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注意到他的异样,顿时来了兴趣:“哎?什么情况?”
他边说边撇了撇嘴,然而程皓听到这句话突然慌神了片刻,竟然少有的低下头,不自觉流露出羞涩又略有些回味的表情。
程皓回过神,笑眯眯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跨出那一步?”
夏寒对他义正辞严的样子表示不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和张凡凡那一步跨出去了吗?”
夏寒看他眉开眼笑,感觉尾巴都要摇上天的模样,忍不住吐槽:“我发现了,你有时候真是挺欠揍的!”
程皓又咬了一个蛋挞,腮帮子鼓鼓的,支吾着说话,看起来像只松鼠:“要我说,你就是想多了,感情这种事,有什么误解不误解的?大家都勇敢往前跨出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程皓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夏寒收敛了笑容,又说:“我知道周晴对我很有好感,可是我怕她对这份感情有些误解。”
夏寒指指咖啡杯:“有本事给我吐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终于开始活跃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死气沉沉的,仿佛乌云压顶。
程皓笑得很欠揍,差点就把咖啡杯给抱怀里去了:“我才不呢!”
夏寒简直都被他给气笑了:“不是!”
夏寒拿他没办法,只能抬手点点他当作警告,程皓一口气把咖啡喝了个精光,站起来一把将杯子塞回给他,又顺手把剩下的半盒蛋挞全都拎走,一溜烟地闪出门口。
程皓没正经地笑:“你害怕Tina不高兴?还是你想一脚踏两船?”
夏寒作势要扔垫子去砸他,程皓果然回了头,支支吾吾地又补充了一句:“帮我告诉Tina一声,她既然来了望海,就好好转转看看,别那么着急离开啊!”
夏寒的表情柔和下来:“我的确很喜欢周晴,她让我觉得……很温暖,只不过……”
夏寒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叶缇娜尚未洗清怀疑,按照警方惯用的套路,是会随时留意她的举动的。
程皓指指自己的双眼:“又给人家买饼干,又开车接啊送啊的,我可什么都看到了!”
他笑笑,回答说:“她确实打算在这儿住一阵。”
夏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撩她了?”
程皓并拢双指在额头一点:“那就太好了,找时间,我请你们吃饭!咱们泡温泉吃海鲜去!”
提到周晴,夏寒的表情似乎有所变化,能看出些许犹豫。程皓见了,不由得皱起了眉:“我说,你小子要是对周晴没意思,就别总撩人家啊!”
夏寒朝他挥挥手:“不用您破费了,明天学校有活动,正好就要去温泉会所。”
程皓意味深长地笑:“那可太好了,看来小不点儿还有机会。”
程皓万分羡慕:“好吧,那你们好好玩。”
夏寒又气又恼地把程皓的手推开:“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一直都当她是妹妹。”
他觉得只有夏老师才有这种好命,工作日还能去度假,而像他们这种已经很久没正经休息过的人……唉,算了,还是不想了。程皓在内心默默地忧伤,越想越嫉妒。
他说完忽然戏谑地挑眉看向对方:“所以,你跟Tina,真的没可能吗?”
专案组里已经狼藉一片,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正经收拾过了,周晴和方贺正各自对着电脑查监控。
程皓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大家都是兄弟!这有什么好谢的!”
程皓左右张望没见到其他人,问:“张凡凡和徐晓蒙呢?”
夏寒诚恳地说:“这样就够了。谢谢你。”
方贺恹恹地抬起头,神情萎靡:“凡凡姐应该在盯叶缇娜,晓蒙被他师父叫去复查现场了。”
程皓又说:“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因为Tina的身份而先入为主。如果她真的是无辜的,警方一定会还她清白。”
程皓看周晴连头都不抬,双眼直盯盯地望着电脑屏幕,于是问:“小不点儿,发现了什么没有?”
夏寒点头:“我知道,你的职责所在。”
周晴不看他,似乎是在跟自己赌气一样地说:“我一定能找到!程队你再给我点时间!”
他将咖啡杯放在桌上,紧盯着夏寒继续说下去:“那是五条人命,我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程皓看她满脸疲惫却还要硬撑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柔软:“找线索固然重要,不过,也要注意休息。”
程皓摇头,语气难得强硬:“Tina的身份,跟宋濂的关系,都无法让我不怀疑她来望海的动机,虽然我已经调查过她的出入境记录,之前几桩命案案发时,她并不在望海,可是,我仍然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他说着把蛋挞放在她面前,说:“吃点东西再看吧!”
夏寒沉了口气:“我明白。”
方贺食指大动,正要伸手过来被程皓一把拍掉,瞪他一眼,方贺捧着爪子极为委屈,却不敢再先动手。
程皓的目光一点点犀利起来:“可是夏寒,你别忘记你现在的身份。”
周晴似乎不为所动,程皓只能使出杀手锏:“这可是夏寒买的。”
夏寒笑得很勉强:“我不知道我会做到什么地步,我也希望不会有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听了这话周晴眼睛顿时一亮,终于注意到了蛋挞的存在:“夏寒买的呀?我吃!我这就吃!”
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深意。
看她吃了东西,程皓这才放心下来。他看方贺还在一旁弱弱地看着,怎么看都十分可怜,于是大发慈悲地说:“吃吧!”
程皓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压抑的气体,问:“那,你为了保护她,会做出多大的牺牲呢?”
