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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谁值得信任

「其实还是和编程有关系。这次我们营救怡年,破解了一个不对称加密的密码,但我也知道如果采用可靠的不对称加密方式,可以保证通讯内容不被第三方获取。简单说,应该有一种不受监控的通讯手段,我对此比较好奇。」我说道。

我不置可否地往前走,她也跟了上来。一边向着教学楼后面人比较少的道路走去,一边思考该如何说第一句话。

「其实你说的这种通讯手段用到的加密方式被称作『端到端加密』,有很多即时通讯软体都支持,把你手机给我,我可以马上让我们建立这种通讯。」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如果真的是和程式设计有关的内容,恐怕还是坐下来有个纸笔文具会比较好。」

听到她这么说,我真的把手机递给了她。然后问道:「这种方式能保证信息安全吗?」

「我们还是边走边谈吧。」

「只要没有人直接从你我的手机屏幕上看信息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之前曾经遇到过一种木马病毒,专门针对这种端到端加密的通讯工具,原理很简单,每隔十秒钟自动截屏一次,然后将图片中的文字 OCR 识别后上传到窃取信息的服务器。当然现在很多应用都会在对话框中提示对方截屏,但类似的方法还是会有,所以如果你要最大限度地保证信息安全,首先得确认通讯的两个人没有问题,如果你的手机不在你手里了,自然没有什么安全可言。其次,要保证通讯双方的设备没有问题,即你的手机没有被提前安装任何监控软体。最后才轮到考虑通讯的过程。」云丛一边说一边把设置好的手机递还给我。

「算了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说出个谢字。不过你的心都在怡年身上,我怎么会怪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人呢?」也许是我的错觉,虽然云丛嘴上这么说,但听完我谢她之后,还是有些开心,「你这么晚找我,倒像是故意要单独和我谈些什么,说吧,我们是找个地方坐下谈还是在校园里走走?」

「那你能不能确认我的手机里没有监控软件呢?」

「她刚吃了药先休息了,说到怡年,这次营救行动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一直给我们鼓劲,估计我们很难坚持到最后。」我这时才想起对她表示谢意,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你真想确认,我可以帮你看看,但我的结论最好只能是『我发现不了』,万一碰到一个高手,我也只能认输。」说到这个话题,云丛似乎来了精神,「要不你先等等,我去房间取我的手提电脑,直接现场实验。」

「怎么怡年没和你一起啊,你一个人单独约我出来,不怕她吃醋吗?」云丛道,我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比较宽松,应该是临时拉了一件居家的衣服跑了出来。

「等一下,我包里就有电脑,不知道用我的行不行?」下课后我没有回房间,所以书包一直放在身上,而我为了方便,出门时有带笔记本电脑的习惯。

我先给童云丛发了条信息,约她出来聊聊,主要是请教一些编程方面的事。时间的确有点晚了,但她还是一口答应,大约五分钟后就出现在了楼下。

「当然可以,只是需要稍微快一点的网络。」

所以我需要搜集更多信息,可搜集信息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又是:谁值得信任?

我们找了一张长椅坐下,她接过我的电脑,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热点。之后她再一次登录了她的云端硬盘(用她的话来说叫「硬碟」),下载了一连串代码。然后在一个命令行界面敲了几条命令,并按回车键确认,屏幕上的光标开始出现了由竖线、正斜杠和反斜杠交替形成的比较粗糙的旋转动画,后面紧跟着一个百分比数字,大概每两秒钟增加一个点。

概念听上去很容易理解,但在真实世界中,每个人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所以你很可能无法得到有效的信息来确定背叛发生。但我却必须确定这一点,否则我的后半生可能将一直活在怀疑之中,并且还得不到我一直心心念念的某件事情的真相。

「这是我之前做的一个小工具,可以检测大部分常见的监控方式,如果发现可疑的情况会进一步检测看是哪个软体造成的,虽然已经一个多月没更新了,但监控的主流方式没有发生变化,一般它检测不出来的话,我也只能放弃。」云丛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解释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对加密通讯这么感兴趣呢?」

真正摧毁信任的东西其实是背叛。背叛不同于谎言,只要一个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有意地利用你的信任加害于你或者让你处于不利的地位,我想就可以称之为背叛。而你信一个人越深,背叛的杀伤力也就越大。

