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硕这种瘾君子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嫌恶地伸出手一拐，便把他按在了墙上，反手用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老侯跟着带人冲进去，一眨眼的工夫，便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制伏，他们的挣扎在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面前简直如同小打小闹。负责录像的警察适时地将镜头对准了现场桌上散落的毒品，以证明这是一次人赃并获的缉毒行动。
“大叔，”年轻人语气含混，却带着挑衅意味地问，“都一把年纪了，也学人家出来玩啊！”
其中一个年轻人被拧手按倒在地上，却还梗着脖子叫嚣：“你们谁啊！竟然敢抓我！不要命啦！”
看到房门被撞开，警察闯进来，他们仿佛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眼神涣散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又自顾自地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年轻人从沙发上翻下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阎硕走过来，伸出手往外推了一把，似乎是想推开他，却因为眼神涣散而推了个空。
老侯蹲下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明知他意识不清，但还是问：“你倒说说，我们怎么不敢抓你了？”
包间内烟雾缭绕，在开门的一瞬间，烟雾在门前袅娜散开，才看清楚里面的景象。里面一共四男三女，其中两男一女正滚在沙发上，肢体纠缠，场面极尽迷乱，不堪入目。还有两男一女歪躺在地上，面对桌子的沙发上，仰着头，有的哈哈大笑，有的表情呆滞，还有一个反复地念叨着什么，总之神志都不太正常。剩下的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电视荧幕前面，随着音乐和画面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身上的衣服被脱的只剩下背心和内裤，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公共场合袒胸露乳是件多么羞耻的事情。杂乱的桌面上，放着几个透明的玻璃杯，旁边散落着一小袋开了封的紫红色的药丸。有几颗落在白色绒毛的地毯上，白中染了尘，红中却带着妖冶诡异。
年轻人仗着自己的身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告诉你！我爸是望海市首富！小心我爸……”
归功于包间良好的隔音功能，走廊里面很安静，确实像里面没有人一样。不过推开门，迷幻的音乐夹杂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一股脑便涌了出来，排山倒海般的，里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他哽了一下，似乎是意识更不清楚了，声音低下来：“我爸……”然后头一歪，竟然就这么昏过去了！
经理在后面无力地阻拦：“警官，真的……真的不能查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这回算是彻彻底底栽了。
老侯又好气又好笑，骂了句：“你爹在外面努力赚钱，就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我要是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阎硕看着他，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来：“刚才不还说里面没人吗？我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还见不得人了！”说着推开经理，带着人大步地走进包间。
其他的同事也已经把沙发上纠缠的人给拉开，和男人纠缠在一起的年轻女子似乎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身体绵软，像个被人随意摆弄的布偶。警察将她拉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竟然还有白沫从她嘴里冒出来！
老侯点了几个人跟着，正要往包间那边走，经理有点儿慌了，快步走到他们前面挡着，言语中带着三分暗示，七分警告：“我说，几位警官，这里面的人可不能查啊！”
“不好！”经验丰富的缉毒警顿觉不妙，立刻喊道，“叫救护车！”
阎硕说：“带几个人，去包间看看。”
