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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淳叔笑着问:“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们想查出当年到底是谁出卖了康泰吧?”

顾澜便问:“您可知道,当年跟在康泰身边那些人,如今的下落?”

顾澜回答:“我们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顾澜在暗中思索,便不说话,只听淳叔又说:“老头子不喜欢欠人的人情,多年前破军曾经帮过我一个忙,今天,这人情就在你这儿还了吧!”

淳叔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明明是那个丫头不甘心,非要拖你们下水。”

顾澜听着淳叔感慨当年,心中却仍然在猜度对方的用意,面前这位老爷子虽然看似和蔼,但实际上深藏不露,当年曾是比金三角毒王康泰更狠的角色,在东南亚一带,提到“淳叔”这个名字,无论谁都要给几分薄面。然而,淳叔在一手提拔起了康泰之后,就迅速金盆洗手退休,回到了西双版纳的老家隐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澜一愣,摸索着手中的杯子,欲言又止:“您认识……”

淳叔称赞道:“后生可畏啊!记得当年我在金三角的时候,康泰在我手下办事,也是你们这么大的年纪,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这么多年了。”

淳叔不紧不慢地回答:“从康泰死后,红冰的配方和工厂都一直下落不明,上个月红冰从望海散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丫头回来了。”

顾澜也不隐瞒,点头承认道:“没错,我就是廉贞。”

顾澜心中暗暗感慨,虽然淳叔退休已久,但实际上江湖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问:“那您可知道……”

淳叔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猜度道:“贪狼主战,七杀主杀,若论智计,他们恐怕都比不上传说中的廉贞。”

淳叔抬手打断她的问话,自顾自说着:“当年康泰的左右手,素攀和干哈与他一起被捕,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宋濂、巴裕、那莫……”

顾澜听到他一下就点破了“破军”这个代号,语气竟然是熟悉的,心中意外,可却不表露出来,只笑着抿唇,唇齿间还留有竹子的清香:“您过奖了。”

他停了停,忽然又说:“有一个倒是不算左右手,可也算是康泰的亲信。”

淳叔点头,赞许地望向顾澜,跟着拍了两下手:“是个会说话的女娃娃,怪不得破军会让你来。”

顾澜单手揽杯,好奇地问:“谁?”

顾澜也悠悠笑了:“您金盆洗手已久,若不是大事,怎么会来劳烦您帮忙?”

淳叔便回答:“阿阳。”

淳叔忽然抬了抬手,似乎是阻止顾澜接着说下去,他道:“见多识广谈不上,老头子我早就过时了,亏得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记得起我。”

听到那个名字时,顾澜的手忽然一抖,木质的杯子顷刻间从指间坠落,原本笑容波澜不惊的年轻女子,此刻竟然是满脸愕然。

顾澜答道:“我知道您见多识广,所以,想请您帮忙找一个人。”

淳叔饶有兴趣地看向她:“看来,你们关系匪浅啊!”

淳叔这才悠悠开口:“小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

顾澜迅速冷静下来:“打过交道。”

淳叔摇头,将面前竹筒里的水倒了半杯给顾澜,那只是白水,水中有一股植物的沁香,顾澜双手捧着喝了一小口,又跟着追了一大口。

淳叔笑呵呵地说:“那小子确实很有意思,康泰手下这么多人当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他,胆大心细,又懂分寸,知进退,当年康泰曾有意想把红冰的工厂交给他管,你猜他怎么说?”

顾澜笑:“是我冒昧了。”

顾澜眼眸一转,便答:“他拒绝了。”

淳叔笑得越发灿烂:“我这儿难得来个客,它们没怎么见过生人。”

淳叔反问:“为什么?”

她指了指地上啄完小米四散的鹌鹑们,说:“它们很可爱。”

顾澜轻笑:“以他的性格,会担风险的事,他一概有多远就躲多远。”

顾澜欠了欠身,脸上的笑容依然得体:“不会。”

淳叔也笑:“若他当时真的接了,以康泰多疑的性格,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宋濂,阿阳恐怕早被撕得连渣子都不剩了。”

顾澜也不敢开口,只在那儿静静地坐着,等到淳叔手中的小米终于撒尽,抬头时仿佛才注意她坐在自己对面一样,拍着手笑道:“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别见怪。”

顾澜说:“康泰多疑善变,身边的人大多都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只有阿阳一个是新面孔。”

淳叔的目光依然在那群小鹌鹑上,撒着小米引得毛茸茸的小动物跑来跑去,而他却乐在其中,那劲头,完全当顾澜是不存在的一样。

淳叔问:“你怀疑他?”

