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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程皓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老侯并没有听出他这话里其他的意思,只是把脸埋在双手当中,哽咽着说:“是我,是我对不起她妈妈,我没把孩子照顾好,我没有好好关心她,我不是个称职的爸爸。”

老侯用力点点头,从兜里掏出红双喜香烟的盒子,抽出一支要点,被程皓按住了,指着一地烟头笑着说:“少抽点儿,对心脏不好。”

老侯欲言又止,只是反复摸着自己的脖子和领口,程皓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他心中对侯晓敏十分愧疚,看到他眼神中复杂又焦躁的情绪,仿佛想起了什么,声音低哑着说:“无论怎样,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侯队,说句不好听的,别等到人不在了,才想到要弥补。这世界上来不及弥补的遗憾,已经够多了。”

老侯悻悻地把烟塞回去装起来,程皓又问:“你应该也一宿没合眼了吧?我替你在这儿守着,你去睡会儿吧!”

老侯摇摇头,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烟嘴处,他被燃烧的烟灰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烟头掐灭:“你不知道,我和晓敏她……”

老侯摇摇头:“不用,不用,反正我也睡不着。”

程皓安慰他:“晓敏还年轻,只要她意志坚定,你陪着她一起,一定能戒掉的!”

程皓说:“别总拿自己身体不当一回事儿,熬夜这种事,还是让我们年轻人来干吧,你再这么下去,小心你的心脏病,你可得撑住了,晓敏还要靠你呢!”

他似乎是快要说不下去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毒品是什么:“这个东西,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就算戒了,恐怕也要脱一层皮……”

老侯一愣,似乎是对程皓知道他有心脏病这种私事很诧异。程皓笑笑,解释说:“是夏寒告诉我的,他看过你的体检报告。”

老侯沉沉叹了口气:“洗了胃,这会儿已经醒了,但是……”

于是老侯更诧异了,不懂程皓为什么又把夏寒也扯进来了,程皓接着说道:“哦,是这样的,我来之前问了一下他,晓敏目前这种情况,会不会对她造成心理影响,夏寒说,他下午没课,过来看看晓敏,帮她做个心理辅导。然后他猜到你肯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特意让我转告你,让你注意休息。”

程皓说:“我听阎队说了晓敏的事情,所以想来看看她,她没事了吧?”

老侯也曾经在夏寒那里做过例行的心理评估,所以看到他们的体检报告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点点头,感激地说:“夏老师有心了,谢谢你们。”

老侯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是他,强打起精神问候:“哦,程队,你来了啊!”

程皓摇摇手:“应该的,不用客气。对了,我们给晓敏带了点水果,我让张凡凡先给拿进去了,有个人陪她聊聊天,也免得她胡思乱想。”

程皓这才朝着老侯的位置走了过去,老侯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直到程皓喊了一声:“侯队。”

老侯很紧张地问:“没有荔枝和菠萝吧?”

张凡凡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我也是警察,有什么麻烦的。”说完便推门进了病房。

程皓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怎么了?”

程皓礼貌性客气:“麻烦你了。”

老侯松了一口气:“她从小就过敏。”

张凡凡顺着程皓的目光看过去,老侯的背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10岁。她拍了拍程皓的肩,语气尽量温柔一点:“你去看看老侯吧,我进去看侯晓敏。我们两个都是女人,反而比较方便。”

程皓笑眯眯地看他,问:“那她喜欢吃什么水果啊?”

人多反而可能会给老侯造成压力,程皓和张凡凡两个人正好,因为时间太晚了,超市全都关门,程皓本来想买个果篮,最后也只能将就,在路边小店买了一兜子苹果。老侯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开着窗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程皓一下电梯就看到了他,他也猜测此刻老侯的心里肯定很矛盾,对侯晓敏又怜又恨,一想到她竟然参与吸毒,就恨得想冲进去骂她,可是当真看到她沉默虚弱的样子,心又软了,根本开不了口。

老侯不假思索地回答:“甜瓜,还有猕猴桃。”

估计目前严琦他们还搭不上话,主要还是禁毒大队在管,但是出于同事之间的礼貌问候,去医院看看侯晓敏,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程皓笑出一弯猫弧来,嘴角的大酒窝尤其明显:“你看,你还是挺关心她的嘛!”老侯垂下眼,扭头看向病房的方向,依旧是心事重重,无法释然的模样。

他朝着方贺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我们去趟医院,你接着睡去吧!”

