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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乐章 普通变位

“当然来过,西奥多。他是来向你打听新年鸣钟的什么事的。你不记得你说过,他看起来很古怪,病怏怏的吗?当然了,他一定因为流感,已经发病了,可怜的人。他来得很迟——大约九点——你说你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等到早上再来。”

教区长无助地看着妻子,后者胸有成竹地回答:

“对,对,”教区长说,“是的,索迪星期一晚上来找我的。希望你不是……好吧!我不能乱问,对吗?”

“接着第二天就是十二月三十日,”温西说,“谢谢了,牧师,这对我很有用。你记得威尔·索迪在星期一晚上来拜访过你吗?”

“要是我也不知道答案的话,那是不能,”温西回答,微笑着摇摇头。“现在说说傻儿匹克。他到底有多傻?他的话有没有几分可信呢?”

“吉丁斯夫人真是个不知感激的老坏蛋,”夫人评价道。

“这个,”维纳伯尔斯夫人说,“有时可信,有时不可信。他时好时坏,你知道。他尽着自己的理解能力,总说真话来着,但他有时候也会胡思乱想,然后说得像真事一样。你不能相信他说的关于绳子啊吊死人啊的任何事情……那是他最喜欢编造的了。除此之外,要是说的是喂猪,或者教堂风琴什么的,那他都是正常的,可以信赖。”

“太对了,亲爱的。你总是记得很清楚。是这么回事,彼得勋爵。圣诞节后的星期天。我现在清楚地想起来了。老吉丁斯夫人后来在门廊那里拦住我,抱怨她的圣诞节李子布丁里没有足够的李子。”

“明白了,”温西说,“确实,他老是说些绳子啊、吊死人啊之类。”

“亲爱的,”维纳伯尔斯夫人说,“彼得勋爵是想问你关于感恩的布道啦。你在圣诞节后的那个星期天,不是这样布道过吗?关于圣诞感恩的?你肯定记得。文本是为了这天而特地从《使徒行传》中挑的:‘从此以后,你不是奴仆,乃是儿子了。’(4)是关于我们作为上帝的孩子,应该怎样欣慰,以及要养成对生命中的所有乐事都说一声‘感谢你,天父’的习惯,要变得像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表现出来的那样心情愉悦。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杰克和弗雷德·霍利代在教堂里为了争抢给他们发的祈祷书吵起来,被请出门了。”

“那就一个字也别信,”维纳伯尔斯夫人断然道,“天哪,警长从车道走过来了。我想是来找你的吧。”

“恺撒的……?哦,是的!对!”教区长说,“亲爱的,非常对,你不觉得吗?我必须告诉主教——不,或许不能。他稍微有点固执。不过确实——只要把这两件事分开来看,世俗的和精神的——不过我自问的问题总是,教堂本身——这些建筑——我们自己的美丽教堂——在这种情况下,它会变成怎样呢?”

温西在花园里与布伦德尔先生会合,带着他走开一点。

“那么说,是提到了恺撒的事例吗?”温西暗示道。

“我见过索迪了,”警长说,“当然,他对整件事毫不松口。说傻儿是在做梦。”

“那是另一回事,”教区长匆忙道,“另一回事。这是原则问题,任何小型私人贷款都与此无关。哪怕是最优秀的女人也并非总能领会一条法律原则的重要性,不是吗,彼得勋爵?我的布道总是在解释原则。文本是:‘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2)尽管‘安妮女王的恩赐’(3)可否被视为像恺撒或上帝的一样神圣——有时候,我承认,我自己也觉得教会不得不站在恺撒一边是有点不幸,而政教分离和剥夺基金……”

“那绳子是怎么回事?”

“是的,西奥多,”维纳伯尔斯夫人抿嘴一笑,“不过要是你不是那样经常预付给人们钱,好让他们交什一税,他们没准就不会这样讲道理啦。”

“说得好!不过,你我发现井里的绳子的时候,傻儿躲在教堂墓地的围墙外,我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不管怎样,索迪否认了一切,而我因为总不能指控他杀人,所以拿他没办法。你知道那些可恨的规定。不能逼迫证人。那就是他们说的。不管索迪有没有干这事,他都没可能埋尸体,所以你能怎样呢?你觉得有什么陪审团会为了一个农村傻子的话就认定谁有罪吗?不可能。我们的问题很简单,必须找到克兰顿。”

