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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乐章 诺比快速进入又慢速移出

“我在三十号那天没得到任何消息,三十一号也没有,我猜想我又栽啦。只是我看不出他再次背叛我有啥好处。他需要我来出货呀——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只是在那时,我才想到,他没准在梅德斯通或者国外已经找到什么别的同伙。”

“你最好那样,”帕克阴沉地道。

“那样的话,为啥又要让你加入?”

“事情进展顺利。他从多佛跟我通了气。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打来电话——不过我原谅你们没有追踪到那个。他说打算直接过来,第二天或者后天,或者尽可能快地带东西来伦敦。反正,他会跟我联系。我盘算是不是该自个儿来一趟沼地教堂——告诉你吧,我从来不相信他——但我不大放心,尽管脸上长出了胡子。我留那个也是试试的,你们知道。不想你们这些家伙到处跟着我。此外,我自己也有一两件棘手事要处理。我得保持清白,你知道。”

“我也奇怪这一点呀。不过我心烦意乱,猜想最好还是自己去一趟那地方,看看是怎么回事了。我不想留下踪迹,所以去了威尔海滩——你们就别管是如何去的了吧,那不是关键——”

“是的,”布伦德尔说,“确实,但这对我们没什么用。”

“或许是靠‘排骨’或‘捕蝇纸’吧,”帕克沉思着插嘴道。

“我可不会,”诺比回答,“你以为呢?”他眨了眨眼。“好吧,我们来来回回写了一阵子信,直到陷入他们所谓的僵局。最后他写信了,说会寄给我一份你们叫做什么来着——密码——的东西,要是我能从中推测出东西在那里,那就随我吧。好吧,他寄来了,我根本不明白它在说什么,我也这么告诉他了。然后他说,没问题;要是我不信任他,就自己去沼地教堂,打听一个泰勒·保罗,他住在巴蒂·托马斯旁边,他们会给我答案,不过,他说,你最好还是让我来做这事,因为我知道如何对付他们。好吧,我不知道,只是我对自个儿说,要是这两个家伙也加入的话,他们也会想要分一份,没准开始还会对我有想法。我还是跟着狄肯干比较安全,因为他比我还输不起呢。你们要是愿意,就骂我笨蛋好了,但我真给他寄了钱和一些弄得很完美的证件。当然了,他不可能作为狄肯前来,他也不想作为勒格罗前来,因为那样的话会有麻烦,他建议把证件名字写成保罗·泰勒。我觉得那挺傻的,不过他好像认为那是个不错的笑话。好吧,当然,现在我知道为啥了。于是我做好证件,配了一张可爱的照片——真是一份出色的作品啊,那照片。它可以看起来是任何人。事实上,那根本就是混合成的照片。它看起来非常可信,说是谁都可以。哦,没错!我还寄给他一些衣服,寄到奥斯坦德,因为他说自个儿的东西太法国化了。他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来的,我猜想你们已经掌握这一点了?”

“别问问题,这样我就不必撒谎啦。我的朋友运了我一段,我自个儿在泥泞中走了一段。我假装是个流浪的打工者,想在新水渠上找活儿干。谢天谢地,他们不需要雇人,所以也没留下我。”

“不可思议!”帕克说,“当然你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们调查的结果确实如此。”

“哈!而他也那么干了,让他那虫啃的灵魂见鬼去吧!我说,他必须告诉我东西藏在哪儿。你相信吗?这混蛋竟然提防着我!说要是告诉了我,我会自己过去,趁他还没来就把那该死的东西吞为己有。”

“哈!我猜你们准会到那一带打探来打探去的。我有时搭车,有时步行,去了沼地教堂。那里也是个野蛮地方,正如我以前说过的。我可没兴趣在那一带旅行,告诉你吧。”

“这再可能不过了,”帕克说。

“我们就是在那时遇见的,我想,”温西说。

“哈!”克兰顿先生说,“确实,等写回忆录时,我对此可是有话想说的。不过你知道,他没别人可指望,对吗?不管说过做过什么,世界上还就只有诺比·克兰顿这样一个人能够以专业水准做那种事哦。我向你保证,我都差点叫他直接去死了,但到了最后我说,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所以我答应帮这个坏蛋。我告诉他可以给他钱和证件,让他入境。只是我告诉他,先得给我一点甜头尝尝。否则,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又反过来背叛我呢,这个该死的家伙?”