老侯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定睛一看，当场就傻了。下一秒他声音嘶哑地发出一声惨叫：“小敏！”
副队长老侯闻声走来：“队长。”
这个年轻的女孩儿，竟然是他的女儿侯晓敏！
阎硕一看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亮嗓子吼了一声：“老侯！”
5小时后，程皓神色凝重，匆匆走在黑夜里，面前是灯火通明的禁毒大队办公室。
听到“包间”两个字，经理的眼神不自觉地闪躲了几下，嘴角下撇，说话有几丝犹豫：“有包间，不过……不过……没人。”
这里彻夜灯火明亮，所有人都在熬夜奋战，只等着6个吸毒被抓的年轻人从毒品带来的亢奋中清醒过来。毒瘾过去之后，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精神涣散，脚步虚浮，双眼无神，目光呆滞，苍白无力地趴在那里不动。阎硕并没有着急去审问他们，明明是最好的年纪，却已经被毒品腐蚀了全身，纵然反抗，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所以他不急。他做了二十多年的缉毒警，大到毒贩头子，小到最底层的吸毒者，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他很有信心，善恶到头终有报，所有人都注定要为他们犯过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经理整个状态就是一个大写的“懵”，很快，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整个酒吧被照得堪比白昼。警察们四散开来，检查现场每位顾客的身份证，并一一登记询问，阎硕问经理：“这里有几个包间？包间里都有客人吗？”
亲属都已经到了，无论是商界首富还是社交名流，一律被拦在外面，聚众吸毒及非法持有毒品都是犯罪，无论他们是谁，有多少钱，多少权势，怎样显赫的身家背景，也逃脱不了法律的惩处。
阎硕收回警官证，冷着脸说：“开灯。我们收到举报，说你们酒吧有人吸毒，现在要对现场所有人进行检查。”他说完，不等经理反应，已经向其他警察做出了“开始搜查”的手势。
阎硕正用那个跟了他十几年的搪瓷杯喝水，杯子的边缘已经有些生锈，还是他当初立三等功的时候警局给发的，他在等消息一个个传进来。
经理光是看他就忍不住从脚底到后背全都直冒冷汗，强装镇定地点头：“是，是，我是这间酒吧的经理。”
侯晓敏吸食毒品过量，当场就被送进了医院，老侯跟着去了，身为一个缉毒警，却发现自己的女儿吸毒，这对他的打击是空前毁灭性的，阎硕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送他上救护车的时候，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说：“好好照顾小敏。”
阎硕看了一眼酒吧的经理，亮出证件来，问：“你是这间酒吧的负责人？”
满脸络腮胡子，外号叫“大胡”的警察这时候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说：“队长，这几个人的身份问，问清楚了！”
带队的人是阎硕，他的身高将近一米九，块头很大，脸上的刀疤在迷离不清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极其凶神恶煞。
阎硕放下杯子，挥了挥手，做了个“快说”的手势。
酒吧经理匆匆忙忙地迎了过来，面色惊恐不安但勉强镇定，急促地搓动着自己的双手，努力挤出几丝笑意来：“警官，您有什么事？”
大胡捧着询问笔录开始念：“除了侯晓敏之外，另外两位女性是MIKO网的主播，四名男性分别是望海首富的儿子王安漠、当红小生秦冠宇、唱作歌手时余，还有一个是秦冠宇新戏的副导演。”
门口的保安惊诧之余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回过神来的时候，被一水的警徽肩章晃得眼前发白，更是动也不敢动。舞台上激情四射的钢管舞演出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们打断，顾客们纷纷面露诧异之色看着他们。
正巧拿检验报告进来的警察“大头”听完这一串人名，随口评价了一句：“哇！都是娱乐圈的！”
警笛声划破夜色平静，穿透动感刺耳的音乐声，将一切召回现实。两辆车身印有“望海市公安局”字样的警车自沿海街内驶过，停在了“苏荷”的门口。车门被拉开，数十名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径直闯入了“苏荷”。
阎硕冷笑了一声，语带轻蔑：“毒品社交。”
