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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乐章 罗齐尔先生与高音钟变位

“先生……”

“英国,夫人。你给化名保罗·泰勒的他写了信,不是吗?在林克那郡的瓦尔哈滩镇?”专员报出这些听起来挺野蛮的地名时一脸优越感。“你写信到林克那郡的瓦尔哈滩给他,用了保罗·泰勒的名字——看啊,夫人,瞧吧——而你却告诉我你认为他一直都在比利时。你不会否认自己的笔迹吧,我猜?或者你的两个孩子的名字?或者红牛的死?你莫非觉得自己能让死牛复活吗?”

“得啦,夫人。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对警察撒谎,不是吗?你完全知道你丈夫不是个比利时人,而是英国人。他的名字其实是保罗·泰勒。他根本没有丧失记忆。哈!你以为能糊弄得过警察吗?我告诉你,夫人,你可是遇到麻烦啦。伪造文件,那可是犯罪!”

“英国,先生?”

“先生……先生……”

“最后……你还是没有想到来报案。这一点很特别嘛。你为什么觉得你丈夫在英国?”

“那是你写的信吧?”

“专员先生,我说不准——我没法想象——每天我都告诉自己,‘明天他就会写信来了,’我等啊等,最后……”

“先生,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不否认。可是……”

“也没来找我们,我们这些专门处理这种事的警察吗?你为什么没来找我们帮忙?”

“很好,承认信的事了。现在,什么落入军事当局是怎么回事?”

“先生,你知道,我很头疼啊,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起。”

“不知道,先生。我丈夫——先生,请告诉我吧,我丈夫在哪里?”

“你没去打听他吗?比如说去问问迪克斯梅德的镇长什么的?”

专员罗齐尔顿了顿,看了一眼温西,后者说:

“哦,是的,先生。”

“夫人,我们很恐怕你丈夫已经死了。”

“哈!他怎么去的,坐火车吗?”

“啊,我的天哪!我早就料到。要是他还活着,肯定早就写信来了。”

“没有,先生。他说回来前会给我写信。”

“要是你能帮助我们,告诉我们你丈夫的真相,我们或许就可以确认他的身份了。”

“不错。他没给你留地址?”

女人站着,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她转向温西。

“是啊,先生,但他父亲也许娶了个比利时人。他也许有比利时亲戚。”

“你啊,先生,不会是在给我下套子吧?确定我丈夫死了?”

“这是一段动人的故事,”专员干巴巴地道,“我很同情你,夫人。不过不理解你丈夫怎么会是个比利时人。第三次马恩河战役时,没有比利时军队参加。”

“得啦,得啦,”专员说,“那也没什么区别。你必须说实话,否则更糟。”

“先生,他觉得他的家人可能生活在迪克斯梅德。你当然知道他失去了记忆。唉,好吧!十二月里,有一天,他跟我说,‘苏珊娜,放张唱片到唱机上。’我放了一张独白唱片在唱机上,是配乐朗读凡尔哈伦(1)的《钟琴》。是一段非常感人的作品。诗里不断提到钟琴,非常动人,我丈夫突然嚷道,‘迪克斯梅德!比利时有个叫迪克斯梅德的地方吗?’‘当然啦,’我回答。他说,‘我觉得那个名字有特别的意义!我相信,苏珊娜,我有一个亲爱的母亲住在迪克斯梅德。我得立刻去比利时,打听一下亲爱的妈妈,不然我可安不下心。’专员先生,他根本不听劝。他走啦,带走了我们可怜的存款,从那时起,我就没有他的音讯了。”

温西从手提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尸体内衣。

“真奇怪。他为啥去迪克斯梅德?”

“夫人,”他说,“我们不确定这个穿着这些衣服的人是否是你丈夫,不过我以名誉保证,穿这些衣服的人已经死了,衣服就是从他身上脱下的。”

“没有,先生。”

苏珊娜·勒格罗把衣服翻过来,因为干活而粗糙的手指慢慢地描过每道补丁。然后,仿佛看到这衣服,触动了她内心的什么东西,她跌坐在椅子上,把脸埋进缝补过的背心,大声抽泣起来。

“你猜?你不知道吗?没收到他的信吗?”

