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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4

佐佐木微微一笑,看着山口:“对你而言大概没太大差别,可这跟滨野摄影师的证词有很大关系。”

听了佐佐木的话,滨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怎么跟我的证词有关了?不管情况再怎么变,你都拿这张关键的照片没办法。”

十津川也心存疑虑地注视着佐佐木。

滨野得意扬扬地用指尖敲了敲贴在大幅底板上的照片。

的确如山口所说。凶器带没带在身上,大概会大为不同,但是放在口袋里和拿在右手里,又有怎样的不同之处呢?

见滨野这个样子,佐佐木用沉着的声音说:“我啊,不承认什么关键的照片。”

“逃走的时候,右手拿着弹簧刀和把弹簧刀放在口袋里,这有什么差别?不同样都是带在身上?”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次!”滨野面色大变,怒喝道。

他神情有些扭曲。

“再说几次都行。我不承认有什么关键瞬间的照片。听懂了吗?”

“嗯,可以。”山口用气恼的声音同意之后又说,“这跟刚才也没什么太大不同吧?”

佐佐木的声音极为沉着,可话里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

佐佐木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次。

“你这是对摄影师的侮辱。很多法庭审判都用照片作为证据,如今我这张照片也是那起案件的有力证据。”

“那请你再正确地说一次。你的证词是这样的:案发当晚,你正在看电视的深夜节目《侠探杰克》的重播。凌晨零点十五分,电视插播广告,你想歇一下,打开窗户看向外边。结果看到窗户下方的人行道上受害人面朝下趴在地面上,我的儿子蹲在他的旁边,弹簧刀已经放进了口袋里。他跟你视线一对上,就慌忙逃走。他狂奔穿过马路,冲进斜对面的安藤水果店。你看到这里拨打了一一〇。怎么样?这可以吗?”

“我知道。不管是对我儿子而言,还是从审判的正义角度出发,这都是一种悲哀。”

“嗯,应该是。我以为他右手拿着刀,那是我的错觉。这行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凶手看到你之后逃走的时候,已经把刀放进了口袋?”

“人们先入为主地认为照片这东西正确拍出了事实,恐怕法官也同样带着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对你引以为傲的那张照片没有丝毫怀疑,就拿来当证据了。”

“我承认凶手不能边跑边折起弹簧刀。”

“那你就是说我拍到的这张照片是假的?”大概是觉得身为摄影师的骄傲受到了伤害,滨野把眼睛瞪成三角形,对佐佐木咄咄逼人地说,“你只要看看底片,就能知道照片是完全没动过手脚的,也没有经过双重曝光。我敢对天发誓,这张照片完全是如实拍摄的。现在我仍清晰记得,我正好开车经过那儿的时候,看到你儿子刺中受害人。我慌忙停车,把相机对准他们按下了快门,拍下来的就是这张照片。”

“你知道什么了?”

“我并没说这些是假话。”佐佐木用沉着的声音说。

“我知道了啦。”山口说。

“那你在抱怨什么?”

佐佐木绷着脸追问道。

“这放到后面再说。在那之前,有一点想跟你确认一下。”

“怎么样?”

“什么?”

山口默不作声,涨红了脸。

“你把车停在那里,拍下了自称是关键瞬间的照片。”

佐佐木看着山口问道:“你还要坚持说我儿子右手拿着沾血的弹簧刀逃走,冲进了安藤水果店吗?”

“不是自称,那就是关键瞬间的照片。”

“你说得对。”佐佐木说。

“现在你这么说也行。可若是如此,你在拍完这张照片之后,理应还继续关注凶手的行动?”

滨野气恼地丢开小树枝说:“不可能同时完成两件事。要么跑,要么折树枝,一次只能做一样。”

“那当然要关注了。”

他在旁看着似乎觉得很简单,可一旦拿着小树枝跑出去,他跟山口一样,折断树枝的时候跑步的速度便大打折扣。

滨野一脸“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还用问吗”的表情瞪着佐佐木。

这次滨野替下山口,成了实验对象。

“那你说说拍完照片之后的事情吧。你开车经过,偶然目击了行凶现场并拍了照片。那时你把车停在了那个位置对吧?”

“我来试试。”

佐佐木因为双手被绑在身后,所以用下巴示意停在马路上的本田思域。

但是那一瞬间,双脚无论如何都会停下来。就算没停下,速度也会变慢。

滨野“嗯”了一声点点头。

山口这次竭尽全力地跑了出去。他边跑边把双手伸向前,想要折断小树枝。

“我想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就把车停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无论是谁应该都会这么做吧。”

十津川又把一根小松树枝硬塞到了山口手中。

“你在审判中没有说过任何关于拍完照之后的证词,可你的确一直在关注着,对吧?”