沿海街在望海市的意义，几乎相当于北京的三里屯酒吧街。而“南岸·苏荷”，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苏荷”是英国SOHO区的谐音，秉承了那里的颓废和华丽、个性与自由、张扬与艺术，音乐前卫、时尚、刺激却又不吵闹，在这里人们及时享乐，不问将来。年轻而又充满激情的歌手、炫目的电视墙DJ台、随意打动的长筒吊灯、晶莹剔透的星座包厢……后现代主义的装修风格以及顶级的私密性，吸引了不少商界名流和演艺明星成为这里的常客。夜幕降临，人们纵情狂欢，觥筹交错，纸醉金迷，酒精麻醉大脑，让身体放松，心灵放纵，于是，更多诱惑在无声无息间悄然降临，而他们却再无抵抗的能力。
大胡跟着啐了一声：“可不是！你说说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这都是什么风气！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吸毒，还当流行时尚！”
时间倒回到5小时前，望海市沿海街，“南岸·苏荷”酒吧。
阎硕没评论，随即问了一句：“那个王安漠，说他爸爸是首富，是不是就王世孝，那个做电商网站的？”
后楼是禁毒大队办公的地方，就算程皓什么都没说，夏寒此刻心里也非常清楚地知道，恐怕案子又有了新变化。
大胡点点头：“没错，就是他。带着律师在外面等着呢，听说是连夜从外地赶来的。”
程皓神色严肃，匆匆披上外套，说：“我去趟后楼。”
大头感慨：“难怪我们抓人的时候，他儿子这么嚣张。”
电话那头，不知阎硕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得出语气急促，程皓听一句，脸色就白一分，等到挂完电话，他的唇紧紧抿着，苍白至极，全无血色。夏寒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但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把程皓的外套拿过来，递给他。
阎硕又问：“秦冠宇是演电视剧那个吗？”
程皓定定神，瞬间让自己清醒过来，接通电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没了刚才飘忽的感觉：“喂，阎队……”
大胡叹了口气：“对啊！就是他，听说微博粉丝有好几千万呢！还大部分是未成年人，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的一言一行对那些孩子的影响，可能比父母和老师还要大。这会儿网上都要吵翻天了，你知道那些孩子怎么说？说他那么帅，吸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什么要抓他们的偶像……你说咱们辛苦缉毒，那么多血泪的教训，竟然还比不过这一张脸！”
这显然是跟案子有关，处于职业素养和保密要求，夏寒都不会接这个电话，只是立刻叫醒程皓。
大胡说完这句话，整个办公室都沉默了。
夏寒把电话塞进他手里：“是禁毒大队的阎队长。”
“即便如此，这事儿总得有人做吧！”阎硕开口打破平静，“做了这么多年的缉毒警，什么风浪没见过？生死一线的时候，谁还能想那么多？毒品祸害了那么多人，我们不抓人，怎么救人？就抓这么个小明星，就整得你怀疑人生了？”
他眯着眼睛哼了一声，语气飘忽不定：“嗯？”
大胡摸着利落的寸头笑得豪爽：“队长，小看我不是！”
程皓从虚幻的梦中渐渐苏醒，他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努力睁开眼，就看到夏寒手里拎着个手机，空着的那只手在拍他的手肘：“程皓，你醒醒，你电话响。”
阎硕作势踹他一脚：“那就拿出点儿干劲来！去洗把脸，一会儿接着审！”
夜色寂寥，程皓在熟睡的时候仍然会做梦，说迷离不清的梦话，看得出梦境深处依然动荡不安，但是幸好，没有再次骤然惊醒。他梦见五光十色的酒吧里人们醉生梦死，梦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泛过墨色的小舟，梦见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绽开在眼前的一道光。他也梦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程皓，程皓……”言语极尽温柔。
大胡笑嘻嘻地去了，大头把报告递给阎硕：“队长，缴获的毒品一共26克，经过再次确认，的确是‘红冰’……”
入夜时分，程皓歪在沙发上，筋疲力尽之后，终于沉沉睡去。夏寒看他在睡梦里仍然紧皱的眉头，合了合眼，重新回到电脑前去，将沙漏调过来，开始写他那份耽搁了很久的报告。
阎硕把报告接了过来，翻着看了看，眉头皱起，脸上斜穿而过的疤痕看着更加狰狞。
吃完饭，夏寒果然给程皓拿了片安眠药，只不过要一个失眠很久的人安安稳稳睡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夏寒陪着他聊天聊了很久，甚至分享到了自己某年某月某日在埃及旅游时曾经打死过一只拳头大的蚊子这种不知所云的段子，让他哭笑不得。
他看了一会儿，对大头说：“你去看看，程队长到了没有？”
程皓立刻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夏寒向来说到做到，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估计夏寒当场就能把他拎到周志东面前去痛陈利害，让他彻底歇菜。