“你认出了衣服了吗?”专员语调缓和了些,追问道。

“先生,我猜是在迪克斯梅德吧。”

“是的,是他的衣服。我亲手补的它们。我知道他死了。”

“比利时哪里?”

“那样的话,”温西说,“你说出真相,于他也无碍了。”

“比利时。”

苏珊娜·勒格罗平静了一些之后,便开始陈述。专员叫来他的宪兵,把证词速记下来。

“去哪里了?”

“确实,我丈夫不是法国人也不是比利时人。他是一个英国人。不过确实他是在1918年大撤退中受了伤。他一天夜里来到农庄,流了很多血,精疲力竭。同时,他也精神崩溃了。不过,他其实并没有丧失记忆。他请求我帮助他,藏起他,因为他再也不想参战了。我照料他直到他恢复健康,然后我们就一起捏造了如何对外界交代的话。”

“去年十二月,专员先生。”

“真可耻啊,夫人,庇护一个逃兵。”

“你丈夫,勒格罗夫人,”专员开门见山地问道,“他不在家。啥时离开的?”

“我承认,先生。可你替我想想吧。我父亲去世了,两个兄弟都死了,没人帮我打理农场。让-玛丽·皮卡德,那个打算娶我的人,也死了。法国都不剩下几个男人了。战争打了那么久。此外,先生,我慢慢爱上了让。他的精神快要垮了,受不了再去打仗。”

她允许了,不过听到“英国”,那警惕的表情又出现了。两个男人都没有错过这一点。

“他可以向部队请假的嘛,”温西说。

“正是,夫人。这位先生是万塞大人,他从英国来做点调查。我们可以进门吗?”

“可是,”苏珊娜实事求是地说,“他们会把他遣返英国,把我们分开。此外,英国人很苛刻。他们说不定会认为他是逃兵,会枪毙他。”

“专员罗齐尔先生?”

“显然,至少他是这么告诉你的。”罗齐尔先生说。

农场很小,看起来也不怎么兴旺。破篱笆、荒废的棚屋、长满杂草的农田,都说明这家手头拮据,也缺乏劳动力。农场女主人接待了他们。她是个健壮结实的女人,大约四十岁,抱着一个九个月的宝宝。一看到专员和他的宪兵,她眼中立刻流露出明显的警觉。旋即,又变成了一脸倔强固执,没有谁比法国农夫更擅长随时摆出这种表情了。

“是的,先生。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也同意。所以我们假装他失去了记忆。他的法语口音不纯正,我们决定对外说他的语言能力受到损伤。我在炉子里烧掉了他的制服和身份证明。”

“对极了。我们等会儿再讨论。走吧,我们去看看让·勒格罗的农场。”

“谁编的这故事?他还是你?”

“有可能。你知道,他的大脑处于某种化脓状态。很难确定,但是又一定证据表明,有脑部出血迹象。但是你明白,要是一次突然的中风要了这个人的命,那又何必把他处理成那样再埋葬呢。”

“是他,先生。他很聪明,什么都想到了。”

“老天哟!那么,是中风了吗?”

“名字也是?”

“这就是谜团所在了。没有致命伤的痕迹,也没有毒药,没有勒伤,甚至都没有疾病的痕迹。心脏很健康。肠胃表明他不是饿死——实际上,他营养充分。死前几小时才进过食。”

“名字也是。”

“那么,他是为何而死的呢?”

“那他真名是什么?”

“不是,”温西说,“所有这些头部伤都是死后添加的。专家的意见证实了法医的推断。”

她迟疑了一下。“他的身份证明都烧掉了,而且他从没跟我说过他自己。”

“啊哈!那没准能说明点什么。那么,他是因为头部受创而死的吗,你这位无名死者?”

“你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么名字其实不是泰勒了?”

“照片肯定没什么用,因为尸体发现时已过了四个月,面部遭毁。此外,他的手也从手腕处被切断。不过我们有一些数据和两份医学报告。其中最新一份刚从一位伦敦专家那里寄来,提出除了新近的伤痕之外,头皮上有一道旧伤。”

“不是,先生。他回英国时用了这个名字。”

“来得正好,”罗齐尔先生愉快地说,“尸体总是值得认真的。你有照片吗?任何描述?任何身份证明?”

“哈!他回英国做什么?”