淳叔把手中的小米撒开,引得小鹌鹑们纷纷围上来啄食,他望着它们,脸上笑容慈爱安详。顾澜脚步一停,随即收敛神色,规规矩矩在淳叔所指的小凳上坐了下来。

顾澜回答:“不,宋濂、巴裕、那莫还有阿阳,我都怀疑。”

顾澜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她已经换上了地道的傣族姑娘短衣筒裙的服饰,颜色颇为素净,也上了些淡淡的妆容,看来是刻意装扮过,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年轻女子的温婉淡雅。

淳叔哈哈一笑:“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巴裕。”

那老人转过头看她,挥着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进来坐。”

顾澜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顾澜定了定神,轻轻叩响了院门,开口唤到:“淳叔。”

淳叔便简单解释:“康泰被捕时,巴裕并不在他身边,后来便下落不明,更蹊跷的是,他的老婆还有孩子,也都很快被人从老家接走了。后来,有人告诉我,在清迈附近的某个小监狱里,见到了他。”

顾澜看到路边的小竹楼,门口一排青竹在风中摇曳,迎接着海风与日光的洗礼。院门是开着的,刚进小院就能看到有个清瘦矍铄的老人,脚下是一群刚长出绒毛的小鹌鹑,正跟在他脚边,满心期待等他撒落手中的小米。

顾澜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被抓了,但警方并没有对外界披露这件事。”

湄公河水路悠长,一江连接六国,在中国境内被称为澜沧江,景洪港作为一类口岸,连接着中国与老缅泰三国的水运航道。商务车在距离港口不远的路边缓缓停下,往来的船只汽笛声轰鸣,悠远地在水面上回荡。

淳叔回答:“没错。实际上,巴裕在监狱里得到了很好的优待和保护,因为他在康泰被捕前,就已经暗中转为了警方的污点证人。就连当初康泰潜入望海市与香港买家见面的消息,也是他私下透露给警方的。”

想查清楚这个代号的人真是太多了,其中还包括从清迈被派往西双版纳的顾澜在内。

顾澜又问:“那您是否知道,康泰一案三地警方联合行动中那个特殊的代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代号……”

淳叔笑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程皓站在原地看着电梯一层层爬升,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僵硬。

顾澜正想起身,淳叔却又说:“但以老头子的经验,凡是代号,大多指的,都是卧底。”

张凡凡在心里默默地想,希望只是这样而已。

她顿时恍然大悟:“巴裕很可能是被警方卧底策反,这才出卖了康泰?”

他们在找警方派出的那名卧底的身份,他现在不知道身在何方,以什么样的名字和身份重新生活,但张凡凡想,他目前应该是安全的,可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他和他的家人,就会有性命之忧。程皓自然知道那个代号,因为他是专案组当中除了周志东之外,唯一看过那份原始档案的人。可是,从始至终,他只向专案组透露了那名警方证人的信息,而对于卧底的存在,绝口不提。或许,也是为了让更少的人知道这名卧底的存在,毕竟人多口杂。

淳叔意味深长地回答:“那,恐怕就要找巴裕问问才知道了。”

乔安然和严琦花费了巨大代价,不惜设局潜入市局大楼,只是为了拿到这份档案,所针对的,相信也不只是为了寻找那个证人。

水声隐约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顾澜突然回忆起昔日清迈萍河畔那个年轻的男人,他站在水边,望着行来远去的商船,夕阳将他的背影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之中,看起来那么安静,却又那么温暖。

她说完这句便匆匆走入了电梯,转过身,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程皓的身影在越来越狭窄的缝隙当中,化作一道漆黑的暗影。

她禁不住开口问:“您知道阿阳他,现在在哪儿吗?”

电梯门这时候缓缓打开,恰好是上楼的,张凡凡在走进电梯的前一刻,看了程皓一眼,低声又说:“康泰案中,警方派出的那名卧底的……代号。”

淳叔笑着问:“这问题,是破军想问的,还是你想问的?”

程皓面不改色:“啊?什么代号?”