大头立刻一溜烟地冲出门，但很快又转回头扒着门槛问：“队长，是哪个程队长啊？”
程皓皱眉，刚想说话，夏寒立刻凝眉肃穆：“今晚不许加班，否则，明天我就跟周局申请停你的职！”
阎硕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对面楼，3楼专案组的程皓！”
夏寒又说：“你今晚在这儿睡吧。”
“哦哦！”大头恍然大悟，但又好奇地问，“咱们队的事儿，为什么要找专案组的人来啊？”
程皓笑得很坦然：“好，听你的。”
一叠文件直接摔过去散了一地：“让你去你就去！”
程皓摇头，夏寒想了想说：“我先给你开点安眠药，再观察两星期，氟西汀一旦开始吃了，短时期内不能停药，你现在还在办案，可能会有影响，最好还是先别吃。”
阎王火了：“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啊！”
夏寒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无可奈何：“那你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史？”
大头顿时脚底抹油跑得飞快，边跑还不忘边说：“你是！你是队长！”
程皓郁闷地在头上揉了一把，说：“早扔了。”
阎硕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傻了吧唧的……”
夏寒有点犹豫：“倒是可以，不过你最好把以前的病历拿给我看看。”
没过一会儿，程皓就晃了进来，大头跟在他后面，只冒出一个脑袋来，看起来挺喜感的。
程皓问：“我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吃氟西汀会比较有效？”
程皓直来直去，开门见山：“阎队，真的是红冰吗？”
夏寒拍他的肩安慰：“这不丢人。”
阎硕指指地上的材料，跟大头比划着，后者立刻机灵地把文件收起来，递给程皓。
程皓捂脸：“那他肯定什么都告诉你了吧？唉……我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程皓打开文件夹，第一页上面有几张摊开的照片，是在现场拍下的。虽然桌子上的东西摆放得比较乱，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杂乱的桌面上紫红色如大粒海盐一样的毒品。
夏寒看他：“我去你们学校找过系主任了。”
他当即愣住了：“竟然真的是‘红冰’？”
程皓诚实地认了：“嗯。”
他抬起头与阎硕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说：
夏寒吃了两个饺子，放下筷子问：“还是睡不着吗？”
“宋濂！”
程皓被戳穿了谎话再不吭声，假装专心埋头扒拉面前的饭。
“宋濂。”
夏寒白他一眼：“你得了吧！装睡的呼吸，和睡着了的呼吸，你以为我分不出来吗？”
阎硕问：“虽然不知道宋濂跟专案组在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是毕竟红冰跟康泰有很大关系，就叫你来了。”
程皓把牛排饭拖到自己面前，筷子往饭上一戳，纠正夏寒：“我睡着了。”
程皓点点头，表情严肃得可怕，笃定地说：“当初红冰的配方一直都在康泰手中，密不外传，所以他的货是金三角独一份，供不应求。康泰死了3年了，这货必然不是他的。看来宋濂接管了他的势力之后，又找到了这份配方，开始重新生产。”
夏寒扔了双筷子给他：“你睡不着，当然觉得吵。”
阎硕感慨：“原以为打掉了康泰，红冰就此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然又出现了。”
程皓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坐起来，打了个呵欠抱怨：“吵死了。”
程皓想了想说：“红冰是在冰毒的基础上进行提纯，其威力至少是普通冰毒的两三倍，吸食者一旦染毒，立刻就会深陷，而且用量持续增长，毒瘾很难戒掉，所以，危害比一般毒品都要大。”
很快，夏寒拎着一份牛排饭和一份水饺上楼，打包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对沙发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说：“睡不着就别装了，起来吃饭吧！”
阎硕又说：“看来，宋濂的手，已经伸进望海了。”
程皓“哦”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夏寒也不管他，继续忙自己的。很快，程皓的呼吸平缓下来，夏寒停下手，认真侧耳分辨了一下，无奈地撇了下嘴，揣上食堂的饭卡，悄悄出门去了。他下楼的时候，正遇见两辆警车驶出市局大院，闪烁的警灯把他的瞳孔映得发亮，只是颜色有些诡异的美感。
