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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突然间,她认出了那对眉毛。

戴克斯也不错,但是不太对劲。戴克斯那颗亚麻色的脑袋瓜不可能遗传自深发色的男子,而且这个稳重聪慧的妇人也不可能生出戴克斯这样冒失的孩子。

玛丽·英尼斯。

也许是鲍尔的父母。当然不是,鲍尔家很有钱。那么会是谁呢?

他们是英尼斯的父母。说来也怪,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英尼斯的个性。她庄重沉稳的个性,她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纪的表情,她无法享受人生乐趣的态度。生活品质必须有一定的水准,却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维持这个水准。对一个以学业成功为己任的女孩而言,这个负担的确不轻。

谁的父母呢?露西越过咖啡杯的上缘凝视着他们,想得出神。

内维尔小姐离开后,店里弥漫起一阵安静的气氛。露西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恕我冒昧,请问两位是不是姓英尼斯?”

原来如此,他们是学生家长。

他们转向露西,神情迷惑。片刻迟疑之后,妇人笑了起来:“是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我想也是。只是因为我们在莱斯学院念书的女儿常提起美味的烤饼,而且,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品尝的机会了。”妇人微笑起来,似乎一半是因为想到自己的女儿,另一半的原因则是笑着自己孩子气的愿望。

“我们素未谋面,”可怜的露西一时冲动,让自己陷入了窘境,她常常会无法控制地脸红起来,“但是我认得尊夫的眉毛。”

内维尔小姐表示准备烤饼需要一点儿时间,因为她得现做蛋奶面糊。这种面糊必须在制作烤饼前即做即用,如果提前准备太多,面糊放久了会影响烤饼的口感。此外必须提一下,夏天很少有客人点烤饼。

“我的眉毛?”英尼斯先生说话了。

“如果您忙不过来也没关系,”有着操劳双手的妇人说,“我们也想点一份那个闻起来香极了的蛋糕。”

他慧黠的妻子笑了起来。“当然,一定是因为玛丽!那么你一定是从莱斯学院过来的了。你认识玛丽吗?”说话间,她的脸色明亮起来,声调也犹如唱歌般升高了。你认识玛丽吗?是因为她今天要去看女儿,所以才这么快乐吗?

倒咖啡时,她听到那个男人说:“早安。我们从西边来,专程来尝尝您家的烤饼。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帮我们做一份,也许早上的这个时段您太忙了?”

露西做了自我介绍,也介绍了德斯特罗,后者很高兴这对迷人的夫妇对她的事了如指掌:“莱斯学院的大小事宜,我们几乎无所不知。”英尼斯夫人说道,“即使我们根本没来过这个地方。”

内维尔小姐端着咖啡和一大盘甜香馥郁的蛋糕走了进来。蛋糕看来才刚出炉,边缘看来更是松脆可口。露西决定,只此一次,把体重的问题抛在脑后,大快朵颐一番。其实,她常常做这样的决定。

“从没到过莱斯学院?对了,你们愿意坐过来,和我们一起喝咖啡吗?”

他们走到窗前,坐在窗前的桌边,立刻被某样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研究起来,不过并不扰人。露西松了一口气,如果让她来为这个女子选择一个男人,她也会选中同一个人。他也许略显忧郁,比那位妇人更醉心于自己的想法,但是仪表堂堂,气质高贵。他让露西联想起某个她相当赞赏的人,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可能是那两道眉毛吧。深色的浓眉低垂至双眼。她发现他的西装很旧;虽然整洁挺括,但仍可看出岁月的痕迹。妇人的粗花呢套装则太过寒碜,长筒袜在脚踝处的补丁痕迹明显可见。她的手看来有些粗糙,像是经年累月地做家务造成的,美丽柔软的灰发则是自己在家中打理的,而且没有做发卷,也没有吹出波浪。这个生活拮据的妇人为何如此快乐?就只是因为和深爱的丈夫一起度假出游吗?只是因为如此,她那闪亮的灰色双眸中才会带着孩童般的喜悦吗?

“玛丽没来这里念书之前,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了。所以我们决定在她毕业之前,来参加成绩发布活动。”露西猜想,如果不是要考虑旅费,英尼斯的母亲绝不会等了这么多年才来莱斯学院一趟,她一定很希望亲眼看看女儿在她的安排下过的生活。

“是这里,没错。”妇人说着,“她说的就是那扇对着花园的窗户,上面刻着旧的伦敦大桥。”

“这么说,你们一会儿就要去莱斯学院了,是吧?”

