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上去无非就是把我们晚上的游戏放到真正的赌场中去做,并没有什么难度。对于外勤这件事,我个人也充满兴趣,最重要的是,可以和赵怡年两个人单独行动,所以我表示愿意服从这样的安排。
「这一点莫嘉妮和各位同学都放心,虽然赌场本身比较乱,但五百万在赌场看来也就是个毛毛雨,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另外,在赌场内部以及和带鱼相关的那些犯罪集团内部都有我们的卧底,两位有任何情况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得知。」王天睿道。
赵怡年也道:「这段时间高强度学习都快闷坏了,正好也可以出去散散心,我和阿珵一起去。」
莫嘉妮道:「如果阿珵和怡年你们不同意,完全可以拒绝。但如果真的要出外勤的话,王天睿你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很好!具体的行动时间是后天晚上,所以我们大概有一整天的准备时间,我会利用这一天时间告诉你们相关信息和注意事项。有一点可以放心,莫嘉妮随时在给我同步你们的学习情况,以阿珵和怡年现在的实力,在德州扑克的牌桌上赢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王天睿道。
「没错,其实最佳人选是莫嘉妮,只可惜你去了的话容易被认出来。我刚进屋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筹码,也听到了一些你们的讨论,根据现在的筹码量,阿珵应该是最佳人选。不过,毕竟德州扑克和运气有很大关系,一个人不保险,所以赵怡年和你一起去比较好。原本这件事并不在整个行动计划之内,所以大可以放轻松去应对,失败了就当去赌场玩了一回,回来总结经验教训算是你们做了一份作业。但如果成功了,相当于替俱乐部立了一功。」王天睿道。
「哇,好羡慕你们可以出去玩了。天睿,那我和阿炯是不是就可以趁此机会休假一天了?可不可以让我们也一起去澳门玩玩?」云丛道。
「所以,简单来说,你是打算让我的几位高材生去赌场替你赢钱。」莫嘉妮道。
王天睿道:「你们想得美,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并不轻松,而童云丛和梁炯在他们外勤期间也有一些和这个官员相关的数据分析任务,如刚才所说,这是一项计划外的任务,我们现在的人手有点忙不过来,所以你们需要留在香港这边的俱乐部办公室。简单来说,你们要做的就是要通过数据分析来摸清他所有资金的来源和入账方式。虽然我们的数据分析课程还没开始,但据我们在入学之前的调查显示,你们俩刚好比较擅长电脑数据分析,就当是为后续的课程做个预热,如果有任何操作和电脑程式方面的疑问,会有师兄师姐给你们解惑。」
「情况是这样的。最近内地查贪腐查得紧,有一个官员就打算在被查到之前转移自己的财产,这就涉及到一个洗钱的问题。但这个官员算是从底层一步一步自己奋斗上来的,并不认识太多有这方面渠道的人,而一些官场上的人给他介绍的渠道他又信不过。无奈之下找到自己当年南下闯荡的发小,发小给他介绍了一个人。这个人原本是一个大犯罪集团的小成员,外号叫『带鱼』,参与过多起洗钱活动,现在刚刚出来单干,也想赶紧接个大生意。不过这个官员生性谨慎,还是不敢贸然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据我们的线人讲,这次他决定先拿五百万左右试试看。不巧,带鱼觉得五百万这个数字不值得动用自己的资源,他又对自己打德州扑克很有信心,就约这个官员在澳门的牌桌上做生意。通过赌博洗钱的流程比较复杂,简单来说,我需要人去把这个官员的五百万都赢过来,这样洗钱的流程就会中断。这名官员也会对带鱼产生不信任,从而延迟自己洗钱的时间,这将为大陆方面调查他的贪腐情况提供宝贵的时间。」王天睿道。
云丛和梁炯接下了任务。云丛略有些不情愿地嘟着嘴,梁炯显然更关心怡年:「怡年,你们要小心啊。」
天睿说到这里,我们几个觉得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会和这个纸牌游戏有关。
第二天一整天,我和怡年都在为自己的第一次外勤做准备。
「是的,外勤。各位这段时间不是每天都在练习德州扑克吗?手里刚好有个任务,需要大家玩德州扑克的能力。」
首先,天睿给我们分别展示了大陆官员和带鱼的基本信息及照片。令我惊讶的是,带鱼看起来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然后,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护照,于是我俩的名字分别变成了「王伟」和「李娜」——简直是大陆人中再常见不过的两个名字。
「外勤?」我问道,其实我很疑惑会有什么样的「外勤」适合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接着,他给我们讲了两个来自大陆的富二代天才纨绔子弟王伟和李娜的故事,按照事情的发展顺序大概是这样的:
「确实是好消息,事情差不多弄清楚了,基本证据链条已经有了,不过还差最后一点点确认。」天睿可能看我有点激动,开始安抚我的情绪,「阿珵你别着急,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我会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不过在这两天,你们当中有两位同学有一个少有的出外勤的机会。」