顾澜如实回答:“我想问的。”

张凡凡见周围没人,于是用极低的声音回答:“代号,一定不要外泄。”

淳叔连声大笑:“既然跟你这女娃娃这么投缘,我不妨卖个人情给你。阿阳最近……正打算找宋濂的麻烦。”

程皓一愣:“他跟你说了什么?”

顾澜眼眸一转,顿时眼底的光芒都亮了不少:“多谢淳叔!”

他们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张凡凡平静地说:“周局找我谈过话了。”

淳叔好奇地问:“那你打算怎么找?”

两人肩并肩穿过走廊,程皓像是开玩笑般地笑着:“这可是一级保密文件,小心周局找你灭口。”

顾澜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反问:“我何必去找他?”

张凡凡脚步一停,瞬间被程皓落下,程皓察觉到这个问题,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这时候张凡凡已经跟了上来:“看过了。”

她笑容看似满含柔情,可背后却隐藏着嗜血杀戮的意味:“只要我拿到他想要的,他自然会主动来找我……”

程皓又问:“你看过了吗?”

临近中午,程皓踏着一地灿烂的阳光敲响了周志东办公室的大门。公安局长正在一手扒拉面条一面看文件,只朝着程皓比了个“进来说”的手势。

张凡凡点点头:“是。”

程皓嘻嘻哈哈地进门,顺手把门带上了:“师父,这么早就吃午饭啊?”

程皓问:“是周局亲自去的吗?”

周志东抬头瞪他一眼,程皓立刻改口:“这么晚才吃早饭啊!”

他说完这句,大步走了出去,张凡凡用几乎同样的步速跟他在身边,两人一同出门。张凡凡边走边说:“找回的档案已经送去重新归档了。”

周志东把面条咽下去,手里文件放下,指了指面前一张椅子:“一回来就折腾,正好有事找你,坐下说。”

程皓说话语速很快:“你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程皓把椅子反过来,跨着坐上去,双手搁在椅背上,笑眯眯望着周志东:“嗯,师父问话,徒儿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贺立刻站直:“是!”

周志东用筷子点点他:“说了你多少次了,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他看向方贺,大声点名:“方贺!”

程皓不甘示弱:“我当然没正形了,我又不是正方形的。”

程皓摇摇头:“你去楼上找夏寒,帮他做个笔录。”

周志东也不接他的话茬,神情严肃下来,说:“邵彬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局里决定由你暂代他的职务,稍后会再调一个副队长过来协助你。”

张凡凡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程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迅速站起来双脚并拢,立正朝着周志东敬了个标准的礼:“是!”

程皓立刻站了起来,说:“我立刻去申请搜查令。”

周志东做了个让他放松坐下的手势,程皓这才又坐下了,只是这回把椅子直接捞起来转了一圈,终于肯像个正常人一样坐下了。

张凡凡接话,却说中了他心中所想:“白色夹竹桃标本是她放的。”

周志东又说:“邵彬同志虽然与康泰案没有任何关系,但鉴于与档案丢失一事有关,他的案子也并入专案组,一并调查。”

程皓皱眉,他知道这样的联系意味着什么:“她与何兴远的死或许也有关系,又或许……”

程皓这次没有起立,而是很严肃地点头回答:“明白!”

方贺翻了翻他的小本本,开始认真介绍:“乔安然,女,25岁,中澳混血,一年前加入舞团,据舞团的负责人说,她之前一直在香港的舞团跳舞……烟花大会那天,乔安然也在场,她们那天负责人鱼表演。”

两人随后同时陷入沉默,程皓想了想,轻声向周志东汇报起案情来:“偷窃档案的嫌疑人基本上可以确定,名叫乔安然,她曾经出现在何兴远的命案现场,而且她与策划了夹竹桃公主画展的金老板也有关系。我们稍后就会去搜查乔安然的住处。”

张凡凡小声叮嘱:“从头说,讲重点。”

周志东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这个结果,又问:“夏老师怎么样了?”

程皓大步走过来,坐在桌角,看向方贺:“还有什么八卦,速速说来。”

程皓回答:“他只是擦伤,已经没事了,张凡凡在帮他做问询笔录。”

方贺被他这一笑,立刻就收敛了脸上夸张的表情,张凡凡朝着程皓挥手:“我们刚确认了作案人的身份。”

周志东说:“丢失的档案已经重新归档,不过……”

程皓挑眉一笑:“哟!金主都出来了?”