周晴似乎是咬到了蛋挞感受到食物的香气,这才意识到肚子饿了,吃得狼吞虎咽。
夏寒看着程皓,认真地说:“所以,无论她是谁,做了什么,我都要守着她。”
程皓给泰国警方发了个邮件,写清楚了跟叶缇娜的会面情况,要求他们再确认一下她在泰国的行踪。其实基本上已经证实了叶缇娜跟Designer的几桩命案实际上都没有直接关联,不过程皓总觉得他们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道是第六感作祟,还是以往办案的经验使然,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梗在那儿,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理顺。
心中的某个角落永远是黑暗无光的,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那样的感觉确实很糟糕。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办公室里,大家依然在挑灯夜战。
程皓点头:“我能理解那种感受。”
脚步声匆匆响起,沉重但急促,程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动静,抬头望去,果然是阎硕匆忙走了进来。
回忆结束,夏寒的眼中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其实,Tina她一直很害怕见陌生人,也抗拒别人的接触,只是她掩饰得比较好而已。”
他连忙站起来,走过去礼貌地迎接:“阎队,这么晚,是不是有急事?”
夏寒从她手中将手术刀拿了过来,丢在一边,轻柔地将她拉进怀里说:“我答应你。”
阎硕看起来也是连着加班了很长时间的模样,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但眼神依然是坚定有力的,他将文件夹交给程皓,开门见山不绕弯子:“根据之前在乔安然手机中找到的那些交易记录,最近三天,我们在市里的多家娱乐场所进行了检查,截断了多条销售红冰的渠道。从抓获的几个人口中得知,宋濂集团内部,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叶缇娜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只要你别再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就好。”
程皓接过来翻看,略微皱眉:“宋濂杀了干哈?”
夏寒轻声说:“有的时候,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阎硕点头:“干哈跟了他十二年,宋濂可是一点旧情都没念。”
叶缇娜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水光:“哥,别再丢下我,求你了。”
程皓笑笑,倒是不以为然:“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斩草除根,断绝后患,宋濂行事风格向来如此。”
夏寒看了她许久,神情黯然下来,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揉了揉,说:“对不起。”
阎硕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宋濂最近来势汹汹,几批红冰都险些出境,看来,干哈给他带来的影响并不小。”
可是最后选择离开的人,却也是他。
程皓听到这话便顺理成章地分析下去:“当初贪狼从望海往泰国运送红冰,我就有点怀疑,这个过程是不是有点不对,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红冰的配方和工厂,都在望海。”
她似乎要用目光将他看穿一样,语气里满是深沉的绝望:“当初是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阎硕一愣,疑惑地问:“所以宋濂这次入境,其实是为了红冰的工厂?”
然而很多年后,已经长大的叶缇娜用力地盯着他,手中的刀刃折射着锐利的寒光。
程皓扬着嘴角一笑:“贼不走空,就知道这个老狐狸不会无缘无故来一趟望海。”
年幼女孩的小小身影缩在墙角的一块儿阴影里,手上死死地握着一把水果刀,黑色的瞳孔没有焦距,也没有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前方,粉色的裙子上沾满了血迹。
阎硕一听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他这话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哈哈哈哈!贼不走空!这词你怎么想出来的?”
那是他从未想到的一幕。警方找到她的时候,绑架她的人已经像条死鱼一样倒在地上,全身是血,身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程皓得意地摊手。
夏寒艰难地开口继续说下去:“掳走她的中年男人……有恋童癖。五天后,警方才在黑人棚户区里找到了她。”
阎硕终于笑完了,这才又开始说正经事:“对了。还有一件事很有趣。我们在调查乔安然的交易记录时,偶然得知,她的代号叫作‘七杀’。”
程皓怎么也没想到叶缇娜还有这样的经历,也难怪在她身上,总能看出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
程皓皱眉:“七杀?”
夏寒轻轻地点了点头:“她醒来后发现我不在身边,于是,偷偷从家里跑了出去,想要回来找我,结果在路上……被人绑架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贪狼?七杀?杀破狼吗?”
他小心地问:“被养父母带走之后,Tina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阎硕不解地问:“杀破狼?”
程皓的额角跳动,他从夏寒此刻的神情里看到了刻入骨髓的懊恼和绝望。
程皓解释说:“紫微的一种命格,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宫,天命决然,代表着动荡不安。”
夏寒仿佛看到她眼底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他无力地合上眼,似乎已经不想再去回忆。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宋濂手下这都新来了些什么人啊?不会还有个破军吧?”
她指着自己狠狠地说:“你以为槲寄生离开了树木,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阎硕对星盘之类的并没有研究,听程皓说这些就跟听天书一样,他的心思都在宋濂身上:“不管都有谁,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找到红冰的工厂。”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感激你当年丢下了我,感激你如今假装认不出我,感激你所谓的成全和尊重……全都是屁话!”
程皓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还要毁掉配方。”
她手中的手术刀锋利而尖锐,在夏寒面前一闪而过,却在逼近夏寒鼻尖之前,终于堪堪停住。夏寒闻到细微的血腥味,叶缇娜此刻眼中却泛起了比血更让人觉得疯狂而绝望的神情。
阎硕这时候却发了愁:“可是,我们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叶缇娜反问:“难道,我应该感激你吗?”
程皓静静地思索了片刻,不知道是对阎硕还是对自己说:“假如宋濂只在乎红冰,那么,一心想要为康泰报仇的人,又是谁呢?”