“我只是想知道事实。再来实验一次。你要是成功了,就说明你的证词是正确的。”

“只不过是没人问,我才没说。可刚才我不也说了吗,我是一直关注事态进展的。法庭上没人问我,应该是因为这跟山口及安藤常的证词重复了。事实上我看到的也跟刚才山口说的一样。”

“警部,你在帮他吗?”

“那就是说,你目击了我儿子从尸体旁边离开,跑过马路,冲进安藤水果店里?”

“但是呢,折断这样的小树枝比折起弹簧刀应该简单得多。折起弹簧刀还要担心割到自己的手,要是刀上有血,还会很滑,应该很不好折起来。是你做证说凶手在全力冲刺中这样做了哦。”

“与其说冲进去,感觉更像是逃进去的。我还看到了之后的事情。凶手又从安藤水果店里出来,逃进了对面的黑暗中。之后只过了五分钟,警车就赶来了。要是警车再早来五分钟,那时候凶手应该就被抓了。”

“够了。边跑边折断树枝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那么你说说我儿子冲进安藤水果店的情形吧。”

山口把折断的小树枝丢到路上走回来,十津川对他说:“你还要再试一次吗?”

“是逃进去的。”滨野坚持道,“而且,你为什么对照片一事避而不谈,光揪着之后的事情不放?是不是对我拍的那张关键瞬间的照片挑不出毛病,才死抓着其他无聊的事情?要是的话,那可真笑掉大牙了。”

但是,奔跑中一旦要折断小树枝,跑步的力气就跟不上了。

“关于照片,我应该说过了回头再说。继续往下进行吧。你也看到了与山口听见相同的场景?”

山口嘴里抱怨着,又尝试了一次。

“是啊,我看见了。凶手从我的车头前方狂奔而过。”

十津川又拿出一根小树枝,递给刚回来的山口。

“这你没拍照片吗?”

“你再试一次。”

“我想拍来着。我说了很多遍,我是个摄影师,而且还是新闻摄影师,想拍下来不是很正常吗?然而因为他跑得太快,一下就从我车前跑过去了,所以我才没顺利拍到。拍倒是拍了,可焦点全都对不上,所以我没公开。”

“不可能啊。心思一放到小树枝上,就跑不起来了。根本不可能边跑边折断小树枝。”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用你那双摄影师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的吗?”

“这不行。”十津川大声喝道,“你要一边狂奔,一边把小树枝折成两截。”

“当然可以。”

可就在他用双手握住小树枝的时候,脚步便变得不稳。虽然在跑,速度却变得跟走一样。即使这样,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双手握住的小树枝折断成两截,放进了口袋。

“那我要问问,我的儿子从你车前跑过去的时候,手里拿着弹簧刀吗,还是把弹簧刀放在了口袋里?”

他深吸一口气,向安藤水果店跑了过去。

“不是已经验证过是放在口袋里吗?不是你自己硬说成他手里没拿刀的嘛。”

让十津川强硬地一说,山口不情愿地站在了人行道上。

“我问的是你的意见。你说你看到我儿子从你的车前跑过去,那么你看得应该比山口及安藤常更清楚。你看到我儿子手里拿着弹簧刀跑过去了吗?”

“但是你做证说凶手肯定在全力奔跑的同时把沾血的弹簧刀折起来放进口袋里。既然你给出这样的证词,你就有义务证明给我们看。”

佐佐木的提问让滨野眼里露出茫然。

山口怂了。

看上去他似乎在踌躇该怎么回答。事实只有一个,而他在踌躇,这只能说明他自身也没有把握。十津川在旁看着他这样想。

“我可不行。”

如果山口的证词没被纠正,那滨野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说凶手拿着刀跑了过去。估计到今天为止,滨野肯定一直如此相信。

十津川微笑着说:“还有别人吗?况且你刚才不是说对跑步很自负吗?你从地上画着人形图案这个地方,用右手拿着这根树枝一口气跑到安藤水果店,试着边跑边把树枝折成两截,放进口袋里。”

他坚信的事现在出现了动摇。佐佐木巧妙的反驳质疑让山口改了证词,于是滨野肯定也对自己的想法不再自信。

“要我来吗?”

换个说法,滨野所坚信的只是这么一点儿靠不住的东西。

山口霎时间退缩了。

十津川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滨野,看他会如何作答。而他嘴里不断嘟囔着什么:“山口说他没拿在手里,那大概就是放在了口袋里吧。”

十津川将树枝递给山口少年。

“‘大概’这个说法可不行。”佐佐木极为冷静地逼问。

见佐佐木点头,十津川一个人从“街道”离开,折了好几根长度跟弹簧刀一样的松树枝拿了回来。

滨野的脸红了。

“的确能行。”

“那我该怎么说?”

“是的。找一根长度跟弹簧刀一样的树枝,手里拿着树枝边跑边将树枝折成两截塞进口袋,这样应该能代替把刀对折塞进口袋的动作。虽然重量大不相同。”

“你只要把你看到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身为摄影师,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松树枝?”