看着他们走进来,露西不禁想着,一对中年夫妇的感情如此甜蜜,真是有些不寻常。他们看来像是在度假。他们走了进来,将充满疑问并满怀期待的目光投向露西和德斯特罗。

“不是。你们一定觉得奇怪吧,我们不去学校,而是要去拉伯洛镇,我先生——他是个医生——要去参加一个医学会议。我们可以去一趟莱斯学院,但现在是期末考试周,父母突然没来由地跑来,只会让玛丽分心。虽然近在咫尺,我们却过门不入有点说不过去,不过反正已经等这么久了,再多等个十来天也没关系。真正无法抗拒的是不绕个弯到毕德灵顿镇来。没想到在这个时段,会在这里遇到学校来的人,尤其是在期末考试期间,然而我们真的很想看看玛丽常常提到的地方。”

“在我的家乡,”德斯特罗将陌生女子打量了一番,继而对车子投以轻蔑的眼光,“这样的女人外出会带着一个司机,外加一个仆役。”

“我们知道,在成绩发布当天肯定没时间做别的事,”英尼斯医生说,“到时候会有太多东西要看。那里的教学成果很多元化,不是吗?”

这对内维尔小姐来说,似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提议,她既不惊讶也无异议,径直走到厨房去取咖啡。早上的这个时段,茶室里空空荡荡的。露西随意走动,看着时光的痕迹和全新的艺术品——虽然她看到了棕榈叶编成的铺垫,但还是很高兴内维尔小姐没摆些俗气的铜制门把手——然后与德斯特罗一同在桌前坐下,看着窗外的街景。咖啡尚未上桌,店里就进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是开车来的,看起来像在寻找什么地方。他们的车子就像是乡镇医生开的那种,耗油量低,大约使用了三四年的样子。但是那个从车子的另一侧走下来,朝丈夫微笑的女子,却绝对不是典型的医生太太。她有一头灰发,身材苗条,腿部修长,窄窄的脚包在一双质地上乘的鞋子里。露西用欣赏的目光端详着她。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如此出身良好、气质娴雅的人了。

露西表示十分赞同,并将她在教员室中发掘的多元化世界描述了一番。

穿着印花棉布围裙、体形硕大的内维尔小姐以迎接老朋友的态度欢迎德斯特罗,并问她是否“像你说的,和在大西洋的另一头一样玩曲棍球”。花核桃对这个把她与布鲁科林小巷相提并论的说法不予置评。“这位是萍小姐,萍小姐写了一些心理学的书籍,这几天正好到莱斯学院做客。”德斯特罗礼貌地向内维尔小姐介绍露西,“我告诉她,你这里有真正的好咖啡,客人一般来说也遵守礼教。我们两个谁也没带钱,但是我们想先大吃一顿,以后再来付钱。”

“是啊,在玛丽最初选择这个项目为终生行业时,我们还有些困惑呢——她对体育竞赛向来都不是特别感兴趣,而我原本以为她会去学医的——但是她说希望将来的事业能够有许多层面,看来她是如愿了。”

这里具有文学作品中乡镇小酒馆的所有风情:瓷器上绘着印度式的树木纹样,深色的橡木桌子,麻质的靠垫颇具詹姆斯一世王朝时代的风格,没上釉的棕色粗陶瓷瓶中插着几株绿植,就连窗台上摆放的手工艺品都是如此。露西被这家温馨古朴的小店迷住了。烤炉中传来阵阵浓郁的蛋糕香味,临街的一排窗户和正对花园的窗户都映入灿烂的阳光,这个店铺充满了和谐、宁静和宾至如归的气氛。

露西想起在那双浓眉下所展现的意志力;看来,自己对他人相貌的判断果然正确;英尼斯一旦对什么事下了决心,绝不可能轻言放弃。没错,眉毛是最有助于判断性格的特征。如果有一天不再流行探讨心理学,她要写一本研究面相的书。当然,要用个笔名。在知识界,面相学通常被认为是不入流的。

这个小镇真的和德斯特罗形容的一样,内维尔小姐也同样是名不虚传。小茶壶茶室也是如此。这种旧式茶室,是新式贩卖面包、奶酪和啤酒的场所所不屑一顾的。但是对于喜欢喝茶,并对乡下面包铺后面的小店、沾着苍蝇小虫的粗糙面包、没洗净的茶杯和浓酽得发黑的茶水情有独钟的一代人来说,则是如获至宝。

“你们的女儿真漂亮。”德斯特罗突然说道。她吃了一大口香喷喷的蛋糕,然后发现大家讶异地沉默下来,“在英格兰,在父母面前称赞女儿的美貌是不是不太妥当?”