夏寒看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你还在怪我……”
虽然现在从明面上看,贪狼严琦和七杀乔安然都是宋濂的人,而且就连叶缇娜探望巴裕也是宋濂在代为安排,但是宋濂的性格程皓相当清楚,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精妙的布局来杀人。
叶缇娜听到这句,眼睛里的光却一下子亮了,仿佛有什么在眼底燃烧了起来:“对我好的?你凭什么来判断什么是对我好的,什么是对我不好的?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
证据表象与他所了解的情况产生了悖论,这个时候,到底哪个才是真相呢?
夏寒摇摇头:“假如那是对你好的,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程皓想到这里,对阎硕说:“阎队,我觉得我可能需要把案子重新梳理一下。”
叶缇娜抬头认真地注视着他:“你不想问我原因吗?”
漫漫长夜,用来加班梳理线索,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程皓把之前白板上的三条线擦掉,重新又写过。
夏寒被她故作强硬的目光看得有些无奈:“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只是他仍然觉得线索太多太杂,而涉案的人员也很多,他喃喃地问自己:“到底他们要的是什么?”
夏寒语气中没有波澜,两个人说的都是中文,在场的其他人都听不懂,只是好奇地安静下来,在旁围观。
复仇、利益,抑或是更深层次,他们还未掌握到线索的事情?
叶缇娜笑得有些冷清:“你都知道了?”
阎硕走了之后,程皓一直在白板前面写写画画,擦掉又写,写完又擦,直到周晴他们都趴在旁边沉沉睡去,他依然双手抱着肩膀,盯着白板发呆。之前他一直坚信,对方想要找当年那个卧底警察出来复仇。可是现在,案情似乎比他所想的,要更复杂。
夏寒温柔地望着她,问:“你要走了?”
天边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张凡凡打来的电话终于惊醒了办公室里一众熟睡的人。程皓没睡,只是站得腿有些酸,手臂发麻。
叶缇娜手中手术刀的利刃上染了血,她就这么从容地拎着手术刀,一路施施然走到夏寒的面前。
电话里张凡凡说,叶缇娜和夏寒正准备要出门,他们将继续跟踪。
叶缇娜戴着橡胶手套,熟练地用手术刀切割试验用的小白鼠。夏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帅气俊朗的华裔面孔很快引来了实验室里诸多金发女学生的尖叫。
程皓想起她只带了方贺一个人,方贺又不会开车,必定没人能替张凡凡开车让她休息会儿,于是飞快地说:“我去找你们。”
两年前,美国佛罗里达州公立大学医学院实验室。
张凡凡倒也不拒绝,只说:“帮我带瓶酸奶。”
可是,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程皓眼睛一亮:“你胃不舒服?”
夏寒闭了闭眼,眼皮紧缩了几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我不介意被丢下,假如,Tina跟着他们能过得很好,我自己一个人,怎么都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张凡凡极少吃甜食或者喝碳酸饮料什么的,偶尔会喝酸奶,通常都是肠胃不舒服的时候。张凡凡并不瞒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程皓轻轻握了握拳,试图安慰夏寒:“抱歉,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这时候不是嘘寒问暖互相腻歪的时候,程皓只是说:“随时通报方位,我们看情况再定汇合的路线。”说着就拎起钥匙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程皓看到夏寒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他用很平静的语调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屋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要拍卖,所以蒙着一层白色的布。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一个人被关在里面整整三天,后来是法院的人来了,才发现了我。惧旷症,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周晴在半梦半醒中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程皓的背影看了一秒钟,又直挺挺地转头继续去看监视录像了。
夏寒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养父的公司破产,他们决定搬回老家,但是那时候家里已经无法承担两个孩子的抚养费用,于是,他们丢下了我……”
“不对……不对……”
程皓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一直当她是亲人,是妹妹?”
周晴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眉头皱得很深,她忽然眼睛一亮,从旁边随便抓过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地计算起来。
程皓问,夏寒点点头,继续说下去:“后来有一户人家收养了我们,那户人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收养我,他们喜欢的是Tina。她当时年龄很小,又是女孩儿,长得乖巧可爱,所以深得领养人的喜爱。可是临走的那天,Tina拽着我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一直打嗝,看得人心疼。那户人家实在不忍心,才收养了我。可是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是她哥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拉着我不肯走,也许,是因为她害怕,想找个依靠吧。”
程皓揣着两盒酸奶,开车一路赶,最后约在滨海大道上的一个公交站附近见面。
“那个孩子就是Tina?”
其实夏寒要去哪儿程皓知道,他提过学院有个外出的活动,带上叶缇娜一起去也无可厚非。所以很多事情大家不言而喻,夏寒知道有人在跟车,就如同程皓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不过无论如何,流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夏寒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温柔而怜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作移情作用,只知道同样被父母亲抛弃的孩子拥抱在一起,或许也是可以互相取暖的。”
温泉山庄位于九山区的滨海大道尽头,在群山环绕的海边,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程皓缓慢地点着头,若有所思地听着夏寒的讲述:“后来,儿童病房里来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年纪比我还小,却比我更绝望的孩子。”
夏寒停了车之后发微信给程皓,说:“不然你们过来一起玩吧!”
