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强打了几个电话都联系不上人，这时候突然有人喊：“这里有人！”
程皓指指他：“赶紧叫他来。”
民警在变电箱附近找到了被打晕的值班经理，他没受什么伤，往他脸上拍了点儿水人就醒了。
刘国强回答：“应该只有一部电梯是好用的，具体出入口要问值班经理。”
刘国强急切地问：“刘安呢？”
程皓随手把刘国强扔回给张凡凡，一边打开平面图看，一边问：“这大厦有几个出入口？几部电梯？”
值班经理还有点晕，揉着被打疼的后脑勺说：“没看到啊！”
刘国强急了：“可我儿子在里面！”
程皓严肃地问：“看到是谁打晕了你吗？”
刘国强脸都白了，想往里面跑，被程皓一把拽住：“你不能上去！”
值班经理摇摇头。
程皓点头：“很可能是刘安的。”
程皓又问：“现场有几个出入口？”
张凡凡问：“摇头丸？”
值班经理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目前只开了这一个，通过后面那部升降机可以上去。”
这时候警察已经在大厦的四周拉起警戒线，检查了黑色桑塔纳中并没有发现刘安，程皓看到后备厢里散落在角落里的一些彩色小药片，他戴上手套，把药片拣出来看，说：“是郁金香。”
程皓又确认了一下：“只有升降机能用吗？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上楼了吗？”
张凡凡说：“还不知道。”
值班经理点点头，又摇摇头：“楼梯也是好用的。”
男人拼命点头，张凡凡示意让他进来。刘国强心急如焚，问：“我儿子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程皓对张凡凡说：“你留在楼下，守住出口。”
张凡凡认出那个声音，走过去问：“你是刘国强？”
张凡凡点点头，程皓冷冷地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刘国强说：“你要是不想害死你儿子，就老实在这儿待着，听到没有？”刘国强被吓唬住了，连连点头。
立刻有人拦住了那人，对方粗壮的大嗓门高喊：“让我进去，我儿子在里面！”
程皓从腰间拔出配枪，开保险推子弹上膛，对几个民警说：“走楼梯，一层一层找！”
民警们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程皓挥手：“拦住他。”
徐徐上升的升降机里，董志看着地面上的一切逐渐变小，扯动嘴角，表情却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他看起来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历经沧桑，眼角边都是褶皱。
那人穿的是便装，程皓指着他问：“这是谁？”
他看着像烂泥一样瘫在角落里傻笑的刘安，眼神阴郁，看起来心事重重。他弯下腰，在刘安身上摸索了几下，找出好几包彩色小药片，他很厌恶地把那些一股脑塞进了刘安的嘴里。上到8楼，正对着升降机门的是非常宽阔的空间，因为规划成高档购物中心，所有的窗都设计采用落地玻璃，此刻玻璃还没安装，呼啸着往里灌风。董志把刘安拖到窗边，他做完这些有点吃力，气喘吁吁的。刘安脸色发白，好像是被呛到了，董志随手捞起一瓶工人喝剩下不知道放了几天的水，给他灌下去一半，另一半直接浇在了他的头上。刘安原本在被董志带走之前就已经玩得有点大，摇头丸吃了不少，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这时候又有一辆车冲进院子，所有人都看过去，程皓一愣，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跳下车，直奔他们而来。
程皓带着几个警察爬楼梯，楼梯里还堆着一些没有及时清理的建筑垃圾，他们跑得有点艰难。楼下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位，消防员开始架设消防气垫，做一切可能有突发状况的准备。
程皓把警官证亮给他们看：“我是程皓。”
张凡凡原本守在出入口，但是忽然听到从上方传来一阵疯狂而失常的笑声，抬头就看到有人站在窗边伸展双臂，兴奋地尖叫：“星星！好多星星！”
民警们迎上来，他们是110指挥中心派来支援的，滨江派出所距离这里最近，所以他们赶到得比较快。
刘国强吓得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当即大喊：“儿子！儿子你站住，危险啊儿子！”
程皓点点头，四下打量环境：“怪不得他会带刘安来这儿。”
张凡凡立刻对程皓说：“刘安在8楼。”
有人回答：“没错，董志曾经在建筑工地担任过工程副经理。”
程皓长叹一口气：“感谢苍天，感谢大地，他没上22楼。”