“好了好了。凶手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没拿刀,这总行了吧?”

“用松树的小树枝如何?”

“很好。那继续往下说吧。”

十津川向他伸出援手。

“继续说什么?”

佐佐木双手绑在身后,四下张望。看样子有点儿想不到该拿什么来代替。

“你那张照片啊。”

“正如你所说,现在没有刀。只能找别的东西代替了。”

5

“可重点是那把刀不是让人藏起来了吗?”

佐佐木打住话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没被绑住的双脚踢了踢地面。

“那就做个实验吧。”

“你——”佐佐木又看着滨野,“你拍完照片之后应该也一直在关注我儿子的动向。请你继续说一下,从那个时候开始到我儿子从你的车前跑过去为止的情形。我说的继续是这个意思。”

“不试试也不知道啊。”

“我拍下那张照片之后,凶手在尸体旁边蹲了一会儿,不知在做什么。那个时候山口从公寓三楼打开窗户往下看,于是凶手慌忙逃走。”

“但是,你做证说我儿子猛地逃走,一路狂奔冲进安藤水果店。像那样冲刺的时候能把弹簧刀折起来吗?而且他跑过的距离顶多只有三四十米,时间上只有四五秒钟。你觉得可能吗?”

“我儿子没注意到你拍照了吧?”

“我知道啊,不就是能对折起来放进刀鞘里的嘛。凶手把弹簧刀折起来,放进口袋里之后进了安藤水果店,这不就没什么地方说不通的了?”

“我想没有,因为我没开闪光灯。我是用ASA 2000超高灵敏度的胶卷拍的。”

“那是弹簧刀。”

“明白了。你说你看到我儿子蹲在尸体旁边不知道在做什么,那时他应该在掏出钱包,之前我也说过,这我儿子承认了。可是那时,我儿子把刀放进口袋里了吗?”

“没什么说不通的啊。他大概半路把刀收进了口袋里了嘛。”

“如果他在偷钱包,那拿着刀会很碍事,他应该把刀折起来放进了口袋。”

“我跟你说啊,小子。”他说,“我儿子冲进安藤水果店的时候,右手没有拿刀,这是刚才安藤常的证词。然而你说我儿子逃走的时候右手拿着刀。这说得通吗?”

“别说什么大概、应该,请明明白白地把你看到的情形说出来。”

佐佐木像是在对年幼的孩子说话一样。

“你这人没完没了的真是啰唆。”滨野咂了下嘴。

山口仍是一脸蒙的神情,使劲挠头。

佐佐木神情严厉地盯着他。

“嗯,那又怎么了?”

“什么叫啰唆。因为你们的证词,我儿子被当成杀人凶手送进了监狱,他喊着冤死在了监狱里。然而你的证词就是这么敷衍了事吗?”

佐佐木依然沉稳地回答:“我跟你说啊,你此刻的证词是我儿子右手拿着沾血的弹簧刀,慌张逃走的时候也依然把刀握在手里。”

他的语气变得尖锐。

山口双脚用力跺在地面上瞪向佐佐木问道:“你倒是说说到底哪里说不通了?”

滨野退缩了。大概因为佐佐木说的是对的。

3

“因为凶手拿刀刺中受害人之后,蹲在尸体的旁边,所以我没看清楚。”滨野不耐烦地说。

“那不就有点儿说不通了吗?”

“这就是事实吧?”佐佐木又一次追问。

“嗯。没错。”

“嗯,是的。”

“没有错吧?凶手飞快跑过马路,冲进了安藤水果店?”

“接着山口打开窗户张望的时候,我儿子逃走了。你也承认那时候凶手已经折起弹簧刀放进了口袋。那将当时的情况连起来就是这样的:你拍完照片之后,我的儿子并未发现自己被拍,将弹簧刀折叠起来放进了外套的口袋,蹲在尸体旁边偷钱包。这时,山口从公寓三楼往下张望,我儿子慌忙从你的车前跑过去,冲进了安藤水果店。这没问题吧?要是有哪里不对,请指出来。”

“嗯,是啊。我对自己的跑步速度也相当自负,可那时候的凶手跑得可真快。”

“这就行了。”滨野声音恼火地说完,换了一个语调,“但是你为什么在一把刀上那么纠结?你跟山口还有安藤常说的时候也光是在意凶手逃走的时候手里是拿着刀,还是把刀折起来放进了外套口袋。这到底有多重要?那把刀是凶器这个事实不会变吧?”

“也就是说,他当时是在全力奔跑?”

“不会变。”

“他可是杀人犯啊。他跑得可猛了,一口气跑过了马路,转眼就冲进了水果店。

“你儿子也承认了那把刀是他的吧?”