程皓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顾向华所说的，不免心惊，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问：“能弄到这么高级的毒品，还拿来做毒品社交的，恐怕这几个吸毒人员的身份，也并不简单吧？”
夏寒手上的动作不停，回答：“有份报告没写完，不想带回家。”
“没错。”阎硕简单地把几个人的身份跟程皓重复了一遍，末了，用手敲打着桌面，语气里透出一丝气愤和惋惜，“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代！我们国家的未来！要是人人都像他们，我们国家早完了！鸦片战争才过去多少年啊！中国是怎么被列强敲开国门的，怎么这么快就全都忘了呢！”
夏寒不说话，继续在键盘上打字，程皓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怎么还没下班？”
程皓听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之后，心存疑问，又忍不住感慨：“吸毒人员低龄化、多元化趋势明显，也是近几年来面临的重大问题。可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希望能起到警示作用。”
程皓脱了外套扔在一边，抖开毯子，脱了鞋躺下，还不忘拽个垫子抱在怀里。
他话锋一转：“不过，从目前这几个人的身份来看，老侯的女儿跟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为什么她会跟娱乐圈的人混在一起？”
夏寒站起来，从柜子里找出毯子和枕头，随手扔沙发上，指着对他说：“行啊，自便。”
“那就得让他们告诉我们答案了。”
程皓这才推门往里走，伸了个懒腰，丝毫不掩饰疲惫的神色，说：“累，想跟你借个地儿睡一觉。”
阎硕把桌上的资料拿起来，高声喊：“大头，你跟我进去。”
程皓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看，夏寒正在电脑前坐着，见到是他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程皓知道这虽然可能跟专案组有关，但毕竟还是禁毒大队的主场，主动说：“我在外面听。”
程皓一路溜达着往外走，却没回自己办公室。他瞥了一眼楼下停车场，夏寒的车还停在那里，看来是没走，他爬楼梯到楼上，果然心理辅导室的灯还亮着，程皓敲了门，夏寒温和的声音很快响起来：“请进。”
3个人到审讯室外面，透过单反玻璃看到被关在审讯室里面的年轻人，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低着头，佝偻着腰，没有丝毫年轻人的生气。
郭坤照常收了东西，给档案室上锁，然后仔细地把钥匙收好，下班。
阎硕看了冷笑：“看看，吸毒的后遗症出来了。”
程皓在交还档案的登记簿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道别：“那我不打扰您啦！”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脚步轻快地很快走远。
只是他没想到，程皓竟然也很精于此道：“机体停止供药一段时间后，吸毒者在精神上会表现出极端的偏执和抑郁状态，例如，不想和人说话，一沟通就会显得十分固执，等等。而滥用次数越多，抑郁状态就会越严重，严重的甚至会产生自杀倾向。”
郭坤点头，他这个爱好在市局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喜滋滋地炫耀：“是啊，买了辆新车，约了朋友一起去试试。”
阎硕眼神赞许地望着他：“程队长不愧是在国外留过学的，就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粗懂得多。”
程皓知道郭坤一直是夜骑爱好者，别人都开车，就他喜欢骑车，他笑着说：“今晚又去小象山骑行啊？”
程皓笑着摆手：“您过奖了，我这个人吧，就是好班门弄个斧什么的，什么都知道一点儿，不过您要是再让我往下说，我可就真说不出来了。”阎硕也看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演出来的谦虚，反正这都不是重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郭坤笑着摆摆手，说：“反正晚上约了人夜骑，时间还早，晚走一会儿没什么。”
这时候程皓又出声了，指着里面那人问：“这个就是那个望海首富的儿子是吧？”
他还了档案给郭坤，赔着笑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
阎硕点头：“家里有钱，又接受过良好教育，本来可以有大好的前程，可惜自己走进了死路，怪不得别人。”
三地警方联合行动，同时又涉及境外抓捕，档案是非常厚的一叠，各种原始材料、文件，程皓摊开一桌子，对照着电脑里整理好的电子档案资料，慢慢地读着，郭坤在外面的办公室里继续办公，只是档案室的门是锁着的。认真起来时光飞逝，很快天就又黑了下来，程皓的眼神有点暗，眉宇间的忧虑很深，他把散乱的文件重新归档整理好，抬头看了看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