他问：“董志是不是有过在建筑工地工作的经历？”
他回忆了一下平面图，对身边的民警说：“跟我来！”
程皓和张凡凡都戴上耳机，保证能随时与后方联络。
程皓一口气爬上8楼，率先冲出楼梯间，大家都跑得很快，人命关天，每个人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他们听到有人在兴奋地喊叫，声音是从不远处空旷的地方传来的，循着声音跑过去，就看到刘安正兴奋踩在窗子的边缘，扑腾着手臂，傻兮兮地喊：“我要飞！飞啦！飞啦！”董志冷冷地看他，仿佛是等着他再往前一步，一脚踩空，万劫不复。
警车很快呼啸着赶到了现场，一共3辆，把董志的车围在中间，程皓比他们稍微晚到一点，把车甩了个尾停在院子里。程皓下车时已经收到了周晴发来的平面图，滨江中心分为两栋建筑，其中一栋是8层高的购物中心，另外一边是22层高的商住两用的公寓。目前大厦的外立面基本上完工，内部的工程也主要集中在室内装修方面，不过窗子都没有安装，只留着四方的空洞。
程皓不敢走近，害怕惊动他，看到地上散落的药片，说：“他看起来应该是服用了软性毒品，目前神志不太清醒。”
黑色桑塔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尚未全部完工的大楼楼下。董志放下手中的木棒，把经理拖到一边，从他身上找出变电箱的钥匙，用钥匙打开门，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手电筒。一道光亮闪过，他微微扬起嘴角，笑容隐没在黑暗中。
张凡凡看着消防员正在紧张地忙碌，回答：“消防气垫还需要5分钟才能好。”
与此同时，滨江中心里，工人们早已经陆续下班，只留下值班经理在现场检查，他巡查到变电箱的位置时，忽然感觉后脑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他朝着身后的警察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董志转身看过来，盯着他们不出声。
张凡凡尽量将自己的语调放得很客气：“董志已经到达滨江中心，目前不清楚他的动机，车上有一名人质，程队希望尽快疏散现场群众，设立路障，同时要求消防、救护到场待命。”程皓朝她竖起大拇指比了个赞。
程皓单手握枪，垂在身侧，没有回答，反问：“你就是董志？”
程皓全神贯注地开车，把电话扔给张凡凡，张凡凡虽然话不多，但一路上所有的对接工作都完成得非常利落，有条不紊，所以程皓很放心地朝她做了个手势，张凡凡其实不太知道他的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你好，程队在开车。”
董志冷哼一声，不说话，又去看刘安，刘安摇摇晃晃，踮着脚尖向着窗外伸手，看起来摇摇欲坠，十分危险，一个警察忍不住高喊：“小心！”
很快有人给程皓打来电话，说：“程队长吗？我是滨江派出所的，我们接到通知，全力配合本次行动。”
刘安的脚一软，仿佛是被吓到了，径直就一个踉跄，大头朝下栽了下去！程皓当即一个箭步蹿过去，抬手拉住了刘安的胳膊！刘安半边身子挂在外面，还在嘿嘿地傻乐，眼睛直勾勾的。程皓看到楼下正撑开的消防气垫，还有旁边忙碌的人，停着的车，滨江水波里的流光倒影，在他的视线里，化作一片挥之不去的血色。
程皓稳稳扶着方向盘，车子开向尚未正式竣工的滨江中心，路的两旁是滔滔江水，在夜色黄昏的灯光下，水面折射出深邃的光，迷离了这个城市的视线。
程皓被迫重重闭了闭眼，一瞬间的失神，刘安险些挣脱开他的手掉下去，他拼命在他手里挣扎，暴躁地喊着：“我要飞！我要飞！”
他正把车开得飞快，手机上显示着定位，随时追踪董志所在的位置，笃定地说：“我猜，他一定会让刘安活着，去接受一场新的审判。”
幸好他及时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紧紧抓住刘安往上拖，立刻有人上前帮忙，程皓满头大汗，终于把刘安给拖上来了。刘安倒在地上还不消停，又哭又笑地爬起来又要往外跳，被两个民警牢牢按在地上，然后用手铐把他铐在了一边的柱子上。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程皓并没有那么说，他只是说：“假设，董志就是杀死何兴远的凶手，他作案的方式，带有非常明显的个人情感色彩。在数千名观众，还有几万名收看网络直播的市民面前，呈现何兴远的死亡，夏寒说，这就像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这时候董志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种败类人渣，你们为什么要救他？”