佐佐木这样一问,山口就用力摇头。

“嗯,承认了。”

“你说得对,很正常。另外,我儿子他是慢慢走着穿过马路的吗?”

“那你说的话就没意义了啊。总不可能根据逃走的时候手里是否拿着行凶的刀,还是放在口袋里,来判他是有罪还是无罪吧?”

“好了好了,爷爷啊。”山口用力叹了口气后说,“我看到凶手穿过马路,冲进安藤水果店之后拨打的一一〇。我想着要是不知道凶手逃向哪里,到时警察也会很头疼。这不是很正常吗?”

滨野说完后冷笑了一声,肯定是因为他坚信那绝不可能。

“因此,我不觉得你会不看看凶手跑去哪儿就拨打一一〇,从人的心理角度来看这实在很不自然。另外一点,你的证词中说的不单单是我儿子‘受惊逃走’,也不是‘往马路对面逃去’,而是‘向安藤水果店逃去’。但是如果凶手一逃走你就移开视线拨打了一一〇的话,应该说不出‘向安藤水果店逃去’这句话的。怎么样?”

但是佐佐木面无笑意地说:“这关系重大。”

“这个嘛……”

“荒谬。我倒想听听理由。”滨野针锋相对地说。

佐佐木微笑道:“一点儿心理学。人一碰到他在意的场景,总是想知道结果,很难移开视线。你看到了我儿子逃走,肯定想知道他往哪儿逃,对不对?”

十津川也不太明白佐佐木话中的含义。毕竟将人刺死之后马上将刀收进口袋里,也不会抹消刺死人的事实。

“你为什么这么想?”山口嘟起嘴问。

“我也想听听理由。”十津川也对佐佐木说。

“那你就是看到我的儿子穿过马路,冲进安藤水果店之后拨打的一一〇吧?”

佐佐木的手依然被绑在身后,他用力一跳,坐到了汽车发动机盖上,看着滨野说:“接下来我想谈谈你的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刀是否放进了口袋很成问题。”

“这又怎么了?”山口歪头看着佐佐木,“没什么太大不同吧。跑过马路的话只要五六秒钟,不管我是看到凶手跑过马路之后拨打一一〇,还是在那之前就打,只有五六秒钟的差别。你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么小的问题啊?”

“怎么成问题了?”

“不够精确。你再仔细想想。你从三楼的窗户看到我儿子逃走。那时你没有待在原地看他要往哪儿逃吗?之后你才打的一一〇吧?”

“那就来谈谈你引以为傲的那张照片吧。”

“就是马上啊,凶手一逃走马上就打了。”

“谈就谈。”

“那可不行。”佐佐木声音严厉地说,“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死在监狱里的儿子而言,细节的真实情形也许会成为重要的线索。所以希望你配合。请你好好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回答我的问题。你从窗户往下看的视线,跟我儿子的视线对上了。我儿子当即逃走。你说那之后马上拨打了一一〇,所谓马上,大概是多久之后?”

滨野把那张引起争议的海报照片放到了众人面前。

“为什么啊?细节什么的又有什么所谓啊?”山口用气恼的声音说。那感觉并不是不诚实,而只不过是跟如今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嫌麻烦。

照片上,凶手佐伯信夫单膝跪在人行道上,双手紧握弹簧刀的刀柄,举到了自己面前。在佐伯的身下,受害人木下诚一郎躺在地上已经永眠。

“我倒不是说你说谎,只是想确认一些细节。”

“从这张照片很能看出问题。”

“嗯,这些我绝对没说谎。凶手跟我一打照面就逃走了是真的,马上打了一一〇也是真的。”

滨野环视着众人。

“这点我希望明确一下。根据审判记录,你的证词应该是这样的。你从窗户向下看,凶手——你说的凶手是指我儿子——你跟凶手的视线一对上,凶手就往安藤水果店的方向逃走了,所以你马上拨打了一一〇。是这样吧?”

“凶手并不是突然举刀就刺,而是从背后将受害人推倒,骑在倒地的受害人背上,以这个姿势刺下去的。光这么看,也知道凶手是个残忍的人。所以我——”

“没。他一下就跑掉了,我马上打了一一〇,那个时候我没看。”

“你说得不对。”

山口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点点头。不料,佐佐木话锋一转。“但是啊,”他继续说道,“根据你的证词,我儿子看到你之后慌忙逃走,并且是飞奔而去。安藤常也做证说他是直冲进来的。也就是说,我儿子一口气斜跑过这条马路,冲进了安藤水果店。这个过程你从窗户看到了吗?”

滨野说到一半,佐佐木打断了他的话。

“肯定就是这样。”

“怎么不对了?”滨野瞪着佐佐木。

“好吧,能想到的就是这些。”

其他人也注视着他。

“那就是他边逃边把刀装进了口袋里。手里要是拿着那么个东西,就像背了个牌子写着‘在下是凶手’一样。”

佐佐木又从车的发动机盖上跳下来,在众人脸上扫视过一圈后,对滨野说:“我在你车里应该放了一台相机,跟你平时用的那台一样。就是这台相机吧?”

