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少年阿珵 > 第十八章 根本不存在

第十八章 根本不存在

「可以这么说。一般我会专门设计一节语焉不详的课程,交由学生自己想办法解决不懂的问题。你们知道哪怕再专业的人在工作时也难免会受情绪影响,所以通常我会把这节课安排在我情绪真的不太好的一天,这样一来,既没有耽误大家的学习,又照顾了自己的心情。」莫嘉妮最后这句话我还真没想到。

「所以说今天的课算是一种实验?」我问。

「所以说莫嘉妮你今天真的心情不好?能不能说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云丛道。

「是的,危险。如果你们一直这样学下去,就会对我的教学法产生依赖,当有一天我不在你们身边,不能用这种方法给你们传授知识时,就会茫然无措。因此,我需要你们学会自学的方法。我的学习生涯中,并没有遇到过一个像我一样的老师,必须自己去啃那些原始的资料,然后想办法用最有效的方式和顺序把知识传授给你们。但这个世界上知识太多,你不能指望所有知识都有人给你嚼碎了喂到嘴里,所以你们需要学会当年我学这些东西的方法。」

其实从语气中可以听出莫嘉妮的情绪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于是在云丛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悄悄给了莫嘉妮一个一拍两散的手势。

「危险?」怡年和云丛异口同声道。

莫嘉妮瞪了我一眼道:「我失恋了。」

「原因很简单,其实你们已经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事实证明,在没有我的情况下你们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今天所有的学习任务。」莫嘉妮道,「从你们今天对课程的反应和之前的评价来看,大家对我的教学法应该非常认可。我当然可以使用原来的方法讲解今天的课程,但是你们这样听课其实是很危险的。」

然后云丛突然扭过头来看我、怡年和梁炯,做了一个用力握拳的手势,意思是你看我猜对了吧。

我们点点头。然后我说:「听你这话的意思,今天的课是你有意安排成这样的,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每年猜什么的都有,猜失恋也算是个常见的选项了。」莫嘉妮道,「云丛,其实没什么,刚刚说失恋是阿珵逗你呢。」

「每次上这样的课时,总会被学生们担心。我没事,看大家的样子,课上的问题也都解决了吧?」莫嘉妮道。

等云丛再次看向我的时候,我回敬了她一个用力握拳的手势。

「莫嘉妮你今天没事吧?」云丛问道。

「好了,我们不闹了,正式进入研讨会的环节。」莫嘉妮开口维护了一下会议秩序。

看到大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莫嘉妮冲我们神秘地一笑。

我们先和莫嘉妮说了下午我们解决问题的方法。

于是,我先把自己找到的东西给了他们,然后告诉大家我的方法,终于赶在晚上的研讨会之前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一脸严肃地莫嘉妮推门进入了教室。

莫嘉妮很认真地听完并做了记录,然后道:「其实你们的方法就是我们在做学术研究时自学新东西的方法。不过并不系统,系统的方法我会在明天的课上给大家讲。今天只说两点。第一,从你们学习的过程中,应该能够感受到,有一些知识,姑且称之为 A,在你看不懂的时候可以先了解个大概,凭这个大概你可以弄明白一些其他的知识 B,而对 B 的理解又会让你对原来的知识 A 有更深刻的认识。你们一开始讨论问题的环节完美地再现了这个过程,但如果你是一个人自学,像 A 这种知识是最容易让人半途而废的,需要大家格外注意。第二,有效检索信息的能力非常重要,你们如果在这方面有一些训练的话,不至于到现在都吃不到晚饭,这项训练也会从明天开始。所以,我们先休息二十分钟,大家可以先吃点东西。」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虽然我在论文数据库中找到了某一个问题的证明步骤,但看了一下时间,发现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而当我望向其他小伙伴的时候,发现大家的眼神中还是一种充满期待的茫然。

「对了,阿珵你留一下,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肩伤。」正当我准备和他们三个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被莫嘉妮叫住了。于是我让怡年帮我带一份餐回来。

条条大道通罗马。当你俯视问题的时候,你就不会局限在特定的路径中。

「其实我的肩膀感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说。

之所以我能想到这些,和前一段日子看笛卡尔的《第一个沉思》不无关系。这篇文章让我有了一种在任何局面都能中跳出来看的能力。

莫嘉妮依旧仔细做了检查,然后告诉我确实没有大碍,但原本我就是右利手,右臂要稍微强壮一点,现在因为长期没有使用左臂,左右臂能明显看出一粗一细,还需要做一段时间理疗才能恢复。