“感恩?哟,瞧啊,有不少我心爱的话题。你知道吗,我发现人们都喜欢抱怨——我自己就是——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实事情根本没那么严重。甚至农夫们也一样。正如我上个收获节告诉他们的——哦,你是在问我的感恩布道——好吧,我几乎每个收获节都会用这个话题……不久前的那次?……我想想。我的记忆力很不可靠啦,我恐怕……”他冲向门口,“阿格尼丝,我亲爱的!阿格尼丝!可以过来一下吗?……我妻子肯定记得……亲爱的,我很抱歉打扰你了,但是你记得我上次什么时候用感恩这个话题布道的吗?我在什一税布道里用过这个话题,我记得……你可以回想一下吗?不是说我们在这个教区里的什一税有什么问题。我们的农夫都是非常讲道理的。有个圣彼得来的人跟我谈过这事,不过我告诉他,1918年的调整是为了农夫利益着想的,要是他们认为有理由抱怨1925年的法案,那么他们应该设法促动新的调整才对。不过,法律还是法律,我告诉他。哟,在什一税问题上,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步的。不会让步。”

那天下午,彼得勋爵收到一封信。

“是的,牧师。可否告诉我,你今年冬天哪个星期天做了关于感恩的布道?”

“亲爱的彼得勋爵:

“稍等一下,亲爱的孩子,”他说,一边把烟草罐推到客人面前,“稍等一下。我正在修改这一小段钟乐,好给瓦里·普拉特看看该怎样演奏它。他已经把自个儿给绕晕啦,正如人们说的——真是个好词儿哟。现在,那个傻小子在这里到底做了啥呢?第九次领奏该引出皇后变序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51732468,15734286——这是第一轮三号位和四号位——51372468,15374286——那是第一轮四号位和三号位——13547826——哈!问题就在这里!八号钟应该复位才对。现在会怎样?——可不是!我是个多大的傻瓜哟!他忘记变序了呀。除非对她喊出变序口令,否则她没法复位呀。”他在纸上画了一道红墨水线,开始疯狂地写数字。“瞧啊!51372468,15374286——现在她像只小鸟儿一样回家来啦!——13572468。这样才好。现在第二次重复时就可以恢复顺序连奏啦。我来检查一下。第二到第五,第三到第二——对,对——那就变成了15263748,在第二乐段的结尾做泰图姆转调,再重复一次,让它恢复顺序连奏。我得赶紧写下领奏到结束的过程,让他照着做。第二到第三,第三到第五,第四到第二,第五到第三,第六到第四,第七到第八,第八到第六,进入领奏。然后是变序。普通转调,变序,三次普通转调和一次变序。真不明白红墨水为啥这么容易洒到身上。瞧啊!我袖子上就沾了一大块!当她位于中间时对她喊出口令,让她进入,出去,复位。重复两遍。一段可爱的小钟乐。”他把几张涂满数字的纸张推到一边,把手指上的一大团红墨水抹到裤腿上。“现在,你进展得如何?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吗?”

我刚刚想起某件有趣的事,或许该告诉你,尽管我也看不出这跟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不过,在侦探小说里,侦探们总是希望知道一切有趣的事的吧,所以我给你写信了。爱德华叔叔不会乐意我给你写信的,因为他说你鼓励我当作家的决心,还让我卷进警察的事里——他是个愚蠢的老傻瓜!所以我猜想佳斯黛尔小姐——她是我们的家庭女教师——不会让我给你寄信的,但是我把这封信塞在一封给佩妮洛浦·德维特的信里了,希望她平安地把它寄给了你。

温西回到大宅,在书房里找到教区长,他正忙着记下一段八钟三组变序演奏法。

我在复活节那天之前的星期六,在法衣室地板上发现了这张纸,我本想给维纳伯尔斯夫人看看的,因为它太奇怪了,但是爹地的病让我忘掉了所有这些。我想,它一定是傻儿匹克写的什么废话吧,但是杰克·戈德福里说,上面不是傻儿的笔迹,但是那些句子多可笑,肯定得是他写的才对,不是吗?总之,我想你没准愿意看看它。我可不明白傻儿怎么会弄到那种外国纸,你说呢?