「自从得知害姐姐的那个人是曾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郑鸿飞后,我对很多事情产生了怀疑。也开始反省自己这种不加怀疑地相信一件事或一个人的做法是不是有问题,比如如果我们的信息被犯罪集团拿到固然不好,但圣哲学园在入学考试的时候也在监控我们,他们有自己的理由,我们也会认为这种监控是善意的,但是我们怎么能确认这一点呢?未来如果有其他我们不能信任的人来监控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所以就想提前打听点技术。」

但在这种信任和相信之中,其实充满了各种谎言。父母会为了让你安静一点,假意买给你最爱的玩具,小伙伴也会为了捉弄你而故意告诉你一些错误信息。但你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谎言就不再信任他们。

童云丛听我说完,突然正色道:「阿珵,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你这番话倒是必须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值得信任呢?」

我想对任何人而言,信任在一开始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出生时无法选择父母,小时候也很难选择监护人(如果他们不是父母的话),他们教会我们各种东西,我们也会天然信任他们。等我们第一次接触到父母之外的人,最朴素的做法恐怕也是先相信他们。

我为什么会信任她?其实我也很难说清楚。在找她之前我想了很久,就在我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总是会有云丛的形象飘过。那个形象是怡年被绑架那一晚她安慰我的样子。

走出她房间时是晚上九点多,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向了校园。刚刚才得以和怡年团聚的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非常残酷的问题:究竟谁值得信任?

那可以算是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可以想象很多人看到我的样子时会表现出同情,但人在脆弱的时候,得到的绝大多数同情也都只是出于礼貌而已,当然这种礼貌本身已经能让人非常感动。

我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刚刚感受过性爱的年轻人的欲望总是难以驯服。但他的话对我来说正好是一个不用陪在怡年身边的借口,因为我现在完全没有做爱的欲望。

云丛的安慰不一样,她切切实实地发自内心说着每一句话,有时候也会斟酌字句,但决不会因为怕麻烦而少说一个字。这是我见过最真诚的同情,虽然我当时也理性分析过她的话,但直到刚才我才意识到就是她的这种真诚——而不是什么道理——让我一下子冷静下来,才有了后来营救行动的成功。

今天早些时候医生给怡年做了复查,并给她开了点药,并叮嘱务必好好休息。药物本身也可能引起嗜睡症状,所以最好在每晚睡前吃一片然后就直接睡觉,我们点头表示理解。临走前医生又专门说了一句:「尽量避免剧烈运动。」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给她发了短信。信任这件事和真诚一样,光靠理性的分析恐怕说不清楚,也许服从自己的潜意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而真诚往往能够换来信任。

我没有留下陪她。

我把这些想法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云丛,她愣了一下:「听完你这番分析,发现你有时候还真有点蠢蠢的感觉。」

课后我直接送怡年回房间,温存片刻后,让她吃药好好休息,然后离开。

她没有再和我讨论信任的问题,而是把手机递给我道:「你的手机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之后只要我们不被人身控制,用这个软体交流应该就可以免于监控了。」

果然,在下课前,莫嘉妮说道:「这些资料本身没有太大难度,对云丛和梁炯你们二位来说可能就更简单了,所以希望你们能在学习过程中多给阿珵和怡年一些帮助。」

我接过手机,却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电脑:「等一下,你的手机上是没查出监控,但电脑却在悄悄地给某个服务器发送信息,只要电脑连着网,每隔十分钟发送一次,信息中包含了刚才我们说话的录音,幸好被我的检测程式本身有防火墙功能,替你拦截了下来。」

当然这番话主要是说给我和怡年的,对于本就算是高手的云丛和梁炯来说,莫嘉妮的要求未免太低了点。

我听到她的话一惊,问道:「那这些信息是传到哪里的呢?」

不过按照圣哲学园的一贯风格,虽然是基础课程,内容难度却远远不是入门水平。莫嘉妮今天晚上这节临时课程的主要内容就是几本编程书籍的介绍,然后告诉我们回去仔细阅读学习,课程很多时候只会讲到编程理念和算法的内容,我们需要自己确保在遇到代码时能够看懂。

「目前无法确定,但我可以用之前营救怡年的办法,制作一个伪装的文件让它截获,然后反过来从收集你信息的电脑里找到一些线索。」云丛道,「不过我建议你先毁掉电脑的麦克风和摄像头,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信息泄漏。」