第二,可能不使用略去的步骤也能够得到相应的结论。要得到想要的结果往往并不只有一种途径,就像同样是用大脑计时,我和怡年就用了完全不同的方法,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一种方式并且彻底理解就行了。梁炯说的对,我们没必要也不可能理解所有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大概过去了十五分钟,可是他们三个还没有回来,我心道:「他们这是打算一边吃一边做讨论吧。」

第一,略去的步骤使用了一种非常常见的证明方法,只要找到这种方法,我们即可看懂教材。

莫嘉妮看了一眼表,说:「不对,按照他们平时的习惯,早就应该回来了,肯定出什么事了。我们出去看看。」

当然,也存在找不到略去的步骤的可能,那么会有两种情况:

我听她这么说,瞬间想起了上次外勤的事件,毕竟我们都算是俱乐部的成员,任何一种异常情形都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跟着她走出了教室。结果在楼门口碰到了云丛和梁炯。

其实在茶水间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还需要验证。刚刚我们在网上查的资料以经典教材为主,至少能保证证明的结果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这个结论很重要,那么针对这个结论,大都能找到参考的论文,只要能够找到那篇原始论文,也就能够找到略去的步骤了。理论上我们仍然可能看不懂论文,但根据教材上写的「此步过于简单」,应该不会太难。

他俩走得很急,差一点撞到莫嘉妮,看到我们之后,云丛马上道:「不好了,怡年姐不见了。」

对于云丛的最后一句话,估计每个人心中都想到了这四个字,但我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说出口,生怕一句话就磨掉大家所有的信心。我们约定花一个小时分头找资料,然后再次讨论。

「什么?你慢慢把事情说清楚。」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可未必。」

梁炯接着道:「刚刚我们去排队买便当,怡年说想给阿珵带一杯奶茶,于是让我们留下排队,自己先去巷子里买奶茶了。可我们买完便当,迟迟不见怡年回来,就去巷子里找她,结果没有发现她。奶茶店的小妹说见过她,但已经买完离开了。」

云丛道:「估计以我们现有的知识水平很难解决剩下的问题,不如分头找资料自学。就像阿珵和怡年姐在考试前一样,你们能在对题目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到对考试有所准备,现在问题摆在眼前,我想总是更容易的。」

「好端端的买什么奶茶!梁炯你们俩也不找个人陪着去。」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有一些理亏,按说我是怡年的男朋友,我才是那个应该陪着她的人。不过谁又能想到买个奶茶就出事呢。

虽然他俩的对话让我们轻松了不少,但喝完咖啡大家的思路再一次地回到了眼前的问题上。

「我是想去陪她来着,不过这边四份便当一个人肯定拿不了,所以就留下来了。对了,她去买奶茶不是阿珵你让她去的吗?」梁炯道。

怡年狠狠地呷了一口咖啡道:「阿炯说的没错。我们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事,只是在学业这方面我们都太顺利了,直到今天才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我们的一生中第一次在这方面遭遇到挫折。我们不开心很正常,但在其他人看来我们还真的挺神经病的。」

「是啊,她好像是收到一条手机信息然后才去的奶茶店,不是阿珵你要喝的吗?」云丛道。

「我们好像神经病哦。」突然梁炯来了一句,「其实我们已经想清楚了大部分人根本就不会关心的很多问题,但却为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而感到苦恼,这原本就是庸人自扰,我们总得承认自己也有不会的东西吧。」

「没有啊,我从来没有让她给我带过奶茶。」我说。

这一步,正是我们苦苦讨论了半个小时而没结果的步骤。于是我提议大家先去喝杯咖啡整理一下思路,在去茶水间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话,显然都被这句「过于简单」打击得不轻——毕竟圣哲学园差点就成了「自恋学园」咯。

莫嘉妮道:「大家先别慌,先一起去巷子里看看,我给天睿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帮忙找一下人。」

此步过于简单,略。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其实都已经在走往奶茶店的路上了。莫嘉妮打电话通知了王天睿,王天睿马上找人去调摄像头监控,同时派人来我们这里。

不过最后还是剩下几个让我们每个人都头痛不已的问题,讨论了半天都没有一个所以然,上网搜索相关的内容,发现网上的信息比我们手里的教材还要简洁,甚至在一本某华裔数学家的教材上,我们看到一句:

老天保佑,我们刚刚从绑匪手里脱身,怡年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

这个流程是我们讨论决定的。我们一致同意,如果想消除每个人心中的疑问,最快的办法就是先把各自懂得的东西分享给那些不懂的人,然后集体讨论所有人都不懂的东西,期待通过优势互补的方式解决一些大难题。但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们第一轮讨论完成之后,回过头来再看那些之前所有人都不懂的难题,似乎有了新的想法,一下子茅塞顿开,第二轮还没有启动,问题就直接消失了几个。

我们到了奶茶店,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新的信息。奶茶店所在的巷子里并没有公共监控,但在奶茶店在窗口临街的一侧有个摄像头,据老板说这个摄像头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防止晚上打烊后发生盗窃,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开着。

讨论的方式很简单,我们每个人把自己的疑问整理成一个列表,然后汇总,将总列表放在桌子中央。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如果谁能够回答,就由谁解释给大家听,然后大家对他的解释做讨论,直到每个人都明白为止。如果某一道题目十秒钟之内没人有答案,就跳过,直接进入下一题。一轮讨论完成之后,我们再从头开始进入第二轮,开始看刚刚没有答案的问题。

因为我们经常来这家店,老板和我们几个都认识,于是赶紧联系老板看能否调出监控录像。看到是老主顾,老板悄悄示意我们去后面的办公室。

午餐时我们约定下午一起上自习,把莫嘉妮上课没有讲清楚的地方再讨论一下。

我们看到了监控录像,但录像让我们非常失望:确实能看到怡年从这家店买过奶茶,然后转身离开,但之后就只能看到其他买奶茶的人和来来往往的车辆。

人世间难道就没有比失恋更影响一个人情绪的事吗?有,但一般这种事情都是请假的好理由,可莫嘉妮没有请假。

大家正要离开时,莫嘉妮突然指着屏幕道:「在这里停一下!」

不过笑完之后,我们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以我们对莫嘉妮工作的了解,她应该没有时间谈恋爱,但除了失恋以外,很难想象她这么专业的人会表现出今天这样的状态。

录像定格在了一辆黑色宝马轿车上。

教室里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憋了半天云丛说了一句让我们都笑喷了的话:「莫嘉妮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阿珵、云丛、梁炯你们仔细辨认一下这辆车的车牌号。」

终于到了中午下课的时间,莫嘉妮竟然像一个听课不耐烦的学生终于等到了下课一样,小鸟一般飞出教室。

我们来不及问莫嘉妮发现了什么,马上开始辨认车牌。录像的分辨率并不高,再加上车子在行进之中,车牌号当中有一个字母看不清是 V 还是 Y,于是我们把这两个号都告诉了莫嘉妮。

莫嘉妮当然属于后者,所以我们非但没有走神,反而都在加倍努力听讲,一些她没讲清楚的地方,也会努力自己想明白。

她掏出电话马上打给天睿:「你找人调查一下这两个车牌号,是一辆黑色宝马轿车,具体型号看不太清。找到车主后和他要最近一个小时的行车记录仪影像,很有可能会有怡年的行踪。」

通常我们遇到讲课枯燥的老师,往往会用各种其他事情抗议,比如偷偷在下面看小说,或者和周围的人聊天。这一点上要特别感谢初中的数学老师,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不知道会少读多少文学名著——当然也有不少是地摊文学名著。但也有一类老师,一直表现得非常职业,讲课非常精彩,一般也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授课质量。当他们的表现不能一如往常时,我们反而不忍心责怪,想要帮他们一起度过难关。

听完这话我不得不佩服莫嘉妮的冷静和细致。按照通常的想法,我们会在一个地方找固定的治安摄像头,这时人和车这种行动的事物都会被当作是拍摄的对象,一旦没有了摄像头,我们就会束手无策。其实我们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势,认为事物只有一种单一属性,要么是摄像头,要么是被拍摄的东西,但其实无论人还是车本身都可以充当摄像头,只要你有手机或者行车记录仪。

「是啊,她也是人呐。」我应道。

我们一边在焦虑中等待,一边又到巷子里,试着去找那辆黑色宝马车,但一无所获。

怡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也许是她太累了吧。」

五分钟后,我们接到了王天睿打回的电话。

今天的概率课有些不太一样,讲解少了许多,莫嘉妮少见地整段整段地阅读了教科书上的文字。之前上课获取知识时的那种畅快感不见了,简单来说,课程变得枯燥了。讲到一半时,她甚至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两个车牌号,其中一个属于一辆奥迪车,可以确定他的车没有去过你们那里。而另外一个车牌号,」电话那头的王天睿道,「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