他欲言又止,看向程皓:“档案……恐怕出了点问题。”

夏寒有点晕车,程皓直接把他送去了心理咨询室,下来正准备叫张凡凡上楼陪他一起做笔录,恰好就听到方贺说得眉飞色舞:“她的风评不怎么好,据说跟过好几个金主,最近这一个就是金老板,送了她一辆车,还有一套房,啧啧啧啧!”

程皓并不紧张,只是悠悠地笑:“哦?出了什么问题?”

他走到一边打电话,乔小乔所在的乐心舞团里有她的登记资料。方贺在打听八卦这方面果然是一把好手,程皓刚走进专案组办公室的大门,他已经把所有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周志东看他的表情便笑了:“你个死小子,是你干的,对不对?”

方贺顿时严肃起来:“我立刻去给舞团打电话确认!”

程皓摊手:“师父,咱们警察办案,可是要讲证据的!什么证据都没有,我拒不认罪!”

张凡凡忽然觉得紧张起来,她说:“必须立刻确认乔小乔的真实身份。”

周志东作势板脸:“你也曾经接触过档案,现在出了问题,难道我不该怀疑你吗?”

她将聊天记录往上翻了好几屏,幸好群里聊天不多,果然在焰火晚会的前两周,看到群里有人说话,调查谁有时间参加舞蹈演出。基本上可以确定,乔小乔所在的舞团在何兴远案案发的当天,曾经登台跳了两支舞,而乔小乔恰好就是舞蹈演员中的一员。

程皓立刻服软:“怀疑,应该怀疑!怀疑得非常对!”

“而且……”张凡凡退出与金老板的对话,又翻到一个群,上面写着“乐心舞团”,“乔小乔是个舞蹈演员?”

周志东又说:“那就赶紧坦白从宽!”

乔小乔在一个月之前对金老板说,自己有几幅非常喜欢的画,想做个收藏的画展,金老板为了表示他对女神的一片真心,就出钱出力又出人,把这事儿包圆了。

程皓低下头,委屈地说:“我这不是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嘛!”

张凡凡指着某段对话说:“不是暗示,是明示。”

周志东点点他:“把档案藏起来,亏你想得出来!”

方贺忽然灵机一动:“所以,有可能是乔小乔故意暗示金老板那么做?”

程皓说:“没错,最后一页是我藏起来了,因为最后那一页记录的是……”

张凡凡平静地推断:“原来,金老板是为了追这个乔小乔才开了那场画展。”

周志东打断他:“警方卧底的身份是一级绝密,你怎么能随便藏起来!哎……等等!你再说一遍,你藏了几页?”

方贺撇着嘴:“哎哟,这种土豪暴发户真是太可怕了。”

程皓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一页,师父我发誓,我就藏了最后一页!”

张凡凡淡定依然:“不是。”

周志东神色大变,这种事情程皓显然没有撒谎的必要,他立刻说:“可是档案不见了两页!”

张凡凡照着方贺的后脑勺用力扇了一巴掌,方贺惊魂未定,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闪出去老远:“天啊,这说的都是人话吗?”

程皓的脸色一下子也变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藏起了一页纸,那个人是谁?

张凡凡脸色越发冷峻,方贺好奇地凑过来看,跟着念出来:“宝贝,你就是最美的艺术品,这是我给你写的诗,希望你会喜欢……你就是人间的四月天,你就是五月的微风,吹动我心灵的褶皱……呕……”

他迅速分析:“除了我之外,能藏起档案的,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接触过的人,乔安然、张凡凡、周晴……”

张凡凡面无表情地无视了方贺的纠结,然后把这个人跟乔小乔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下结论:“就是他。”

周志东补充说:“还有徐晓蒙……和夏寒。”

高冷如同张凡凡,现在心里也特别想把方贺扔到车底下狠狠揍一顿解气。

程皓摇头否认:“据周晴所说,夏寒当时就昏过去了,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档案。他可以暂时排除嫌疑。”

张凡凡刚往下翻去,方贺又有点犹豫:“又好像不是。”

周志东正在思索,但程皓忽然灵机一动,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喊:“我知道了!那个沙漏!”

方贺被她一问反倒有点犹豫:“好像是。”

周志东记得在夏寒房间摔碎的沙漏,但并未理解程皓的意思,匆匆喊住他:“程皓!你说清楚了再走!”