“很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凶器是在别的地方被发现的。”

“嗯,都是尼康F2。”

“就是丢掉了。他边跑边把刀丢掉,因为午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很黑,所以大概没人注意到。”

滨野举起咔嚓咔嚓拍个不停的相机。

“处理了?”

“用起来怎么样?没有卷片杆不好转或快门太紧不好按之类的问题吧?我自认为选了一台好用的带了过来。”

山口皱着脸,使劲挠着留着长发的脑袋:“那肯定是他在到安藤水果店之前把刀处理了呗。”

“我虽然讨厌你,可这台相机用起来相当不错,快门也很轻,是好东西。”

但是,这究竟能否证明佐佐木的儿子是清白的,仍是个疑问。他总觉得佐佐木在跟案件主线无关的问题上竭力提出质疑。

“那就好。那天晚上你用跟这台一样的尼康F2拍下了自称是关键瞬间的照片。另外,那个时候照完照片后,胶卷就用完了吗?”

十津川跟昨天一样,对佐佐木的切入点之妙深感佩服。

“不,还剩十五张。”

佐佐木凝视着山口。

“这就怪了。”

“然而他闯进安藤水果店里的时候,手里没拿弹簧刀。证词之间不一致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呢?”

“哪里怪了?”

“嗯。”

“我跟你说啊。你在报纸及杂志上发表的,还有法院用来当证据的照片全都是完全一样的姿势。也就是说,底片只有一张。为什么明明还有胶卷,你却没继续拍下去呢?作为一名新闻摄影师,这不会不太正常吗?”

“又轮到你了。你做证说我的儿子右手握着沾血的弹簧刀逃向安藤水果店的方向,而且是飞奔逃走的。”

“我照了好多张啊。”

佐佐木的视线回到山口身上。

“那为什么那些照片没有公开呢?”

安藤常又没回答。可这次她没再瞪佐佐木,而是低头看着地面。

“刚才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拍了凶手从车前跑过去的情景,但是焦对得不太好,拍出来的照片拿不出手。”

“我认为我儿子当时手里没有拿刀的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苹果。我儿子当时穿的外套口袋里只能放下一个大苹果,这就是说他把两个苹果分别放在左右两边的口袋里。但是我儿子右手拿着刀,用左手拿起苹果放进右边的口袋,必须要费劲地扭转身体,然而你的证词是我儿子很轻松地把两个苹果塞进了口袋,这就说明我儿子当时是空手的。他用两只手拿起两个苹果,放进了左右两个口袋里。对不对?”

“我说的不是这事儿。你拍到了我儿子举刀刺下的情形,那接下来我儿子理应做出了用刀刺入受害人后背,接着拔出刀、放进口袋这些动作。而这一系列动作,借用你的话说,是一连串的关键瞬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没把这些拍下来呢?这张照片焦点也对上了,快门速度及曝光度也合适。凶手,也就是我儿子在同一场景下做出的动作,按理说只需要直接接续按快门就能拍到。然而你为什么只拍下了这一张?为什么没有一张刺中受害人那一瞬间或拔出刀的照片呢?”

安滕常默默无语。

“那是因为——”

“所以说,”佐佐木说,“那天晚上你应该完全没想过我的儿子是杀人犯。也就是说,他手里没拿什么血淋淋的刀。”

滨野红了脸,吞吐起来。

她沉默了,似乎心有不甘地瞪着佐佐木。

“因为凶手的动作迅速,所以我来不及拍。拍完这张照片拉卷片杆的时候,惨剧就已经结束了。”

佐佐木的话让安藤常又一次不作声了。

“那来验证一下你的话是不是真的吧。”

“对方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弹簧刀指着你,你真敢说出让他付钱的话?”

“验证,要怎么验证?”

“嗯。我是叫他付钱了。他想不付钱就拿走两个那么大的苹果,我才不干。”

“就是做个实验。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快门速度是多少?”

“这很重要,你不要含糊其词。昨天你说我儿子突然拿起两个苹果装进口袋,所以你叫他付钱。在法庭上你也是这样做证的。”

“快门开放三十分之一秒。”

安藤常搓着双手:“搞不好凶手也许拿着刀——”

“那就用这个速度来试试。也可以让你来操作,可你是当事人,未必不会下意识地做出调整,所以还是找别人来吧——”

佐佐木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来吧。”十津川对佐佐木说。

“我想听你的证词。”

“你要是能来,那最好不过了。你用过相机吗?”