张凡凡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她看程皓的样子，以为他下一秒又要冒出他那句经典名言：“直觉。”
程皓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义正辞严的模样：“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错事，救人，是我的职责。”
董志的车全程都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下，应该不会跑掉，现在唯一不能确认的，是刘安的安全。但程皓对此却很笃定，他说：“刘安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董志反问：“那我女儿呢？为什么没有人救我女儿？这个畜生该死，为什么不让他就这么死了！你为什么要救他！”
红蓝相间的警灯一路呼啸着，穿过车水马龙的夜色，直奔滨江大道而去。周晴正式通报董志已经抵达滨江中心并停车的时候，程皓确认自己跟目标的距离已经不到2公里。
程皓冷笑：“谁该死，谁又不该死？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判定别人的生死吗？你所谓的公开审判，当众杀了何兴远，做的事情还不是跟他一样？他是人渣，是败类，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冬季，天总是黑得很早。
董志被骂了却笑了：“我杀了何兴远？你们有什么证据是我杀了何兴远？”
张凡凡中途面无表情地说：“你那不叫开得快，你是飞得太低了。”程皓愣了一秒，捶着键盘大笑起来。
程皓心里纠结还没找到直接证据，但表面依然理直气壮：“我们可以带你回去，慢慢调查，总会找到证据的。”
这边程皓跟着董志的位置一直追，他开得很快，在路上疾驰而过，呼啸如同一道闪电，但是他自己还嫌不够快，一边嘟囔一边拼命地加速。
董志说：“好像你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调查吧？”
张凡凡已经飞快地把刘国强的电话传了过去，就听到程皓说：“找他拿资料，要他全面协助，反正救的可是他儿子！”
程皓看他的手慢慢揪住了裤子侧线，手指收紧，他立刻说：“你不是说没有证据，没人能证明你杀了人？那你现在心里为什么那么紧张？你的手心出汗了吧？你在害怕什么？”
“国和置业有限公司？”程皓反应过来，“那不是刘安的父亲刘国强的公司吗？”
董志被他识穿，飞快地松开手：“我没有害怕，没有紧张。”
周晴在网络上搜索资料，她面前开着两台电脑，资料飞快地检索，她把它们读出来：“滨江中心是国和置业有限公司开发的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2015年3月项目奠基开工，预计将于2017年9月投入使用……”
程皓定神想了想，开始说：“何兴远是被电死的，舞台倒塌时造成电路故障，正好他脚下就有一根电线，接头磨损，舞台倒下来的时候把他砸倒，正好摔在电线上……”
此刻望海市刑警队二组的办公室里乱成一团，周志东坐镇，所有人都在忙碌，有的随时监控董志车辆的位置，有的在二次确认程皓传回来的案件资料，有的在打电话跟贺州市110指挥中心沟通，有的在跟进董志的资料，有的在打电话跟滨江中心沟通索要内部平面图。
他正视董志，说得十分笃定：“我们在你住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工具箱，其中的工具上粘有跟电源线接头处一样的黑色胶带，你的手套上应该还有沙袋沙土的颗粒。另外，当天的活动是通过网络现场直播的，虽然几个机位来回切换，但是，所有机位都是全程录像的。”
程皓拍了一下键盘，说：“我们需要滨江中心的室内平面图。通知周局，就说，我们急需得到本地警方的协助，让他们到滨江中心跟我们会合。”
他扬眉挑起一个笑容：“在全景机位的视频录像里，不止一次拍到了你往各处移动沙袋的画面，你觉得，这些证据够吗？”张凡凡听得清楚，知道这些其实还是程皓的猜测，但他就是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到这种程度。
程皓朝着张凡凡挥挥手，张凡凡把导航地图打开确认：“周围只有滨江广场，场地很开阔，不利于隐藏。”
董志脸色骤变，但还是坚持撑着，说：“我可以认罪，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晴在有条不紊地通报董志的定位：“我已经接进了贺州市110指挥中心给我提供的视频通道，目前看到董志的车已经驶入了滨江大道，前方200米就是滨江中心。滨江中心位于滨江大道的尽头，周围也没有别的建筑物，我觉得董志的目的地一定就是那里。”
程皓说：“我们有证据在手，为什么要跟你谈条件？”