夏寒接着说:“当时我真的很绝望,你应该明白那种感觉,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程皓抱歉地回:“职责所在,实在不好意思。”
程皓记得夏寒曾经与侯晓敏的对话,知道他的母亲有精神问题,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险些将他虐杀掉,夏寒所指的,应该就是那次的事情。
夏寒说:“没事儿,我明白。”
夏寒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住过一次医院,当时我受了很重的伤,只能躺在病床上,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仿佛碎了一样的疼,可是,却连动都动不了。”
张凡凡胃不太舒服,喝了点程皓带去的酸奶,在车上补眠,方贺跟程皓抱怨为什么没带吃的东西来,程皓指指山庄旁边的小超市,说:“想吃什么,自己买去。”
医院是他的梦魇,那些遍体鳞伤的疼痛过往,就如同曾经在程皓心中挥之不去的那道弟弟自杀的阴影,他们都曾经有过不愿提及的过去,只是以为回忆被岁月埋葬了,就不会再轻易想起。
方贺兴冲冲地就要去,程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给报销。”
夏寒无奈地笑:“你没说错,我确实很讨厌医院。”
小警察顿时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幽怨地走了。
程皓点了点头。
夏寒和叶缇娜各自安顿了房间之后,出来见张凡凡睡在车里,于是叶缇娜主动提议:“我房间里还空着一张床,不然让她进去休息吧。”
夏寒叹了口气,笑了笑,没有急于解释,而是说:“我记得上次在医院,我对你说过,我有惧旷症。”
程皓摇摇头,将他们拉到一旁小声说:“刚睡着。”
程皓被他这一句话而着实惊讶了一下:“她故意接近你?”
看来是不怎么想再把她喊起来了,夏寒看到程皓那个温柔的表情,微微一笑:“哎……”
夏寒看出他神情中的疑惑,语气清浅地解释:“我早就知道,那天她来向我们求助,是故意的。”
程皓瞪他:“别阴阳怪气的。”
程皓一愣,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夏寒。
夏寒说:“我没有。”
夏寒似乎是早就料到程皓会这么问,并不慌乱,双手将水杯端在掌心:“其实,我们从小就认识……”
叶缇娜走到他们俩中间,打断这个毫无营养的对话:“你们俩够了啊,这么幼稚,一个两岁一个三岁吗?”
程皓放下杯子,神情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你与巴裕也许无关,可是叶缇娜呢?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程皓指指夏寒:“他三岁。”
可他的回答并没有让程皓觉得安心,虽然还是那副事事俱全的温润样子,却觉得眼前的夏寒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又让人说不上来。而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夏寒毫不示弱地回指对方:“你两岁。”
夏寒笑着摇头:“我当然与巴裕的死无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一边:“啐!”
想到这儿,程皓心里的不安就涌现了出来。他看着夏寒:“其实我很希望你跟这件事情无关。”
叶缇娜哭笑不得,这对兄弟的世界她完全不懂。
他们不但是兄弟,更是能在性格上与对方互补的那个人。然而,随着叶缇娜身份的揭晓,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信任也突然被打破。
与此同时在市局专案组的办公室里,周晴丢下笔,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的数字和算式,奋力一拍桌子:“果然是这样!”
他不得不承认,夏寒在某些方面的品味,确实很符合他的喜好。警察的生活没什么规律,也不讲究什么生活质量和细节,他就算是个再有追求的人,也没什么时间捣鼓这些,现在回想起来,反倒是在美国学习的那两年,因为夏寒的关系,他的生活过得反倒是挺悠闲自在的。
她对着电脑运指如飞,键盘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仿佛一个个化作了在指尖跳跃的精灵。不同的监控画面被飞快地调取,截取相应的时间段,然后转化成一组组照片。
程皓往后靠了靠,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张沙发,每次坐下都有想睡觉的困意。
在城市的黑夜里,暗藏在各个角落的天眼监控摄像,将每个人的行踪都暴露得清清楚楚。
他依然是用杯子装着热水,坐在程皓对面,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说:“我欠你一个解释。”
下一秒,周晴看到了让她血液逆流的画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电脑屏幕上,试图要将那些画面看得仔细些,再仔细些。她也随之联想到了什么,她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可是,有些生活的细节,她还是可以记得很清楚。她迅速地站了起来,合上电脑装进背包里,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夏寒很平静地纠正了一下他的用词:“我只是‘希望’你会来。”
徐晓蒙端着刚冲好的咖啡呵欠连天地走过来,正巧跟她打了个照面,问:“要出去?”
他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如同平时那样。程皓冲他歪着头笑了笑,两口吃掉一个蛋挞,又喝了口咖啡,愉悦地长舒一口气,这才说:“你知道我今早一定会来找你的。”
周晴说:“我有点事儿需要立刻去确认一下,程队要是回来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夏寒特别想把咖啡杯扣到他脑袋上去。当然,这只是个想法而已。
她向来这么风风火火,徐晓蒙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冲她挥挥手:“好嘞!”