“正相反。我非常有兴趣。我们仍旧还有尸体要解决。”

“先生,我们很穷啊,让说,他在英国有资产,可以处理掉,换一大笔钱,只要他能够不为人知地取回它。因为,你知道,要是他暴露了自己,会作为逃兵被枪毙的。”

“啊!那么你对让·勒格罗就不再感兴趣了吗?”

“战后已经对逃兵宣布大赦了。”

“是的,”温西说,“我们有一具尸体,还有个名字。不过要是这位让·勒格罗是像你描述的那种样子,那么这个名字就不是他的,尽管尸体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掌握的那个名字的主人,1918年在监狱里,过后好几年都是。”

“英国没有,先生。”

“五个月以前的事,大人。据说他去了比利时,去买猪、牛,或者不知道什么。不过他没写信来,他老婆很担心他。你觉得你那里有关于他的音讯吗?”

“这是他告诉你的?”温西说。

“你在信里写道,”温西说,“让失踪了。”

“是的,大人。所以,他去取回财产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此外,还有别的困难,不过他没告诉我,关于出手的事——我不知道是指什么——为此他必须得到一位朋友帮助。所以他给这个朋友写信,很快就收到回信。”

“我也十分赞同。尽管如此,哪怕有点反应也好啊。时间流逝,他一点也没有好转。于是又被放回来,回到我们这里。现在,你知道,大人,不可能遣返一个没有国籍的人吧。没有哪个国家会接收他。没人想要这个不幸的家伙,除了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他们需要有人帮忙干农场上的活儿,而这个人,虽然丧失了记忆,倒是恢复了体力,很适合做体力活。此外,姑娘也喜欢上了他。你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们照顾了什么人,就会多少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老皮埃尔·勒格罗请求允许收养这人做养子。这个挺麻烦——可不是吗?不过,最后,既然总得安置这个人吧,而且他挺安静,举止安分,不惹是生非,于是就批准了。他被收养,起名叫让·勒格罗,得到了身份证。周围人开始熟悉了他。曾经有过一个人——一个想娶苏珊娜的男人——对这人很有敌意,管他叫德国鬼子——但是让有天晚上在酒吧里把他放倒了,之后就再没人叫过他德国佬。过了几年,苏珊娜表示想跟他结婚。老本堂神甫反对这场婚姻——他说,不知道这人是否已婚。但是老本堂神甫后来去世了。继任者对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此外,苏珊娜已经义无反顾了。人性嘛,大人,人性哟。市政当局对这事不想管了。让这事走上正轨最好。所以苏珊娜·勒格罗就嫁给了这个让,他们的长子今年九岁啦。从那时起,就没有任何麻烦了——只是让仍旧对于自己的来历毫无记忆。”

“信在你这儿吗?”

“幸运的家伙!”温西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不,先生。他没给我看就烧掉了。这个朋友问他要样东西——我也不大明白,是某种保证吧,我猜。第二天,让把自个儿关在房间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写回信,不过他没给我看过。然后那朋友回了信,说同意帮他,但是让的名字不可以暴露,他的本名也好,他现在的姓勒格罗也好,你知道。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保罗·泰勒,而且他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乐得不行。他的朋友给他寄来了用保罗·泰勒这个名字做的英国公民证件。我看到过那些。有一个带照片的护照。不怎么像我丈夫,不过他说人家不会注意的。胡子倒是跟他的挺像。”

“大人,你明白吧,我们有必要立刻向军队当局汇报此事。他被一系列军官接见,但他们全都不认得他,他的画像和特征到处发放,毫无结果。一开始大家以为他或许是英国人——或者甚至是个德国佬——那个,你知道,并非令人满意。不过,据说苏珊娜一开始找到他的时候,他迷迷糊糊说的都是法语,他身上发现的衣服也毫无疑问是法国货。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将他的特征送到英国部队,再次毫无结果,休战协议签署后,我们甚至也去询问了德国方面。他们也不认识他。自然,这些调查花了不少时间,因为德国人闹起革命了,你知道,到处混乱不堪。与此同时,我们总得安顿这个人吧。他被送到医院——好几家医院——让心理学家检查他,可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们试着——你知道的,大人,给他下套子。他们会突然冲他用英语、法语和德语喊口令,想看看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本能反应。但是毫无结果。他好像对于战争毫无记忆。”

“你第一次见到你丈夫的时候,他有胡子吗?”