张凡凡点点手机上这个人的头像,又在他朋友圈里划拉划拉,找出张照片给方贺辨认:“你确定是他?”

程皓这才想起要给周志东解释,匆匆转过头来比划:“昨晚乔安然进夏寒办公室的时候,不只碰过书架,还有桌上的文件夹!所以才会碰掉了沙漏!”

方贺点点头:“上次周晴查到的,画展的投资人,一个做P2P的老板,当时我们去问他,他还不承认,非说自己是为了艺术才自己搞了这个画展,没别的目的。搞了半天,撒谎蒙我呢!”

周志东略一回忆就明白了,朝他挥手:“快去快去!”

张凡凡似乎回忆起些什么:“夹竹桃公主那幅画的画展?”

程皓连电梯都不想等,一路跑到楼上,从半掩着的房门里传出浓郁的奶茶的香气,虽然不是咖啡,但味道还是让程皓抽了抽鼻子,不合时宜地嘴馋了。

张凡凡仔细一看,仍是觉得眼生,方贺连忙解释:“之前我和周晴去查过的,就是那个出钱开画展的老板,你记得吗?”

房间里阳光很好,正是午后,所有人都被笼罩在金灿灿暖洋洋的一片阳光里。周晴的笑声清脆悦耳,他们显然在闲聊,程皓直接推门进去,发现三个人都在笑,夏寒笑得温柔明媚,周晴捧着奶茶杯子笑得爽朗,就连张凡凡也在笑,嘴角微微抿起一点,看起来冰霜半融,是他从未见过的漂亮。

张凡凡依然是一副关爱智障的模样看他,方贺眨巴着眼睛,指着某个头像特真诚地看她,说:“你不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吗?”

程皓一愣,就那么直挺挺杵在门口,还是夏寒先看到他,问:“程队长,你这一脸花痴的表情,是要干吗?”

这时候正巧张凡凡在翻看聊天窗口,一个人的头像从眼前闪过,方贺突然一愣,一把按住张凡凡的手:“哎!等一下!”

程皓这时候已经迅速回过神往里走:“夏老师我在你这儿找个东西!”说着就去翻他桌上的那叠文件。

方贺也跟着重重叹了口气,他们跟邵彬虽然不是一组,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想到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令人猝不及防。徐晓蒙的神情也跟着凝重下来,戴上口罩继续检查。张凡凡低下头,接着翻看手机。方贺低下头,发现自己只能看地面,于是歪过头去看张凡凡手中的手机。

夏寒完全不在乎的模样,笑着对张凡凡和周晴说:“你看,我就说他会猜到这事儿吧?”

张凡凡想起了邵彬,语气忍不住低沉下来:“邵队办案经验丰富,想必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问题……”

程皓一愣,周晴朝着他挥了挥手中文件夹,说:“程队,你要找的东西在这儿呢!”

警容风纪对此有明文规定,女警在身穿警服的时候,是不能染指甲或者佩戴首饰的。

张凡凡也不废话,言简意赅:“刚才我们把从昨晚到早上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夏寒觉得有个地方不太合理。”

方贺的脑子还在卡壳中,徐晓蒙忍无可忍:“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局里有女警上班涂指甲油还戴耳钉?”

程皓从周晴手中接过文件夹,翻开一看,果然是档案中的一页,他迅速合上文件夹,径直看向夏寒,眼神别有深意。

徐晓蒙补充:“还有耳钉。”

夏寒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便笑:“我知道保密原则,我没看,东西是她们俩找到的。”

徐晓蒙特想抽他,张凡凡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放下手机,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向方贺,说:“指甲油。”

程皓这才放心下来,问:“在桌上找到的?”

徐晓蒙把死者的一只手举起来给他看,一脸理所应当,然而方贺眨着眼睛辨别了半天,愣愣地说:“哪儿啊?”

夏寒回答:“没错,我总觉得那个沙漏打碎得有些蹊跷。如果只是去书柜也解释得通,不过距离远了些,如果是翻我桌上这堆文件夹,那碰掉沙漏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方贺一脸懵逼:“哪儿有破绽啊?警徽?肩章?”

程皓竖起大拇指:“果然是夏老师,厉害啊!”

徐晓蒙扯下口罩“呵呵”了一声,吐槽说:“破绽很明显的好吗?”