“哈!要是我知道有幸遇到的人是谁,早就直接打道回府啦,”克兰顿先生机灵地说,“可惜我不知道哇,所以就继续前进——可是瞧啊!我猜你们知道这些了。”

“真奇怪他怎么还把你当知己,”帕克表示,“你们之间——我们可以这样说吗——发生过那种绝非绅士所为的分歧。”

“你在埃兹拉·怀尔德斯宾家找到了工作,打听保罗·泰勒。”

“哦,是的。他又惦记起了这个,原因在于偶然看到一张旧英语报纸,上面提到在坑里发现一具尸体——他自己的尸体,大家都这么以为。那是一张1918年的报纸了,当然,不过他直到1924年才看到——我记不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它就是突然冒出来了,经常都是这样的。有人以前用它来包个什么东西,我猜他是在一家小酒馆看到的。他没多想,因为农场经营得不错——他那时已经娶了那女孩,你知道——过得很开心。不过后来,情况开始变糟,他一想到那些宝石藏得好好的,谁也得不到它们的好处,心里就很烦恼。不过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着手去弄到它们,每次一想到那个死去的狱卒,以及他丢进洞里的那个家伙,他就背脊发凉。不过,末了,他想起了他亲爱的朋友,推测出我应该已经又放出来啦。所以给我写了一封信。好吧,正如你们知道的,我其实没在外面。我又进来啦,因为一桩令人遗憾的误会,所以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那信,我的朋友们认为它可不适合寄到我待的地方。明白了吗?不过等我又出来后,那信正等着我呐。”

“是啊——真是一份好工作!”诺比气愤地嚷道,“保罗狗屁泰勒先生和巴蒂·托马斯先生!钟啊都是,拜托!而我的保罗·泰勒连根毛都不见,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告诉你吧,对此我分析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来了又走了,还是半路上耽误了,或者说他就在附近躲躲藏藏。而那个叫怀尔德斯宾的家伙——他可真懂得怎么逼一个勤劳的人干活哟,见鬼去吧!‘德莱福,过来!’‘斯蒂芬,干这个!’我根本没一分钟空闲。尽管如此,我还是开始仔细琢磨起密码。我想它也许与那些钟有关。可我能混进那该死的钟楼吗?不行,做不到。我的意思是,不能公开地去。所以我有天晚上溜出来,打算看看能不能到哪里去打探打探。所以我做了一两个撬锁工具,铁匠铺做这种玩意儿正方便,星期六晚上,我从埃兹拉的后门溜了出去。”

“那些我们都可以想象,”帕克说,“现在给我们讲讲翡翠的事。”

“现在,瞧这里。我打算告诉你们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哦。我在午夜过后去了那教堂,手一摸上大门,就发现它是开的。我怎么想的?哼,以为肯定是狄肯在里面。还可能是谁呢,夜里那个时候?我以前去过那地方,认出了钟楼的门,所以就悄没声息地上去了,门也开着。‘这就对啦,’我想,‘狄肯在这里,一准会说是因为泰勒·保罗和巴蒂·托马斯,他才没跟我联络的吧。’我进到一个有很多绳子的地方——它们的样子真难看。然后是一道梯子,顶上是更多绳子。然后又一道梯子,一个活门。”

“是的,我敢说你们知道了。你看起来知道不少。好吧,狄肯很会动脑筋。他利用了女孩的弱点,他们编了一个关于他的故事。他说假装失忆非常容易。医生们试图喊军队操练的口号来攻破他,真是犯了个错误。他从没操练过,根本不必假装听不懂。最难的地方在于假装不懂英语。他们在那方面差点逮住他了,有那么一两次吧。不过他确实懂法语,所以尽可能装出法国人的样子。他的法语口音挺纯正的,但他假装语言能力也失去了,以便掩饰可能有的任何含糊或口吃,一有空他就跟女孩练习对话,直到可以做到毫无错误为止。我得说,狄肯是个聪明人。”

“活门是开的吗?”