刘国强找不到刘安心急如焚，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董志忽然一个箭步冲向刘安，抽出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声音上扬，盯着程皓的眼睛看：“现在可以跟我谈条件了吗？”
他挂掉电话，对周晴说：“随时追踪刘安的位置。”
程皓把手枪的保险关上，重新装起来，双手撑开，做出一个试图和谈的姿势，问：“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程皓点头：“是！”
董志说：“我要见刘国强！现在，立刻，马上！”
周志东问：“抓捕时，一定要确保人质安全！”
程皓双手下移，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好的，你先不要激动，我马上让刘国强上来。你先把刀放下好吗？”
程皓说：“周局，刘安也在董志的车上。”
董志一愣，听出程皓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来了？”程皓点头表示了肯定。董志的嘴角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平复，这一切都被程皓看在眼里，他注意到董志没有握刀的那只手，竟然轻快地在身侧敲了几下。他觉得很奇怪，刚刚董志分明非常紧张，可是当他听到刘国强马上会来，竟然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程皓还没来得及答话，周晴那边疑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咦？刘安在环城公路西段，而且，还在移动……”
他看到董志的眉毛不自觉上扬，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对此感到迷茫，但他还是对张凡凡说：“把刘国强带上来。”
周志东这时候的电话也来了，对程皓说：“贺州市110指挥中心已经找到了疑似董志的人，他目前驾驶一辆黑色桑塔纳，位于环城公路西段，开往滨江大道方向，现在临近的警力已经在做重点监控了，他们到时候会配合你们的行动。”
程皓的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董志挟持刘安到滨江购物中心，但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刘安，他原本预估的那种充满仪式感的复仇并没有出现，董志看起来很想让刘安死，但是，在刘安被救之后，忽然提出要见刘国强。
刘国强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张凡凡吓唬到了，最后还是报出了一串号码。程皓拨了刘安的电话发现无人接听，但这并不影响周晴的定位工作。
就像是散落的拼图，缺少了最后一块就能复原整个画面，可是，他到底漏掉了什么呢？这时候升降机开始缓缓移动，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应该是张凡凡把刘国强带上来了，程皓盯着董志，想要从对方身上寻找更多的破绽和线索，他擅长观察别人的微表情，这时候，正是这项技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他发觉董志正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电梯。升降机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是马上就要上来了。程皓看到董志的眼角和眉毛开始慢慢下垂，他的眼神凄厉了起来。现场的民警们各自警戒，他们也盯着董志，但是更关注他手中正抵在刘安脖子上的刀。所以除了程皓，谁也没有注意到董志的另一只手慢慢往上，摸索在裤兜的某处凸起，然后，用力地按了下去！程皓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很危险的事情，他如同一只矫健的狼，纵身扑向董志！
张凡凡没回答他，只是说：“我们需要他的手机号来确定他的位置，马上。”
整座大楼里所有的照明灯在瞬间全部熄灭！仿佛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但又在下一秒恢复光明，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所有人觉得有些刺眼。程皓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卸掉了董志手中的刀，反手扭过他的手臂，牢牢将人按在地上，一手去摸董志的裤子口袋！但是就算他动作再快，已经发生的也无法改变了。就在程皓扑向董志的瞬间，升降机抵达8楼，突然的断电导致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在骤停之后，忽然爆出一阵火花光亮，然后径直朝着一楼坠落！