病房里,侯晓敏的胳膊上挂着点滴,她已经醒了,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动都不动,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具娃娃。

程皓听够了八卦,利落地站了起来,自认帅气地拍了拍衣襟,说:“那恐怕,只有两个当事人最清楚了。”

张凡凡把带来的水果放到一边,把椅子挪到病床边坐下,难得语气温柔:“小敏,你好。我是张凡凡,你爸的同事。”

张凡凡淡淡瞪他一眼,说:“如果晓敏真的是严琦找来的,你说,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侯晓敏依旧望着天花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凡凡从进来就有点后悔,毕竟与人沟通完全不是她的强项。她知道程皓路上给夏寒发了微信,问他侯晓敏是不是需要心理辅导,夏寒也答应了下午没课的时候过来。不过,夏寒的辅导毕竟还是跟她不一样,她需要从侯晓敏口中知道更多真相,尽快破案,不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方贺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张凡凡在说些什么,程皓倒是听懂了,竖起大拇指:“金句,有道理,很有道理。”

所以,她坚持着开口问:“我听说了你的事,知道你受了委屈和惊吓。所以,你不愿意说的话,其实……”她说出一半的话,却被侯晓敏突然开口打断了。

张凡凡说:“经得起诋毁和赞美,耐得住风光和低谷,要么看透了,要么,志不在此。”

她动了动唇,发出模糊的、细微的声音,说:“我没有受委屈……”

程皓听完,慢悠悠地评价:“也是个人物。”

张凡凡听到了这一句,但却因为说的内容,当场的反应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立刻又问了一遍:“什么?你说你没有受委屈?”她没说出的话哽在喉咙里,但却立刻理解了侯晓敏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方贺兴高采烈地说:“要说这个严琦,我记得他出道的时候还不到20岁吧,在一部全是新人的热血青春剧里面演男四号,戏份没几集,还是个黑化的角色,没想到竟然红了。那三四年严琦也演了不少剧,红过一阵子,但是后来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说起来,他演技挺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混成个男三男四的人设了。不过,我之前看网上爆料说,严琦出道的时候是被人给包了,后来包他的那个人倒台了,没人捧,所以才不红了。不过,这事儿没证据,也就是大家道听途说的。”

侯晓敏把脸转向张凡凡的方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下去:“我没有受委屈,也没有受惊吓。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

程皓倒是觉得挺有意思,坐直了身子:“说说看。”

她说完这句,然后便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方贺听了不生气,反而还挺得意:“程队,不要小看一个在娱乐圈潜伏多年的迷弟的基本素养好吗?!”

张凡凡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呼吸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了一声:“为什么?”

程皓懒洋洋地抬头看他戏很足的折腾,悠悠地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见多识广的,这种十八线小明星,你也认识啊?”

侯晓敏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看不到那些丑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烦恼都没有,整个人很轻,就像飘浮在云彩上面一样……”

方贺一激动差点用脑袋撞墙,躲闪的时候腿又撞楼梯上了,于是龇牙咧嘴的,动静有点儿大。

张凡凡由此看出她黑沉沉眼眸中的绝望和痛苦,很多人都是如此,因为生活过得不如人意,所以才依靠吸毒来逃避真实,可这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严琦嘛!就是以前在偶像剧里老演男二男三那个嘛!”

她淡淡地说:“可是清醒之后,你依然要面对丑恶、烦恼、痛苦,你不想面对的真实的世界,一点也没有少。”

得来全不费工夫,程皓停下脚步,直接一个电话把方贺从宿舍给喊了出来,程皓在宿舍一楼的台阶上直接就席地而坐了,方贺睡衣外面披着外套,睡眼朦胧地捧着他的平板电脑,张凡凡靠在楼梯栏杆上旁听。

侯晓敏的眼底有了些许光芒,语调稍稍提高了些:“可至少,还有可以逃避的时候。在那里,我能看到妈妈,看到他,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永远不会有彼此伤害……所以,我宁可永远留在那个世界里,跟他们在一起,所以,说我堕落也好,说我被蒙蔽了心智也好,总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

张凡凡一脸淡然:“不知道,听方贺提过。”

张凡凡知道侯晓敏此刻已经钻了牛角尖,可她还是想劝一劝她:“我知道你妈妈的死,给你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你爸爸工作太忙,那段时间忽略了你。可你想想,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看到了又会多么担心?”