罗齐尔充满戏剧性地停下了,温西听得正入神。

“没有,他刮得干干净净,跟所有英国人一样。不过当然了,他生病的时候留起了胡子。这个让他样子变化很大,因为他有一个尖下巴,胡子一留,就显得下巴大多了。让没有带什么行李,他说会在英国买点衣服,因为那样的话看起来才会像英国人。”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只要等这人清醒过来,就可以知道他是谁了。不过,又过了三个星期,这人终于从昏迷中慢慢醒来,大家才发现他的记忆已经丧失,就连语言能力也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复。渐渐地,说话能力恢复了,尽管有一阵子,他只能用笨拙的嘟囔,迟疑不决地表明意图。看来,他脑部负责交谈的部分受到了创伤。当他恢复到可以理解别人,也会自如表达之后,自然,他被盘问了一阵。他的回答都很简单,大脑里啥都没有。过去的事他都记不得了——真的什么一点记忆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家乡。他不记得战争。对他来说,他的人生就是从c—y的那个农庄开始的。”

“你对这份在英国的资产的性质一无所知吗?”

“看来是这样的,大人。镇上的一位医生被找来,不过他说只能看出因为头部受创而导致脑部伤害。他建议了一些治疗措施。这医生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学生而已,因为健康不佳而未能入伍,如今他已经不在人世啦。”

“一点都不知道,先生。”

“然后他就剃掉胡子了?”

“那是土地、证券,还是财物?”

“她出示了他之前穿的衣服——背心、内裤、袜子,一件军队制服衬衫,都又脏又破。没有制服,没有军靴。没有身份牌,没有身份证明。看起来,显然他是大撤退部队里的人,被迫游泳过河,以便从前线撤退——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丢下了靴子、制服和装备。他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当局来的人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蓄着黑须,大约一星期没剃。”

“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我经常问让,但他不告诉我。”

“她说,在大撤退的部队从村里经过后第二天晚上,她去个偏僻的厕所,发现这男人躺在那里,病得厉害,发高烧,身上脱得只剩内衣,脑袋胡乱裹着绷带。他浑身脏兮兮的,沾满血迹,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浆和杂草,像是河里捞出来似的。她在老头帮助下,设法把他弄回家,尽可能地给他洗了伤口,护理他。农场距离村子本身两公里远,她找不到什么人来帮忙。起初,她说,这人用法语嚷嚷着战场上的事,不过之后他就陷入昏迷,没再醒来。本堂神甫和专员来检查时,他躺在那里,呼吸沉重,昏迷不醒。”

“你想让我们相信你不知道你丈夫的真名吗?”

“大约就在撤退之后十天,有报告说,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的农场上来了个客人。邻居们都开始嘀咕,你知道,而本堂神甫,可敬的拉图什神甫,现在他已经在天堂里啦,那会儿觉得有责任去向当局报告这事。我本人,你知道,当时不在这里。我在军队里。不过我的前任杜波瓦先生采取了措施,对这事展开调查。他发现来了一个生病受伤的人住在农场上。他头部遭重创,还受了许多别的伤。苏珊娜·勒格罗和她爷爷被盘问,结果讲出了个离奇的故事。”

又迟疑一阵。然后:“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确实,我看到过他证件上的名字,但是证件烧掉了,我也记不得了。不过我记得是c开头的,要是再看到这个名字,我会想起来的。”

“要把这事情解释清楚,就得从1918年夏天那会儿说起。大人是在英国军队服役?哈!那么大人想必记得七月的马恩河撤退了。多么壮烈的历史!那会儿,撤退大军乱七八糟地穿过马恩河,穿过名叫c—y的小村子,它就位于河左岸。村子本身,你知道,大人,幸运地躲过了严重的轰炸,因为它位于前线壕沟的后方。村里生活着皮埃尔·勒格罗和他的孙女苏珊娜。老头子八十岁了,不肯离开家。孙女那会儿二十七岁,是个活泼勤快的姑娘,靠自己一个人,把农场在战争年代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父亲和兄弟,以及未婚夫,都死在战争中了。”