刘国强也算是见过不少风风雨雨的人物，但是一提到儿子的性命整个人立马都了：“他出什么事儿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也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响声从地下的方向传来，重物撞击地面，什么东西被烧糊了的味道，闻起来刺鼻又恶心。程皓从董志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很小的遥控器，他不懂这些电器的原理，但他明白，董志用这个控制了大楼的电源，制造了一次事故。升降机坠落的那一刻，他听见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变为沙沙的闷声，再也听不到张凡凡的声音。他感觉被人照着脸上重重打了两拳，头晕脑涨，就连胸口也涨得难受，呼吸困难。他终于明白过来，他从一开始就猜错了，董志的目标一直都不是刘安，而是刘国强！
张凡凡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怀疑他被人绑架，有生命危险。您有30秒时间考虑是否要配合警方办案，又或者，坐在家里等着给你儿子收尸。”程皓发现张凡凡黑起脸来的时候真是比冰山还可怕，那气场，能视而不见的都是瞎子，连他看了都很想绕着走。
程皓把董志牢牢按在地上，语调也跟着高了起来：“你要杀的人是刘国强！”
好在刘安的父亲刘国强的公司还在，他们很快联络上那位暴发户气质十足的房地产公司老板。刘国强还在公司办公，秘书给他送药，刘国强豪爽地吞下药片，干掉半杯水，这才傲慢地回答：“抱歉啊，我不知道我儿子在哪儿，也不知道他换了新手机号。他那么大个人，我可管不了他！”
董志笑得释然：“没错。”
程皓说：“给他爸爸打电话。”
程皓深吸一口气，前因后果在脑海中终于全部被理顺，就像是摆成排的多米诺骨牌，轻轻一推，连串倒塌：“你为什么那么恨刘国强？因为是他花钱收买了证人，帮他儿子脱罪？”
程皓气愤得不行，使劲捶了一下方向盘。张凡凡灵机一动，猜测到：“他父亲的手机号应该没换吧？”
董志冷哼一声：“还有那个警察，他偷偷把证人的电话给了刘国强，他们合起伙来找了个人顶罪，明明是刘安杀了人，他们却包庇他逍遥法外！”
周晴说：“呃……他换号了。”
程皓用手铐铐住董志，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推给民警，飞快地喊张凡凡：“张凡凡，张凡凡，你听得见吗？”
程皓挂了电话又说：“我记得卷宗上有刘安的电话号码，查查手机定位，看看人在哪儿。”
张凡凡并没有回应，耳机里一片沉默，程皓急切地对其他民警说：“通知人马上开始搜救！”
周志东说：“好的！我马上联络贺州市公安局，请他们的110监控中心协助寻找这个人。”
董志笑得很苍凉，但也无所顾忌：“就算他摔下去没死，刘国强还有心脏病，刚才的惊吓也足够要了他的命了！”
他拿出手机，给周志东打电话，开门见山：“周局，我需要帮忙，在贺州寻找一个叫董志的人，照片周晴那里有，他可能就是杀死何兴远的凶手！”
他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小娜，这下好了，你可以安息了！爸爸终于帮你报仇了！”
程皓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刘安。”
程皓突然上前拽住董志的衣领，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你为了报仇，就可以无视别人的性命吗？你才是人渣！是败类！是混蛋！”
张凡凡语速飞快：“他的下一个目标？”
董志被拽得摇摇晃晃，民警过来作势稍微拦了一下，程皓似乎是越来越愤怒，将他们一把推开，反手就是一拳，照着董志的面门砸下去！这一拳又准又狠，董志被打得踉跄后退，眼冒金星，脸上顿时就青了一大片，鼻血横流，显得狼狈不堪。
程皓与张凡凡对望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糟了！”
民警这次是真的上来拦他，怕他把董志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劝道：“程队，程队你别这样！”
周晴说：“我找到了！董志当天晚上就买了一张望海到贺州的车票，算时间，这时候应该已经在贺州了！”
