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个人,老板娘和山口,还有千田美知子虽没出声,可他们眼里分明表现出赞同滨野及小林的意见。
“就是啊,警部同志。”安藤常也说。
十津川瞥了佐佐木一眼。
“把刀藏起来的肯定也是他。因为手里没了枪,所以他要用刀把我们一个一个杀死。警部同志,你要是不想再有人遇害,就照安藤常刚才说的,把这个老头绑起来。”
佐佐木晒得黝黑的脸多少有些发青。
他指着佐佐木。
“你要逮捕我吗,警部同志?”他轻声问十津川。
“你明明知道。在我看来,我也同意滨野的观点。我们七个人是一年前案件的证人,可不管是那时候,还是那之后,我们的意见都一致,也没起过争执。这你随便问谁都能知道。要不是出了这档事儿,冈村也不至于被杀。也就是说,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可能会是凶手。”
“是你把刀藏起来的吗?”十津川反问道。佐佐木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过说了你们大概也不信。”
小林的表情有刹那的惊讶,可很快转为不高兴的神情。
“要想让我们相信,就赶紧放我们离开这座岛。”滨野反唇相讥,“你要是能放我们走,我们就信你一次。”
“你怎么个同意法?”十津川刁钻地明知故问。
“这我做不到。”
十津川回头看向这个去年才退休的男人。
“为什么做不到?你只要发出信号把船叫过来就好了。”
“我也同意他说的。”很少开口的小林启作对十津川说。
“因为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
“那你听好了,警部同志。刚才我也说了,一年前案件的证人,也就是我们七个人,可以说是因为那起案件才第一次打照面。噢,我知道。复读的山口,水果店的安藤常,还有‘罗曼蒂克’的老板娘,他们住得近,有可能之前就认识。这我也很明白。但要是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以至于要杀之而后快,那在来这里之前,他们理应闹出过什么事。然而没出过任何事。还有,我及冈村精一和千田美知子在那起案件的时候曾在一起,之后再没见过,没有理由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小林启作因为经常到‘罗曼蒂克’来喝酒,所以跟老板娘很熟,可另外五个人在那起案件中都是第一次见。而且我们七个人的证词一致,都指出佐伯信夫,也就是坐在那边那个佐佐木的儿子是凶手,在这点上,也完全没有理由彼此怀恨在心,更不可能有杀人的理由。”
“你是说把我们全部杀死的事吗?”
“我在问你理由。”
“不。是重新验证你们在一年前的案件中所做的证词。”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你是在胡说。”
“这应该已经完事了,是用我的照片做出的结论。你总不会对我那张关键照片也要挑毛病吧?”
十津川狠狠瞪了滨野一眼,可口吻始终冷静:“我哪里胡说了?”
滨野提高了声调。
“胡说!”滨野大声抗议道。
佐佐木缓缓点了一根烟。
“我这是举了一个例子。也可以认为你们之中说不定有人怀着不为人知的仇恨,而这仇恨在被困岛上期间爆发了。”
“我认为照片也未必一定具有关键的意义。”
“我就是不喜欢风月场合的女人,可还不至于讨厌得要去杀人。”
“你说什么?”
他这样一说,安藤常瞬间露出了畏缩的神情。
滨野脸涨得通红,死死瞪着佐佐木。
十津川苦笑着说:“听说你不太看得上‘罗曼蒂克’的老板娘。”
可不管滨野如何暴跳如雷,只要佐佐木的主意不变,就没有一个人能逃离这座岛。
安藤常又一次亮出闪闪发光的金牙,对十津川不依不饶。
(总之,除了让这位佐佐木老人做他想做的事,别无他法。)
“你是说我们这些人中有杀人凶手吗?”
十津川这样想。当然,在这期间,十津川一定要找出杀害冈村精一的凶手。
“或许有动机偷刀的另有其人。”
“我能去看看海吗?”山口不合时宜地悠然说道。
“还能有别人吗?偷刀的人是为了杀掉某个人才把刀偷走。除了这个人,没有任何人要杀我们啊。他没了枪,这次便想用刀杀掉我们。他要给他死去的儿子报仇。”
滨野的怒火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他悻然哧了一声。
“你觉得是他偷走了刀吗?”
“去吧。”十津川说。
“你快想想办法。”安藤常的金牙反着光,她对十津川说,“你赶紧把这个叫佐佐木的结结实实绑起来。你要不这么做,我们都会被杀的。”
“我想去看看海,消化一下。”山口咧嘴一笑,对十津川说,“一个小时后我会回来这里。”
没人会以为偷走那把弹簧刀的人是一个刀具收藏家。看上去每个人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又忧又惧。
“我也想看海了。”
随着太阳升起,四下都亮了起来。可人们的心情变得更为沉重。
千田美知子跟着说。而她则不等十津川同意,就快步向外走去。
2
看来众人都受不了这里沉重的气氛,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十津川只说了一句“请你们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来”。
偷刀的人从吧台底下把刀偷走之后藏了起来。
只是对佐佐木,他说的是:“希望你跟我待在一起。”
但是,等他对所有人都搜完身,也没找到弹簧刀。
佐佐木眼神一闪:“警部同志,你到底还是怀疑我?”