程皓摸摸肚子,充满了期待地望着夏寒:“你太贤惠了,我正好没来得及吃早饭。”
周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无声无息,如同一缕烟尘。
夏寒把蛋挞也端出来:“蹭吃蹭喝,屡教不改。”
不知道为什么,徐晓蒙端着咖啡杯,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眼皮在跳,他皱着眉,下意识地转头望去。走廊上空空荡荡,仿佛那个娇小灵巧的身影,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程皓深深吸了口气,露出满足的神情:“咖啡好香。”
周晴迅速跳下台阶,跑出市局大楼,冲过马路到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到上了车,司机师傅问她要去哪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顾得上确认目的地。
程皓晃荡着去沙发上找自己熟悉的位置,夏寒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说:“麻烦您先往前开,我问一下。”
程皓再次踏入夏寒的办公室,却再也没有平时来串门找咖啡喝那般轻松愉悦,走廊里寂静无声,与楼下的熙攘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玻璃似乎是新擦过的,淡薄轻盈的纱质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阳光透过玻璃洒落,花瓶里的郁金香枝叶花瓣上滚动着水珠,折射出暖融融的金光。新鲜的咖啡在把杯子填满,刚出炉的蛋挞整齐地摆在碟子里,热气散开,与馨香交织。
说着周晴掏出了手机,正打算发个微信。忽然就听到从车后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声以及尖锐的刹车声,周晴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力道已经重重从身后撞来,出租车的车身剧烈震动,竟然是有辆面包车在后面重重撞了出租车的车尾!出租车师傅惊讶之余,来不及反应,车前竟然又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扫尾,彻彻底底挡住了他面前的路!
幸好黑夜再长,也有黎明降临的那一刻。
职业的警觉让周晴下意识伸手要去锁车门,但是对方的动作比她更快,车门在她手指刚触碰到锁纽的那一刻被无情地拉开,两个大白天蒙面的男人直接半个身子探进来,将周晴硬生生从车里拽了出去!
他的笑容在黑夜里,蔓延开无尽无穷的森冷寒意。
周晴来不及反抗就被塞进了面包车,她是文职,身上自然没有配枪,更没有人会想到竟然有人敢大胆到在市局对面绑人,等大家完全反应过来,面包车已经呼啸着开走,而出租车司机目瞪口呆,还不能完全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濂看着周志东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梢,似乎是充满期待地说:“在我的回礼没准备妥当之前,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周晴有些慌乱,但她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竟然不顾一切地将装着电脑的背包从身上拽下来,在车门关闭之前,用力朝外扔了出去!对方原本想要阻拦她,只是车门即将关上,再下车已经来不及,既然人还在车上,也就不管背包,直接将周晴打晕了绑起来。她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屏幕还亮着,微信对话框里,写着一条没来得及发出的消息。
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手下人却咽不下这个口气,跟到宋濂身边轻声问:“濂哥,要不要……”
温泉山庄里,张凡凡似乎是被什么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胃部,还是隐隐作痛。
周志东没再说话,做了个手势,示意警察们撤走。
方贺坐在副驾驶座上无聊地摆弄手机,她看了一眼驾驶座上是空着的,左右看了看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于是问:“程队呢?”
宋濂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容:“对于‘老朋友’的礼物,我从来都不拒绝。”
方贺转过头,说:“凡凡姐你醒啦!程队跟夏老师去海边散步了。”
言下之意,有机会还会再找他的麻烦。
张凡凡顿时心中无语凝噎,悻悻地说:“两个男人有什么好散步的。”
临检自然是检查不出什么。临走的时候,周志东看了宋濂一眼:“你我这么多年没见,这只不过是个见面礼。”
这时候叶缇娜刚好拎着包经过,见张凡凡醒了,于是过来友好地敲了敲车窗,张凡凡推门下车,叶缇娜问:“有兴趣一起去参观温泉博物馆吗?”
宋濂看着周志东,眼神里射出怨毒的光芒来,周志东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两个人之间无声的对峙,火药味浓烈到一触即发。然而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动,站在原地隔空对视,不动如山。
张凡凡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点了点头。
小警察也知道宋濂是作恶多端的大毒枭,如今能拍下他如此狼狈的照片,也有点儿兴奋,手里的照相机啪啪啪按个不停。
叶缇娜于是笑得很开心:“程皓拐走了夏寒,现在我拐走他女朋友,算打平了。”
他随即吩咐手里拿着摄录仪器的小警察:“给我多拍点儿这位‘公民’的照片,省得我们被投诉了,都没个给自己辩驳的证据。”
张凡凡对方贺交代说:“你在这儿等程队。”
周志东勾着嘴角笑了笑:“也对,难得你这么坦诚。”
方贺当时心中很幽怨,他又一次被无情地抛弃了。
宋濂摸了摸被拐的胳膊,高高举起双手:“我都已经这么‘坦诚’了,您还想怎么搜?”
温泉博物馆里展示的多半是石头,还有一些图片和视频资料,介绍不同的温泉类型和功能。这里人并不多,大家三三两两,边走边安静地观看。叶缇娜看得津津有味,张凡凡看得索然无味。
说完,周志东对屋里的警察说道:“给我好好搜他们的身!搜仔细了!”
几个人看起来像是游客,一边低声讨论着一边从他们身边经过,其中某个人的手臂不经意地撞在了张凡凡身上,张凡凡抬头看她,见对方正朝自己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
周志东收起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张凡凡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并侧身把路让给对方。腰间忽然传来一瞬间的刺痛感,她警觉地回过头去,大家都在安静地看展,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那股刺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张凡凡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有点胃痛。
宋濂笑着放松身体,似乎是完全不在意周志东的威胁:“我是来做生意的,你们应该欢迎我才对呀!”