程皓一下子愣住了,张凡凡和偶像剧放在一起,他的内心突然觉得有点不搭:“你知道严琦?”

提到母亲的时候,侯晓敏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人死如灯灭,我妈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张凡凡想了想问:“严琦?那个以前演偶像剧的?”

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复杂,似乎又带着仇恨,又带着痛快:“至于我爸……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爸做了半辈子的缉毒警,如果有一天亲手抓到自己的女儿吸毒,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程皓答道:“这个我们问过王安漠,也问过秦冠宇,他们都知道这个局里有她,以为是跟另外两个网红女主播一样,是严琦叫来的。”

张凡凡骤然挑起眉梢,心中弥漫起寒意,她觉得面前的侯晓敏很可怕。侯晓敏此刻已经完全被蒙蔽了心智,她恨自己的父亲,竟然选择用自甘堕落的方式来报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张凡凡又问:“不过确实有一点非常不合理,老侯的女儿为什么会吸毒?怎么会跟娱乐圈的人混在一起?”

线索于话语中一闪即逝,丰富的刑警经验让张凡凡立刻从侯晓敏的话中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程皓说:“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那样就好了。”

侯晓敏朝她慢慢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给她任何的反应。

张凡凡平静地说:“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这种消极的抵抗态度让张凡凡无计可施,大概从内心深处来说她还是觉得侯晓敏可怜,不忍心勉强和苛责她。

程皓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从病房里面出来,程皓和老侯看到她,与她碰了个头。老侯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自从她醒了之后,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

张凡凡说:“可是,这次并没有出现夹竹桃。”

张凡凡摇头:“她的抗拒意识很重,情绪不太好,我想,还是需要夏老师来陪她聊聊。”

程皓瞪大了眼睛,他不想承认,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变态,冷静的、文艺的、高傲的、才华横溢的……变态。”

她并没有跟老侯提起更多的信息,直到离开医院,才对程皓提起了关于侯晓敏口中那个“他”的信息。

“他在设计死亡……每一朵夹竹桃标本,每一个受害者,都是他的作品,这就是他的风格。”

程皓顺势推断:“看来,这个人对于侯晓敏的影响很大。而且,他会说这句话,证明他很了解晓敏的家庭,对照晓敏现在的经历来看,恐怕,就是这个人,故意把晓敏带进王安漠的这个局里的。”

张凡凡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但是,从作案手法上来说,这3个案子风格不太一样,不像是一般的连环犯罪行为。”

张凡凡眼睛一亮:“严琦?”

“我希望没有……”程皓摇头,语气有些忧虑,“可直觉告诉我,有。”

程皓沉默了一下,唏嘘地说:“希望阎队他们,早点从严琦那里查明真相。”

张凡凡很快理清楚事情的前后思路:“你觉得,这次的事和之前的两个案子有关联吗?”

案情仍然迷雾重重,就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色。

张凡凡对毒品方面并不是非常了解,尤其是这种涉及品种的,程皓于是继续解释给她听:“红冰曾经是康泰集团独有的一种新型毒品。”

披着深重浓郁的黑暗,老侯匆匆走出医院的大门口,开车离去。他将手机随手扔在座位上,上面显示收到一条短信,但屏幕随即泯灭,陷入与周围一般的黑暗之中。

程皓接着说:“……现场缴获26克毒品,经过检验,是红冰。”

车子飞快地由繁华城央直入静谧郊区,驶入洋溢着美式田园风情的小镇。这里名叫枫华小镇,远离主城十七公里,建筑伴着人工湖环绕排列,附近是望海市较为有名的几所高等学府的校区,所以整个小镇功能配套比较完善,会所、健身俱乐部、美术馆、宾馆、红酒会所、天主教堂、音乐艺术中心等一一俱全,也成为附近学生和居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虽然不是太熟,但是毕竟打过几次交道,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张凡凡也有些愕然。

