮颤抖。

夏寒将毛巾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一边,说:“是差不多了。”

她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顾澜说:“我明天去西双版纳,见阿阳。”

于是,她笑了,用充满柔情的语调对他说:“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夏寒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好奇:“我父亲很赏识的那个‘阿阳’?”

既然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不妨就这么彼此憎恨下去。

顾澜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我认识的不是跟在康泰身边的那个阿阳,而是萍河的阳哥……”

而此时,他敛去温和与笑意,眼神狠绝,她却从他的痛苦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意。

她认识他很早,有些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告诉夏寒,比如她和阿阳在大学校园里的初识,那是她心中唯一的秘密,值得永远在心中珍藏下去。

那一刻,周晴却记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们身后,皑皑白雪铺了满地。他往上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笑如同久封开启的酒,醇香在每个烟波荡漾的梦里。他的目光如同笑容一样拂过她的心上,却将温柔内敛。他说:“你好,我是夏寒。”

夏寒给自己倒了杯水,抿着水,悠悠“哦”了一声,语气似乎有些疑惑。

周晴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寒,周身杀气四溢,仿佛无尽的黑暗,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彻底吞噬。

顾澜预估夏寒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接着又说:“淳叔和巴裕都曾经猜测过,怀疑阿阳就是那个卧底。”

夏寒上前一步,将枪口抵在了周晴的额头上。

夏寒点头:“我知道,我已经让人查过,但假如他真的是卧底,甚至能骗过我父亲,获取他的信任,他的身份应该是无懈可击的。”

叶缇娜绝望地挣扎:“带着我,你们走不了的!”

顾澜说:“阿阳原本是个大学生,在学校里帮我散货,后来被警方发现,我就把他推出去挡了灾。”

夏寒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一点,他先前一直都一言不发,此刻却忽然从顾澜手中夺过手枪,命令顾澜:“带她上车!”

夏寒轻笑:“看来,你以前看人的眼光,并不是那么准。”

周晴已经知道了夏寒的真实身份,所以,必然不能留下活口。

顾澜哑然失笑:“那时候的他,可怎么看都不像个警察。”

周晴也听见了警笛声,于是笑得很开心,叶缇娜用力推开夏寒,对顾澜说:“你带他走,我来善后!”

她回忆起当初那少年对自己虔诚而笨拙的示好,真心到不惜背叛一切的疯狂,心情百感交集,假如他真的是卧底,只能说明他的演技实在太好,连她的感情,也一并算计在其中。

顾澜急切地说:“警察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夏寒问:“他的全名叫什么?”

周晴的话音未落,警笛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似乎很快已经近在咫尺。

顾澜仿佛陷入了回忆,慢慢地,说出了此刻在记忆中依然清晰的名字:“程阳。”

她的神色虚弱,目光却是坚定的,望向夏寒的时候,甚至多了几分怜悯的意味:“你为了给康泰报仇而让自己满手血腥,你欺骗了信任你的朋友和兄弟,我……我看不起你。”

夏寒却觉得胸口被重重地砸中,五味翻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也姓程?”

然而周晴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血色映着她苍白至极的面容:“你跑不掉的……”

顾澜并不知道夏寒想到了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夏寒的意思:“也?还有谁?”

顾澜冷哼一声,反手一枪,打中了周晴的右肩,周晴一下跌在地上,用力按着冒血的伤口,已经完全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

夏寒指的当然是程皓,但顾澜并不认识程皓,所以她很诧异。

周晴战斗力不如顾澜,两下就被她打倒在地,顾澜抢了枪,瞄准周晴的要害就要开枪,夏寒却突然喊道:“住手!”

不过夏寒没打算仔细解释这件事,只是说:“你该走了。”

鲜血从叶缇娜小腹上的伤口中飞快地涌出来,她跌在夏寒的怀里,面色苍白,全无力气。

顾澜停了停,正想再问,夏寒说:“很快会有朋友来找我。”

然而第一枪却被突然冲出的叶缇娜挡了个正着,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后坐力让周晴险些跌倒,她来不及站稳便紧接着又是一枪!这一枪打在了夏寒脚边,溅起一丛尘土。顾澜已经扑了上来,一脚踹掉了周晴手中的枪!