王伟和李娜都出生在北京的富裕家庭,从小生活优渥,一切顺风顺水,高中毕业之后各自也成功申请到了一所美国的名校,这简直是让所有高中毕业生都羡慕的履历。但痛苦也开始于此:他们的成长之路几乎都是父母通过各方面努力铺就的,而他们自己并没有任何成就感。只是在高中毕业之前,他们课业繁重,课外活动和各种比赛也比较多,生活被各种事务填满,并没有闲暇时间多想。就在拿到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之后,父母似乎有了一种因为任务完成而如释重负的感觉。从此,他们突然多出了很多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
听到「调查」两个字,我想起莫嘉妮之前和我说过这段时间天睿一直在北京调查姐姐的事件,于是我迅速把目光投向他。
王伟李娜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涉猎原本没有时间关注的东西,他们的生活主题从此就变成了「原来还可以这样活」的感慨。感慨之余,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年轻,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式,至少可以试试新的生活方式。于是他们分别和录取自己的大学申请了延迟一年入学,然后开始利用这一年周游世界。
因为莫嘉妮一直是面向门口的,所以她倒不觉得意外,问道:「天睿你回来了,看你这么开心,调查进展应该不错吧?」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澳门的一个酒吧。事实上,他俩并不是酒吧的常客,只是当时他们发现父母虽然表面上同意自己一个人旅行,但暗中却雇了专人保护,心里难受,随便找了个地方喝闷酒。在聊天的时候,发现两个人身世竟然如此相似,于是决定结伴而行。
「莫嘉妮说得太好了!」一个久违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们循声而去,发现不知何时王天睿已经站到了我们身后。
在他们告知自己的父母在澳门之后,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迷上赌博。而父母的叮嘱加上不经同意的暗中保护,激发了他们的逆反心理,于是他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赌场玩玩。
而莫嘉妮不同,简单来说,她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因材施教。她让我们学习远高于普通大学难度的所谓「初等」概率论,其实就是因为我们具备理解这些知识的能力,这是一种因材施教。但是这些知识又是我们几个都需要掌握的,也就是说对我们来说,这些课程的要求是无差别的。而学到更高难度的内容时,我们也不能全部兼顾,这时,对我们几个也需要分别设计不同的培养模式,这是第二个层次的因材施教。
因为他们本身聪明,在赌场里混了一段时间之后,竟然开始用德州扑克盈利。之前他们去的是另外一家赌场,明天他们打算换一家——当然刚好就是那名官员洗钱的赌场。
莫嘉妮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再次印证了她或者圣哲学园在教学方面的造诣。在这个问题上,我之前见过的老师一般分两类:一类老师对所有人都会无差别对待,忽视个性,而不做任何解释;另一类则只强调个性,如果你在他眼里「不是学数学的料」,他恨不得连九九乘法表都不给你讲。前者更多出现在公立高中里面,后者大都出现在私立培训机构。我想后者也是利用了很多家长觉得公立学校没有「个性化」这一点在做文章吧。
对此,天睿道:「虽然并没有人会问到你们的身世,但是如果能记得各自的故事,并把自己想成那个样子的话,这件事情看上去就会像是真的。要想让别人觉得你就是王伟,你就是李娜,首先你们自己得这么认为。当然,经过和某家关系不错的赌场沟通,这两个名字已经出现在了那家赌场的名单上,就算有人去调查你们的身世,会得到一个和我说的一样的故事。」
「对,玉米效应。因为进化的原因,大多野生玉米其实已经有了抵抗各种病虫害的能力。但它们不符合我们人类的要求,我们宁愿要粒大并且甘甜的玉米,所以在农业实践中,会选出这类玉米来专门培育,经过这样的人工选择,单位面积的玉米产量上升了,而玉米原本的抗病虫害的基因却没有得到保留。如果你从玉米的角度看的话,颗粒饱满也许是优势,因为这样就可以让人类帮助它来繁衍后代,但为了追求这方面的发展,却丧失掉了自己原本的生存优势。所以,我们把为了另外的优势而伤害到原本自己优势的这种效应称之为『玉米效应』。不过对各位来说,只要你不苛求事事完美,玉米效应一般不会出现在你们身上。大家都要学习的基础科目比如概率,以及后面要学的电脑程式设计,这些科目的难度还远远不会给你们带来所谓的玉米效应,但在进阶课程中,我们对每个人的培养模式可能就会有所区别。而像刚刚说到的两种不同的计时方式,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很轻松就能掌握,但对于另外一些人练习起来可能就是一种折磨。」
这让我想起了在之前读过的一部科幻小说中,人在制造生化人时会给他们植入一些梦境,在生化人觉醒的瞬间,就会觉得那些梦是他们之前的经历。现在我和怡年就变成了这样的生化人,不,应该说是我和李娜。
「玉米效应?」我们几个同时表示对这个词不解。
最后,他给了我们每人一张银行卡,里面各有二十万港币,作为这次活动的赌资。如果输了,就相当于是他替我们每人交了二十万的学费。不得不说,圣哲学园的奖学金真的很丰厚。
