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皓举手：“那我呢？”
张凡凡和阎硕各自起立，敬礼回答：“是！”
周志东点点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你到110中心，做行动总指挥。”
周志东强硬地打断他，说：“按照阎硕说的来，我带着卷宗去赴约，阎硕和凡凡带人在后方策应。”
程皓迎上他的目光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只能站直了，并指在额角边敬了个标准礼：“是！”
程皓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师父，这是事实。”
北京时间16：00，距离下班高峰期还有一段时间，路上的车流开始变得汹涌起来。
周志东吼道：“程皓！”
程皓站在巨大的屏幕前，通过不同角度的画面，将整个望海市的情况尽收眼底。
程皓摇头：“没用的，宋濂见过‘暗月’，除非是真正的卧底，否则，根本骗不了他。”
方贺坐在一辆面包车上，身边跟着两名操作无人机的飞手。背后是改装过的车厢，摆放着多台电脑，以及市局多名信息技术专家。马路上，几辆与私家车看起来毫无区别的警车悄无声息地在车流中穿梭而过，为首的是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开车的人是周志东，后面约两个车位的距离，开车的人是张凡凡。阎硕带领的是另外一队，率先向目标位置驶去，等待在指定位置替换张凡凡。张凡凡脸色苍白，全神贯注看着前面的黑色私家车，耳朵上挂着黑色的耳机，从车载对讲机里面传来丝丝的电流声。
阎硕表示赞同：“对，反正他们谁也没有看过真正的卷宗！我在禁毒大队挑选一位同志，然后派人将他严格保护起来。”
程皓戴上耳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腰背，望着一个屏幕里，周志东的车疾驰而过。20分钟后，周志东将车开入了滨海公路，码头就在前方。
张凡凡这时候说：“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份假的档案。”
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周局长，幸会。”
周志东义正辞严地打断他：“可她也是警察！”
那是个被掩饰得很好的声音，周志东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程皓用力咬了一下唇，说：“可小不点儿她是无辜的……”
对方慢条斯理地回答：“你看到海了吗？”
周志东摆摆手，自有警察局长的威严：“听我说完……他们想要康泰案的卷宗，是想知道‘暗月’的身份，但‘暗月’当年为了将康泰伏法，已经付出太多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将一位英雄的性命交到穷凶极恶的毒贩手上。”
周志东当然没有欣赏海景的心情：“看到了。”
程皓赶紧打断他：“师父，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办法？”
对方又说：“我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海景了……”
周志东果断地说：“去见见宋濂，就什么都清楚了。”
对方像老朋友聊天一样的语气让周志东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着开口：“是很漂亮，可惜我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阎硕问：“那到底是谁绑走了小晴呢？”
那人听了轻笑了一声，然后说：“是啊，你心有所念，眼里又怎么会有这些风景呢？”
程皓说：“看来是有人给宋濂找了不少麻烦，于是，他被逼着要反击了。”
他不等周志东说话，又接着说：“前面有个停车场，在P8号区域下车。”
阎硕点头：“前阵子他确实被人坑了几次，除了干哈那次，还有一次是跟美国那边交易，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消息透露给了警方，被抓了个正着。但可惜都是宋濂手下干的，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些交易与他有关。”
周志东立刻转了方向，停车场就在右手边的位置，他找到对方所说的区域。
程皓忽然挑眉，对阎硕说：“阎队，最近宋濂在泰国和缅甸的生意是不是不太顺利？”
这时候，电话又到了：“你看到右边那辆红色的车了吗？”
张凡凡听明白了：“宋濂要逼Chris现身。”
周志东抬头看去，在不远处停了一辆红色的轿车，他立刻下车，拎着装着卷宗的公文包，快步走过去。
程皓耐心解释：“叶缇娜到底在掩护谁？是谁指示乔安然和严琦在杀人之后留下白色夹竹桃？谁要拿到康泰案的卷宗？还有，宋濂为什么绑架叶缇娜？”
“等等。”对方忽然说：“把你身上的监听器还有手机取下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阎硕看他：“比如？”