撞了她的女人渐渐走远,张凡凡目光继续无意识地随着叶缇娜的视线而移动,却忽然在反光的玻璃镜面上,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个男人,站得离她们很远,但是良好的反侦察能力让张凡凡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他一直在注意她们,而且在跟踪她们。
周志东用枪抵着他的脑袋,狠狠地说:“敢入境,我看你胆子挺大的啊!”
张凡凡不动声色地往叶缇娜靠近了一步,低声说:“往门口走。”
宋濂点头:“当然,我怕冷,怕饿,哦对了,还怕死。”
门口有摄像头,又有保安,对她们来说是相对安全的,张凡凡在执行任务时虽然身上配枪,但是碍于现场还有其他路人,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用上枪械。叶缇娜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表现得十分冷静,于是两个人假装一边看展,一边慢慢往门口移动。果然,等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张凡凡借助一旁的玻璃再看,男人已经不在身后了。
周志东反问:“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东西?”
张凡凡拉着叶缇娜往外走,两个人迅速穿过僻静的假山花园,她伸手掏手机,叶缇娜动作却比她更快,已经拿了手机开始刷刷发微信。
宋濂勾了勾嘴角,洒然一笑:“其实主要是我有点怕冷。”
她一边发一边说:“我告诉夏寒了,他应该和程大哥在一起。”
周志东压制着他,脸靠近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低声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要脸的。”
张凡凡稍有迟疑,这时假山后面忽然闪出两个人影,气势汹汹地朝着她们扑了过来!
宋濂的眉头皱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少丝毫:“周局长,我愿意配合你们临检,但最起码,得让我穿条裤子吧!”
“缇娜小姐,抱歉,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宋濂的胸部重重地撞上了墙,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手下人何曾见过他被人如此压制,又有些蠢蠢欲动,却被其他的警察用枪指着,只能骂骂咧咧地增强声势,并用凶狠的目光盯着眼前的警察。
在那两人身后,一个黑影缓缓现身,叶缇娜在他开口说话的第一时间就辨认出了他的声音,质问道:“坤扎克?”
周志东大步走到他身后,胳膊一拐便将他压到了墙上,一把枪抵在他的头上,喝道:“少废话!”
黑影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悠扬一笑:“缇娜小姐好记性。”
宋濂举起双手,慢慢站起来,一边转过身一边说:“周局长,我可是合法入境的中国公民。”
他抬起头,拉下帽子,露出自己的脸,正是宋濂的亲信坤扎克。
他抬手指着对方点点,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站起来!举起手!面向墙!”
张凡凡这时候忽然用力推了一把叶缇娜,说:“快跑!”
周志东正义凛然地说:“在我眼里,跟你有关的就都不是小事。”
她主动迎上去,反手从后腰间将配枪抽出来握在手中,动作熟练地推子弹上膛,对着天空鸣枪示警:“站住!不许动!”
宋濂望向他,眼睛发亮,似乎是见到多年未见的一位老朋友般露出笑容:“堂堂一位公安局长,怎么临检这种小事,也要亲力亲为?”
在张凡凡的掩护下,叶缇娜警觉地掉头就跑。
警察们迅速冲了进来,一边高喊着“站起来!举起手!面向墙!”,一边将人纷纷按在墙上。宋濂这时候看到门口的人影,于是慢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低沉地笑了几声,肩膀随着他的笑声而耸动着。周志东同样身穿警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枪声似乎响彻天空,传出去很远,此时正在海边逛海鲜市场的夏寒和程皓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俩对望了一眼,便察觉到事情有所不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温泉山庄的方向跑去!
手下们自然听宋濂的话,当即收敛了攻击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动。
叶缇娜刚跑出去几米,面前却又冒出两个高大的人影,彻底拦住了她的去路。张凡凡见对方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只能一边警戒,一边环顾四周,对方人多势众,又不知道武器情况,她只能想办法拼一拼,好在旁边就是假山,还有个小池塘,一旦双方交火,应该能作为遮挡掩护使用。然而坤扎克似乎是对她的枪口全无惧意,他轻笑着一步步往前走,步子迈得很稳当。
跟在一旁的手下看情况不对,正要有所行动,宋濂这时候悠悠睁开眼,不以为然地说:“都别动。”
张凡凡正打算再次鸣枪示警,也趁机把程皓和方贺叫来支援,忽然觉得腰间一软,四肢乏力,手竟然抑制不住地发抖,枪也拿不住,直接就从掌中滑落摔在了地上。张凡凡也随之跪倒在地,她双手撑着地试图再站起来,却发现全身的力气正在一点点被抽走。
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来,随即冲进来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警察临检!”
坤扎克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张凡凡只能瞪着他,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从温泉房内走出来,按摩师已经准备好了药油和干净的毛巾等候在一旁。宋濂趴在床上,按摩师搓热了手,开始为他按摩。然而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宋濂却兀自不动,手下早已经心领神会,开门往外去查看情况。他却在手指碰上门把手的一瞬间,被一阵强力推开来。纵然是经过专业训练,还是被这股强力震得手臂一麻。
叶缇娜此时只能乖乖落入他人的掌控,苦笑着说:“他们的目标是我。”
他有着亚洲人典型的黄皮肤,粗眉深目,高鼻厚唇,同时久经锻炼的肩膀宽阔,胸肌发达,腰腹结实。
坤扎克欠了欠身:“宋濂先生想请两位吃个饭。”
宋濂从温泉池子里出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手下人适时递上了浴巾,被宋濂接过去裹住了身体。
听他这话的意思,竟然是想连张凡凡一起带走了。
深夜,望海市云端会所。
他说着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要将张凡凡从地上拖起,叶缇娜说:“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我跟你们走就好,何必要带上个警察,碍手碍脚的。”
但尽管如此,程皓还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怀疑夏寒,他喃喃地说:“也许明天,我该找他再聊聊。”
张凡凡仿佛失去了力气,一动不动。
张凡凡点点头:“也是。”
坤扎克笑着回答:“已经有一个警察了,多这一个,应该也没多大影响,不是吗?”