「都学当然没问题,但我们所担心的是强制学习这种东西给你造成额外的负担,而这种负担有时候还会伤害到你原本的优势,其实在圣哲学园早期就有这样的例子。你们的一个师兄原本是基础科学天才,但当时的老师却硬让他去学习应用科学,关键是他自己也认为两方面应该同等程度好,结果为此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两方面都没有学好。直到毕业后申请了另一个学校的博士生这种状况才有所缓解。我们内部把这种情况称之为『玉米效应』。」
第三天一早,我和李娜穿着王天睿给我们专门挑选的衣服,坐船来到了澳门,天睿告诉了我们赌场的名称并给我们看了平面图,却告诉我们他不能露面,需要我们自己去。我和怡年找到相应的赌桌位置之后,转身去了一些盲注较小的赌桌先玩几局。一方面是为了适应环境,另一方面现在我们的资产还不够参与那个官员那么大盲注的赌桌,所以需要提前赚点钱。
「那如果我两种都能学会,干嘛不都学呢?」云丛道。
这件事也是在我们接下任务之后才知道的,当时王天睿还说了一句:「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作业不会太简单。」
「这个我倒是觉得没必要强求,事实上我们也不会要求大家掌握任何一种类似的大脑计时方式,在这里我们做的只是一种对基础概率能力的训练而已。当然他俩的计时方式学起来本身也不难,如果是为了玩牌或者单纯为了兴趣,大家学学也好。只是建议大家挑自己喜欢的一种方式学就好了,这其实也是我们圣哲学园一直以来的教学理念:在掌握了必备的基础知识之后,根据你自身的优势和特点自然生长。」莫嘉妮道。
记得听到这句话时,我想起了许多久违的脏话。
不过童云丛显然相信了他们的话,她问道:「那我们是不是需要同时学习掌握这两种计时方式呢?毕竟可能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优势。」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分别赢到了一百五十万,算是筹足了晚上的赌本。看着手里的筹码,仅仅花不到一天时间拿到这么多钱,的确充满了诱惑。其实有很多人已经明白了大部分与赌场对赌的游戏都是输多赢少,长期一定赔钱,但德州扑克的魅力在于,赌场一般只抽水,如果赌桌上有其他比你弱的对手,就金钱方面而言,长期以来收益为正还是可能的。
对于梁炯和莫嘉妮的说法,我只能表示部分认同。虽然他们所讲听上去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提供的证据背后都应该有相应的科学理论支持,但得出的结论却更像是玄学。毕竟与打牌输赢相关的因素太多,我能赢得比怡年多,也可能纯粹是因为这两天运气比较好。
当然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其一,如果一个牌桌上所有人水平差不多,其实大家的钱还是流到了赌场口袋里;其二,我们肯定不会只看金钱上的收益,毕竟钱进钱出并没有产生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东西,花这么长时间在赌桌上对我和怡年是得不偿失的。只是今天在赌场的人是王伟和李娜,根据这俩的人物设定,他们赌这么长时间再正常不过。
「就是这个意思。对于计时来说,他俩的办法没有优劣之分,但是针对一个需要计算的游戏,阿珵的策略就有了微弱的优势。」
为了晚上能有一个好精力,我和李娜决定是去吃点东西,她提议我们去街边吃两个三明治。我说,这似乎和我们的人设不符啊。对此她的理由是,赌徒吃三明治再合适不过,要知道三明治就是赌徒发明的食物。
「我明白了,除了理解语言的中枢之外,理解数学的中枢也在左脑,这样他在计算的时候就会比怡年更加准确。虽然一两把牌不明显,但这种优势可以累积。」梁炯道。
于是,我俩找了一家街边小店填饱肚子,然后开始聊天。这是我们最有意思的一次聊天,我一直在编造一些「我」——也就是王伟——在大陆的往事,如果她听出破绽就会说「你骗人」,然后我再想办法把话圆上,像极了一对在一起不久互相还不甚了解的恋人。
「没错,简单来说,阿珵的策略更多用到我们的左脑,而怡年的策略更多用到的是右脑。相当于阿珵在使用大脑计时的时候也在不断训练自己的左脑。」莫嘉妮接着说。
下午五点多,我们回到赌场。王天睿特意叮嘱一定要早点到场,确保自己在赌桌上还有位置。我们找到了那张赌桌,先小玩了几把,顺便观察桌上的其他人究竟是什么习惯和水平。
「你是说,阿珵更多使用了大脑中负责语言的那部分,而怡年姐更多用的是负责艺术的那部分?」云丛问道。
大概玩了三局之后,那名官员和带鱼陆续上了赌桌,分别替换了赌桌上原来的两个人——我猜这两个人原本就是在给他们占座。
「大家不要误会,阿珵确实没有任何的保留,只是这个策略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而已。」莫嘉妮开始解释,「阿珵和怡年估算时间的方法很新颖,在他们公布了这个方法之后,我也一直在观察。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虽然这两个方法的原理相同,但他们动用的大脑资源是不一样的。」
这次外勤的准备工作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核心任务倒计时十秒,马上开始。
听到莫嘉妮这样说,梁炯和童云丛迅速朝她望去,赵怡年则径直看向了我,而如果她的脸是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能看到自己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