周志东知道对方不想警方追踪到具体位置，所以一定会采用这种手法进行反追踪，他毫不犹豫地将两样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然后上了对方指定的那辆车。
程皓接着说：“假如Chris也与这个案子有关，我觉得所有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程皓已经清楚地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于是立刻下令：“通知交管部门，全程放行这辆车号为望C95137的红色马自达，随时监控确认车辆位置。”
周志东和阎硕信以为真，只有张凡凡知道程皓又在胡说八道，因为画面她也看过，巴裕确实提到了康泰还有个儿子，但从未说过他是养子，而且，还名叫Chris。张凡凡冷冰冰地瞪了程皓一眼，程皓回给她一个不怎么要脸的殷勤的笑容。
车门没锁，车钥匙就在车上插着，周志东发动汽车之后，车载电话就响了，他注意到在副驾驶座上还放着一部电话，应该是与车里连接的。
程皓说：“我重看了叶缇娜和巴裕见面的监控录像，虽然画面是无声的，但是最后，巴裕对叶缇娜提起了这件事。”
对方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是下午4点33分，晚上6点前，到旗山隧道，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周志东质问程皓：“这件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旗山隧道不在望海市内，离码头有一百多公里，即便是走高速，也要穿越过市区，而穿越市区的时间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
张凡凡知道是程皓答应她的事情又反悔，再次跟他在泰国的线人联系了，悄悄伸手过去，照着程皓的胳膊使劲扭了一下。程皓差点疼得叫出声来，但还是竭力忍住了。
周志东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周志东和张凡凡不约而同地看向程皓，程皓摸了摸脖颈，似乎是努力让自己定神，继续说下去：“我怀疑叶缇娜在掩护Chris。”
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直接挂了电话。
阎硕十分惊讶：“康泰还有个养子？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周志东一刻也不敢多耽误，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就把车头掉了个个儿，驶出了码头。张凡凡等人也立刻转向，尾随着那辆红色的马自达而去。
程皓摸了摸鼻子，说：“康泰的养子。”
程皓抬手看表，留给他们的时间似乎远远不够，他果断下了命令：“通知交管大队，赶紧找两辆警车来开道！”
周志东皱紧了眉头问：“Chris是谁？”
从滨海大道又回到主路，车况果然开始变得举步维艰了，周志东摸了根烟点上，急得几乎坐立不安，不断看着手表，一分一秒流逝的不只是时间，更是生命。可是前面长长的车流却好像瘫痪了一样，像一条盘踞蜿蜒的长蛇。眼看已经快到五点半了，可是，他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叶缇娜无声地点了点头。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从后方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两辆警用摩托车队从后方穿过，不多时，自己所处的这条机动车道便畅通了起来。周志东虽然无法与程皓直接联络，但是心中还是不由得默默感叹了他的反应迅速。
周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信息量，她并不知道叶缇娜是康泰女儿这件事，简直要惊讶地掉了下巴：“你是康泰的女儿？那Chris呢？他不会是……”
旗山隧道就在高架路出口向左三公里处，属于两城中间的地带，前方有一个十字路口，周志东看到对面亮起了红灯，正想要停车，忽然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对方就对他说：“开过去！”
她慢慢地抬起头，迎着白炽灯的刺眼光芒，微微眯起眼睛：“假如能选择的话，我并不想成为康泰的女儿，我只是这么想，而Chris，确实这么做了。”
周志东为这声突如其来的指令而一惊，身后的张凡凡目前始终与他保持着两个车位，现在闯红灯，她必然就会跟丢了。但是，此时他已经别无选择。