“那个我们都知道了。”警长说。

“是的,我就上去了。我也不怎么喜欢那里。你知道吗,当我进到下一个地方——哟!感觉可真奇怪。一点声响也没有,但是感觉却像有人站在我身边。那样黑哟!那天晚上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又下雨下得像地狱似的,可我再也没有遇到比那地儿更黑的地方了。感觉好像有成百双眼睛在盯着我瞧。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哟,真是的!”

“我没法判断它是真是假,”克兰顿先生说,“因为狄肯一直没搞清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又不知道什么详情,没法推测。不过我猜想他直接闯进了一场炮轰中。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他说,要是他开始认为梅德斯通监狱都是个好地方了,甚至觉得那该死的单人牢房也不错,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显然他从来没有机会下壕沟,因为人们全都被震出来啦,他混进大撤退的人群。他跟自己的队伍走丢了,什么东西撞了他的脑袋,让他昏死过去。下一件他知道的事,就是躺在一个弹坑里,旁边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我也搞不清了,没办法推断出来是怎么回事。不过,过了一阵他爬出来。一切都安静了,天黑啦,所以他想必昏死过去一整天了。他失去了方向感,他说。他到处乱走,在泥浆、弹坑和铁丝网里跌倒爬起,最后他倒在一个棚屋里,有点干草之类东西。不过他也记不清了,因为脑袋挨了一记,发了烧。然后一个女孩发现了他。”

“过了一会儿,还是一点声响也没听见,我有点回过神来啦,就打开手电。话说,你们去过那地儿没有?看到过那些钟吗?我一般来说并不是你们会说的那种胡思乱想的人,可那些钟真有点什么地方叫我不自在。”

“这故事可太壮观了,”温西说。

“我知道,”温西说,“它们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劈头落下似的。”

“不错,”克兰顿先生说,“进退两难啦,正如你也许会说的。总之,他只能再次躺着装死。许多大兵看起来都累得不行,醉醺醺的,所以他也不怎么引人注目。他观察别人的举止,该出示证件时出示证件,等等。幸运的是,没有别人来自他的部队。所以他就混过去了。告诉你吧,”克兰顿先生补充道,“我不能告诉你所有细节。我自己也没参战,那会儿忙别的事去啦。你们得自个儿填补空白。他说一路上晕船得厉害,之后在牛车里睡觉,最后他们在夜里把他丢在某个可怕的地方。过了一阵他听到有人问有没有谁属于他那个部队。他知道要回答‘是的,长官’,朝前一步走——然后他发现自己跟着一小队人马和一位军官在一条肮脏的路上步行,到处是弹坑。上帝啊!他说这样过了几个小时,他猜想他们一定走了有一百英里,不过我敢说他是在吹牛。他说前面传来地狱一样的声响,路面震动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卷进什么事里了。”

“是啊,你明白的,”诺比激动地说,“好吧,我到了想到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我对钟根本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如何爬到它们那里什么的。我也没法推测狄肯出了什么事。所以我用手电在地面上乱照——然后——哟呵!——他就在那儿哟!”

“很清楚,”温西说,“某个善良的人想必检查了他的证件,发现他该回前线了,就送他上了最近的一趟车,我猜想是开向多佛的。”

“死了?”