老侯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枫华路上,车子开得不快,嘴里还叼着一根燃着的烟,左右环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因为地处偏僻,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人,四周的商铺已经熄了灯,静谧一片,只有两旁的路灯还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不知道走了多久,程皓突然说:“禁毒大队昨天收到线报,在一家酒吧里面抓到了7个聚众吸毒的人员,其中有当红小生、首富的儿子、副导演,还有一个,是老侯的女儿。”

高大的教堂静静地矗立在湖边的一方空地上,白砖黑瓦,单侧的尖塔上插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微弱的光亮从彩绘的玻璃窗内透出来。老侯把车子停在路边,推开教堂虚掩的门,走了进去。教堂里面空荡荡的,左右各摆放了两排木质长椅,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第一排的木椅上,低着头,只看得到他黑色的短发,静默地祷告着。

他们俩静静并肩走出禁毒大队的门口,走在黑暗里,但路灯依然明亮,为他们照亮眼前的路。

老侯一步步慢慢走过去,小心而充满戒备地问:“是你约的我?”

时过境迁,那些好像都发生在很久以前,现在,他似乎也没那么喜欢说话了。

男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之用食指按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复又低下头去,闭上眼,双手交握着将这段祷词念完。教堂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借助昏暗微弱的灯光,老侯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他想起年轻时在警校的日子,他们偶尔会约一起吃饭,张凡凡就喜欢这样一边靠墙放空,一边等他下楼,然后他走在她身边叽里呱啦地当个话痨,两人一起肩并肩地走远。

就男人而言,他长得过于阴柔,身形单薄,带着病态一般的苍白。但他看起来又是锐利而充满锋芒的,神情冷冽清淡,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震慑感。

张凡凡点点头,程皓以为她会先走,然而他进去晃一圈跟阎硕道了个别,回来看到她还在那里,静静地靠在墙边一盏廊灯底下,被一团莹润的光笼罩,视线却不知道飘向何处。

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慢慢站起来,转头看向老侯,声音清冷却温柔:“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他双手抄进裤子口袋里,说:“我这就走,先去跟阎队打个招呼。”

老侯被他看得心中一阵寒冷,但还是镇定地问:“你说,有关于小敏的事情想要告诉我?”

程皓在她瞳孔凝聚起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心里的焦躁不安,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眼看去,顷刻间烟消云散。

男人慢慢扬起嘴角,冷笑之中带着一点讥讽,尾音拖得很长:“你现在,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的女儿了吗?”

程皓眨巴眨巴眼睛:“就这事儿?”张凡凡不说话,只是收了下颌表示肯定。

老侯确实心中对侯晓敏有所愧疚,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是我对不起她。因为我的工作,在她妈妈过世的时候,忽视了她的感受,也从来没有好好听一听,她心里头的想法。”

张凡凡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出来他这个掩饰动作,或者说,她注意的点并不在这里,她只是对他说:“大家都忙了一晚上,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你要是没事,也早点回去吧!”

男人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朝着老侯走过来。

不过程皓还是迅速站了起来,揉了两把脸,搓得脸颊有些红,他笑嘻嘻地抱怨:“是啊,查案太费脑子,又困,好想喝咖啡啊!”他说着伸了个懒腰,挑眉:“你找我有事?”

他的身形高瘦,每走出一步都稳当而坚定,语气仍是不疾不徐的:“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幸好来的只是张凡凡。

他伸出一只手,摸过鼻尖,嘴角斜斜勾起一抹邪气四溢的笑容:“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张凡凡清冽的声音响起,程皓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过来时的脚步声,他刚刚是真的有些情绪失控了,以至于连一贯的水准都没能保持下来。

对方的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老侯被他看得心里越发冰冷,毕竟是老警察,立刻就有了警觉,上前一步,用气势试图逼退对手:“你到底是谁?”

“累了?”

男人笑开了:“晓敏大概,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我吧?哦,不,应该说,你多久没有跟晓敏好好说过话了?”