这门课程就是这次解救怡年时起到关键作用的「编程」,全称是「电脑程式设计基础」,标题沿用了香港的对 Programming 的翻译习惯,不过主要教材是英文,加上我和怡年之前并没有看过太多中文的计算机书籍,所以术语翻译习惯的不同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我马上掏出文具袋,找了一根回形针,将一端弄直,在笔记本的麦克风孔中一顿乱捅,估计不可能再收到我说话的声音了,然后掏出修正带在摄像头上涂了五六层。实话说我自己基本用不上修正带,只是觉得这种包含简单机械的东西好玩,才在包里放了一个,上课时从来没用过,因为不熟悉,用的样子有点滑稽。

「概率基础课程上到现在,相信对各位来说已经像是一日三餐一样自然,应该不会有那种因为科目太难而在上课前或者做练习之前就开始焦虑的问题了。这就是我们增加一门新课程的最佳时机。」莫嘉妮道。

云丛看着我笑道:「这应该没有问题了。不过回去建议你找个稍微厚一点的贴纸贴,一来不会显得怪,二来不容易掉,三来不会让你自己显得很笨。」

总结会结束之后,莫嘉妮带我们回到教室,开始宣布后续的教学计划。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顺手掏出了纸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云丛看:我们把所有电子设备都先放在这里,然后到旁边聊聊。

从升职的角度来看,王天睿和廉思安是专诸行动最大的受益人。

云丛知道我还是觉得不够安全,于是点头表示同意。只要这些东西不离开我们的视线,应该不会丢。

之后又对王天睿说了一番话,言语间有一种托付的意思。我感觉李任舆先生有意在自己退休后把理事长的位子传给天睿,而且从各方面来看,他也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且不说俱乐部的决策机制更像一个公司,并不民主,上一任理事长的想法在决策中会有很大分量,就算是民主选举,他当选也是十拿九稳。只是出于他两次让怡年陷入险境的原因,我可能不会投票给他。

我带她走到了一棵树下面,这棵树枝繁叶茂,刚好挡住了监控,然后道:「其实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虽然一切事情是由王天睿而起,但这次实地行动能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指挥时的冷静果断,所以他成功的拿回了前段时间被褫夺的行动指挥权。对此,李任舆先生道:「我是老了,这种行动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的表现呐。」

「什么事?」

其他参与专诸行动的警局人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嘉奖。莫嘉妮和我们几个在破译密码方面当然也功不可没,但因为俱乐部是情报机构,这些明面上的嘉奖都与我们无关。私底下俱乐部也授予了我们一些荣誉,除了每人一笔两千港币的奖金之外,无非只是一些可以加在名字上的头衔,为保密还仅限内部使用,不谈也罢。只要我们把怡年成功救出,这些所谓的名誉并不重要。

「你能否把之前王天睿他们调查我姐姐案件时获取的监控录像拷贝一份出来?」

廉思安警官作为警方的总指挥,被授予了香港特区最高荣誉「大紫荆勋章」。以他目前立下的功劳,以及在坊间的名声,只要未来工作中没有太大差错,下一任警务处长的职位应该非他莫属。

「你想要入侵圣哲学园的系统获取资料?这件事可不简单,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天睿他们要呢?」她没有直接拒绝。

专诸行动可谓大获全胜,抓获了人间失格在香港的绝大多数成员,核心成员更是全部落网,而警方只有两人受了轻伤。其中一人是在破门瞬间不小心被流弹擦伤,会上被授予银英勇胸章(MBS);而另一人则是在押解 R 先生的过程中,在 R 先生与他抢夺毒口香糖时受伤,算是自己有工作失误,因此并未授予荣誉,但私下听说警队破例给了他三天假期。

「一则是因为这是保密资料,他们出于遵守制度的考虑可能不会让我反复看;二则是因为,」我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完全信任圣哲学园的其他人了。」

会上我们第一次知道了这次营救怡年并捣毁人间失格犯罪集团的行动在警方内部被称作「专诸行动」。专诸当然是指春秋时期刺杀吴王僚的著名刺客,这次行动之所以用他的名字命名,一则是因为专诸刺王僚是一次成功的行动,讨个好兆头;二则表示一种行动时的决心,毕竟专诸刺杀成功后随即也被刺死;三则是因为 R 先生的名字其实来自扑克牌,法国扑克牌中 R 相当于我们通常扑克牌中的 K,即国王,而专诸刺杀的正好就是国王。

「那么你要这份资料做什么呢?不会仅仅是想留作纪念吧?」

总结会在第二天下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或者坦白讲,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一件我希望我想错了的事。不过我向你保证,一旦我拿到录像,确认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