“各位,抱歉了,我需要对你们搜身。”十津川环视众人说。
“这个问题,我不能告诉你是yes还是no。我的信条是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看待事物。杀死冈村精一,藏起弹簧刀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另外六个人中的一个。要是再出什么事,毫无疑问你会遭到怀疑,搞不好他们会对你动用私刑。所以我希望你跟我待在一起。”
如果是的话,那无论如何都要防止再有人被杀害。
“你要是能看着他,我就能放心地去散个步了。”
(偷刀人是想拿刀行凶吗?)
滨野讥诮地一笑,最后一个离开了。
刀这东西本身不是凶器,可要是拿刀的人想,那会立时成为杀人的凶器。
3
对十津川而言,问题在于偷刀的动机。
等到只剩自己和佐佐木两个人的时候,十津川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问:“你把刀藏哪儿了?”
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偷走那把刀呢?
佐佐木面容扭曲地问答:“难道连你也认为是我干的?”
文子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不,我没这么说。可那把刀本来就是你的。而且你为了威慑那七个证人,还准备了猎枪。你的对手有七个人,我觉得这些准备都是理所应当的。当你失去那把枪,就算你把弹簧刀弄到手来代替,我认为也并不奇怪。不对吗?”
“刚才我也说了,我想着可不能再出差错,才特意藏到了吧台底下的。”
“只可惜不是我。”
他用锐利的眼神看着老板娘:“我再问一次,你确定你把弹簧刀放到了吧台底下吗?”
“真的不是?”
十津川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浓了。
“不是。刀要是在我手里,我不会藏起来。我会大大方方亮出来给你,给每个人看。”
十津川依次看向众人的脸。随着他每次移动视线,滨野及安藤常,小林启作还有山口少年都不高兴地摇摇头。最后千田美知子也硬邦邦地否认说“不是我拿的”。
“如果不是你的话,那究竟是谁?”
“那会是谁把刀从吧台底下拿走了?”
十津川依然坐在椅子上,视线投向空中。
“不,不是我。你要是怀疑,可以搜身。我把刀放到吧台上之后就没碰过。”
是另外那六个人中的某个人把刀藏起来了吗?
“是你吗?是你把刀拿走的?”
会不会是“罗曼蒂克”的老板娘把刀放到了别的地方,却错记成藏到了吧台下面呢?
佐佐木抬头看着十津川。
十津川走进吧台,让佐佐木也来帮忙,把置物架、煤气灶的后面翻找了一番。可无论哪个地方,都不见那把刀冒出来。
“怎么了?”
十津川找完一圈之后,默然点了一根烟。
十津川看着仍在慢条斯理继续吃着饭的佐佐木。他到底是在巴西生活了十八年,吃起饭来也比其他人慢。
他面上很平静,可内心的不安在逐渐扩散。
“佐佐木。”
如果是佐佐木说了谎,其实是他把刀藏了起来的话,那倒不成问题。只要看住他,就不会发生持刀杀人的事情。
“嗯。”
但要是把刀藏起来的另有其人,搞不好就在此时此刻,那把刀已经被用来行凶了。
“那把刀不见了?”
“请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十津川对佐佐木说。
“嗯。刚才佐佐木不是拿出一把跟一年前的案件中一样的刀放在了吧台上嘛。我想着可不能再出事了,就把那把刀收起来放到了吧台下面。”
“去干什么?”
“刀?那把弹簧刀?”
“去看看大家是不是安然无恙。说不定有人已经死在那把刀下了。”
“刀不见了。那把刀。”
“那我们兵分两路在岛上找比较快。”
“怎么了?”十津川问她。
“不,你要跟我一起走。”
众人的视线齐齐集中到她身上。
“就是说你还在怀疑我?”