程皓被人拉走，还用手指点着董志：“我警告你，要是张凡凡有什么事！我要你……”
程皓点头：“对，车站、机场、高速公路口，唉……真麻烦，这个时候，估计人都已经跑出去了。还是先找找他去了哪儿吧！”
这时候耳机里，张凡凡平静冷清的声音适时响起：“你要怎么样？”
开车的是张凡凡，他们从贺州市刑警队借了一辆警车，她扶着方向盘，车子开得飞快：“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找到再说。”
程皓一口气岔了，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张凡凡？你没事？”
他用手抵住了额头，显得非常困扰：“没人看到他移动沙袋，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就是设计杀死何兴远的凶手，唉……”
张凡凡听到程皓欣喜的语气，难得露出好看的笑容，她看着身边揉着胸口瘫坐在地上的刘国强，答道：“我没事，我没让他们上升降机。刚刚刘国强心脏病发，把我的耳机打掉了。”
程皓坐在车上摇头：“这都不是直接证据。”
程皓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谢天谢地！”然后才想起来问：“刘国强没事吧？”
几辆车已经直奔董志住的地方而去，只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狭小的廉租房里已经空了，只留下几件衣服、工具箱和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墙上贴着很多剪报，还有打印出来的网页新闻，都是关于金华会所命案的。桌上散落着302案现场的舞台施工图，上面用潦草的字迹抄写着角度、风速等等，旁边写着几个计算公式，还有当天的天气预报，以及用红色荧光笔特别标注出来的一条电源接线。
救护人员过来把刘国强扶上担架，他却固执地不肯走，说要等着见儿子。
程皓在遥远的贺州拍板：“他就是董志，金华会所命案的死者董明娜的父亲！立刻找到他！”
张凡凡说：“救得及时，已经没事了。”
“工程师说这人叫老董，原来是干力工的，因为懂工程还懂点电工，所以就让他当自己的助理，他话不多，老实肯干，所以这场活动就让他负责帮忙巡场。”
程皓瞪着董志，气消了却忍不住刺激他：“很遗憾地通知你，刘国强现在很好，平安无事。”
这时候被派去认人的纷纷传回来结果：“周富说在现场见过这个人，是工程师带来的一个助理。”
董志确实被气着了，愤怒地连青筋都爆出来，被按着胳膊依然奋力挣扎：“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他该死！他该死啊！”
周晴愤愤地用手指在桌上挠了半天，重新埋头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任劳任怨继续查案。
程皓瞪他一眼，严肃地说：“他做过什么，你做过什么，我都会查清楚。”
程皓撇嘴笑得很邪性：“八爪鱼可以做铁板烧。”
他走过去，手掌按在董志的肩膀上，沉重地压下去，目光诚恳，郑重其事地保证：“我答应你，我会帮你为董明娜讨回公道。”董志愣住了。
张凡凡飞快地把程皓的安排告诉了周晴，她立刻在群里表示了不满：“什么事儿都推给我查，当我是八爪鱼呐！”
程皓挥了挥手：“把他带走。”
张凡凡沉默无语，程皓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抖擞精神，说：“让周晴查查刘安在什么地方。”
升降机已经完全损坏，经过现场勘查，没有人员受伤。于是程皓他们只能走楼梯，董志中途一声不吭，刘安的药劲儿折腾过了，整个人就如同一摊烂泥，直接晕了过去。董志在楼下看见刘国强，还是愤怒地瞪着他，刘国强朝他撇了撇嘴，很不屑的样子，殷勤地去照顾刘安。
程皓的眼底泛起黑沉沉的光，仿佛是黎明到来之前最深刻的黑暗，看不到过去和未来，也看不到世界的尽头。
程皓走在董志后面，迎面就看到张凡凡，她还是那个平静如水的样子，但是程皓总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控制不住自己，张开双臂，扑上去用力地抱住了她。张凡凡没说话，感觉到他的双臂收紧，她默默地将他推开。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毒品，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平静地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说：“我没事。”
程皓点头，把笔一转，敲敲卷宗：“刘安家确实很有钱，他爸爸是房地产公司老板，手里有三个盘，年销售总额十几亿，这种富二代，作也是正常的。”