“对我来说倒也不算是。我常忘记带钱,但是内维尔小姐很亲切。亲爱的萍小姐,别沮丧了,我在镇上的名声还不错,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英尼斯夫人急忙说,“不是这样,只是我们从来不认为玛丽长得有多美。当然,她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我们这么认为。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做父母的总觉得自己的孩子可爱。她——”

“这倒是件新鲜事,不是吗?”

“我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德斯特罗伸手从托盘里又取了一块蛋糕——天知道她是怎么保持身材的!——“正好在下雨。树上垂挂着滴着脏水的枯叶,活像一只只死蝙蝠。水滴到学生身上,她们慌里慌张地边跑边说着:‘哦,亲爱的,你好吗?你假期过得怎么样?’‘亲爱的,你不会相信的,我把球杆忘在评审台了!’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女孩,她既不奔跑也不讲话,长得有些像挂在我祖母外甥家起居室里的那幅我曾祖母的祖母的画像。于是,我对自己说:‘看来这里毕竟不是原始森林。如果这个女孩能待在这里,表示这里绝不像看起来的那样的野蛮。我要留下来。’萍小姐,麻烦你,还有咖啡吗?她不只是漂亮而已,她是莱斯学院最美的人。”

“茶室的店主。”

“鲍尔·纳什呢?”露西忠心耿耿地维护着鲍尔。

“谁是内维尔小姐?”

“圣诞节那几天,在英格兰——萍小姐,麻烦你,牛奶一点点就好了——杂志上总是会刊登一些漂亮的图片,让人可以加上框裱起来,挂在壁炉前当装饰,好让大家吃得好,玩得好。那些图片都很亮丽——”

“我也没有,不过没关系,内维尔小姐会资助我们的。”

“好了好了,”英尼斯夫人说,“这纯粹是诋毁!鲍尔很可爱,真的很迷人。对了,你也知道的。我忘了你也认识鲍尔。”她转向露西,“其实,你认识她们所有的人。我们只认识鲍尔,因为她有一次到我们家去度假;在复活节期间,英格兰西部的天气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暑假时玛丽也去过鲍尔家,和她一起度过几个星期的时间。我们都很喜欢鲍尔。”她看着丈夫,要他也表示同意,因为他几乎完全没有参与谈话。

“没有。”露西在沮丧中停下脚步。

英尼斯医生坐直了身子——他没挺直时,看上去就像是个劳累过度的执业医生——严肃的脸上出现小男孩似的淘气表情和饶有兴趣的神色。“看到一向自力更生又信心十足的玛丽被人照顾,是件奇怪的事。”

当她们走上小路时,她终于开口了:“萍小姐,你有没有带钱?”

虽然英尼斯夫人没有感觉到丈夫给予她有力的支持,但也决定借此好好发挥一番。“也许,”她好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件事,“我们认为玛丽的自信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表现,所以她才会认为被人照顾也是不错的感觉。”接着她又对萍小姐说:“我想是因为她们互帮互助,所以才能成为好朋友。我很高兴,因为我们实在很喜欢鲍尔,也因为玛丽不太容易交到知心的密友。”

“那里,”德斯特罗指着溪水那头的地平线,“就是竞赛场。冬天场上会淤积很厚的泥巴,她们只好在鞋上捆上绳子以免滑倒。”露西觉得德斯特罗仿佛是在说:“她们戴上鼻环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因为语气几乎一模一样。德斯特罗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往下游去,下一座桥会通到马路上。其实不算是马路,只能说是小路。”她说着便走向树荫下的小径,就像一只花色亮丽、体态优雅奇特的蜻蜓一般。露西对她竟能不发一言,丝毫不去破坏这片宁静,感到相当讶异。

“她们的课程教学是不是很严格?”英尼斯医生问道,“有时我看着她的笔记簿,会琢磨,为什么她们要学习一大堆连医生一离开医学院都会抛在脑后的东西?”

在黄色的金凤花圃和白色的山楂树篱间有条小径通到小溪边。她们停在桥上,看着垂柳树荫下的水流。

“比如绒毛横剖面。”露西忽然想起这个名词。

“雷格小姐给我的。她说,让我开开心。而且的确有效。”

“是啊,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看来你在四天内学了不少医学名词。”

“如果她们还在做竞赛课目的测验,你怎么会有试卷呢?”