张凡凡这时候看周晴,夏寒也望过去,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要不是周晴记起档案上的页码似乎是少了页,我也不会想到这个问题。所以……”

方贺凑过去跟徐晓蒙八卦,好奇地问:“她这身警服看起来挺真的,要换了我根本看不出来有问题。”

程皓接话:“所以最厉害的是小不点儿!你最棒了!”

张凡凡已经开始翻看起了手机,首先是微信,因为微信都是长期在线的,一打开就自动登录的,这人的微信名字叫“乔小乔”,头像也是很非主流的自拍照。

周晴笑眯眯地看夏寒,一脸甜蜜,根本没兴趣去反驳程皓塞给她的外号。

徐晓蒙冲他摊手:“为什么不行?”

夏寒说:“既然东西都找到了,笔录也做完了,程队长,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追上来正巧看到这一幕的方贺当场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他说着就要赶人,程皓伸手阻拦:“别啊,我这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奶茶还没喝上呢!”

徐晓蒙很从容地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抬起死者的右手,用食指按在手机上,直接用指纹把密码解开了。

他可怜巴巴望着周晴手里的大半杯奶茶,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你总不能,让我白忙活这半天吧?”

张凡凡答:“是。”

张凡凡对他耍无赖早已经习以为常,夏寒更是对他无语,起身倒了一杯给他,壶一直温在那儿,热度刚好,程皓喝得非常满足,几口一杯下肚,便拍拍肚子:“得了,这就当午饭了。”

张凡凡根本不理他,直接下车,朝着法医的方向走过去,徐晓蒙正在那儿验尸,张凡凡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徐晓蒙头都不抬:“死者的?”

他放下杯子站起来,对张凡凡说:“走吧,我们该去乔安然那儿看看,她还留了什么惊喜给我们!”

方贺没精打采地说:“没用的,没密码,打不开的。”

周晴没被点到名,立刻举手:“那我呢?”

方贺兴致勃勃地向张凡凡献宝,然而手机一按亮,看到一个非主流少女的自拍照,以及需要输入密码才能继续的提示。还没等张凡凡说话,方贺立刻就又蔫儿了,他随便试了两次都不对,正准备把手机揣起来,被张凡凡伸手给取走了。

程皓点点她手中文件夹,说:“赶紧去找你爸,一定要把那个亲手交给他。”

但是方贺搜证的能力又莫名其妙的很强大,他翻过了车里的每一个袋子和夹缝,最后竟然真让他从很隐蔽的位置翻出一部手机来。

夏寒疑惑地看向周晴:“你爸?”

车子里的垫子都被掀开了,方贺认真起来特别“带感”,连个缝隙都不想放过,继续嘴硬:“没事儿,我不困,一点都不困!”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张凡凡都懒得吐槽他了。

周晴朝他吐了吐舌头,却不回答,不好意思地跑走了。

方贺跟过来帮忙,张凡凡看他呵欠连天的样子,忍不住说:“累了就回去睡。”

夏寒将诧异的目光转向程皓,程皓也很诧异:“这么大的事儿唉,你竟然不知道?”

此刻他们议题的主人公张凡凡正一手撑着车座,好巧不巧地打了个喷嚏。她正在停车场搜查取证,那辆车是她重点检查的目标。

夏寒吐槽:“我又不像你那么八卦!”

夏寒看他那少有的一脸娇羞的表情,倒是少有的上了心的样子,于是他劝道:“别光顾着办案,等人被别人追走了,有你后悔的!”

程皓指了指周晴夺门而出的背影,说:“那可是我师父家的宝贝千金。”

程皓摇摇手:“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夏寒悠悠感慨:“真是没看出来。”

夏寒一脸温和地评价:“真心话。”

程皓笑:“现在看出来倒也不晚。”

程皓顿时“囧”了,这才大笑着感慨:“夏寒你这骗子,又套我的话!”

夏寒知道他调侃的意思,说:“赶紧查案去,不然小心周局敲你!”

夏寒淡淡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程皓也没空过多纠结这事儿,他拉着张凡凡就走,出门又探回头,扒着门说:“兄弟,美人当前,心动不如行动啊!”然后被张凡凡一把拽着脖领子给揪走了。

程皓老脸一红,故作矜持:“这话可不能乱说哦!一旦人家有男朋友,多尴尬啊!”