程皓被拒绝，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也后退开半步，这时候刘国强、刘安被安置上了救护车，董志被带上警车，有个民警对程皓说：“程队长，你跟着我们的车就行了。”
张凡凡冷着一张脸评价：“现在的大学生，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作了。”
程皓点点头，嘱咐了一句：“刘国强和刘安送进医院之后，要有专人24小时守着。”
程皓在刘安和秦文中两个人的名字下面各画了一道线，又在许丽的名字底下画了两条线，他说：“这案子有点意思。”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决定先去滨江派出所，立刻展开对董志的第一轮审讯。程皓依然开车，不过跟在警车后面，速度就慢了很多，也很轻松。张凡凡似乎是有些疲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声不吭。
“刘安、秦文中还有另一个人赵杰是大学同学，趁着放假，刘安带他们去会所玩，现场还拿出了他刚买来的毒品招待他们。当时三个人都吸毒了，神志不清，唯一的目击证人是董明娜的同事许丽，她一开始指认推倒董明娜的人是刘安，但后来又改口说自己记错了，推倒董明娜的人是秦文中，秦文中后来认罪了，这案子就结了。”
程皓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这时候反正也闲来无事，就问：“你不让人上去，是猜到升降机有问题吗？”
“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口供，当时有三名男客人在会所的包厢内吸毒，服务员董明娜发现之后上前阻止，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其中一名客人因为吸毒之后神志不清，争执之中将董明娜推倒在茶几上，茶几的碎玻璃割断了董明娜的颈动脉，大量失血后导致死亡。”程皓读着卷宗转着一支铅笔，虚虚地在上面某处划了一道。
张凡凡说：“你们上去之后，我又问了值班经理，他是在变电箱附近被人打晕的，变电箱的钥匙不见了。董志比我们早到，但是他带刘安上去的时间，其实比我们早不了多少，这其中有一段时间空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董志也懂一定的电工知识，所以他很有可能趁这段时间，拿了钥匙，在变电箱上动了手脚。”
何兴远和同事原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打架案子，他们多数时候会协助双方调解，最多以涉嫌危害治安的罪名行政拘留几天，批评教育一下就允许保释了。但是这一次竟然不是，他们到了现场，才发现报警的那个人把事情说简单了。何兴远看到倒在一堆碎玻璃当中鲜血淋漓的年轻女孩尸体，以及散落了满地的白色粉末，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桩普通的民事案件。刑警队很快赶来接手，何兴远只需要把现场证人的口供和联系资料都转交给他们。三天后，警方通过官方微博通报了案情处理结果。
程皓欣赏地点头：“你猜得没错，他应该是在变电箱上装了一个远程遥控器，可以根据他的需要随时关掉电闸。”
金华会所是当地最有名气的高级会所，出入的都是商界富豪，还有一些富二代什么的，从大门到室内都是金碧辉煌的，墙上都贴着金箔，看起来豪华又气派。
张凡凡又说：“我问过值班经理，工地里用的是升降机，不是电梯，他们为了省钱，没有做任何防断电的保护措施，也没有备用电。相信董志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设计了这个布局。”
大家都各自打哈哈说没事，何兴远还想把钱还给他们，大家正在僵持，这时候接了个110指挥中心的通知，说金华会所里有服务员报警，有人滋事打架。吃饭吃一半接到出警是正常的，大家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程皓听到“布局”两个字突然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了什么：“这次是不是……没有白色夹竹桃标本？”
何兴远连忙推辞：“这怎么行，你们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张凡凡点头：“确实没有发现，董志身上有没有？”
对方拍拍他的肩膀，塞给他一个信封：“这是大伙儿过节的加班费，你都拿着吧，再想办法凑凑钱，先治病，病治好了怎么都好说，对吧！”