烟卷最终被程皓用力掐断在手里,他把断成几截的烟扔在地上,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沉稳有力,带着一股茉莉味的浅香,缓缓将他包围。

老侯回忆起,侯晓敏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他上一次见她时,是把她从酒吧抓出来,质问她到底要怎么丢她父亲的人才肯罢休。他气愤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侯晓敏把自己的书包砸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只有直面诱惑,才能抵挡得住诱惑。可是,人无完人,总有软弱无力,无法坚守内心的时候。

一场争吵,最终的结果是侯晓敏愤愤地说:“那你就当,从来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程皓蹲在走廊的拐角,把烟卷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烟草的味道让他心动,他抿紧了唇,咬牙忍住内心的焦躁。

回忆起这些,老侯心中一阵酸楚,不禁低下头去。

…………

男人此时又说:“你或许没有听说过我,但是有一个人,你一定听说过。”

“你们都怎么联络的?”

他停了停,轻笑了一声,从双唇间吐出一个名字来:“他叫,易飞。”

“我不知道,我几乎不认识他,只是在他那里拿货。”

几秒钟之后,老侯蓦地瞪大了双眼。

“阿彪是谁?”

老侯这辈子抓过不少吸毒贩毒者,但是易飞,他确实印象很深。抓捕易飞大约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天刮台风,他们收到举报,有人聚众吸毒,那个小区即将面临拆迁,没有电,周围漆黑一片。他们抓到几个年轻人,其中就有易飞一个。他的思维和动作都非常敏捷,警方破门而入的瞬间就跳窗逃跑,老侯紧跟着追了上去,大雨倾盆的夜里,警局配备的强光手电随着他的步伐在眼前投射出一片摇晃的白光,鞋子重重地踩在泥地上,摩擦着湿泥发出“嚓嚓”的声响,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裤管。

审讯室里,问话还在继续。

老侯撕扯着嗓子喊:“站住!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

程皓不以为然地笑笑,冲他摆摆手,但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对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减慢或者停滞,他像一条湿滑的泥鳅一样在棚户区里四处逃窜。老侯又一次向他发出了警告,并且朝着天空开了一枪警示。这一枪让易飞突然停下了脚步,老侯朝他跑过去,雨水斜着扑向面前,眼前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他抓住了易飞,掏手铐的时候对方却拼命反抗了起来,年轻的身体蕴藏着小兽一般的能量,两个人迅速扭打在了一起。易飞妄图伸手去夺老侯手里的枪——他在加拿大上学的时候摸过这个铁家伙——老侯奋力抵抗,他们在泥泞的土地上互相角力,枪从手中脱落至一旁,肮脏的雨水滴到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

交接的时候阎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了,程队。”

他们两个什么都看不到,只是一味地凭感觉企图制服对方,撕扯间,易飞在地上翻滚,然后将枪重新抢到手里,老侯朝他扑过去……激烈地争执当中,枪声响了起来,等老侯回过神来就看到易飞倒在地上,一大团血迹从他的肋骨处冒了出来,枪从他的手上滑落。

程皓把阎硕喊了进来,接下来的问话,显然他要比自己更合适。

易飞最终抢救无效,死在医院里。

大头在一旁已经听傻了,嘴巴大张,呆呆不动,程皓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临危正坐,继续记录。

老侯觉得对方来者不善,重新点了一支烟,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是易飞的什么人?”

王安漠终于败下阵来,骄傲和强硬瞬间碎裂成无形的烟尘,被风吹散,他耷拉着头,低声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对方的脸在烟雾中显得没那么清晰。他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像在讲一个故事一样平静地诉说着:“易飞死的时候,才刚满三十岁。你知道吗,他是个天才……”

程皓的声音有点沙哑,低沉到恰到好处,有种历尽沧桑的沉暗落寞,但字正腔圆,每个字都仿佛一把刀,犀利地划开王安漠的心脏,逼着他亲眼看着鲜血流了一地。

老侯理直气壮地反驳:“可他聚众吸毒、拒捕还袭警,在法律面前,天才也没有豁免权。”

“你现在勉强还能算有个人样,可一旦你毒瘾发作,你不停地呕吐、流泪、大小便失禁,身上每一块儿骨头,每一块儿肉都在疼,针扎一样的疼,像有人用铁刷子刷你的皮肉一样的疼……那时候,你会丑态百出,会生不如死。那时候,摄像机会清楚地记录下你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到时候,你的面子、尊严,什么都没了……”

对方愤愤地吼道:“他是被人陷害了!可你们不问是非,就杀了他!”