“山口说凶手拿着刀向我家这边逃跑——”

“水平大概远远赶不上专业的摄影师。不过我出于爱好,经常拍照。这不是挺好的吗?要是连技术不如滨野摄影师的人都能拍下好几张,那就说明你的观点是正确的。”

“不知道?”

“也对。那就请警部来拍。还需要一个人来演我儿子,还有受害人的角色。我儿子就让山口来演吧。”

“不知道——”

“又是我?”

“拿没拿?这很重要,希望你明确地回答我。我儿子闯进你店里的时候,他手里没拿刀吧?”

山口夸张地皱起了脸。

安藤常用忐忑的眼神看了看佐佐木,又看了看十津川,然后看了看山口博之。

“嗯,就你了。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接着是受害人。”

佐佐木轻咳一声后说:“不管是你在法庭上的证词,还是你昨天说的话中,都没说我的儿子闯进店里的时候手里拿着弹簧刀。关于这点我想确认一下,他手里没拿刀吧?”

佐佐木来回打量剩余三人的脸,视线落在了小林启作身上。

安藤常的眼睛又流露出像老鼠一样的不安神色。

“请你来演受害人。只有你一个人是男的。”

“往下,进行什么?”

“我来啊——”小林一脸不情愿,“装一个死人多不吉利,还有点儿吓人。”

安藤常固执地坚持。在十津川看来,她的话也欠缺真实性,可佐佐木说:“那回头再来讨论一下这一点。现在我想先往下进行。”

“这会儿还不是尸体,按滨野摄影师说的,只是昏厥倒地的受害人。”

“不。我说被抢了就是被抢了。”

“就算这样也让人不舒服。”

“关于这点,我昨天应该已经证明给你看了,那不可能。”

“你会演吧?”

“事实是这样,我就这样做证。还有啊,昨天我说店里销售款在凶手的威胁下被抢走,你说我说谎,可那是真的。你儿子抢走了六千块的销售款。”

“要是没别人了,也只有我来了。”

“你在法庭上做证说我儿子突然闯进来恐吓你。”

小林一边抱怨,一边面朝下趴到人行道上。

安藤常面露愕然地“呃”了一声:“你叫我干吗?”

十津川从滨野手里接过相机,将快门的刻度调到三十分之一。

2

佐佐木拿出电视剧导演的派头,对扮演凶手角色的山口发出指令:

佐佐木的视线猛地转向了安藤常。

“首先,请摆出跟这张照片上相同的姿势,不过没有刀,就把纸卷起来替代吧。”

“另外,老太太。”

“这也要我来做?”

“是啊。”

“也要你来。如你所见,我双手被绑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看到你,吓了一跳,慌忙向安藤水果店的方向逃跑,那个时候他右手也拿着沾了血的弹簧刀?”

“OK,OK。”

“嗯。他是用右手拿着刀。”

山口态度略显轻佻地答应着,回自己的房间拿来一本周刊杂志,撕下几页卷成了弹簧刀的大小。

“我儿子惯用手是右手,那时候他当然也是用右手拿着沾了血的刀?”

他双手拿着纸刀,跨坐到趴在地上的小林启作身上。一开始他好像不愿意,可这时候似乎觉得挺有趣。

“是真的啊。我看到凶手拿着刀,还清晰记得刀刃上有血。我两只眼睛视力都是一点五。”

“之后的事就交给警部了。”佐佐木对十津川说。

“你说你看到的时候,我儿子手里拿着刀,是真的吗?”

十津川隔着一段距离举起相机。

“嗯,就是这样。”

“山口。”十津川眼睛瞅着取景框,对山口说,“我一说‘好’,你就把纸刀砍下去,呼吸一次之后拔出来。”

“他跟你的视线一对上,就慌忙往安藤水果店的方向逃走了?”

“为什么要等一次呼吸?”

“跟昨天说的一样。我不经意往下看向人行道,看到那边粉笔画的地方倒着一个人,凶手,也就是你的儿子蹲在旁边。他手里拿着刀。”

“你拿刀刺过人吗?”

“那时你看到的是?”

“这事儿肯定没有啊。”山口大声喊道。

“嗯,是啊。”

十津川笑道:“那你肯定不知道。人的肉体有相当大的阻力,拿刀刺入需要极大力气,拔出来的时候也要有力气。所以要等一次呼吸,好跟实际的时间相符。明白了吗?”

“那我们再来探讨一下你正确的证词吧。首先从最开始说起,你当时在看午夜十二点开始的《侠探杰克》的重播。而十二点十五分插播广告的时候,你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换换心情,打开窗户看向外边——”

“一次呼吸,那是几秒?”

“这点我昨天不是纠正了嘛。”

“你刺下去之后,慢慢数三个数之后拔出来。应该需要这么长时间。”

佐佐木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山口,山口的脸红了。

“数三个数对吧?”

“把电视里的台词和现实中的凶杀案混为一谈,这仅仅是多了几句嘴吗?”

