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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江平兀自狡辩道:“他从后窗逃跑我怎么知道?我只在前窗找到了这些东西。”

“御史大人惨叫着,门外众卫士听了自然大呼小叫地往里冲,你朝书房后厢去,从开着的后窗跳出,沿着墙根奔到前窗,动作麻利地脱下黑袍和蒙面布,擦手和嘴上的血,打开前窗,然后拔出刀,再次冲进书房。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你犯下了不少错误,先是跳出后窗的时候,你的黑袍挂到了窗棱上的木刺划破了,而我师父在后窗上,找到了这块划破的布片,这就说明,杀手是从后窗逃跑的,而不是前窗。”

“你当然会这么说,因为我还没说你犯的第二个错误。你沿着墙根跑到前窗,边脱黑袍,边去开前窗,这也是你计划的一步,可你太着急了,没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所以在前窗外面的窗棱上留下了血印子!试想一个逃跑的杀手,怎么可能不是从里面拉开前窗,而是无聊地已经跳出来再回身在窗户上留下自己的血手印呢?这只能说明,杀手就藏在我们自己人中间,而且喜欢自作聪明。”

见众人都连连摇头,韦若昭又道:“这袍子只适合你,因为它穿脱方便,你正可以借在萧大人书房外值守的机会,穿上它进去行凶,特别是它足够长,能遮住你的金吾卫制服和这双官靴。你想得很不错,因为时间紧迫,萧大人一叫,其他卫士就会冲进来,而你这时从开着的窗户跳出去,将袍子蒙面布迅速摘下,顺便擦干净手上嘴上的血,然后随其他人再次进屋,就说在前窗下捡到了这些,你将前窗打开,伪装成杀手逃跑的路径,其实你恰恰是从后窗跳出来的,那里正是你值守的位置。你早开好了一扇后窗,供自己出入。”

“其实,你还犯了第三个错误,你以为凭你的本事在瞬息间咬死萧大人不成问题,又穿着长袍遮住了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你没想到,在搏斗中你的官靴在萧大人的床榻上留下了一大堆脚印,”韦若昭注视着江平,“我看用不着把你的靴子脱下来再比对一下了吧?”

“你要证据我就拿给你看!”韦若昭起初还有些不自信,但见独孤仲平一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渐渐地有了底气,“你这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其实不过是漏洞百出,恰恰把你自己暴露了。你们看,这袍子如此之长,又不紧身,你们如果要冒险闯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愿意穿着它吗?”

江平听了这话终于面如死灰地垂下了头,颓然道:“要杀要剐随便吧!”

庾瓒以及众手下这才恍然大悟,江平却连呼冤枉,嚷道:“你有什么证据?”

庾瓒道:“这么说,你承认王朗、曾大头、林掌柜,也都是你受人所雇行凶杀害的?”

韦若昭道:“当然得是你发现的,因为那时候你刚把它从身上脱下来,别人如何来得及发现?”

江平点点头。

“不错,是我在前窗下发现的。”

“化度寺的了空是你什么人?”

韦若昭说着从独孤仲平手中接过他早已准备好的那件黑袍和黑蒙面布,江平点点头。

“是我表弟。”

独孤仲平这时凑近韦若昭耳语一阵,韦若昭先是一愣,接着点点头,大声道:“庾大人早识破了你的伎俩,你说的可是这件袍子和这块布?”

“看来你学会了狼的行事方式,连心思也变得和狼一样狠毒了。他是你的同伙,还是你的表弟,你居然眼见许愿廊的秘密要暴露,就把他抛了出来,还亲手把他淹死,做成他就是人狼杀手畏罪跳渠淹死的假象。”独孤仲平这时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大人明明已经疯了,怎么会又醒了过来?”江平眼珠一转道,“你们串通起来陷害我。那日杀手袭击萧大人,身穿黑袍,黑布蒙面,萧大人就算见过,如何认得清?”

“你是怎么知道?”江平忍不住问。

庾瓒道:“萧大人已经认出你来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抵赖得好啊!”

“当时庾大人询问众卫士捉拿了空的情景,你说了句‘不过有道坝子,挡住了他一段,要是那时候发生什么,我们看不见’,不过等于告诉了我,你正是在那道坝子后面,趁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将水性相当不错、以为自己的表哥会利用金吾卫士的身份放走自己的了空,按到水里,强行淹死了。”

江平还是不服,叫道:“通狼性就是杀手?那我看你也很通狼性。大人,我向你举报,他才是杀手!”

“这么说你们早就怀疑我了?”

李秀一哼了一声,道:“这证据还不清楚吗?我只做了个争抢头狼位置的姿势,你就按捺不住了,居然当众跳了出来!这就证明你深通狼性,只有深通狼性的人,才能以狼的方式杀死那些人。”他说着迅速低头查看下江平被反绑的双手,“虎口果然有老茧,所以这身狼皮的真正主人,非你莫属了。”

独孤仲平只一笑,摇头道:“真的让我觉得这杀手其实离我们很近,是当我得知你只要一个名牌就能在长安找到任何人的时候,谁这么神通广大呢?如果不是神仙,就只有能看到长安户籍资料的金吾卫的人了。不过你居然连李兄住的地方也能寻了去,反倒迷惑了我,因为我知道,李兄可不是个喜欢循规蹈矩的人,他的神仙窝,咱们衙门的那些破烂里是不会有登记的。”

“说我是那杀手,你们有什么证据?”