“是克兰顿吗?”温西问。

“显然如此,”温西说,“专员先生拥有一种惊人的睿智。”

“不,我想不是吧。不过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他一旦有力气开口,就叫我把他的证件给他,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因为我拼读不出来——是英语的,很难念——他说不想告诉我名字,不过我可以想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所以我就叫他让了,那是我未婚夫的名字,他在战场上死啦。”

“大人,收到这封调查苏珊娜·勒格罗的丈夫的信,我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显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整整十年,我一直告诉自己,‘阿斯提得·罗齐尔,时机未到而已,总有一天你对这位所谓的让·勒格罗的怀疑都会得到证实。’我想这时机已经到了,并且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颇为欣慰。”

“明白了,”温西说。他在笔记本里搜寻,找出克兰顿的正式照片摆在她面前。“那是你丈夫一开始时的样子吗?”

郡警察局长陷入沉思。他并非真想引来苏格兰场的人。他知道苏格兰场要是来了人,那他自个儿一定会处境尴尬。于是他让步了。两天后,温西就已经见到了专员罗齐尔先生。一位与巴黎的法国保安局保持“密切”联系的绅士,而且操一口流利法语,必定会得到当地警察专员的热情接待。罗齐尔先生取出一瓶极其出色的酒,请客人不要拘束,尽情享用,然后介绍起了情况。

“不,大人。那不是我丈夫。一点也不像他。”她的脸色变阴沉了,“你们骗我。他没有死,而我已经背叛他了。”

“没什么能阻挡我个人进行一次对战场的故地重游,”温西说,“此外当然了,要是遇到某个苏格兰场的老朋友在那里做调查,我没准可以加入他。不过我还是觉得,在现如今这个经济紧张的年代,我们应该多为公共开支着想,你不这么认为吗,大人?”

“他死了,”温西说,“活下来的是这个人。”

“不是,”郡警察局长说,“不过,”他继续道,“不过,我猜想可以有点弹性。我想,”他狠狠盯着温西,“我猜想你反正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好啦,”温西说,“我们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其实没有看起来这样不可靠,真的,”大人回答,“而且法语是我的长项。你难道不能宣称我是特派员之类的吗?再给我配个漂亮的小徽章和一根警棍?展开调查难道不是特派员该干的事吗?”

“等等,大人。她还没有说出知道的一切。她不信任我们。她隐瞒了名字。只要再等等,我们就能找到办法让她开口。她还觉得她丈夫活着。不过我们会说服她的。我们会搜寻这个人的踪迹。已经过了几个月,但是要找到这些痕迹不会太难。他从这里出发,坐火车去比利时,这个我通过调查已经确定。他何时乘船去英国,毫无疑问是从奥斯坦德出发——除非,你瞧,大人,这人能有什么资产呢?”

“恐怕这样不合规矩,”郡警察局长说,不过显然已经半推半就。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相信这份神秘资产,与一条价值数千英镑的翡翠项链有关。”

“要是你信得过让我来做这事的话,大人,”他轻声说,“我可以立刻过去一趟——当然,费用自付,”他谄媚地补充道。

“啊!瞧啊!那么,下点血本还是值得的咯。不过这个人,你说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要是那另一个人是小偷的话,那这个人跟这事又是什么关系?”

布伦德尔看起来一脸懊恼。陪他同来的彼得·温西勋爵(表面上是为了以防需要他翻译专员的信,不过实际上是因为他可不打算在任何环节被抛开)轻轻咳嗽一声。

“难点就在于此啊。不过看啊,有两个人跟偷窃有关:一个是一位伦敦盗贼,另一个是一位私人家里的男仆。我们不知道他俩谁得手了项链。说来话长。不过你听到了,这个让·勒格罗给英国的一位朋友写信,那个朋友或许就是盗贼克兰顿。勒格罗不可能是偷项链的那个男仆,因为那个男仆已经死了。但是在死以前,他或许给勒格罗讲过藏项链的地方,也讲了克兰顿的名字。勒格罗便写信给克兰顿,提议合伙找到珠宝。克兰顿不相信,要求勒格罗给出证据,表明他确实知道内情。勒格罗写了一封回信,说服了克兰顿,克兰顿便为勒格罗伪造了必要的文件。然后,勒格罗去英国见了克兰顿。他俩一起去找到项链。然后克兰顿杀死了同党,以便独吞赃物。这么解释如何?毕竟克兰顿也失踪了。”