“对。”十津川按下一次快门之后说,“好。”

“又来啊——”山口像是闹起了脾气,一脚踢在公寓楼的墙上,“我在法庭上的确说了谎。不,说我说谎是不正确的,正确的是我在说真话的时候,添油加醋多了几句嘴。我在重要的事情上可没说谎。”

山口挥下纸张卷成的刀,数完“一、二、三”之后,拔了出来。

佐佐木的手依然绑在身后,他靠到路灯的柱子上,面向山口博之:“首先,从你的证词开始,我们再来讨论一下。”

这期间,十津川拉动卷片杆并按下快门。

“你别忘了我是被硬请来的。”十津川苦笑着说。

他做到的次数是三次:刀刺入的瞬间、正要拔出刺入的刀的时候、拔出刀的时候。

“谢谢。请你来当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果然是对的。”

他拍下的应该是这三张照片。要是专业摄影师来拍,大概还能再多拍一张。

“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全盘接受。可我承认这增大了可信度。”

“跟我预想的一样。”

“我知道。对这些我想一件一件重作讨论。要是我能给出足够好的反驳,你是不是也会同意受害人在巷子里小便,完事后正拉起裤子拉链的时候被凶手从背后拿刀刺中这个推理呢?”

佐佐木满意地点了点头。

“中刀倒地,你的儿子蹲在他的旁边,接着匆匆逃向安藤水果店的方向,这两点他没有改口。你能反驳这个证词吗?而另一个证人,滨野摄影师拍下的那张行凶关键瞬间的照片,你打算如何反驳?照片中的地方不是那条昏暗的小巷,很明显是人行道上。我对照片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应该不是合成的。”

6

十津川指着人行道上用粉笔画的人形图案。

“好了。”佐佐木凌厉地看着滨野,“这番验证显示,你应该至少还能再拍三张照片。这些也会是你说的关键瞬间的照片。要是专业的摄影师,按理说绝不会错过,可你却没拍。这不奇怪吗?你为什么没拍?”

“山口博之和滨野摄影师的证词。你昨天精辟地指出了山口在法庭上所做证词的不实之处。有关电视节目的分析着实精彩,我深感佩服。山口博之承认他并未目击你的儿子刺死受害人的过程。但是,被害人在这里——”

“谁知道为什么呢。”滨野垂下眼帘,用脚踢着地面。

“证词?”

“我来告诉你原因吧。”佐佐木直视着滨野的脸说道。

“两名证人的证词要怎么办?”十津川谨慎地对佐佐木说。

滨野默不作声。

“我知道。但是这对我和我儿子而言是唯一的突破口,这也是事实。厚厚的审判记录不管看哪里,都没有别的突破口,所以我拼命钻研这个不起眼的疑问。的确,现阶段也许只是假设,但我就赌这个假设了。”

佐佐木轻咳一声之后说:“你不是没拍,而是没拍成。你刚才的证词是这样说的,拍下这张照片之后你也一直在关注凶手的动向。而且你还说拍下这张照片之后,凶手蹲在尸体旁边,所以拍不成照片,也看不太清。但是,这些话里漏了重要的一点。就像通过刚才的验证搞明白的,你有至少能拍三张照片的时间。”

十津川的微笑消失了。“的确。”他神情凝重地对佐佐木说,“正如你所说,如果受害人是在这条小巷里被杀害,你儿子就有可能是清白的。但是你应该也很清楚,你的推理依然没有脱离假设的范畴,尚无法成为你儿子无罪的证据。”

“的确如此。”十津川说。

佐佐木的脸上泛起红潮,眼里放出光彩。

滨野听十津川这么一说,脸色苍白起来,他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所以呢,那又怎么了?”

“我一开始看审判记录的时候,感到很绝望。因为看起来没有一条材料对我儿子有利。多达七名证人指认我儿子是凶手,甚至连关键瞬间的照片都有。当时我儿子居无定所,有抢劫的前科,性格易怒。在这种条件下,法官判他有罪,连我都觉得不无道理。对我而言,唯一的安慰仅仅是我儿子始终在不断喊冤。我去见了为我儿子辩护的律师,还看了审判记录——审判记录我都不知道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看的时候我一心想找出什么漏洞,可实在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就是这条小巷。受害人为什么会死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呢?这个疑问给了我微薄的希望。我顺着这个疑问思考下去,想到了会不会是受害人在这条小巷里解手的时候被凶手从背后刺中的。我之所以抓着这个推理不放,个中理由警部应该很清楚。如果我的推理正确,受害人不是在人行道上,而是在小巷里被刺死,那我儿子是清白的可能性就增大了,因为检察官在起诉书中写的是‘被告人在公寓楼前方的人行道上,用弹簧刀从背后刺中受害人’。”

他瞪着佐佐木。

“道谢就不必了,你往下说吧。”

佐佐木的眼神反而变得更为冷静:

佐佐木对着十津川微微低了低头。

“你不是错过了机会,而是本来就没有拍下三张照片的时间。也就是说,你拍下的照片并不是凶手举刀正要刺下的瞬间,而是拔出插在受害人背上的刀的瞬间。因为是拔刀的情形,你当然没法像十津川警部在验证时所做的那样拍下三张照片。而下一个瞬间,我儿子把拔出来的刀折起来放进口袋,从尸体身上掏出钱包。你刚才的证词表明了这些。”

“谢谢。”

“你应该也知道这张照片不是凶手将要刺下,而是把刺入的刀拔出来的情形。对不对?”