当然不能让人看到她在夏寒家,于是她点点头,收拾东西,推开客厅的一面墙,从那里离开了。那其实是一道隐藏的拉门,由此可以通向另一个单元,可以适当避开在楼下盯梢的人,也不会和来找夏寒的人正面撞见。

周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这是她第二次开枪,上一次在市局外的停车场里,她开枪杀死了乔安然,救了夏寒的命。而这一次,她要做的,是以打伤他为代价,想办法将他留下!

夏寒估计得很准,顾澜几乎离开之后还不到20分钟,就有人敲响了他家的门。来的人是程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缇娜和顾澜反应的速度要比夏寒快,两个人一个上前试图阻止周晴,而另一个已经闪身挡在了夏寒身前!

程皓敲门的时候,夏寒正在煮咖啡,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微苦却又馨香的气息。

他分不清她之前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这些话真的扰乱了他的心绪。他的内心当中一直很明确一件事,他对她有愧疚。所以在面对周晴枪口的时候,夏寒是有一刻迟疑的。

拉开门的一瞬间,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彼此仍然像平常那样相视微笑,可是眼睛里却都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勇敢,几乎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硬生生地被她撕出了一条反击的道路!

夏寒苦笑着说:“看来,你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夏寒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地回了神,看到周晴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程皓想起周晴和周志东,表情也跟着悲伤起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顾澜手中的枪械顿时脱手,顺势被周晴接在手中!她一手捞过手枪,转身时已经确认子弹上膛,枪口抬起,坚定而决然地对准了她心中唯一的目标!

夏寒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你又不是超人。”

顾澜手中的武器是她唯一的目标,她积攒了半天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刻,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周晴是个文职网警,所以完全对她没有防备,谁也没有想到,她的身手竟然也十分利落,顷刻之间就扭住了顾澜的手腕,然后迅速地往下一拽!

程皓闻到咖啡的味道,放松地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有咖啡啊?太好了。”

就在那一瞬间,周晴忽然朝着顾澜扑了过去!

夏寒把他往房间里推,然后去倒咖啡拿给他。

她眼中散发出的灼灼光亮让夏寒瞬间愣住了,而在旁边的叶缇娜和顾澜也都丝毫没想到周晴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她们俩也有点因此而走神。

程皓看似不经意地坐在沙发上,却暗暗私下观察,夏寒家他之前曾经来过,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他其实很想从中找到一些什么线索的,可是看起来,夏寒仍然像个置身事外的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毫无破绽。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眼底仿佛散落了五月绚烂盛放的樱花,柔软的,有粉嫩新鲜的颜色,带着年轻少女应有的憧憬和期待,羞涩却坚定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想对你说,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夏寒捧着一杯热水,手指握着杯子握得很紧,认真地望着程皓,说:“你说吧,我撑得住。”

她悠悠地说着,上前一步:“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没错,就是他了’。”

程皓说:“叶缇娜和周晴,都没能救得了。”

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歪着头打量着夏寒,似乎要将他的身影深深刻入心底:“我一直觉得,你比程队更像个警察,更符合我心中关于警察的想象。所以……”

夏寒的眼底渐渐有了湿润的水汽弥漫,就听到程皓接着说:“在现场发现的手枪上,找到了叶缇娜的指纹,经过弹道对比,跟周晴尸体上发现的弹头吻合,基本上可以确认,叶缇娜就是杀死周晴的凶手。”

周晴无奈地笑了笑:“不只是相信。”

夏寒慢慢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掉落。

夏寒依然维持着原有的动作,问:“还是要谢谢你,曾经相信过我。”

程皓很想问,这滴眼泪,究竟是为了叶缇娜,还是周晴而流的呢?也许,连夏寒自己也不知道吧?

周晴摇了摇头,退后半步:“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夏寒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假如不是那样做的话,他害怕自己还会流下更多的眼泪。他同时失去了两个最爱他的人,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叶缇娜想伸手取走一颗,然而夏寒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往前走了两步,那动作,似乎是想要邀请周晴一起分享。

以前他并不害怕孤独,因为他觉得孤独会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可是,当一个人失去了爱情、亲情和友情之后,就算他拥有再多的财富,能够用死亡平复所有仇恨,可是到最后,他仍然一无所有。