“哦,好吧!”警长说。

希望你调查一切顺利。你还在圣保罗沼地教堂吗?我正在写一首关于泰勒·保罗的铸造的诗呢。鲍勒小姐说写得很好,我希望他们能在校报上发表它。不管怎样,那会让爱德华叔叔不舒服的。他没法阻止我上校报。要是有时间,请写信给我,告诉我你对这纸条有什么发现哦。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警长。在高德的绳子上打结的,可不是一个水手。我对此可以发誓。”

你忠诚的

“我呢,最好再去看看索迪。不是说我对于傻儿的话相信哪怕一个字。还有吉姆·索迪怎么说?他又是如何卷进来的呢?”

希拉里·肃尔普”

“我要去问问教区长,他是哪一天做了感恩布道的。或者去问维纳伯尔斯夫人。她更有可能记得。”

“一个真正的同道中人,正如夏洛克·福尔摩斯会说的,”温西嘟囔着打开那片薄薄的附件。“哦,天哪!‘吾欲往荒野寻觅仙女’——是詹姆斯·巴里爵士的佚文,绝对!真是当年最感伤的文学作品了。‘却只见邪恶黑背大象。’这既不是顺口溜,也不合道理。嗯!这怪异的感觉还真有点傻儿的味道,不过没有提到吊死人嘛,所以我肯定不是他写的——他肯定不会到现在还没砍掉查理一世的脑袋。外国纸——等等!我好像认识这种纸。上帝啊,没错!苏珊娜·勒格罗的信!要是这纸不是同一种,我就是个傻瓜了。让我想想。假如说这是让·勒格罗寄给克兰顿的信,或者寄给威尔·索迪,或者不知是寄给谁的信呢?布伦德尔最好得看看它。邦特,把车开出来。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

“我说的是,我们必须找到克兰顿,不管用什么办法。至于十二月三十日,你打算如何确定这个日期呢?”

“这个,大人?我得说,它是一个并非没有文学才华的人写的,他研究过谢立丹·勒·法努的作品,而且,要是我可以这么说的话,还是个疯子呢,大人。”

警长呻吟起来。

“你这么觉得吗?这在你看来,不像是一篇密码文字,或者类似东西吗?”

“嗯,有可能——虽然我仍旧觉得那是克兰顿,或者他的双胞胎兄弟。不过要是我在一月一日遇到了勒格罗,他不可能在十二月三十日被威尔·索迪吊死吧。无论如何,他不是被吊死的。此外,”温西胜利地道,“我们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死!”

“我没往那方面想,大人。当然,这风格很怪异,但我得说,它的怪异是一种统一的风格,像是——哟!——像是文学,而不是机械的堆砌。”

“肯定是勒格罗咯。”

“不错,邦特,有道理。它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每隔两个词插个暗语的那类玩意儿。看起来也不像是要用特别的表格来解读的东西,因为除了‘金’这个可能的例外之外,这里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词——没哪个词看起来有什么重要性可言,全都是胡说八道。那段谈论月亮的还算写得不赖。挺俗套的,但倒也不乏想像力。‘弓月初升’,是巧妙的头韵用法,什么?‘吟游诗人纷至沓来,携来金号、竖琴和鼓乐。其人在吾身侧,鼓乐喧天,击破魔咒。’不管是谁写的这个,他想必挺有韵律感的。你是说勒·法努吗?果真还挺像那么回事呢,邦特。这有点让我想起《怀德之手》里那段关于洛尔纳叔叔的梦的迷人段落。”

“那么我在桥上遇到的那个人是谁?”

“我想到的就是那段,大人。”

“不过我以为我们已经排除克兰顿了,”布伦德尔先生反对道,“以为是威尔·索迪干了他干的那些事。”

“是的。不错——在那段话里,牺牲者注定会‘最后,再次被送上一千,一百,一十和一级黑色大理石台阶,然后再轮到下一个。’他再次被送上去了,邦特,不是吗?”

“牧师布道说要感恩的第二天,”温西说,“为圣诞节感恩。这听起来像是十二月三十日。为什么不是呢,你也不能确定勒格罗一月一日之前就没来这里。那是克兰顿到的时候。”

“从坟墓里吗,大人?我相信是如此。就像那位现在身份不明的人一样。”

“不错。傻儿跟他的一个姑妈一块儿住——一个体面老太婆,不过没什么头脑。他总是夜里溜出来。他们都跟魔鬼一样狡猾,这些白痴们。不过是哪一个晚上呢?”

“正如你所说的——很像他啊。‘地狱张开巨口,冥界虎视眈眈’,正如我们这篇文章里所写。‘死亡之口随时恭候’。他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吗,邦特?”