烤饼端上来了,尽管没有依照标准的制作程序,刚出炉的烤饼依然值得从西部开车过来享用。开心的聚会。真的,露西觉得整个茶室内充满了愉快的气氛,与外面的阳光普照相映成趣。即使在医生疲惫的脸上,也出现了满足与放松的表情。至于英尼斯夫人,似乎能到女儿常来的地方已经够令她快乐的了,而且,再过几天,她就可以与女儿相会,验收她的学习成果。

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将这张钢板刻印的纸折了起来,收回口袋中。

露西心中想着,如果先前真的返回伦敦,就无法分享这一切了。早上十一点,我会在做什么呢?可能去公园散步,搜肠刮肚地想些借口,好不出席某些文艺界的晚宴吧。而现在,就因为奈特医生明天要去参加医学会议,才让我拥有这一切。不,应该说是因为在多年以前,亨丽埃塔在学校里为我出头。然而,要将六月阳光灿烂的英格兰与三十年前阴暗的学校大厅——里面挤满了正在拼命套胶鞋的小女生——扯上关系,实属不易。然而,那却是一切的起因,不是吗?

花核桃从上衣口袋中翻出一本备忘录,念道:“如果球在越线出界但尚未着地之前,由界内球员击打或触碰带入场内,该如何判定?”

“真是段愉快的时光,”英尼斯夫人再度站在街上,“一想到我们马上又要再见面,我就很高兴。成绩发布时你应该还会留在学校吧?”

“谜题?”

“希望是。”露西不知是否可以在亨丽埃塔这里占一张床,还赖这么久。

“所以明天低年级学生考解剖学时,我也会一起考。这件事值得嘉奖,我祖母一定会很同意我的做法。今天大家忙着解谜题,而我要和迷人的萍小姐走路到毕德灵顿镇去喝咖啡。”

“你们两个可已经答应了,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今天看到过我们。”英尼斯医生说。

露西了解,而且深深为如此务实的想法所折服。

“我们发誓。”两人目送着她们的新朋友走进车里。

“紧急事件或意外情况?”显然德斯特罗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哦!也是。但我是说,这个科目不会过时。你的科目,萍小姐,请原谅我的说法,慢慢地就会不流行了,不是吗?这门课听听还有趣,真正去下工夫可就有点傻气了。今日的创新见解在明日也许会一文不值,但锁骨永远是锁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觉得我有办法让车子加速,而不会撞到邮局吗?”英尼斯医生顾虑重重地问。

“我想也是。学了这个,在遇到紧急事件或意外情况时才不至于像个大傻瓜。”

“我不想看到毕德灵顿镇上再有任何牺牲者了,”他的妻子答道,“牺牲太令人难过。不过,反过来说,人生没有冒险不就太缺乏乐趣了吗?”

“我大概得参加解剖学的考试。就像你说的,好玩嘛!我每一堂课都上了,测一测自己究竟知道多少,也是挺有意思的。解剖学是值得一学的。当然,学起来挺费力,毫无想象空间,但还是值得学。”

于是,英尼斯医生发动引擎,驶上冒险的路途。前轮擦过邮局的白墙壁,留下一片污迹。

“你不用参加考试吗?”露西顺从地穿过德斯特罗为她打开的栅门。

“这是杰维斯·英尼斯的标记,”英尼斯夫人向她们挥手,“成绩发布会那天再见了!”

但是再聪明的外来客也有出错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那是真的咖啡。香味浓郁,口感极佳。行了,萍小姐,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而且现在还不到十点呢。反正在一点钟被叫去吃煮豆子之前,我们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她们看着车子驶入镇上的小街,再朝莱斯学院的方向转向田间道路。

“那一定是家爱尔兰小店,是不是?”