从当时那个情景看,如果不是周晴阻止及时,夏寒确实是面临生命危险的,如果要演戏,他们完全不用这么拼。
一辆面包车迅速朝他们驶来,坤扎克让人将叶缇娜和张凡凡带上车,然而这时候张凡凡忽然动了,她竟然一拳挥出打在坤扎克的嘴角上,然后又跟着一脚将他踢开!然而叶缇娜身边有两个人,她根本无法接近,而且一拨接着一拨的眩晕和麻痹,让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气力不济倒下了。
程皓诧异:“可是乔安然差点杀了夏寒,如果这是苦肉计,会不会演得太过了?”
她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很重要,坤扎克一定抓了另外一个警察,尽管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必须把宋濂与此事有关的消息传递出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做出对形势最有利的选择——自保。张凡凡向来都是当断则断,她趁着坤扎克倒地的瞬间,直接一跃向前,然后径直从假山的一侧跳进了池塘里!
张凡凡不动声色地说:“我只是猜测。”
水花飞溅,张凡凡直接潜入水中,冰冷的水打在脸上,让她觉得意识有短暂的清醒,坤扎克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凌乱脚步声,于是急忙挥手说:“走!”
程皓觉得胸口被重物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颠倒,翻天覆地:“你觉得,他就是乔安然在寻找的那个警察局里的同伙?”
他们只来得及带上叶缇娜,车门还没关牢就如同箭一般的疾驰而去,程皓和夏寒只看到那辆车在山路蜿蜒中远去的背影。
张凡凡又说:“假如夏寒要帮助叶缇娜,拿到那份康泰案的档案呢?”
程皓边跑边吩咐方贺:“联系周晴,让她协助我们,通过天眼系统确定那辆面包车的位置,想办法设路障截住他们!”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产生了一丝动摇,不然,他绝对不可能会下意识地摇头。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可是,有些细节其实从未逃过他的眼睛。夏寒对叶缇娜的关心程度,以及两人之间的互动,亲密程度明显不是一对分开两年有余的同学之间该有的。可是,当夏寒听到巴裕死了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却是真的。夏寒到底在隐瞒什么?
方贺也是跑得气喘吁吁,正在手忙脚乱地打电话。
程皓摇头:“我希望……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皓冲上来就看到张凡凡的配枪掉落在假山旁边,他急得大喊:“凡凡!”
张凡凡和程皓在食堂吃饭,时间已经很晚了,幸好加班的大师傅给他们俩单独煮了两碗面。两人似乎各有心事,挑着面条吃得心不在焉,张凡凡虽然不太想问,但出于案情考虑,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句话。
只听啪嗒一声,一颗鹅卵石砸在他脚边,骨碌碌滚出去好远。程皓立刻往假山后面跑,看到张凡凡无力地坐在池塘里,靠着假山的一块石壁,全身都湿透了,手里还握着几颗水底的鹅卵石。他立刻跳下去,将她拦腰给抱了出来。
“你相信夏寒吗?”
张凡凡声音很低,靠在程皓肩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了这几句话出来:“叶缇娜管那个人叫坤扎克,他想抓我们,而且还说已经抓了另外一个警察……”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嗜血冷傲的光芒来:“他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我们之间这场仗,都是免不了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很凉,程皓万分焦急:“你哪里受伤了?”
夏寒摇摇手示意她不必继续再说:“事已至此,也瞒不了他多久了。”
张凡凡艰难地说:“……应该是宋濂的人。”
叶缇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可是我没想到,负责这件案子的竟然是程皓大哥……毕竟你们俩……”
程皓打断她:“我已经安排方贺去追踪那辆车的下落了,你放心。”
夏寒放下照片,认真地对叶缇娜说:“你查到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张凡凡点点头,这才又说:“我只是被注射了麻醉药,我没事。”
照片用的是俯拍模式,大概是拍照者站的比较高的缘故,右边竟然露出了沙发的一角,之前不知道被什么人坐过,被人随手丢了一个白色的小物件上去,只露出一个尖尖角。也许因为在思考那个神秘拍照人身份的关系,夏寒并没有留意画面上那唯一不和谐的地方。
程皓紧紧抱着她,见她脸色正常,于是才松了一口气。
照片上,康泰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其他亲信手下,位置高的分别坐在他的两边,依次排开,保镖站在他的身后,表情冷峻。康泰的背后墙上是一个大大的鎏金红底的《百寿图》,原木的几案靠墙放着,上面摆放着一尊黑檀木雕刻的寿星公。
张凡凡勉强抬头,目光寻找夏寒,声音更低了:“……对不起。”
夏寒警觉地挑起眉梢,点了点照片:“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镜头后面拍照的那个。”
程皓听见她靠在自己肩头无奈而又艰难地低声呓语:“我没有帮你保护好她。”
她解释说:“这是他五十岁生日时候跟手下一起拍的合照,照片里的全是他的亲信,并没有我们不认识的生面孔。”
然而这时候方贺急匆匆地跑过来,语气声音都完全变了调:“周晴……周晴她……”
叶缇娜摇摇头,但又拿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递到夏寒面前:“除了这个。”
程皓和夏寒不约而同转头看他,方贺急得都快哭了:“她刚刚在市局门口被人绑架了!”