叶缇娜的语气低沉下来：“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周志东咬了咬牙，猛踩了一脚油门，汽车无视红灯笔直地向前开出去，两边过往的车辆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急刹车横在了路中间，而司机的谩骂声也随即响起，整个十字路口顿时瘫作一团。程皓一愣，就看到周志东的车已经径直驶向前方，眼看就要冲入隧道！张凡凡也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变化，然而她前后左右都被车夹着，眼睁睁看着周志东的车越驶越远。阎硕和队友这时候已经等到了隧道外守着，但是隧道内的情况瞬息万变，没有人跟着，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周晴越发疑惑：“为什么？”
程皓立刻问：“阎队，你们在什么位置？”
叶缇娜无奈地低下头，说：“他确实会来。”
阎硕回答：“我们这边一共两辆车，正在隧道外的加油站待命。”
周晴更疑惑了：“那为什么他们说Chris会来救你？”
程皓扫了一眼监控录像：“想办法在前方设置路障，拦截所有从隧道里驶出的车辆！对方可能会让周局换车！另外，派一组人进隧道里去搜！”
昏暗的光线当中，能看到叶缇娜轻轻展露的笑容：“他是我的敌人。”
阎硕立刻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答道：“明白！”
两个人谁也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坐着，周晴动了动有些红肿的腮帮子，问：“Chris，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两组人各自行动，一组进入隧道，果然看到那辆红色的马自达停在路边的安全区。而交通大队也早有准备，很快拉开路障，依次检查开出隧道的车辆。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周志东。
坤扎克不愿意再跟她说下去，只让人拍了她的视频，然后就锁上门，将叶缇娜和周晴重新关入了黑暗当中。
就在隧道外警方热火朝天展开排查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厢式货车从隧道中间的安全通道掉头，缓缓从另一个方向驶出了隧道。周志东坐在黑暗里，感觉卡车开得并不快，并且走走停停，应该是进了市内。他在心里一直计算着车辆的行驶时间，大概走了40分钟左右，车子便停了下来。
叶缇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我父亲已经死了，他的面子早就一文不值！”
车厢门被打开，周志东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里是一个荒废了的小型游乐场，娱乐设施陈旧而落后，入目所及之处没有看到高楼大厦的影子，空旷寂静，除了他们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坤扎克不敢打她，只是点点她，说：“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Chris也会回来的。”
两个人正在外面等他，其中一个是个年轻女人，生面孔，周志东并不认识，而另一个人他看过照片，宋濂身边的头号亲信坤扎克。
叶缇娜冷笑着说：“Chris跟我不一样，你们死心吧！”
他看起来风度翩翩，周志东冷静地瞪着他，问：“我女儿在哪儿？”
周晴被打了却不吵不闹，而是狠狠瞪着他看。
坤扎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走吧，周局长。”
坤扎克反手给她一巴掌：“闭嘴！”
旁边的年轻女人浅浅一笑，转身走在前面领路。周志东也不犹豫，径直向前走去。
周晴被绑在另一把椅子上，有人在拿着手机给她拍摄视频，她好奇地问：“Chris是谁？”
他们走到一间低矮的平房前面，门梁处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匾，用红字写着“鬼屋”两个字。很多游乐园都有鬼屋，但大多都是粗制滥造，赚个噱头罢了。
坤扎克耸肩：“那我们不如试试看咯！”
坤扎克掀开厚布遮挡着的门帘，年轻女人先走了进去，周志东紧随其后，门内的景象却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令他心中一惊。不但没有阴暗的气氛和怪异的道具，反倒亮得晃眼。那是一面面镜子呈不规则形分布在周围，却又角度刁钻地互相反射，倒映出无数的人影来。寻不到光源，也感受不到空间的大小，上百面的镜子把空间切割得异常复杂，周志东也不知道那年轻的女人是如何来辨别方位，走得没有丝毫犹豫。周志东只知道跟着她，从一面面镜子中间穿梭而过。
叶缇娜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冷静地仰着头笑着说：“你们死心吧，Chris不会为了我回来的。”
周志东走在她背后，看到她后颈隐约有个白色的事物一闪一闪，依稀有些眼熟的样子。
程皓深吸了一口气，说：“Chris。”
他想了想，开口问：“你是谁？”
周志东疑惑地看着他：“那你们觉得，谁有可能会做到？”