王安漠的瞳孔渐渐放大,然后神情涣散,显然,程皓的话击垮了他最后的内心防线。

老侯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如果被陷害了,他可以要求警方查证,还他清白,可执法过程中,他并没有解释,而是试图逃跑,拒捕。而我抓他,我只是在履行一个警察的职责。我们争执的过程当中,他被自己手中的枪误杀,中弹死亡。在这个案子当中,我依照法律程序办案,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程皓盯着他,目光渐渐犀利起来:“我见过很多瘾君子,我看着他们浑身抽搐,哭爹喊娘,跪着喊着求别人给他们毒品,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对方摇了摇头:“你们没有错,只是不了解他。他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被人摆在台面上评头论足。”

程皓抿着嘴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呐,王公子,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自己面子全失,尊严扫地。可是你想想,你吸毒,你有毒瘾,等你毒瘾发作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子?”

老侯心中有点惋惜,只是保持冷静,却听到对方又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么,如果你的亲生女儿,就如同当年的易飞一样,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染上了毒品,你,又会怎么做呢?”

程皓屈起手指再次敲打桌面,王安漠听到这个声音,肩膀终于松懈了下来,回答:“好。”

“是你!”

王安漠从没见过这样的警察,嬉皮笑脸,一点正形都没有。要是遇到一群正经严肃的警察,他还可以硬碰硬扛到底,等着家里的律师来处理,可偏偏让他遇见这么一位,你明明跟他说法律,他非要跟你讲周星驰,无论你多么用力地一拳打过去,都像打在棉花上,一点劲儿都用不上。从昨天被抓到现在一次厕所都没有上,咖啡和砂糖都是利尿神器,此时仿佛翻江倒海一般全冲着膀胱处而去。王安漠很想继续和程皓对峙下去,可是他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

老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也许是因为气愤的缘故,有些脸红,呼吸急促:“是你诱拐我女儿吸毒!”

程皓笑着的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猫弧来:“这怎么能叫威胁呢?我这可是关心,关心好嘛!都是文明人,有事就要心平气和地解决嘛!我就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对方的嘴角微微上扬,竟硬生生多出了几分阴狠的味道来……

审讯室里,王安漠恶狠狠地盯着程皓:“你威胁我?”

天再亮起来的时候,又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好天气。程皓拎着早餐晃进专案组,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九点钟。他的气色精神不错,显然是昨晚睡得不错。

阎硕无可奈何地评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然指的是程皓无疑了。

张凡凡双手撑着桌面正在做反身下沉的练习,看到他之后,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得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程皓一脸委屈:“我没不让你上啊!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动手不方便,要不然,我帮你把裤子脱了?”旁听的大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警局是八点半上班,程皓其实已经迟到了,张凡凡这句话明夸实贬,程皓竟然也厚着脸皮应了:“全市就这家蛋挞最出名,当然要早点去排队。”

王安漠气得要命,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快憋炸了:“我要上厕所!”

说着把一盒蛋挞放到桌上,环视了一圈,问:“其他人呢?”

“这话说的,我就不开心了。”程皓心里乐开花,可脸上还是佯装生气,“哎,王大少爷,王公子,咱们讲讲道理成吗?我连一个指头都没动你,你凭什么说我阴你?我又不是天蝎座,这锅我可不背。”

张凡凡的双脚踩回地面,双手也从桌角离开,瞥了一眼热腾腾的蛋挞,言简意赅地说:“周晴去商场查画的来历,方贺感冒去医院了。”

王安漠这才意识到阎王和程皓拼命给他喝水,还让他吃甜食的意义所在,大力晃动着椅子,戴着手铐的双手也挥舞着,怒目圆睁,骂道:“你混蛋,你们合伙阴我!”

程皓摸了摸下巴:“不是说笨蛋是不会生病的吗?”

他抬起手,手掌向上在审讯室里环绕一圈:“这儿地方这么大,您随意挑选,想在哪儿尿,就在哪儿尿。”

张凡凡白他一眼:“人都会生病。”

程皓朝他咧着嘴笑了:“可以啊!”

程皓嘿嘿一笑,指了指蛋挞:“快吃,趁热吃。”

王安漠以为他没听到,又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我要上厕所!”