“好人。”德斯特罗说道。

“我们可以去‘小茶壶’茶室喝杯咖啡。”

“很迷人。想来也有趣,要不是你今天早上想吃些蛋糕,喝些咖啡,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们。”

“呃——”

“是因为信任你,我才告诉你,这就是让世界其他国家人民羡慕到极点的英国人。安静、有教养、仪表非凡。他们很穷,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衬衫洗得快破了,我想它本来应该是蓝色的吧;在她身体前倾,衣摆上扬时,你可以看出来。像这么好的人却这么穷,这是不对的。”

“不不,是那种擅长写这种题材的作家写的,你知道的。我刚到莱斯体育学院时也读过他的书,书名是《漫天飘雨》。书里充斥着卖弄胸脯和乱伦的情节。书里讲到毕德灵顿的烈士们——就是在上个世纪,那六个因朝警察局投掷石块而入狱的人。试着想想看,在这个记载着这样史事的乡镇!在我的家乡,大家都用刀——因为他们根本买不起手枪——我们用花朵把尸体掩埋起来,大哭一场,然后过一周就忘了一切。”

“女儿就这么近了,却不能去看她,英尼斯夫人一定很难过。”露西有感而发。

“你指的是导游书吗?”

“是啊,但是这个女人很有个性。她不来是对的。所有高年级学生都忙得没有一丝空闲。假如抽掉一点时间,就会刷的一声——所有的架构全部坍塌。”她从桥边的河岸上摘下一朵牛眼菊,接着发出一阵哧哧的笑声。这是露西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笑。“我不知道我的同学们要怎么破解她们那个单脚越线的谜题。”

“是啊,有两个小酒馆。”德斯特罗对那里的情况烂熟于胸,“此外,英国乡村该具备的事物那里应有尽有。伊丽莎白女王在那里住过,从前查理二世也曾在镇上藏匿过;教堂中还埋葬着十字军的遗骸——其中有一人长得就像我家在巴西的牧场管理人——镇里的农舍还印在店里出售的明信片或书上,这个小镇——”

露西则想着,自己在英尼斯的每周日家书中会以何种形象出现。“一定很有趣,”英尼斯夫人会说道,“回家后读玛丽的家书,看看她是怎么形容你的。与相对性有关,就好像回到昨夜一般。”

“看起来很远啊,”露西向来不爱走路,何况待在这里还挺舒服的,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这样一整片的金凤花圃,更别提可以如此乐在其中了,“毕德灵顿是个大地方吗?”

“英尼斯会让你想到画像里的古人,也真是奇怪。”露西对德斯特罗说,“她也让我有这种感觉。”

“英国到处都是村庄;乡间不都是这样吗。略有不同的是,这里有个毕德灵顿镇。从这里透过树梢,可以看到教堂顶上那个气象指标。”

“是啊,我曾祖母的祖母。”德斯特罗把牛眼菊丢在水面上,看着溪水慢慢流过桥下把它带离视线,“但是我没有告诉那对善良的英尼斯夫妇,我曾祖母的祖母在她的时代其实不怎么受欢迎。”

“附近有村庄吗?”

“哦,也许是害羞吧。按现在的说法叫做自卑情结。”

“到村子里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的丈夫死得太容易。丈夫死得太容易会让妻子不好过的。”

“你建议我们跑到哪里去呢?”

“你是说她谋杀了她丈夫吗?”露西惊愕地呆立在夏日风光中。

露西挣扎着将迷醉的眼光,从一片闪着黄色光芒的金凤花圃上移开,心里想着这个巴西女还有多少件花衣服。现在她身上就穿着一件,图案亮丽得让保守的英式花色相形见绌。

“哦,不。不是什么丑闻。”德斯特罗的语气略带嗔怪,“只是她丈夫死得凑巧,他酗酒,赌博,又没有什么魅力。长阶梯有一级横木松了,有一天他喝醉后踩了上去。就这样而已。”

星期三早晨的学校笼罩在一片期末考试的阴影当中,四周一片沉寂。露西斜靠着有五道铁栏的门,盯着外面的一片金凤花圃。这里是莱斯学院花园的最外沿,也是乡间的起点;在拉伯洛镇的触角之外,那里才是真正的乡间田野,毫无包装润饰。金凤花圃的后方有一条小溪,再后面是板球场,之后便是一望无尽、夹杂着矮篱、树丛与牧草的田园景色;一片交织着金黄、亮白和草绿色的风光,沉睡在早晨的阳光下。

“她有没有再婚呢?”露西还沉浸在这个故事中。

“萍小姐,”花核桃突然出现,挽住露西的手臂,“咱们来个大逃亡吧。”

“没有。她没爱上其他人。她要把儿子带大,而且,没有人再继续赌博,她儿子的土地资产也比较安全。她把资产管理得很好。我的祖母遗传了这项才干。她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嫁给祖父时,从来没离开过伦敦西区;而六个月过后,她已经在管理所有的资产了。”德斯特罗敬佩地叹息,“他们真是了不起的英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