“我能判断,”温西说,“他星期天吃的煮猪肉和蔬菜,牧师告诉他要感恩,所以他就去感恩了。星期一,他吃的是冷猪肉和豆子——没准是那种罐装豆子,要是我对现代农村主妇的了解没错的话——他又觉得要感恩。所以去了教堂,去正确的地方感恩。那是夜里的某个时候,因为法衣室亮着灯。”

“我可说不准,大人。”

“不可能是一月六号,你说呢?”警长说。“尸体是四号埋下的,据我们的推测。也不大可能是十二月三十日,因为勒格罗一月一日才来到这里——要是你看到的那个就是勒格罗的话。此外,我也没法判断他说的到底是星期天还是星期一,根据他的煮猪肉来看的话。”

“‘冥界’一词,在勒·法努的段落里也出现过,不过,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它是用大写的。要是写这段话的人是由此得到灵感,他既然都知道冥界,那么无论如何都应该知道这个拼写法。真是太奇怪了,邦特啊。我们得赶到利姆霍特,把两张纸放在一起比比。”

“我想他看到了什么……否则他怎么知道绳子是法衣柜取出的?不过至于吊人,不!他对于吊人念念不忘。有吊人综合征呢,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叫法。这人不是被吊死的。你觉得傻儿说的是哪一个星期一晚上?”

沼泽上方刮起大风,巨大的白色云团在蓝色穹顶上飞速掠过。他们开到利姆霍特警察局门口,遇到了警长,他正打算钻进汽车。

温西摇摇头。

“来找我吗,大人?”

“老天保佑,”布伦德尔警长说,“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事?”

“是的。你是要去找我吗?”

“我看到他吊着,”傻儿坚持道,“真可怕。可你们都不管。这只是可怜的傻儿做的一个梦啦。”他脸色变了,“让我走吧,先生,我要去喂猪啦。”

“没错。”

“我想你是一直在做梦吧,”警长说,“据我所知,没人被吊死。”

温西乐了。

傻儿匹克冲他咧嘴一笑。“傻儿会数哦,”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哟,真的。”他开始用手指仔细算起来,“啊!是一个星期一晚上,那就是它发生的时候。晚饭吃的冷猪肉和豆子——很好吃哦,冷猪肉和豆子。啊!牧师布道讲的是感恩。要对圣诞节感恩,他说。圣诞节那天吃烤禽,星期一吃煮猪肉和蔬菜,要感恩,牧师说。所以傻儿那天晚上溜出门,要再感恩一下。你到教堂去才能像样地感恩,对吧,长官?教堂大门开着。傻儿就溜进去啦,小心着呐,你瞧!法衣室里有灯光哦。傻儿好害怕。法衣室挂着东西。哟!傻儿就躲在老巴蒂·托马斯后头啦,威尔·索迪进来了,傻儿听到他们在法衣室说话。‘钱,’威尔说,真是个邪恶的东西啊,这钱。然后威尔·索迪就嚷嚷起来啦……他从柜子里抓出一根绳子……哟!傻儿好害怕。他想到吊死人了。傻儿才不想看吊死人。傻儿逃走啦。他从法衣室的窗子看进去,黑胡子躺在地板上,威尔站在他上头,抓着绳子。哟,天哪,哟,天哪!傻儿不喜欢绳子。傻儿老是做噩梦梦见绳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这个是九了啦。傻儿看到他吊在那里,哎哟哟!”

“真是有趣。你有什么发现吗?”

“瞧啊,”温西说,“你是个聪明家伙,傻儿。你啥时看到威尔·索迪跟黑胡子说话来着?看看你有没本事数到那么远。”

“我们抓住克兰顿了。”

“哼,是他!”傻儿冲着肃尔普的坟墓晃晃脑袋。“他们在那里发现的那个。那个黑胡子的人。在钟楼里有八个,坟墓里有一个。那样就有九个啦。你以为傻儿不会数数,其实他会哦。可他像钟乐一样——你抓不住他的!哟,抓不住!”

“不会吧!”

“谁在教堂里跟威尔说话?”

“是真的,大人。他们在伦敦某处抓到了他。我今天早上听说的消息。看起来,他好像生病了。总之,他们发现了他,我正打算去审讯他。你一起来吗?”