程皓疑惑地说：“如果跟何兴远一样的话，他应该提前把标本放在电梯里，但是勘查现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
何兴远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唉！刚好一点，医生还是让赶紧做手术。”
张凡凡把头发别到耳后：“董志还有同伙？”
何兴远捧着一碗元宵坐在窗边叹气，有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你老婆怎么样了啊？”
程皓摇摇头，看起来很困扰：“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因为过节，派出所的食堂专程给留守值班的民警们准备了热气腾腾的元宵。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左右绕来绕去，看起来是在思考：“……希望，是我想多了。”
2014年2月14日晚，元宵佳节，上元夜。
张凡凡疑惑地仿佛自言自语：“白色夹竹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张凡凡拿出名单和周晴开始查证比对，程皓开始看卷宗，那是何兴远在辞职之前经手的最后一起案子。一开始他们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案子，因为这件案子当中，只有110的出警部分与何兴远有关，这是桩刑事案件，当时接手调查的是贺州市公安局刑警队。兜兜转转，他们看完了所有的卷宗，程皓才发现，只有这桩案件，才符合他们之前关于何兴远辞职所有的假想和推测。
程皓摇摇头：“但我总觉得，何兴远的死亡，意义是不同的。”
程皓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的案卷记录，从其中无数个人名当中迅速指出一个，对张凡凡说：“确认一下，这个叫董志的人，是否在案发当天那份现场工人名单里，他可能会用化名，如果无法确定，就把他的照片传过去，让周富和几位工程师认人。”
张凡凡表情柔和了一些：“直觉吗？”
案发地点：金华会所
程皓说：“董志的作案动机，源于董明娜的死，何兴远作为办案民警，把证人的电话私下透露给嫌疑人的父亲，导致证人被收买，真凶逍遥法外。之后他辞职，向各种公益基金会捐款，试图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但是，有些事情，一旦踏出那一步，无论有什么理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是做多少好事、帮助多少人就能弥补的。”
案发时间：2014年2月14日晚 22：32
张凡凡叹了口气：“除非，他去自首……”
卷宗打开的扉页上写着：
程皓又说：“我记得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警察的心里，必须有道底线，一旦过线，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到时候只会害人害己，万劫不复。”
程皓点点太阳穴，笑得一如既往不靠谱：“直觉。”
张凡凡问：“你是不是答应了董志，要帮他重新调查金华会所的案子，给他女儿一个公道？”
张凡凡问：“你觉得两件案子之间存在关联？”
程皓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你还记得我们在警校的第一课吗？”
这里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档案资料，已经结案的卷宗厚厚一叠，因为存放已久，已经落了灰。
张凡凡点头：“我记得，校长的讲话，他说，有的时候，真相和公义也会迟到……”
程皓的态度很坚决：“不，很好查，在这个案子当中，只会有一个完全重合的人，他就是凶手。”
他们的车一路驶向远方，正月十六，圆月当空，平和宁静的夜晚，温柔如水的月光洒向繁华城市的每个角落。
张凡凡说：“这太泛泛了，不好查。”
程皓目视前方，夜色阑珊，却比不过他眼中灼灼如星的神采，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可每一个警察都坚信，真相和公义可以迟到，但，绝不能缺席。”
走廊上，程皓对张凡凡说：“我们要找的人，男性，30—50岁，懂一点工程，应该对电工也有点了解，长相不出众，可能干过力工，话少，没什么存在感，不是望海市人，很可能是贺州市人。”
——案件1号《上元夜》 完
程皓和张凡凡行色匆匆，走进贺州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