夏寒在他背后无奈地笑笑,走到桌边坐下,拿了支笔,在摊开的本子上刷刷写了起来。桌上原本摆着沙漏的地方,如今却是空荡荡的。

夏寒“嗯”了一声,颇有意味地说:“你运气也不错。”

风微微吹动窗帘,市局大院里,警笛鸣响,很快驶出门口,呼啸而去。警车很快驶入乔安然所住的小区,位于城东新区的临港高档住宅。当然,那套房子是金老板送她的。这里是全封闭小区,进出管理非常严格,程皓边等着人跟物业交涉,边左右查看附近的监控摄像头。

程皓眼前忽然闪过张凡凡面若冰霜的一张脸,心有余悸地后背一凉,立刻改了口:“两朵,我们专案组警花有两朵。”

他环视一圈,对张凡凡感叹:“这房子贵,安保做得就是好,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夏寒面不改色地回:“一朵?”

方贺在旁边各种捧场:“是啊是啊!”

程皓小心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女警,靠过去轻声说:“你倒是好福气啊,我们专案组就这么一朵新鲜水灵的小警花儿……”

张凡凡面无表情地说:“我去把监控记录都调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虽然程皓顾忌夏寒身体不好所以放慢了脚步,但架不住两人身高腿长,还是让小个子的周晴一路小跑追得十分吃力。

程皓喊住她:“要近两个月的!”

周晴对这两个人的对话已经彻底无语了,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踮着脚帮着夏寒把外套往上拽了拽,被程皓看到,捂着嘴笑得特开心。

张凡凡点着头去了,物业经理已经过来配合带他们上楼,因为电梯是需要刷卡才能按楼层的,程皓喊上方贺,带一拨人先上去了。指纹锁无法打开,在物业的见证下直接卸锁拆门,乔安然家房子不错,房子位于8楼,恰好是能看海的楼层,一进门,客厅大幅的落地玻璃窗就是对着海的,整个装潢风格是东南亚式的,木质结构,配色鲜明亮丽,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夏寒对程皓快无语了:“是是是,你英雄救美,行吗?”

程皓一边看一边摇头:“啧啧啧啧……”挥了挥手,身后众人一股脑儿地跟了进去,各自分散,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程皓对物业人员道了谢,也戴上手套,开始搜查。张凡凡一会儿也上来了,找到物业经理开始做问询调查。

周晴正想拦着,程皓笑嘻嘻地过来,把外套抖开披在他肩上,说:“我看出来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在医院待着,我来正好把你给拯救了是吧?”

张凡凡问:“你认识乔安然吗?”

夏寒说:“我没事儿了,别耽误专案组做询问笔录。”

物业经理点头:“认识,乔小姐是小区的业主。”

夏寒想了想,忽然抬手把吊针给拔了,没来得及按住的伤口有点溢血,周晴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张凡凡又问:“你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程皓说:“那我等你。”

物业经理回答:“她作息时间不太稳定,有时候一天也不出门,有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特别晚才回来,我有时候值夜班,就能见到她回来。好几个保安也都向我提过她,因为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保安会把她送上楼,所以大家印象特别深。”

夏寒说:“半个小时吧。”

张凡凡点头:“你们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程皓朝周晴做了个鬼脸,在旁边坐下,外套一脱搭在旁边,似模似样去看输液瓶:“还要打多久?”

物业经理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她经常回来都是画着浓妆的。”

夏寒悠悠一笑:“你们俩变得真够快的!”

“程队!”这边方贺不知道是被什么惊着了,喊的声音超级大,听起来嗓子都哑了。

程皓接话:“就是,快吐口水重说!”

程皓对方贺的大惊小怪已经习以为常,慢悠悠踱步去找他,结果一进主卧室,自己也被惊呆了。主卧套间一分为二,一边是床,一边是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光衣帽间就足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周晴立刻跳脚:“呸呸呸,说什么呢!太不吉利了!”

方贺的眼睛都快看瞎了,那一排一排一架一架的衣服鞋帽皮包首饰,闪得他都睁不开眼了。他不禁感叹:“程队,我这辈子所有见过的衣服首饰加一块儿,保不住都没这里的一个零头多!”

周晴气鼓鼓地反瞪他,夏寒抬手拦在中间:“行了,别欺负她了,今天要不是她,估计你这会儿就得帮我办后事了。”

程皓气定神闲走过去在衣架上慢悠悠翻了翻,笑说:“这可不光是衣服首饰,你看看……”他边说边拣出来给方贺看。空姐制服、白大褂、服务员装、保洁员的衣服、超市收银员的工装,还有银行工装……

程皓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瞪她一眼:“怎么,还手抖呢?”