“我看到他啦……第九个……我看到他跟威尔在教堂里说话。但是泰勒对他太重啦。他用绳子……他抓住他啦,他也会抓住你的。傻儿知道。傻儿活了这么多年,在教堂里进进出出,可不是白活的。”

“当然!我开车带你去吧?给警察局省点钱,你知道,免得还要买火车票。再说,这样也能快一点,舒服一点。”

傻儿的双眼发出狡猾的光。

“非常感谢,大人。”

“你知道什么?”

“邦特,给教区长发电报,告诉他我们进城了。上车吧,警长。让你看看没有限速的时候,现代交通工具可以有多快、多安全。哦,稍等一下。邦特发电报的时候,请你看看这个吧。今天早上我才收到它。”

“啊哟,”傻儿说,“你不用把人家掐死嘛。你不用把可怜的傻儿掐死嘛。要是你知道傻儿知道什么的话……”

他把希拉里·肃尔普的信和附件一起递上。

“现在,你给我放规矩点,”警长狠狠地,不过也不无善意地摇晃了一下他的俘虏。“你可给自己惹麻烦啦,我的孩子,在墓地乱晃,偷听人家谈话,嗯?”

“邪恶黑背大象?”布伦德尔先生说,“看在老天分上,这到底是什么?”

警长戛然而止,突然朝一个高高的墓碑后面俯身下去。接着传来一声尖叫,一阵混战。布伦德尔先生又冒了出来,样子相当狼狈。他的大手紧紧地抓住傻儿匹克的衣领。

“我也不知道。希望你的朋友克兰顿能帮我们。”

“哦,是的。我跟索迪聊过。他毫不慌张。他说本打算买点地,重新开个农场,但是,生病以后,他就放弃了这想法,觉得自己有一阵子不会很强壮。他允许我检查了他的银行账户。一切正常——除了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提取二百镑之外,没别的可疑之处,而那笔钱在一月,也就是他能够起床之后,立刻就存了回去。土地的事也是真的。他确实考虑过要买。不过,二百镑全都是一镑一镑的钞票。”

“但这是傻儿干的吧。”

“是吗?”

“我可不认为傻儿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不。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解释。不过这张纸,警长,这张纸!”

“勒格罗被杀死的时候,钱又回到了银行。”

“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你觉得这是跟苏珊娜·勒格罗的信一个出处。要是你猜对了,我毫不奇怪。进来,我们好好看看。老天哟,大人,你是对的。就好像同一叠信纸上撕下来的。嗯,我得说……你说是在法衣室发现的?那么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确实,但那是在勒格罗出发之后的事。”

“我想这是勒格罗寄给他的英国朋友的信——也就是他关在自己房间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写下来的‘保证’。我想,它是表示宝石藏在哪里的线索。是一份密码,或者类似东西。”

“但是有那二百镑呢,”他说。

“密码,嗯?真是够古怪的一份密码了。你能解读吗?”

布伦德尔先生摇了摇头。

“不能。不过希望很快能解开。或者能找到个读得懂的人。希望克兰顿能解读。不过,我打赌他不会,”大人沉思着补充道,“就算我们能读懂,它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用,我恐怕。”

温西吹了声口哨。“你觉得他跟威尔一起合谋了这事?是的,我明白。威尔跟勒格罗有密谋,打算弄到翡翠——是吗?他得了流感,没法自己做。所以他安排哥哥吉姆替代自己行动。吉姆与勒格罗碰头,杀死他,埋了尸体,带着项链溜到香港。好吧,这解释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那些该死的宝石没出现在欧洲市场。他可以轻易在东方将它们脱手。不过,你看,警长——首先,威尔·索迪如何与勒格罗碰头的呢?如果我们设想的是克兰顿,那一切都简单了,因为他可以让他在城里的哪个狐朋狗友把证件和各种安排都帮勒格罗弄好。但你没法想象索迪伪造证件,给勒格罗提供各种旅行的便利之类吧。像那样的一个人,怎么知道如何做这些事?”

“为什么?”