“我不能亲自去,”郡警察局长匆忙指出,好像有谁胆敢如此提议似的。“这个根本没可能。”他在工作台上敲着手指,茫茫然越过警长的头顶,盯着花园尽头的榆树丛上方盘旋的乌鸦。“你已经尽力了,布伦德尔,不过我想我们还是把这事交上去,一股脑儿地让苏格兰场去对付吧。没准我们早该这么干。”

“很有可能,大人。那样的话,项链和谋杀者都在英国——或者随便哪个克兰顿可能逃去的地方。你觉得,那另一个死者,那个男仆,把项链的藏匿处告诉了谁呢?”

警长怯生生地咧嘴笑了,“这个,长官,不能讲是会说。我可以在酒吧里点点单子,没准还能教训侍者几句。不过说到盘问证人——那是另一回事啦。”

“或许是某个牢房里的伙伴,后者没关多久就放出去了。”

“可不知道该派谁去,”他嘟囔道,“真是要花大钱的事啊,不管怎么说。然后还有语言的问题。你说法语吗,布伦德尔?”

“他为何要告诉他?”

它是这样让人充满希望,以至于郡警察局长,一位总是操心节约问题的绅士,也认为应该立刻就此展开调查。

“为了让这个伙伴帮他越狱。证据就是,这个男仆确实越狱逃跑了,之后尸体被发现在距离监狱数英里的坑里。”

大约五月中旬,一份报告从法国警察局寄来,似乎比之前寄来的所有报告都更有希望。它经过法国保安局传来,最初是由马恩省夏图-提尔里的专员罗齐尔写的。

“啊哈!事情开始清楚了。那男仆——他为什么会死呢?嗯?”

破案过程中,在两个法国省中寻找某个以y结尾的村庄,里面住有一位名叫苏珊娜的农夫妻子,其孩子分别是皮埃尔(九岁)、玛丽和一位年龄性别均不详的婴儿,其丈夫是一位英国人,这些都还不算最难的部分。马恩省所有村庄实际上都以y结尾,而苏珊娜、皮埃尔和玛丽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名字,不过一位外国丈夫倒是少见。一位名叫保罗·泰勒的丈夫,则当然很容易找出,不过布伦德尔警长和彼得勋爵都很肯定,“保罗·泰勒”只是一个化名。

“他可能是黑暗中跌进大坑。不过我开始觉得,他是被勒格罗杀死的了。”

——《特莱伊特论转调鸣钟》

“大人,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因为,你瞧,这个逃兵和军事当局的故事,根本站不住脚。更名、畏惧英国警察,可不仅仅是因为逃兵而引起。不过要是这人是个蹲过监狱的,并且已经犯下一桩谋杀罪,那么这做法就正常了。他两次变更名字,所以在法国也找不出他来,因为勒格罗用英国名字的时候,已经在出狱后参了军,你们国家的军队记录里没准会找到他。只是,要是他参过军的话,真奇怪他还能有时间为他的同伙想办法越狱,还能有机会杀人。不,还是不对。不过这个案件的思路已经清楚了,随着我们继续调查,会越来越明晰的。同时,我会在这里和比利时展开调查。我相信,大人,我们绝不可以仅仅局限在通常的旅行路线,或者仅仅只考察港口。搭汽艇就可以溜到莱科洛涅海滩那里。你们的警察也该展开调查。我们搞清楚勒格罗从他家前门出发,到死在英国的坟墓里的整个路线之后,那么,我想,苏珊娜夫人就会多说一点了。现在,大人,请赏光与我们共进晚餐吧。我妻子是个出色的厨子,要是你不介意来一份配上勃艮第酒的美味晚餐的话。法国保安局的德拉维涅先生告诉我,你是一位著名美食家,所以我冒昧做此邀请,实在有点不知深浅。不过,要是你能赏光前来,罗齐尔夫人一定会不胜荣幸的。”

余下的鸣钟……仅仅是普通变位,因此被称为“与高音钟变位”。

“先生,”彼得勋爵说,“你俩如此盛情相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