年轻女人脚步骤停，悠悠转身，身后无数面镜子里的她也跟着一并转身，仰起头，一副骄傲优雅的模样：“周局长贵人事忙，我的名字怕是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张凡凡会意地接下去：“我们也查过入境记录，叶缇娜从来没有来过望海，她根本不可能策划那么精密的杀人案，就算是遥控严琦和乔安然，也很难做到。”
她微微一笑，笑容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极为诡异骇人：“但我哥哥，您也许听说过。”
程皓又说：“我在向叶缇娜问话的时候，她的肢体动作表现得非常正常，完全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细节动作。她还敢于直视我的双眼，通常来说，这种故意表现出来的镇定，试图证明她的诚实，但事实上，越是这样，我越能断定，她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不过……”
目光从周志东身边越过，径直望向坤扎克，说：“我的哥哥，是顾向华。”
周志东点点头：“很有可能。”
周志东顿时神色大变：“你是顾向岚？”
程皓疑惑地问：“某种交易？”
年轻女人摇了摇头，笑容越发灿烂：“不，我叫顾澜。”
张凡凡替代程皓回答这个问题：“叶缇娜毕竟是康泰的女儿，宋濂怎么都会防着她，我觉得他们之间互相利用的成分比较大。”
她正是提前从清迈返回望海的顾澜，但对她来说，昔日的顾向岚已经是散落在烟尘里不可挽回也不愿忆及的过往。
周志东问：“你觉得叶缇娜跟宋濂并不是一伙的？”
周志东紧盯着她，似乎是十分诧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严琦、乔安然，是什么关系？”
程皓看向张凡凡，与她对视了一眼，张凡凡给了他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程皓便接着说下去：“我有种感觉，叶缇娜背后，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人——Designer。”
顾澜从容自若地回答：“一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周局长……”
周志东和阎硕不约而同地看向程皓：“谁？”
她抬起手展开，似乎是在向他炫耀她的作品：“我们，都是设计死亡的人。”
程皓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接着张凡凡的话说下去：“绑走你，是不希望这件事情外泄，而绑走叶缇娜，我觉得宋濂是想引出她背后的那个人。”
她站在镜子当中，骄傲如同一位尊贵的女皇，正在俯视她的王国与子民，而这间精心设计过的镜子屋，将成为下一个全新的死亡舞台，注定成为葬送希望和荣光的坟墓。顾澜说完这句，便再次转身，徐徐向镜子屋的深处走去。
她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便一片沉默。
他们在镜子间穿梭了约莫有两三分钟的时间，顾澜忽然身影一晃，快走了几步，整个人便突然从周志东面前消失了。周志东一惊，他立刻快步追上去，拐入一边，就看到前方周晴被双手反剪绑在椅子上，蒙着眼，坐在镜子中间。顾澜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正顶着她的后脑勺。
张凡凡靠在沙发上，因为麻药的药效刚过，她看起来有点虚弱。她听了阎硕的话，看向程皓，轻声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宋濂要连我和叶缇娜一起绑走？”
周志东见周晴衣着整齐干净，看起来并没有受太大的罪，但还是不放心地喊了一声：“小晴！”
周志东慢慢点头：“确实。”
周晴猛地抬起头来，因为看不到而四处晃动着头颅，身体也不自觉地挣扎了起来：“爸！是你吗？”
阎硕想了想说：“也许他有什么理由，非这么做不可。”
周志东举起手中的公文包：“你们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程皓持续怀疑：“那阎队你觉得，宋濂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行事这么张扬？”
周晴开始剧烈挣扎：“爸！不要管我！”
阎硕点头表示赞同：“宋濂警惕心很强，也很狡猾，再加上因为康泰案惊动了宋濂，他出逃之前销毁了不少证据，现在他又多了个慈善商人的身份，对他的调查实际上非常难以开展。我们也试着想要在他身边安插卧底人员，但目前还没有成功。”
顾澜摇摇头，连看都不看周志东手中的公文包：“我知道你必然不会带真的卷宗过来，半个小时之内，警方一定会找到这里来，所以……”
周志东想了想说：“如果说康泰是狼，那宋濂就是狐狸。”
她缓缓将子弹上膛，在周志东面前，用枪口抵紧了周晴的后脑。
程皓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师父，您与宋濂交手多年，在您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给你三十秒，二选一，是要带你女儿活着离开，还是为了那个卧底，以命换命？”