“哎呀。”就在这时,文子大喊了一声。
“如果要我直说,那我是怀疑你。”
十津川抽出一根七星点燃。
十津川不加掩饰地说罢,就走出了酒吧。佐佐木也跟着他来到外边。
她分别拿出一盒七星和一盒HI-LITE放到了吧台上。
头顶是一片美妙的蓝天。
“还真有。”
气温也升高了,十津川边走边脱掉上衣。他突然想这天气要是能坐在海边,垂下一根鱼竿,那一定会惬意至极。
说着,文子往吧台下面一看。
可等走到发现冈村精一尸体的海岸,十津川的眼神又变得凝重且锐利起来。
“要是在我真正的店里,那吧台下面倒是随时备着七星和HI-LITE。”
冈村在这里被杀,又被抛尸大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有人杀了那位白领精英,可不会是胡乱杀了一个人。正因为有杀人的理由,才会去杀人。要是藏起弹簧刀的人和杀害冈村的是同一个人,那他偷刀十有八九是用来行凶的。
“有烟吗?”他问文子。
(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
十津川想抽根烟,可惜烟盒已经空了。
十津川遇到了同一个问题。
佐佐木本人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如果佐佐木是凶手,那动机显而易见。如滨野所说,他肯定是想杀死把自己的独生子送进监狱,导致他病死狱中的七名证人。
她的言语之中明显带着讽刺。这从她把“一切”这个词说得格外重也听得出来。
可不知为何,十津川不认为佐佐木是凶手。
闻言老板娘笑着说了句“谢谢”后,瞥了佐佐木一眼后说:“要谢就谢那位老爷子吧,是他把一切都替我准备好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冷静想想,他也认为在这座岛上的所有人中,有最强烈的杀人动机的,说到底还是佐佐木。另外七个人眼下还找不到他们要互相杀害的理由。
“真好吃。”十津川夸赞道。
尽管如此,十津川仍不认为佐佐木是凶手。就算是他把刀藏起来的,这个看法大概也不会变。
她做了米饭和大酱汤招待十津川等人用餐。配菜只有火腿煎蛋和炒青菜,不过她做饭相当有一手。
在十津川眼中,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位从巴西回来的老人会是一个肆意杀人的人。
文子领头走进了自己店里。
“去找找大家吧。”
“好啊。大家都到我店里来吧。我给你们做点儿什么。”
十津川边说边回过头,不禁当场狠狠“啧”了一声,那是因为身后已经不见了佐佐木的身影。
“能给我们弄点儿吃的吗?”
他什么时候溜走的?
滨野看着“罗曼蒂克”的老板娘。
(真拿这老头没办法。)
“要搞到什么时候啊。还是应该先填饱肚子。”
十津川罕见地皱起眉,露出恼火的表情自言自语。
就在他们又要和刚才一样开始相同的对峙时,十津川大声喝道:“别说了!我一定会抓住凶手。”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人遇害,那怀疑岂不更是会指向佐佐木。事情要是变成那样,我也束手无策。)
“不是我。”佐佐木说。
十津川沿着海岸向前走。他必须要在再出事之前找到佐佐木。
“凶手就是他啊。”安藤常直指着佐佐木。
在有一片小小的松树林和这座岛上唯一一处沙滩的地方,他碰到了山口。
“我是中立的。可承诺就是承诺。既然冈村被杀,身为刑警,我必须抓住凶手。”
山口正卷起裤腿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哗啦啦地玩儿着水,行为完全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他站在原地看着十津川:“水一点儿也不冷哦。警部,你也下来吧。能看到鱼呢。”
“果然啊。”滨野耸耸肩,“警察不应该是中立的吗?”
“你看没看见佐佐木?”
十津川不仅对着安藤常一个人,而是对众人干脆地说。
十津川一问,山口就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走上了沙滩:“那老头干了什么?”
“只要事情全都解决,我敢打包票说今天就送大家回家。可但凡留下哪怕一丁点儿的疑虑,我都无法放你们离开。这是我用来跟这位老人交换枪的承诺。”
“我想在他干出什么之前找到他。他没来这边吧?”
安藤常用那双老鼠般的小眼睛窥视着十津川的脸色,接着又偷瞄着佐佐木的脸色。
“我没看见哦。”山口简单地说完后,“你带烟了吗?”
“今天能让我回家吗?”
“原来你抽烟啊。”
见十津川没作声,滨野照例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反正也要花不少时间,我想先填饱肚子。”
“我还喝酒呢。”
“我也渴了。”这句话是千田美知子说的。
山口嘿嘿地高声笑起来。
才出了凶杀案,这话有点儿不经大脑。可人就是这样,不管身处什么情况,该饿就会饿。
十津川苦笑着递给他一根烟,替他点燃之后,正要到别处去找佐佐木,山口从他身后追了上来:“又有人被杀了吗?”
刚走进街道,少年山口突然说:“我饿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
脸上晒得黝黑的老人点了点头。
“你说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跑来跑去的,一张脸板得那么吓人。”
“我知道。”
“我只是想要是发生命案就麻烦了。”十津川绷着脸说。
“现在谢我为时尚早。我并不是彻底相信你。”
他不希望再出事了。他要在出事之前找出凶手,也想让佐佐木对凶手反驳质疑到他满意为止。只要这样做,佐佐木就会把船叫过来,让大家离开这里吧。
“警部同志,谢谢你。”他低声说。
二人走到离小岛另一侧较近的海岸时,在松树林里找到了聚在一起的滨野及安藤常等人。
佐佐木走到十津川旁边。
其他人也在,包括佐佐木、“罗曼蒂克”的老板娘,还有小林启作。
除了佐佐木以外,其余六个人有诸多不满。可即便如此,他们到底还是无可奈何地向那条奇异的街道走去。
十津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到聚在一起的这几个人之间充斥着非同寻常的气氛。而且,他发现千田美知子不在,猛地跑了过去。
1
几个人在松树林里围成一圈。
新一起凶杀
圈子正中,一个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那是千田美知子。根本不必再问怎么了,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