张凡凡原本想拒绝,她其实很想说自己不爱吃甜食,皱了皱眉,还是不想辜负程皓的好意,捏起一个咬了一小口。

程皓没动。

程皓忽然想到什么,有点自责地一拍脑袋:“哎呀,我忘记了,你不爱吃甜的。”

王安漠情绪一激动,忽然觉得肚子发胀,他皱眉不悦地吼:“我要上厕所!”

张凡凡笑了:“偶尔吃一点也挺好。不过,你怎么想起买蛋挞了?”

程皓摊手做无辜状:“我冤枉啊!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哪里诓你了?!”

程皓摸摸头:“买给夏寒的。昨晚让他帮忙买东西,唠叨我半宿。这不赶紧一大早买蛋挞给他送过去,权当答谢了。”

王安漠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瞪大眼睛盯着程皓抗议:“你诓我!”

张凡凡挑眉:“夏老师喜欢吃蛋挞?”

程皓笑了,大头刷刷在本子上记录着,摄像机的指示灯闪烁,一直在默默拍摄,将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如实记录下来。阎硕在单反玻璃后面露出赞许的笑容,他似乎看出了点程皓问话的门道。

程皓“嗯”了一声,闷闷地说:“跟我弟弟一样。”

王安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抗拒回答,但是程皓的手指又在桌上缓缓敲了两下,熟悉的节奏让他心中一动,竟然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找阿彪买的。”

张凡凡对程皓家庭的事情了解不多,毕竟他以前是不太爱提起家人的,警校放假也总不愿意回家,她问:“你弟弟?”

这时候程皓突然又说话了:“昨天的毒品,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程皓情绪有点低沉下来,说:“我昨晚,梦见他了。”

王安漠终于放松下来,香甜的味道便在口腔内散开,引发了他的食欲,他端起咖啡,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接着大口把布丁吃掉,也许是甜食带来的副作用,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睡得很好,可还是做梦了。梦里有个小男孩拿着风车兴奋地跑来跑去,他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

王安漠犹犹豫豫地剜了一勺布丁,点头的时候停下手里的动作,又看程皓,程皓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手指在桌上第三次敲下,笑道:“吃吧。”

“我昨天看到老侯站在医院走廊吸烟的样子,一个做了几十年警察的人,不管面对多危险的状况也从没退缩过,可面对自己的女儿吸毒,我看得出,他心里很慌,很无助,很迷茫。我看到他,就想起我弟弟去世的那一年……”

程皓的手在桌面上又轻轻敲了两下,依然维持着刚才的节奏,再问:“王世孝是你的父亲?”

程皓望着张凡凡,声音沙哑:“这么多年了,我还欠你,一个没去赴约的解释。”

王安漠的手已经伸向了布丁,回答:“是。”

张凡凡陡然间瞪大了眼睛,原来,当年的那个约定,程皓还记得。

程皓又说:“你叫王安漠,对吗?”

他慢慢地说:“我弟弟,也是像晓敏那样,在朋友的聚会上,被人诱惑,吸了毒,上了瘾,然后,他开始在学校里帮毒贩子散毒品,被警方抓了个正着。他原本是个好学生,后来搞得被开除,一时想不开,就从家里的阳台跳了下去。而我……”

王安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布丁上,他此刻饥肠辘辘,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吃一点热食来安慰他的胃。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那是他最不想触及的回忆,可是,他也知道,假如不勇敢面对过去,他就永远走不出阴霾。张凡凡终于知道程皓当年没去赴约的原因,他后来休学,治疗,一切的根源。

程皓勾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说:“你们家的律师已经来了,你吃点东西,一会儿可以让你见见他们。”

“我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粘着我,但又很调皮,我做风车给他玩还不够,他在地上打滚,要我给他买蛋挞,我买了他又不吃,又跑去玩风车。我吓唬他说,再这样,我就把他扔了,卖了,不理他了。他就会跑过来紧紧抱着我的手臂,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着跟我说‘哥哥我错了,别丢下我……’”

他把布丁往对方面前推了推,王安漠终于把头转过来,小声回答:“饿。”

程皓望着蛋挞却并没有胃口,平时他是最爱吃甜食的,可是此刻却动也不想动:“醒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我不是跟家里赌气,我早点回家,多陪陪他,多关心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上一条错误的路,不会是这样的下场。我当初明明答应了的,可是,我还是把他丢下了。”