阎硕接着说下去：“宋濂这些年都比较收敛，不敢在国内造次，为什么会突然搞出这么大阵仗？”
周志东双手颤抖，心里也慌得很，毕竟周晴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选择，将决定三个人的命运。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待程皓带人找到这里。
周志东看起来有点苍老，他率先开口：“宋濂的目标，主要是我。”
于是他慢慢上前半步，说：“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夏寒并不是编制内人员，所以只能作为相关家属，在自己办公室里等消息。
顾澜忽然移开枪口，“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在周晴的脚底炸开了花，周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望海市警察局专案组办公室，阎硕也赶来了，跟程皓一起开会。
周志东的心也跟着一颤，安慰道：“小晴，你别怕！爸爸在这里！”
周晴高兴地朝着叶缇娜比了个手势，但男人却很快又说：“不过，你们要先帮我们做一件事情……”
周晴这才又安静下来。
叶缇娜颇为赞许地看着她，男人又说：“可以。”
周志东迅速让自己冷静，又说：“顾向岚，你真的想知道卧底是谁？”
周晴见一计不成，立刻又生一计：“要我们安静配合你们也可以，至少要给我们点吃的和水吧？”
顾澜被他叫到以前的名字，心情有点复杂，但她并没有清楚地听出周志东话里面其他的意思，只是冷笑：“我劝你还是别拖时间了，现在你还剩下十秒……”
男人轻轻冷笑：“呵呵，没想到你这个小警察，还挺聪明的。”
周志东不答，反而说：“你哥哥被警方逮捕之后，曾经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要求，是与你有关的……”
周晴提高了声音反驳对方：“你不是想要用我们做筹码威胁别人吗？我们死了，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顾澜冷酷地打断他的话：“抱歉，我不想知道。”
是个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我劝两位，保存点体力，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周志东无视她的拒绝，仍然说下去：“他说，希望你还是生活在象牙塔里那个简单干净的你，忘记他，好好地生活下去。”
叶缇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周晴却朝她眨了下眼，叶缇娜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立刻躺在地上，抱着肚子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周晴手掌拍打铁门，铁链与铁门急促地碰撞，声音有些刺耳，周晴拍得手都疼了，终于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顾澜慢慢摇着头：“我们都走了同样的路，注定会有同样的结局，我从没对他有任何期待，而他对于我，也不该有那些虚伪而无力的奢望！”
周晴眼珠一转，忽然冲过去用力地拍打着铁门：“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她快要死了！快开门啊！”
顾澜将枪口对准周晴：“最后十秒，女儿，卧底，周局长，选一个吧！”
叶缇娜想了一下，慢慢又点了点头，周晴扶着她，两个人互相撑着站了起来。两个人走到门边。门是铁门，周晴尝试着拉了拉，不出所料的被从外面反锁了，只听到铁链锁头和铁门碰撞发出的撞击声。
周志东紧张地看着周晴，周晴虽然因为害怕而颤抖着，但还是梗着脖子，挺直了腰背，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爸！不要说！”
周晴指了指那扇铁门：“我们到那边看看。”
顾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卧底是一条人命，女儿也是一条人命。都是人命，没什么贵贱的。谁的命，不是命呢？”
叶缇娜点头：“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周晴却开口厉声反驳：“我是警察，不能为了活下去出卖我们自己的战友！”
周晴听到夏寒的名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很无力：“我曾经非常期待听到这句话，不过现在，我更希望能再见到他，听他亲口给我一个回答。”
周志东脸上有欣慰，又有不舍：“小晴……”
叶缇娜笑了：“我终于明白夏寒为什么喜欢你了。”
周志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一步，质问：“我凭什么相信我把卧底身份告诉你们，你们就能放了我女儿？”