“这故事倒是挺精彩的,”帕克先生说。

“死翘翘啦。绑在一根大柱子上,脸上的表情——天哪!我可再也不想看到那样一张脸了。就好像他是被吓死的,直接吓疯啦,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狄肯说他不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想离开车站,去个什么地方,不过发现不容易做到。他在黑暗的街道上辨不清方向,带着威士忌的那个固执的家伙好像挺喜欢他,一直在说话,这对狄肯来说挺幸运的。他说记得又喝了不少,好像还去了一家小餐馆,绊倒在什么东西上,被很多人笑话。之后他想必真睡熟了。下一件记得的事,就是又在一列火车里,周围都是大兵,根据他猜测的,他们正开往法国。”

“我猜想他毫无疑问死了吧?”

负责速记的警察在纸上漠然记着。克兰顿先生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起来。

“死了?”克兰顿先生笑了起来,“再也没见过比这死得更透的了。”

“正是。狄肯说,这就好像在一群说外语的人当中似的。比那更糟;因为狄肯倒还懂一点外语呢。他是个受过教育的家伙。不过这个军队的事还是超出了他的能力。他只能假装打盹。他说,他缩在角落里打呼,要是有人跟他说话,就咒骂几句。他说,这很管用。不过,有个性子怪倔强的人,带了一瓶威士忌。他不停地塞酒给狄肯,他喝了一点,又喝了更多,等到伦敦时,已经相当醉了。你瞧,说实话,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除了设法从一间小屋里要到的一点点面包之外。”

“僵硬了吗?”

“当然了,”温西说,“这就像打扮成共济会会员一样。你可别指望能轻易成功。”

“没有,没有僵硬。不过冷冰冰的了,上帝哟!我碰了碰他。他在绳子上晃荡起来,脑袋仰着——好吧,就好像他看到了弄死他的人似的,不过比那更糟。因为,说句公道话,他们倒是一下就痛快了,而他那样子,就好像被折磨了好长一段时间。”

“当然,他想要的是那人的东西,他检查战利品,发现自己干掉了一个身穿制服、全副武装的大兵。1918年有好多大兵,不过这有点吓到狄肯。当然,他知道正在打仗——他们这方面消息是灵通的——但是,你也许会这么说,他还没习惯这个形势。这个大兵有证件和各种装备,还有一个手电,根据这些,狄肯在没人的地方匆忙检查了一遍,意识到这人度完假,正打算去前线报到。好吧,狄肯想,火坑也比梅德斯通监狱好哇。于是他跟大兵从里到外都换了衣服,带上他的证件和别的装备,把尸体丢进大坑。狄肯自己就是个肯特郡人,你瞧,对这里很熟。当然,他对当兵的事一无所知——可这会儿顾不得许多啦。他盘算着,最好还是溜到镇上,没准能找到个把老朋友愿意帮他。所以就开溜啦——最后他搭了一辆货车之类,到了一个火车站。他跟我提过地名,不过我不记得啦。他捡了个从没去过的车站——一个小地方。总之,他挤上一列去伦敦的火车。那个倒是顺顺当当;不过半路上,上来一队大兵,兴高采烈的,根据他们的聊天,狄肯意识到了自己的麻烦。他意识到,你瞧,他变成这样,穿得像个一本正经的大兵,却对战争、操练之类事情完全一无所知。他知道一旦开口,准要露马脚。”

“你意思是,绳子绕在他脖子上?”帕克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总之,第三天晚上他在一片什么树林里一动不动躺着,听到有人走过来,穿的不是平底靴。狄肯说,那人喝得烂醉。所以狄肯从一棵树后头跳出来,一把按倒那家伙。他说没打算杀他,只想把他弄昏,但他想必下手比他打算的重了些。告诉你吧,反正他是这么说的哦,不过狄肯一直就是个坏蛋,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你总不能把他吊死两次。总之,他发现自己已经下手干掉了那家伙,事情无可挽回啦。”