程皓在单向玻璃后面站定，看着王安漠维持着长久以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轻微起伏的胸口表示他还活着，他甚至觉得审讯室里坐着的是一个死人。
周志东停了停，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那你自己注意时间。”程皓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阎硕在王安漠对面坐下，翻开手边的记录本，喊他的名字：“王安漠。”
郭坤把档案找出来，程皓接了档案抱在怀里，向外摆摆手，示意周志东可以先离开了。
这是程皓第一次见到警方审讯吸毒人员，不是当事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他静静地往后靠，找了面墙倚着，面如止水，看不出半点情绪。他极难有这么严肃深沉的时候，如果换了周晴在，估计又要笑他假正经。
周志东转而无奈地笑：“行，我相信。”
程皓严肃，阎硕在审讯室里倒是笑得很洒脱。
周志东欲言又止，显然是对他的话有异议，程皓与他对望，仍是没什么正形的样子，语气懒洋洋不靠谱地说：“师父啊……你要相信你的徒弟嘛！”
王安漠一言不发，阎硕倒也不生气，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瞅瞅，还不理人了。我说是不是因为平常没什么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你啊？哎，我特别好奇啊！你身边儿那些人平常都怎么喊你啊？王大少？漠少？你是不是觉得一群人在后面跟狗似的巴结你，心里特爽，特有成就感，特别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啊？”
程皓笑嘻嘻地说：“师父，我自己看就行了。”
王安漠抬眼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却还是带着几分倔，冷哼一声，看起来高傲得很，依旧没有说话。
周志东都拿他没辙，抬手点点他：“你啊！”
程皓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楚，怜悯而无奈地评价：“仗着自己家里有钱，以为有钱就能搞定一切，愚蠢。”他把目光移到阎硕身上，心里很好奇，不知道这位身经百战的缉毒警打算用什么手段让王安漠开口。
程皓不但申请了电子档案，纸质档案也一起调阅了，周志东问他原因，程皓笑得极为不靠谱，说：“看纸质的更有感觉。”
阎硕问了几个问题，结果对方一句话也不回，两个人对峙了好一会儿，阎硕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拿着一次性杯子，兀自接了杯水，放在王安漠的桌子前，甚至因为他双手戴着手铐不方便而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双手撑着桌面，笑着接近他：“我知道你们家律师多。我不过就是个小警察，不想在快退休的时候收到你这种人的投诉。”
周志东亲自带着程皓办手续，因为是一级加密的档案，所以要由资料管理科室科长郭坤亲自接待，周志东在登记簿上签字，程皓双手抱在胸前，安静地等着。郭坤收了所有手续，拿出钥匙去取档案。现在警察局也都实现全程电子化办公，不过重大的案件档案还是要留存原始的文字资料的，保证做到有备无患。
吸毒之后容易口渴，而阎王的行为恰恰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算是对王安漠的一种礼遇。王安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阎王，讥笑了一下之后，用两只手抓起面前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张凡凡试图从他眼中分辨出些许别的情绪来，但是望向他的眼底，只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她看着程皓跟着周志东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程皓隐没在阴影里的背影，显得分外寂寥。
阎王拿走杯子，又接了一杯放在他面前，然后吩咐大头：“你在这儿待着，如果他想喝水、想吃饭，你就给他弄。如果不想吃也不想喝，那什么时候想说话了，什么时候再叫我。”说完，阎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出来之后，看到程皓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句：“受教了。”
程皓懂她的意思，冲她笑笑：“我看完回来跟你分享哈！”仍是不修边幅，没心没肺的笑。