方贺彻底目瞪口呆:“她这是要干吗?”

周晴正往桌上放外卖,结果一个不慎,手一抖差点把袋子扔地上去。

程皓推测:“不是爱好,就是有特殊用途。”

程皓看他手上包着纱布,于是只轻轻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当是安慰:“你做得挺好了……至少没让她把那份文件带走。”

他抬手一划:“都带回去检查。”

夏寒喃喃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应该好好练练的,至少就不会拖累别人了。”

方贺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就鸡血了,挽起袖子,喊来一群人冲上去彻底搜查衣帽间。

程皓说:“下次拜托有点自知之明,你一个警察学校都没毕业的,瞎逞什么英雄啊!”

程皓不管他,自己继续往里走,主卧向南还有个半弧形的阳台,阳台拉门是合上的,阳光隐隐约约透过磨砂玻璃照进来。空气里似乎有花粉的香气,程皓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预感到了什么,这种感觉很微妙,但又很美好。于是他快走两步,抬手猛地扯开拉门。

夏寒这才放心,笑着问:“本来打算救人,结果差点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开门惊起的阵风扑面而来,挟着柔软芳香的花瓣,落了一两瓣在他脸上,然后又因程皓的抬头惊扰,飘然落地。阳光房里,左右各立着一棵一人高的夹竹桃树,郁郁葱葱,花开满了树冠,灿然皎洁,颜色纯白如雪。

程皓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都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阳台外便是海的视野,只是玻璃隔住了海风,却挡不住自远方传来的海浪声。

夏寒见到他来了,放下手机冲他挥了挥手,声音很低,似乎有气无力,但每个字句音节仍是清晰的:“昨晚进过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是今早才离开的。”

方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站在原地,却也因为面前所看到的一切而震惊不已。

程皓一进门,就看到夏寒靠在床边,冲着某个方向笑得十分温柔。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那样平和温柔的夏寒了。

程皓转过头,方贺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身后的房间说:“程队……在衣帽间的暗格里,找到了四张……夹竹桃标本。”

因为只是擦伤,夏寒并没有住院,只是简单包扎了伤口,就留在公共病房打吊针了。只是像他这么年轻斯文,据说是被警车送过来,又受了枪伤,再加上还有个一身警服的周晴跑来跑去,旁边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将他当成了便衣警察,多看两眼不说,各种来自于人民群众的热情差点把夏寒给吓着。临床陪孙女打针的大妈硬塞给他一罐酸奶,对床小姑娘把巧克力分他两条,还有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打完针就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往他怀里塞枇杷和苹果。夏寒脸上的笑一直没散,持续低烧让他没什么力气说话,所以只能一直冲他们笑作为答谢。

程皓猛地转过头,毫无停顿,跟着方贺大步而去。

程皓把她挤开,自己先进门。周晴气得直跺脚,但只来得及小心护住自己手里的粥,宝贝一样地捧着,跟在程皓后面也进去了。

原来衣帽间在衣架后面,还有一个暗格。当时是方贺把衣服都拿下来了,偶然敲过去才发觉声音不对,里面是空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一层,里面的一个铁皮盒子里存放着四张崭新的夹竹桃标本,另外还有两部手机,都是比较旧的型号。

周晴答道:“是擦伤,不过可能有炎症,一直在低烧。”

程皓拿起一部手机,端详着推测:“乔安然这个年纪的人,不应该用这种手机……除非……”

程皓根本不答话,直接问:“夏寒怎么样了?”

这种手机都是用来打电话和发短信用的,不能上网,更没有安装什么智能APP,程皓打开短信箱,发现里面有很多条短信,内容没有文字,全都是数字。

周晴拎着刚买来的白粥一路小跑,正走到门口就遇见程皓,看到他有点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程皓一愣,对方贺说:“这手机是交易时用来联络的!”

夏寒正靠在病床上打吊针,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另一只空闲的手在摆弄手机。

方贺完全没明白什么意思,程皓言简意赅地回了他两个字:“贩毒。”

程皓风尘仆仆闯进医院的走廊,满身尘土,胡子拉碴,脚步又沉又重,气势看起来像是上门讨债的悍匪,医生和护士看见了都绕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