“哎,等等。”十津川抬手制止了滨野,“先听佐佐木说下去。就像你说的,现阶段的确只是假设,可这假设很有意思。”

“也许我的确是拍到了拔刀的情形。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你儿子不是凶手。”

“荒唐。这不就是拿假设来证明假设嘛。一个是受害人肯定在小巷里解手的假设,一个是凶手肯定目击到了当时情形的假设。就算把两条假设结合起来,也证明不了你儿子是清白的。”

“可这张照片就没有了你所说的关键意义。至少这点可以肯定。这我希望大家都听一下,之前我说受害人肯定是在公寓旁边那条狭窄昏暗的小巷里小便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刺中的。持刀伤人的凶手逃走,被刺中的受害人就像落入小洞里的虫子会往光亮的地方爬一样,跌跌撞撞走出巷子,来到人行道上后倒地身亡。我儿子发现有人用自己的刀杀人,慌忙从尸体身上拔出刀,放进了口袋里。滨野摄影师这张照片拍的就是那时的情景。”

“是的,我儿子没说,因为他没看到。也就是说,他不是凶手。”

“我承认,我拍的照片的确不是凶手将要刺中受害人的时候,而是把刀拔出来的时候。但是啊,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你儿子不是凶手。你儿子在人行道上拿刀刺中受害人,他把刀拔出来说不定是为了再补上一刀。不,我想绝对就是这样的。他本想再刺一刀,可因为山口打开了窗户,他只好慌忙逃走,没补这一刀。”

“这家伙太搞笑了。仔细一想,你说的凶手不就是你儿子嘛。你儿子在法庭上可只字未提看到受害人在这条小巷里解手啊。”

“我猜到了你大概会这么说。”佐佐木微笑道,“其他人也会觉得我儿子是为了再来第二下、第三下才把插在受害人身上的刀拔出来的吧。若是如此,我刚才说的推理就无法成立。正因为我害怕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才不厌其烦地询问我儿子逃跑的时候刀是拿在手里,还是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结果是确认了我儿子把刀放在了口袋里。而且他逃走的时候刀放在口袋里,就是说在逃跑之前已经收好了。也就是说,他从受害人背上拔下刀之后马上折起来放进了口袋。滨野摄影师说我儿子拔出刀是为了再补一刀,可由此应该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因为要再补一刀的人不会把刀收进口袋里。”

可这沉默也马上被滨野高亢的笑声打破了。

佐佐木的话让滨野不再作声。

一瞬间,一阵异样的沉默支配了狭窄的小巷。

十津川也恍然大悟。他总算明白了佐佐木对刀如此执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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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自顾自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那么,让我对整个案件从头到尾说一下自己的推理吧。那天晚上,受害人木下诚一郎在‘罗曼蒂克’酒吧喝完酒后离开。我想这个时候受害人是打算马上回家的,然而他正在等出租车的时候突然内急。这时,他看到路对面有条昏暗的小巷,就穿过马路,进入巷子里解手。这个时候,真凶从背后靠近受害人,在他解完手正要拉上裤子拉链这样最不设防的时候从背后将弹簧刀刺入。真凶刺中受害人之后就逃走了。那时候,我儿子还在‘罗曼蒂克’酒吧里。他从酒吧离开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凶案。我儿子信步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受害人。受害人在小巷里被刺,跌跌撞撞走出小巷,在人行道上断了气。我儿子看到了尸体和插在尸体背上的刀。那一瞬间,他的酒肯定彻底醒了。我儿子发现插在尸体身上的是自己那把弹簧刀,使慌慌张张蹲在尸体上方,拔出了刀。这个情形让路过的滨野摄影师拍成了照片。我儿子并未注意到此事,偷走了从尸体口袋里露出来的钱包。就在这个时候,山口打开三楼的窗户往下望向人行道。我儿子慌忙逃走。但是,他逃走并不是因为他是杀人凶手,而是以为让人看到了他从尸体身上偷走钱包。证据是我儿子冲进了安藤水果店。因为他觉得就算被抓也只不过是偷窃而已,不是什么大罪,并且那个时候他口渴了,十分想吃水果。这就是一年前案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