程皓又说:“你真的不饿吗?”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张凡凡手里还举着半块蛋挞,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这话说出来很无情,但,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有人即便是生活在更恶劣的环境中,心中有底线,就不会走错路。他们走错了,放弃了自己的底线,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都是错了。也许我们唯一的责任,就是没能早点发现他们的错误,帮他们纠正错误而已。”

王安漠的手指搓着袖口,带动着手铐发出细小的、哗哗的声音,眼皮下垂,眼珠看向一边,眼神涣散,嘴唇微动。

程皓抬头看她,松了口气:“谢谢。”

王安漠不动,程皓又说:“我要是你,我肯定不会犹豫。你昨晚被人赃并获,按照法律规定,警方有权对你进行刑事拘留,最长37天,超过一个月,你难道都不准备吃东西和说话吗?”

张凡凡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想要谢我,改天,陪我去修一次头发。”

程皓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把椅子拉到他的面前,跟他面对面,难得语气温柔地说:“咖啡和布丁都是热的,现在吃刚刚好。”

程皓用力点头:“好,没问题!”

打开的纸盒里装着还散发着热气的甜食,咖啡微苦,鸡蛋和奶油却甜得滑腻,在砂糖的包裹下闪着金黄的光泽,气息交融,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王安漠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僵硬地别过头,将目光从甜食上移开。长期溜冰导致饮食不规律,吃饭吃不下多少,溜冰的时候感觉不到饥饿,可快感过去之后才觉得精力过分消耗,又饿又困。很显然,他刚刚动心了,然后又犹豫了。

张凡凡又说:“对了,方贺走的时候说,找到了云泉小区附近一个摄像头拍到的一段视频,等你来了给你看一下。”

程皓笑眯眯地说:“焦糖布丁。”

她说着打开电脑,把方贺留下的U盘接上,里面果然存着一小段视频。张凡凡一边把视频播放,一边接着说:“他昨晚后半夜跑来加班找的,说是睡觉睡一半突然想起来的,画面里有个人很眼熟,来不及穿外套,才把自己搞感冒的。”

他把袋子拎进审讯室,搁在桌上然后打开,开始往咖啡里加糖,顿时房间里弥漫起一股诱人的甜香。大头加了一晚上班,肚子空荡荡的,闻到那味道深深吸了吸鼻子,问:“哇,什么这么香啊?”

程皓看着方贺特意圈定的截图,虽然那个人没有露出清晰的正脸,但是方贺在截图上圈出一块儿,然后又放了张对比的照片。

程皓打着哈哈:“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程皓和张凡凡两个人四目相对,脖子上同样的位置都有一颗褐色小痣,照片上的那个人眉目如画,看起来十分年轻,但已经是出道十多年的艺人。

他越说得轻描淡写,阎硕看他笑容洋溢的脸,越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只是开玩笑地瞥大头,嘴上说:“一会儿少说多看,跟程队长好好学,知道不?”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那人的名字:“严琦!”

程皓知道阎硕这是为他考虑,干脆地揽着大头,笑道:“正好,你留下帮我做个笔录。省得我一个人问话,怪无聊的。”

程皓正要冲去禁毒大队找阎硕询问他们是否找到了严琦,110指挥中心的电话已经打到了他的手机上。他直接开了免提,放出来跟张凡凡一起听。

他挥了挥手,把大头招呼过来,说:“你带程队长进去见见王安漠。”

“程队长,我们刚刚接到枫华区刑警队的通知,在枫华小区的天主教堂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以及一张白色夹竹桃的标本。现在这件案子已经遵照流程,转给2017专案组……”

所以程皓提出想进去见见王安漠,阎硕是完全赞同的,毕竟王安漠什么都不说,对于案情没有半点帮助。他于是立刻就答应了:“行,没问题。”

程皓的脸上发青,对方还在向他转告案发的时间和地点,以及现场对接人的联络方式,张凡凡在旁边默默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阎硕之前听过老侯的案情汇报,知道程皓的诸多传说,尤其是那个所谓的“读心术”,听起来很是邪性,但是竟然让顾向华如实供出了宋濂,这一点就让他十分好奇。

等到电话挂断,程皓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