她停了停，坚定地看着对方说下去：“可我是警察，我必须想办法撑下去。”
顾澜开口笑得很爽朗：“你说的没错！”
周晴坦然地说：“我确实很害怕。”
周志东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们也在拖延时间？”
叶缇娜说：“我以为你会害怕。”
顾澜得意洋洋地说：“我在等那个真正的卧底现身，我想，他很快也该到了。”
周晴笑出嘴角浅浅的梨涡：“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样？”
周志东惊讶地反驳：“不可能！他不可能来！”
叶缇娜看着她，似乎是想将她彻底看清楚：“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顾澜笑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他在望海，就一定会来。”
她脸上的笑容平静而充满勇气：“我爸绝不会为了我而妥协，就算他想那么做，我也不会同意的。”
她拍拍周晴的肩膀，说：“所以，今天真正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周晴接着说：“我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话音未落，这个空间里忽然发出镜子碎裂的巨大声响，随即是一声沉闷的、人体砸在地上的声音，瞬间便又安静了下来。
叶缇娜意味深长地说：“我早该知道，宋濂想要的，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顾澜看着面前鲜血飞扬的画面，愣了一下。开枪的人是坤扎克，他正缓缓将枪口对准了顾澜和周晴。周晴看不见，却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一听到宋濂的名字，周晴就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了，她的父亲是望海市公安局局长，她慢慢地说：“他们以为，用我的命，可以威胁到他……”
她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带着不确定又带着期盼：“爸？爸……”
周晴眨着大眼睛，很笃定地说：“我虽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我爸那里有。”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她。
叶缇娜说：“是宋濂的人干的，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你……”
顾澜迅速冷静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白色夹竹桃标本，然后扔在了周志东身边。做完这一切，她望着坤扎克说：“你们太心急了。”
周晴问：“他们为什么抓我们？”
坤扎克说：“缇娜小姐既然答应了这场交易，就要付出相应的筹码。”
周晴还想再问下去，可叶缇娜突然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打断了她的思路：“这里像个地下室。”
顾澜冷笑：“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叶缇娜说：“我应该是，需要依靠着他而存在的人吧。”
她向身边的镜子开了一枪，镜子顿时裂成碎片，而镜子中的顾澜和周晴也随之消失不见。坤扎克立刻追了上去，但是镜子屋交叠倒影的深处，哪还能见到她们的踪迹？
周晴眼睛一亮：“你跟夏寒是什么关系？”
早就等在后门的商务车接上顾澜和被绑着的周晴，迅速驶离现场。
叶缇娜回答：“夏寒喜欢的，我都想了解。”
然而此刻，游乐园外，警笛声已经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迅速将这里重重包围起来。率先抵达的一辆车上，程皓动作敏捷地跳了下来，带人上前搜查停在一旁的货车。
周晴问：“为什么？”
“果然是这辆货车！”
叶缇娜说：“我也私下打听过你。”
他从旗山隧道的监控摄像里看到了这辆厢式货车，它明明是从入市方向驶入隧道的，可是偏偏又从入市方向出去了。而且周志东的车进去之后没多久，厢式货车就出来了，所以，程皓对这辆车产生了强烈的怀疑，立刻对车辆进行了追踪。
周晴说：“我查过你的档案。”
此时顾澜鬼使神差地回头，却已经看不到红蓝警灯闪烁当中，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周晴与叶缇娜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几辆警车跟着停下，张凡凡和阎硕等人也随后抵达，既然货车里没人，程皓便挥了挥手，说：“凡凡跟我进去搜！阎队，你带几个人，搜一下周边，防止有人逃跑。”
叶缇娜反问：“看来，你也认识我？”