夏寒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揣着的水果糖还剩下两颗,被他摸出来托在手心里。

程皓喝了一大口咖啡,温度仍然是烫的,可是,他的心是冷的,温热的咖啡暖和了他的胃,也让他有了力气,去进行下一次的交涉。

夏寒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天,他们一起从九山区返回市内,然后,他陪她去买了很多可爱的小点心和糖果,记忆里,她笑得很开心,快乐得像个孩子。

他说:“你似乎并不意外。”

周晴坚定地看向他:“那天,你不该让我上你的车。”

夏寒仍是苦笑:“也许,从知道叶缇娜是康泰女儿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我应该都能平静面对。”

夏寒露出一丝苦笑:“真有你的。”

程皓说:“但我没办法平静……”

周晴脸上浮现出骄傲的表情:“我计算了从九山公园到高速公路收费站再到望海市主城区路线长度和限速情况,根据案发时间,推测了凶手可能经过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时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挺直,却有微微地颤抖,他说:“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夏寒语调不疾不徐,那种温和又亲近的感觉,与平时跟周晴说话时没有半分差别:“你怎么发现的?”

程皓的手在不自觉地抖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周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心里也一分一分地沉下来,冷下来,她之前曾经怀疑过,也否定过自己的猜测,可是,现实却又这样毫不留情地证实了她所有的推测。

他慢慢地合上眼,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顾澜不敢怠慢,于是也靠过来,在距离周晴不远的地方警戒着。

夏寒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你?”

他朝着顾澜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急于抓住周晴,语调依然平和温柔:“是我。”

程皓说:“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一直遮挡在夏寒身上的阴影终于全部散去,他摘下帽子,戴着金丝边框文质彬彬的面容在此情此景之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夏寒听出了他话里决绝的意味,只是他那时候并不太明白,程皓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直到程皓很认真地看着夏寒,郑重地问:“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顾澜这时候从门口急促地冲了出来,单手拎着把手枪,四处张望,显然是终于察觉到周晴不在房间里。

夏寒笑了,风轻云淡:“当然在家。”

然后,她用上了平时那种活泼而开朗的语调,试探地叫了一声她早已经在心中猜测已久的名字:“夏寒,是你吗?”

程皓反问:“谁能作证?”

她努力挺直了腰背,还不忘整理了自己凌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儿。

夏寒站起来,走到窗前,掀开半幅纱帘往外一指,似笑非笑地说:“他们都可以吧?”

那是强大、周密、完美而又嗜血的凶手,他们拼尽全力也要绳之以法的幕后真凶。同时,也是她曾经寄托所有美好少女心思的倾慕对象。不,那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无论他是谁,周晴此刻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将他留下。

他虽然看不到,但是他知道警察一直都暗中在这里盯梢,他们并没有发现他昨晚乔装出门,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人微微抬头望去,目光从阴影的遮挡下透露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在黑暗中现身,周晴的身体仿佛被那道目光扫过,便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程皓假装听不懂:“谁?”

叶缇娜在看到周晴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对身边的人说:“你看,我就说廉贞看不住她吧?”

夏寒说:“我知道最近一直都有警察跟着我,无论是监视也好,保护也罢,总之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所以对我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这当然不只是个巧合。

程皓收敛了神色:“对不起,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所以,夏寒当时看似与宋濂毫无关系,但实际上,他当时距离案发地点其实非常近,这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巧合。

夏寒摇摇手:“没关系。”

程皓皱着眉,打电话让人马上搞一张商场平面图来,他看了之后忽然一惊,说:“原来这两个地方的停车场是连通的!”

程皓走过去,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希望这个案子真的与你无关。”

阎硕回答:“也就5分钟吧!”

他与他几乎一样高,年纪相仿,彼此熟悉了解,毫无疑问,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们其实都在彼此面前隐藏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程皓又问:“那开车呢?”