“不。他不是被吊死的。我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我正在打量他,就听到有人爬上塔来。我可没留在原地,你可以打赌这个。还有一架梯子,而我就爬了上去,尽可能爬高些,一直爬到一个类似通到天花板上方的小门那儿。我蹲在门下,希望那家伙不会突然想到爬上来。我可不怎么喜欢被逮个正着,而且我的老朋友狄肯的尸体那事还说不清楚呐。当然啦,我可以说实话,指出那个可怜的家伙在我上来之前就冷透了,但我自个儿口袋里装着撬锁器,这可让问题变得有点复杂。所以我一声不吭地坐着。那个家伙走到尸体那儿,走来走去,拖来拖去,有一两次他用含糊声音呻吟道,‘哟,上帝啊!’然后就传来一声可怕的闷响,我知道他准是把尸体放到地板上啦。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又拖又拽,然后脚步声走过房间,走得又慢又沉重,还一碰一碰的,大概他拖着老狄肯在走动。我所在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他,因为从我那个角落,只能看到梯子和对面的墙,而他正好在屋子另一头。之后,传来更多拖来拖去的声音,还有一阵碰撞滑动的声响儿,我知道他准是扛着尸体爬下了另一道梯子。我可不羡慕他这份活儿哟。

“别废话,诺比,”帕克先生说。

“我等了又等,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声响,然后我琢磨接下来该咋办。我试了试爬到天花板上的门。上面有个门闩,所以我打开门闩,爬了出去。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一片漆黑,不过我爬出去了,到了塔边朝外看。这该死的塔到底有多高?一百三十英尺,对吗?好吧,感觉足足有一千三百英尺还差不多。我不是江洋大盗,也不是攀高大师。我朝下看了看,只见一道光朝教堂另一头挪过去。在我下方几英里远,就在教堂墓地里。告诉你吧,我双手抓住那该死的矮墙,胃里翻江倒海,就好像我和那塔和所有东西都要裂开来,颠倒过去了。幸好我的视线只能看到那么点儿哟。

“我可不提名字,”克兰顿先生说,“这是——绅士协定。我烧掉了那封信,因为我是个讲信用的绅士,不过信里的内容够刺激的,不晓得到底是真是假。看起来,好像狄肯逃跑了,与一位狱卒发生了一次不幸的遭遇之后,他不得不以极其不便的方式,在肯特郡东躲西藏了一两天。他说警察之愚蠢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有两次都是从他头上走过,他说。一次他们都踩到他了。他说以前从来没这么形象地认识到,为啥人们都管警察叫‘平底靴’。踩在他手指上,差点踩断了。现在呢,我呀,”克兰顿先生补充道,“脚很小。又小又穿着好鞋子。你看看一个人的脚,就能看出他是不是绅士。”

“好吧,我寻思,最好开溜吧,诺比,趁着下面那人正在干那该死的活儿。所以我又小心翼翼回到屋里,把门闩好,沿梯子爬下。在黑暗中挪动可真不容易,过了一会儿,我打开手电,真希望我没这么干!瞧啊,我所处的位置,那些钟就在我下方——上帝啊!真讨厌看到它们。我浑身直冒冷汗,手电从手里滑下,掉下去,撞在其中一个钟上。我再也忘不掉它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那种可怕的甜美吓人的声响哟,嗡嗡地没完没了,好像震出无数声音来,又响亮,又清楚,近在耳边——在我耳朵里回响个不停。你可能以为我疯啦,但是告诉你吧,那些钟是活的!我闭上眼睛,趴在梯子上,真希望我干的不是这行——这样说你们明白我当时的处境了吧。”

“格拉米·普拉克,”帕克先生在远处评论道。

“你想象力太丰富啦,诺比,”帕克说。

“好吧,大人和——不,”克兰顿先生说,“我可不想称你们为先生们。我好像不怎么乐意这么叫你们。那么,就叫你们警官们吧,不能叫先生们。好吧,大人和警官们,不需要告诉你们,我是个深深受伤的人了吧。我说过,从没拿到过那串项链,对吧?你们看到了,我没撒谎。你们想要知道的是,我是怎么知道狄肯还在人世的?好吧,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就是这样。大约去年七月的时候,就是那个时间。寄到老地址——然后被转寄——你们就别操心是谁帮忙转寄的了吧。”

“你就等着,查尔斯,”彼得勋爵说,“等到你在黑暗中,困在塔楼里的梯子上吧,那时你就知道啦。钟就像猫和镜子一样——它们总是有点古怪,想多了让人心慌哟。继续说吧,克兰顿。”

“从头讲起,”温西建议道,“从头讲到尾。能给他根烟吗,查尔斯?”