阎硕知道程皓看出了门道，摆了摆手，表示这没什么，然后说：“走，我们去看看另外几个人去。”
会议很快结束，周志东朝程皓挥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张凡凡走到程皓身边，抬眼看他。
其他几个人的抗拒倒是没有王安漠那么强，两个女孩儿更是当场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秦冠宇的新戏里面露个脸，毕竟秦冠宇是现在最红的小生之一，而这部剧又是王安漠父亲的公司投资的，讨好王安漠和副导演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毒品的来源、种类，她们一概不知道。另外两位怎么看也是老滑头了，只承认自己吸毒，但是一口咬死了毒品是王安漠带来的，大概他们心里也清楚，“参与吸毒”和“携带毒品”及“教唆他人吸毒”是完全不同的罪行。
阎硕点头应了，神情郑重：“明白！”
程皓边玩手机，边旁听完整个审讯过程，悠悠给了这两位评价：“无耻。”
周志东又看向阎硕，严肃地说：“不管这件事跟宋濂有没有关系，他这次回来接手康泰的势力，都需要打起十二分注意，千万不能让他建立起望海和香港之间的贩毒通道，康泰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绝不会让宋濂做到！”
秦冠宇因为吸毒被抓，大概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现在的媒体无孔不入，也许外界已经吵翻了天，他必然再难有翻身机会，所以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崩溃，反倒知无不言，透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张凡凡面无表情地点头：“是。”
他慢慢地说：“昨晚的局，是严琦组的。”
周志东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张凡凡欲言又止的表情，对她说：“周晴那边也需要人手，你们俩一组，另外陆明的案子还没完，一定要尽快锁定肖芳的同伙。”
阎硕听到新的人名倒是很兴奋：“严琦是谁？”
张凡凡原本想说的话又收了，很显然，程皓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秦冠宇说：“是跟我同组的一个演员。”
程皓一口答应下来：“我明白。”
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显然严琦这个演员完全没什么知名度，程皓拿出手机现场搜索了一下，评价道：“长得还不错。”
周志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看是可以，但这案子是保密级别最高级，我签个条子，会后带你去档案室找老郭，只能在档案室看，不能带出来。”
秦冠宇知道的也有限，大致的来龙去脉是：严琦恰好跟秦冠宇一起拍戏，他公司想往戏里塞两个新签的女主播，于是严琦就组了个局，拉上副导演和同组的另一个演员，又让秦冠宇喊上了王安漠。不过严琦只负责组局，场地是秦冠宇选的，毒品是王安漠带的。
张凡凡刚想再说什么，程皓开口抢了先：“周局，我想看看康泰案的档案。”
从审讯室里出来，阎硕朝着程皓耸耸肩，说：“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严琦自己组局，结果临时有事儿，没来！”
阎硕跟着解释：“三地联合围捕行动的时候，宋濂在加拿大，当时重点目标是康泰，没办法兼顾，他收到风声，就躲了起来。”
程皓似笑非笑：“一个红过气了的小明星，组了这么大一个局，自己却没来？鬼知道他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对了，有人在‘苏荷’聚众吸毒的消息，是谁爆给你们的？”
她这问题倒是一针见血，看起来是并不认同程皓的观点，周志东看了一眼程皓，笃定地说：“只有宋濂。”
阎硕挑眉：“你怀疑严琦有问题？”
张凡凡抿着唇沉默，等周晴说完了，又问：“周局，当初康泰的案子里，有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是至今在逃的？”
程皓把头一歪：“咱们这儿是望海，又没有神通广大的朝阳区群众，这么准的消息，肯定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周晴乐得如此，她就怕没任务分给自己，俏皮地笑着答应：“遵命！”
阎硕说：“我让人去找严琦回来问问话。”
周志东把这两人幼稚的表情看在眼里，全当浮云，只看向周晴：“说得有道理，既然是你发现的，那就你负责去查吧！”
程皓满意地把手里正玩着的一支笔转了个圈：“可是侯晓敏为什么在场，我们还是不知道。”
程皓冲她挑挑眉毛，周晴皱着鼻子回瞪他一眼。
阎硕摊了摊手：“如果王安漠不说的话，那恐怕就要问候晓敏本人了。”
周晴说：“就是！查了也……呃不对，是查了不白查！”
程皓笑眯眯地说：“他会说的。”
程皓说：“送上门的线索，不查白不查。”