夏寒问:“没有照片?”
他刚刚给周晴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市局刑警一队的人。
叶缇娜说:“他们只知道他叫阿阳,一开始是跟扎伊的,目前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
方贺这才知道周晴那边出的事情,张凡凡听了,使劲摇了摇程皓的衣角,引起他的注意,说:“怪不得他说,已经有一个警察了。”
夏寒略微疑惑地歪了一下头:“阿阳?这个阿阳到底是谁?”
程皓一边大步流星抱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马上回专案组。”
叶缇娜果断地说:“跟淳叔对顾澜说的一样。”
他看向夏寒:“你也得去。”
夏寒转头看她:“你从巴裕那里问出了什么?”
夏寒点点头,这个时候,他自然是要与他们在一起的。
叶缇娜慢慢地说:“他不在乎卧底是谁,可我们很在乎。”
程皓将张凡凡抱上车,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坐到她身边,对夏寒说:“你来开车。”
他轻声说完下半句:“……击垮破军的机会。”
夏寒将车开出温泉山庄,程皓一边将张凡凡揽在怀里,一边对方贺交代工作:“你给110指挥中心打个电话,让他们想办法锁定那辆车的位置,看看能不能设置路障拦截。另外,再给九山区刑警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帮着一起找。”
夏寒仿佛看到北斗七星在遥远的天际,绽放着璀璨的光芒。
方贺迅速执行,程皓又对夏寒说:“宋濂抓走周晴,很有可能是知道了她跟师父的关系,想要借此威胁。”
他拖长了语气,抬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他知道宋濂要什么,叶缇娜手中的红冰可以给他一本万利的生意,而与此同时,更重要的一点,他也想到了。
夏寒反问:“可是宋濂为什么要抓走Tina?他要干什么?”
夏寒凝神思索片刻,笃定地判断:“他并不在乎谁是卧底,他想要的,只是工厂和配方,以及……”
程皓猜测:“也许,Tina的存在,可以威胁到另外一个人……”
叶缇娜点头:“他说,要为我下一桩重注。”
夏寒问:“谁?”
确实,宋濂假如不入局,他就无法真正展开行动,而现在,既然宋濂也已经出手,那么真正的较量,终于就要开始了。
程皓意味深长地回答:“与康泰有关,又与宋濂有仇的人。”
夏寒一愣,随即明白了叶缇娜的用意:“宋濂已经到了?”
张凡凡这时候已经睡着了,身子缓缓倒过来,程皓怕她睡得不舒服,于是将她小心地扶好,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我相信,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叶缇娜笑得很开心:“这一局棋里,宋濂是关键,既然你暂时不能离开望海,那么,就只有我把他引过来咯!”
程皓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是周志东打来的电话,于是他接听了电话并按下了免提:“师父。”
夏寒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就你鬼主意多。”
周志东嗓子哑了,但是说话气场仍在:“你们都没事吧?”
咖啡袅娜升腾的热气将叶缇娜的脸颊熏得微红,她眼中狡黠的光芒转瞬即逝:“我们不也一样吗?”
程皓突然觉得一阵难过。
夏寒摇摇头,把她的手拉下来,将咖啡杯塞进她的手里,给她暖手:“你以为宋濂会怕你的威胁吗?他答应跟你合作,是想从你的手中,趁机拿走他想要的东西。”
周晴被绑架,最紧张最担心的人就是周志东,可他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们有没有事。
叶缇娜不接咖啡,而是拍了拍他的脸,眉眼含笑:“不会的,我手里的筹码,并不比宋濂的少。”
可他只能强装镇定:“您放心,我们很好。”
他把咖啡捧给叶缇娜,用责备的口吻说:“你不该自己去找他,一旦宋濂将你扣下,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他又说:“师父,绑架周晴的人是宋濂的手下坤扎克。”
他将咖啡倒进杯子里,慢慢回过头来,脸上那种清浅温柔的笑容已然不见。摘掉金丝边框眼镜,凌厉的眼神失去遮挡,于是再也无法隐藏原本的锋芒,仿佛先前所有的温柔平静,斯文优雅,都只是一种假象。
周志东听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混蛋,我就知道是他不安分!”
夏寒沉默地叹了口气:“你应该先跟我说的。”
程皓又说:“师父,我觉得宋濂很快会给你打电话。”
叶缇娜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肩膀,慢慢地说:“巴裕老婆孩子的行踪,是我泄露给宋濂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巴裕。”
周志东冷笑一声:“已经打了。对方说,明天下午五点钟,让我一个人带着康泰案的所有卷宗,到望海码头的3号仓库交换小晴。”
夏寒在煮咖啡,不经意地抬了抬下颌,并没有回头:“你是故意把宋濂拖进来的?”
程皓下意识地表现出了担忧:“不行!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陪您一起去吧!”
房间里又剩下了夏寒和叶缇娜两个人。
周志东说:“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去,不过具体情况,你们先回来我们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