“当时我可恰好没法继续,”诺比坦率道,“根本不行。感觉好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是我敢说根本五分钟都不到。我最后还是爬下来啦——当然摸着黑,手电掉了嘛。我到处摸索,找到了它,但是当然,灯泡坏啦,我又没带火柴。所以只好去摸索那个活门,生怕直接掉下去。不过我还是找到了活门,之后事情就容易点啦,虽然我在旋梯上费了不少工夫。梯级都磨损了,我跌跌撞撞,墙面紧挨着鼻子,都没法喘气。我那位老兄把所有门都开着,所以我知道他还会回来,这可不怎么让我欣慰。我终于出了教堂,死命朝大门跑去。路上我绊倒了,发出一声巨响,好像绊到了什么金属罐子。”

“不错!”克兰顿先生说,“我早知道你们会这么干的,不过也一直希望你们不会。我没杀他,我想要解释一下。请坐吧。在我看来,这些房间并非适合绅士们,不过看来它们已经是这个老国家能提供的最好的啦。我听说纽约州的新新监狱条件比这儿好得多。英格兰啊,纵然你千般不是,我依然爱你不悔。你们想要我从哪儿讲起?”

“圣洗池边的铜水罐,”温西说。

克兰顿先生在医院里,就像陛下的客人一样,比起上次见面气色好多了。他被指控谋杀杰夫里·狄肯,不过似乎毫不吃惊,虽说那位先生据说十二年或更久前就死了。

“真不该把它放在那儿,”克兰顿先生愤愤不平道,“我终于出了大门,不得不悄没声息地溜过那条该死的咯吱作响的碎石小路。最后我脱身啦,就跑了起来——天哪,跑得飞快!我没落下什么东西在怀尔德斯宾家,除了他们借给我的一件衬衫,以及在村里买的一把牙刷,我可不打算再回去了,我跑啊跑,没命一样地跑啊,大雨可真不好对付。这村子真是个地狱。到处都是沟啊桥啊。有一次,有辆汽车开过,我为了躲开灯光,踩错一步,滚进一条全是水的沟里。冷吗?那简直就是冰窟啊。最后我终于钻进火车站旁边的一个谷仓,在里面浑身发抖,熬到天亮,一列火车正好进站,我就上了车。记不得那地方的名字了,不过肯定距离沼地大教堂十到十五英里。等我到达伦敦,已经发烧了,我告诉你们吧。或者说,按照他们的说法,是风湿热。你看到那事对我的影响了吧。差点要了我的命啊,不过要真那样倒也好了。我再也干不了什么事啦。不过我说的都是真话,一切都坦白了,大人,长官们。除了一件事,等我回头再看,发现弄丢了狄肯的密码。我想是丢在路上啦,不过要是你在钟楼里捡到它,那一定是我掏手电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我可没有杀死狄肯,不过我知道得证明自己没干才成,那就是为什么头一回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我编了个故事的缘故。”

——谢立丹·勒·法努:《怀德之手》

“好吧,”帕克总督察说,“希望你从此得个教训,别再溜进钟楼啦。”

那情景真是可怕。两位天使埋葬了他——在瓦隆布罗萨之夜;我亲眼所见,当时我隐身在莲花和毒芹当中。

“当然了,”诺比激动地回答,“现在一看到教堂的塔楼,我就浑身不自在。我跟宗教算是玩完啦,真的,要是我再迈进教堂一步,你们就直接把我抓去关精神病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