因为真相是残酷的,人们贪恋美好,所以宁可用谎言堆砌,掩饰真相。

阎硕慢慢吐出烟雾,想了想说:“步行的话,大概20分钟吧。”

程皓的语气有些怅然:“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很像他。”

程皓一边帮他点火,一边问:“阎队,你知不知道,海韵中心到汇海步行街大概有多远?”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一样灿烂……”

燃烧的烟头烫到了他的手,才让他瞬间回过神来。阎硕揉着头走出来,也开始点烟,试图驱散这令人恶心的血腥气。

夏寒曾经听程皓提起过弟弟,他还记得那个风车的故事,但是当这一刻程皓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脑海中所有零散的碎片,却莫名其妙地开始相互吸引,瞬间拼接在了一起。

不是自己,就一定是他。猎人对待自己的猎物都有天生的警觉和敏感,而此刻,程皓也是这样。

他想起顾澜说过,阿阳的全名叫做程阳,是个大学生,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姓程,和程皓一样,他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也想起了程皓说过,他的弟弟在学校里被人诱骗,参与贩毒,最终被学校发现,然后从家中的阳台上跳了下去,就死在他面前。

夏寒读过警校,所以必然学过如何开枪射击,他所说退学的原因之一是体能不及格,而不久之前,他刚在攀岩当中险些赢过了程皓。程皓不得不怀疑他,自从得知叶缇娜是康泰的女儿开始,她接近夏寒的真实目的,就成了谜。

他更想起仿佛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遇见程皓时,他在帮助做公益活动的女学生们做风车,于是程皓对他说:“好巧,我弟弟也喜欢风车。”

他杀了宋濂的手下,然后,带走了叶缇娜。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救人的行动,而最大的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破军,另一个,是夏寒。

他最后的记忆,落在了后来他们在翻找康泰遗物时,发现的那张合照上。夏寒曾经看过那张照片很多次,他试图搞清楚这张照片上有没有那个卧底,抑或是拍摄这张照片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他一直都忽略了一点,其实早在很久之前,那个卧底就曾经为自己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线索……

那人枪法准得可怕,一枪一个,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放过一次空枪。如出一辙的伤口,完美到极致的死亡,要多么果决坚定且内心冷血的人,才能这样杀人?

在照片最不起眼的位置,沙发旁边的一角,露出了大半个白色的角,那是一只纸折的风车。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烟,他曾经对老侯说过,只有直面诱惑,才能敌得过诱惑,然而有时候,人总是要向现实妥协,比如现在。

他仍然理不通这件事的逻辑,似乎一切顺理成章,但又充满了各种漏洞。假如程阳是程皓的弟弟,是那个卧底警察,那么为什么程皓会说他死了?假如程阳已经死了,那么顾澜所看到的那个萍河畔狠辣无情的阿阳又是谁?

程皓接到通知的时候,还在宋濂的据点勘查现场,死了一地的毒贩,让画面看起来相当恐怖血腥,连他都有点受不了,被呛人的血腥味熏得头痛,于是跑出去,在墙角偷偷地点了一根烟。

他忍不住低声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张凡凡亲自开车,内心焦急,脸色却还尽量保持平静。她只希望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够。

程皓脸上露出悲伤的笑容,仿佛在怀念什么,又仿佛在祭奠什么,慢慢地回答:“他叫程阳。”

一队警车在路上呼啸而过,众人纷纷停车让路,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突发状况,才会让他们这样着急。

夏寒的心终于无可抑制地沉向了无底深渊。那一刻的绝望,如同身处深海中央,只能眼睁睁看着陡然而生的巨浪,将自己彻底淹没。

这意味着她还活着!张凡凡完全不敢耽搁,一边通知程皓,一边带人根据定位赶去现场。

程皓说:“他出生在凌晨,太阳升起之前。”

方贺于是捧着手机大呼小叫地去找张凡凡:“凡凡姐!周晴!周晴发来的定位啊!”

那是父母对于孩子最美好的期望,希望他的生命充满阳光,灿烂热情,永远不会被黑暗侵蚀。

两个人奔去痕迹中心,在一堆证物里很快翻出周晴的手机,充上电,很快就弹出了周晴所发来的两次定位提示。

但是愿景始终只是愿景,太阳底下仍然有阴影出没,就如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看不到的罪恶,无声无息间,诱惑每个简单纯真的生命,将他们拉向堕落的深渊。

徐晓蒙也跟着发出一声怪叫:“对啊!周晴的手机呢?”

一如当初的顾向岚。

与此同时,市局专案组办公室,方贺与徐晓蒙还在针对那张白纸展开热烈讨论,他们都不太懂数学,看不出周晴计算的用意,张凡凡要技术部试图修复周晴被绑架时摔坏的电脑,不知道说起什么,方贺突然怪叫一声,问:“周晴会不会算出来了什么?然后把线索存在手机里了?”

一如曾经的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