阎硕点点头，喊上禁毒大队的人一起去周围搜查。程皓率先冲进镜子屋，可找到周志东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他整个人笔直地躺在地上，额头上有一个洞，正在向外冒着血，人已经断了气了。而在他的旁边，白色的夹竹桃标本上染了血，画面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周晴诧异：“你认识我？”
暗月行动总指挥，摧毁康泰集团的头号功臣，现任望海市警察局局长周志东，最终为了保护他的卧底，死在了毒贩的枪口下。
她试图坐起来，却感觉从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伸手摸了摸脖子。
周志东的死仿佛击溃了程皓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只听他发出像野兽一样的悲鸣声，像是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了一般，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和地板碰撞发出沉重的声响，似乎还带着骨头裂开的声音。
叶缇娜悠悠转醒，看到周晴当时愣了一下，但很快也认出对方：“周晴？”
眼泪从程皓的眼睛里面摔在了地上，他嘴皮颤动，许久才喊出了一声：“……师父……”
周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但顿时感觉有些晕眩，眼前的景色虚晃了一下，她立刻用手撑住了地面，等这阵晕眩感过去了之后，才靠着墙慢慢地坐了起来，伸手推了推叶缇娜：“你还好吗？醒醒……”
张凡凡不忍再看，背过身去，因为心中悲痛而肩膀颤动着。跟随而来的警察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悲从中起，不约而同地脱下了帽子，低下头，向这位英勇的警察局长致敬。
叶缇娜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立刻醒过来。
程皓使劲用手捂住了眼睛，语气含混不清：“师父，对不起！”
接近了之后，终于能勉强分辨出她的面容，周晴看过这个人的照片，也很清楚她跟夏寒的关系，顿时心中一紧，情绪有些复杂地喊了一声：“叶缇娜？”
他喃喃地似乎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周志东说：“我假如再勇敢一点，也许你和周晴就不会……”
周晴又把目光挪动到门的位置，那是一扇铁门，紧闭的仿佛半点缝隙都没有。黑暗里没有闪亮的红点，周晴暂时确认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又或者，藏在黑暗里的摄像头并没有启用。周晴悄悄地爬了过去，尽量减少自己发出的声响，挪动到那个人的身边。
方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喊：“没有找到周晴！没有！”
面积大概十平方米，还没来得及平整的水泥墙上露出半幅钢筋，地上还有建筑垃圾和吃剩的盒饭、喝了一半的水瓶，应该是一处还没完工或者废弃了的工地。光线很暗，如果不是那盏灯还亮着，就几乎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在几乎贴着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小窗，周晴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以她的身高是很难爬上去的。地上乱七八糟堆叠着的一堆被褥，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散发着一股潮湿腐败的难闻气味。在被褥的另一头，墙角里倒伏着另一个人的身影，看起来应该也是个女的。
程皓猛地抬起头：“她可能还活着！一定要找到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摇晃的白炽灯泡，用一根电线吊着，摇摇欲坠。灯光有些刺眼，于是她眯了眯眼睛，把头扭过去看其他地方。
他握紧了拳头，仿佛在满地鲜血里许下某种誓言：“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她虽然是一个文职警察，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醒来的那一刻，发挥了身为警察应有的职业素养，她并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小心地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的情况。
——案件5号《槲寄生》 完
一股混杂着烟酒、汗液、腐烂和潮湿的味道钻进鼻腔，周晴眼皮轻颤，难受得皱了皱眉，从混沌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次被人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