看他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阎硕眼前一亮，程皓冲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神秘兮兮地说：“看，我定的外卖到了。”
方贺感慨一句：“这阵仗……是就怕我们看不见啊！”
夏寒拎着两个大袋子站在门口，一脸无奈地看程皓乐颠颠跑出来接走他手里的东西。程皓笑得又点头又哈腰，明显是在讨好他：“这么晚了，真是麻烦你了啊！”
周晴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轮到一句跟自己有关的，赶紧插话：“我问过画展的主办方，他们说，这些画未来半年内要在我市几个大型商圈做巡展。”
程皓一边说，一边打开袋子看里面的咖啡，问：“给我多加糖了吗？”
程皓在旁边补了一句：“还有，得查一查那幅《夹竹桃公主》的作者，这画突然出现，你们不觉得很蹊跷吗？”
夏寒指指里面的糖包，同时对程皓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表示惋惜，摇了摇头：“过量的糖分会破坏咖啡本身的香味，脂肪含量增加容易导致肥胖症，引发糖尿病和高血脂病。真搞不懂你没事儿为什么非要摄入这么多糖分。”
张凡凡看了一眼程皓，提议说：“我觉得夹竹桃标本这条线还要继续跟，申请痕检再复查一次吧！”
程皓已经习惯了他百科全书一样的思路，耸肩：“夏老师，我觉得你只当个心理专家真是屈才了……”
周志东说完看向阎硕，他立刻说：“我让人去联络一下。”
夏寒瞪他一眼，程皓立刻就了，认真解释：“其实吧，这些不是给我的，我给别人准备的！”
周志东说：“那就双管齐下，一边继续寻找那个监视陆明的人，一边去排查康泰和宋濂集团，泰国警方不行，就动用我们自己的情报网和线人，新人出现，我就不信金三角那边一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夏寒搓着有点凉的手问：“哦？你打算害死谁？”
他看向阎硕，显然禁毒大队那边关于这方面的情报比较全面，阎硕摇摇头：“泰国那边没什么新情报，连宋濂回来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一无所知。”
程皓收拢起所有袋子，说：“改天跟你细说，现在有正经事儿。”
周志东一愣：“你觉得是来了新人？”
夏寒也知道程皓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之所以这么逗他，无非是心里不满他大半夜的折腾自己出去买东西，所以拿他消遣一下罢了。
程皓在旁笃定地说：“一定不是宋濂。从目前的作案手法推断，这人心思细腻，对文学艺术有着不错的修养，懂得利用别人的心理，假手于人。我猜，他的学历应该不低，康泰身边都是亡命徒，可从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他朝程皓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走了，程皓招手道别很热情，兴冲冲地喊：“谢啦！改天请你吃饭！”话音未落，转眼这人就跟一阵风一样，瞬间就跑没影了。
阎硕拍了下大腿表示赞同：“就是嘛！宋濂杀人放火贩毒还行，怎么可能懂这些花草叶子。”
夏寒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门口，侧头笑出声来：“你都欠我多少顿饭了，你自己有数吗？”
周志东摇摇头：“不太可能，宋濂一贯手段残暴、直接，这种绕来绕去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套路。”
程皓风风火火跑回来，把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搁在桌上，阴阴一笑，问：“王安漠喝了几杯水了？”
阎硕金刀大马地坐着，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如同他的外号“阎王”，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说话声音响，中气十足，问：“会不会是宋濂？”
阎硕把大头喊出来问了问，大头特得意地比出一个巴掌：“第5杯了！”
程皓在碰头会上强调两点：“第一，用夹竹桃标本代表着‘设计死亡’的意义，充分说明这是个高智商罪犯；第二，凶手很可能与警方三年前围捕毒王康泰的行动有关。”
程皓撩开袋子给阎硕看，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不如，让我进去跟他聊聊？”
成立专案组，其实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把大家集中到一起办公而已。局长周志东亲自坐镇，还是能够显示出案子的重要性，就连禁毒大队的队长阎硕都被紧急召回，协助专案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