独孤仲平说着走到李秀一面前,笑着冲他眨眨眼睛。

韩襄忍不住恼怒地插言道:“胡说!谁是你自己人?”

“可后来我又想明白了,都怪李兄往衙门里来的次数太多了,能进出咱们衙门的人,多少都能知道些他的行踪,不过你那时多半还不知道李兄为给长安除你这一害,有多么大义凛然,使出了引火上身的招数,往许愿廊挂写着‘李秀一’牌子的是他自己,而且他乔装骗过了了空,你们不知道来送钱的雇主就是他自己,太冒险了。曾大头以为雇主见不到杀手,杀手一定也见不到雇主,就用假金子骗你,可被了空记住了容貌。”

江平却瞪着庾瓒,冷笑道:“我不服!你们陷害我。庾大人,你破不了案,想找替罪羊也就罢了,为什么朝自己人下手?”

李秀一摸了摸脖子上的护颈,嘿嘿一笑,道:“独孤兄过誉了,要不是这块宝贝,我也险些吃了他的亏。”

“好小子,江平,原来是你,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庾瓒见江平已经被捆结实了,这才壮着胆子走到他近前。

独孤仲平跟着笑了笑,接着道:“不过,直到你昨晚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才真正确定杀手就是你,因为只有这屋子里的人,才知道萧大人现在的真正状况。那杀手被曾大头骗了,只因摘了王朗的牌子,就还是没有放过王朗。他得知萧大人还有一口气,再危险也会现身的,天日朗朗的中午他都来了,何况晚上?可他却没有来。等于告诉我们,他准确地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了。这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其实,你只需昨晚在屋顶上虚张声势一番,不用犯险,只要安全脱身,就可以骗过我们,永远不会发生今天这一切。你还是中了李兄的诱敌之计啊!”

李秀一站起身,摘下狼头,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轻蔑地瞪着脚下的江平。而这江平却煞是剽悍,即便是在被一拥而上的金吾卫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之后,目光仍是恶狠狠的。

独孤仲平说着,又故意朝李秀一眨眨眼睛。李秀一霍然起身,冲独孤仲平一拱手,语气僵硬地道:“不敢掠美,还是独孤兄占先了!”

果然,就听见一阵牙齿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殷红的血水已经顺着江平嘴角流下,江平惨叫着缩回头,李秀一趁机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的同时砰的一爪击中江平额头,锋利的爪尖立刻划出道道血痕,江平应声倒地,李秀一上前又是一脚,踢中了他的胸腹,江平顿时口吐鲜血,躺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之力。

独孤仲平微笑着点点头。韦若昭见自己师父已占尽上风,很是得意,昂起头朝李秀一挑衅似的撇撇嘴。

韩襄等人急忙抽刀上前,缩小了包围圈,但谁也不敢贸然靠近扭打成一团的两人。这两人激烈地撕咬着,一瞬间江平似乎占了上风,李秀一被仰面扑倒在地,江平朝他的颈部咬了下去。庾瓒、韦若昭当即紧张地惊叫起来,独孤仲平却知道李秀一一定不会忘记戴上方驼子送的那块护颈。

但李秀一完全没理会她,而是俯身凑近江平,用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温和语气问道:“你在狼群里混过?”

庾瓒终于回过神来,冲众金吾卫士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他拿下啊!”

江平点点头,眼光中也重新有了人的温度:“小时候,在万年县山里,我走丢了,一群狼收留了我,混了有一年多,可后来我爹娘带着猎户把那群狼都打死了!把我又找了回来,可我其实……嗨!”

江平与李秀一突然就像两匹狼一般撕咬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和低沉的吼叫回荡在这间装饰优雅的书房,却让人恍如置身丛林荒野。

所有人包括独孤仲平这回都瞪大了眼睛,朝江平围拢些,仔细地听着他讲述。李秀一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其实并不想回来?”

独孤仲平听了韦若昭的话不禁微微一笑,道:“人不可貌相,有时候看着越正常越普通的,做出的事才最让人意想不到。”

江平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起来,继续道:“不想回来又能怎么样?它们都死了,我是进进不来,回回不去啊!”

“怎么会是他?”韦若昭想起之前与江平打过的交道,忍不住一脸迷惑,她凑近独孤仲平嘀咕着,“那时他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众人听言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众人还在不断退后,只有本已站得较靠后的独孤仲平和韦若昭没有动。

“你不该杀了了空!”李秀一注视着江平,眼神中既有感慨又不乏轻蔑,“这不是狼的作为。”

他旁若无人地以狼的姿态死死盯住李秀一,仿佛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已不存在,只剩下一个李秀一,穿着狼皮的李秀一!他双目微微眯起,目光中闪现出只有野兽才有的凶残。

“我知道。其实这些年来,我这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狼。”江平垂下头,嗫嚅着。一瞬间,那神态竟又恍如当年那幼稚迷途的孩子,与刚才那副凶悍残忍的兽态完全判若两人。众人一时间全愣在当地,不知所措。只有李秀一摸出那只狼爪,凑近江平的脸颊。江平一愣,继而痴迷地将脸凑过来,在那狼爪上抚蹭几下。李秀一收了狼爪,起身,伤感地挥挥手。

跳出来与李秀一对峙的正是江平。

众金吾卫士这才醒悟过来,推着江平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