“或许吧。不管怎样,他第二天又恢复健康,可以出海了,这有点古怪,你觉得呢?他有足够时间去伦敦,再从那里赶回来。他不会去堤克西,当然了,但他可以一部分路途坐火车,剩余的坐汽车、摩托车或别的车。”

“为什么?因为你绝对可以打赌,宝石已经被不管哪个杀死勒格罗的人取走了——克兰顿也罢,索迪也罢,或者某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也罢。”

“没准从他弟弟那里传染了流感。”

“我猜想那是事实。不管怎样吧,大人,要是我们读出密码,找到藏宝处,东西不见了,那么就充分说明,我们没走错路。”

“伦敦。从一个利物浦街附近的邮局发的。大约就是吉姆·索迪在堤克西上的那趟火车到达的时候。看起来,他半路上突然遇到了事。”

“确实如此。不过,”警长和邦特都钻进了汽车,以惊人的速度驶离利姆霍特,让警官倒抽一口凉气,这时温西补充道,“要是翡翠被取走,克兰顿说不是他干的,而我们又无法证明是他拿的,也无法弄清勒格罗到底是谁,或者是谁杀了他……那我们是走到哪里了呢?”

“电报是从哪里发来的?”

“还在原地踏步,”布伦德尔说。

“然后还有那个叫威尔·索迪的家伙。我根本没法琢磨透他。我发誓他知道什么——可他能知道什么呢?显然不过的是,事情就出在他卧病在床那阵。他坚持这一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对一个宣称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能说什么呢?哼,什么也不能说。至于他老婆,她没可能把一个男人吊起来,埋掉他的吧。她从哪方面讲都不是那种强悍的女子。小孩们我也盘问过了。这样做真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做了。他们说,爸爸妈妈整晚都在家里。还有一个人或许会知道点什么,那就是詹姆斯·索迪。看啊,大人,有件怪事。詹姆斯·索迪在一月四日离开圣保罗沼地教堂,一大早就出发到他的船上。好吧,有人看到他离开——站台台长看到了。但那天他根本没有回船上。我去了兰普森和布雷克公司,他们说,收到一封他发来的电报,说他没法准时回来,但会在星期天晚上赶来——结果也确实如此。他编了个突然病倒的说法——他们说,他赶到的时候,确实病怏怏的样子。我吩咐他们尽快跟他联系上。”

“没错,”温西说,“这就好像在镜中世界。尽管跑得团团转,其实还在原地踏步。”

这段对话是在教堂墓地发生的,布伦德尔先生刚刚开展了一次殚精竭虑的搜查,想要找到什么新的线索。警长心不在焉地拔掉一根荨麻,继续说道:

警长茫然四顾。沼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平坦方正如棋盘,遍布交叉纵横的堤坝和树篱。

“他在去年九月之前都没有伤疤,”警长沉思道,“不,我想你是对的,这样解释不通。有些细节似乎也不符——尽管,当然啦,你把一个活人跟一具死了四个月的尸体比较,是不大容易做到十分精确的。而且尸体有那么多牙齿脱落或者被打掉了,我们从牙齿上也判断不出什么。不,我们还是得找到克兰顿。要是他还活着,他想必躲得非常英明。看起来似乎他干了什么非常糟糕的事了——我可以告诉你。”

“真像镜中世界啊,”他赞同道,“就跟书里的插图一样。不过说到原地踏步——我只能说,看来并非如此,大人——至少不是像你担心的那样。”

“有可能。但是那道额头上的旧疤呢?那似乎是这位人们称为让·勒格罗的人早已有之的。除非克兰顿也有一道疤。”

(1) 著名比利时法语诗人。

“好吧,”布伦德尔警长说,“要是果然如此,那么我们必须找到克兰顿。但这在我看来很荒唐。根据他们告诉我的情况,我根本不觉得克兰顿是会干出那种事的人。他从来没被怀疑杀过人,而且我也从没觉得他是会杀人的那号人。你知道,大人,他们那种精明的盗贼,要脱离常轨,突然行使暴力,是非常少见的。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会干那样的事,通常如此,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确实,他在被告席上跟狄肯对着干,但那更像是一场竞争,如果你愿意这么说的话,我想他并没有杀人的意思。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家伙杀死了克兰顿呢?或许他跟死者交换了衣服,以免被认出。”

(2) 《马可福音》12:17。

——谢立丹·勒·法努:《怀德之手》

(3) 1704年由安妮女王倡导、用以提高贫穷牧师生活水平的税收制度。

首先,是卢库斯·摩提斯;然后是特鲁·天纳布罗萨;接下来,塔塔罗斯;之后,特拉·奥布里维恩斯;然后是西拉博斯;然后是巴拉特拉姆;然后是格尔纳;然后是斯塔格纳姆·伊格尼斯。

(4) 《加拉太书》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