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徐能的态度绵里藏针,在霍子心有进一步的证据之前,不会轻易吐口什么。霍子心十分识趣,淡淡一笑,“没事,那您先忙,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徐能解释的功夫里,电话断了,随即又响起来了。霍子心示意他先接电话,徐能对着话筒那边应付了两句,不好意思地说,“秘书打的,有个会议,等着我去主持……”
从商务厅办公楼出来,霍子心在微信群里关注着老夏和马克的进展,没有留意到陆泽言古怪。
徐能讪笑,“这首歌敏敏我很喜欢,非拉着我到歌坊录了个我们自己的对唱版本,一定要我设置成铃声不可。你说我们这样的年纪,我这样的身份,多别扭是不是。但是敏敏啊,一直都是个浪漫的人,脾气上来了就像个小女孩,拗不过她……”
自打从公安局出来找徐能谈话,陆泽言一路都闷闷的,说话也只是只言片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种。这让霍子心好生奇怪,她停下来揉揉他的绵羊头,“小子,你大姨夫来了?甩脸色给谁看的呢?”
“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浅浅岁月拂满爱人袖,片片芳菲入水流……”这是一首之前风靡的热门影视主题曲,男女对唱的版本,放在徐能这样官僚气息浓厚的人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给你看的。”陆泽言别过头去,腮帮气得要鼓起来了,不理她。
“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我们需要……”霍子心的话被徐能手机发出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霍子心弹弹他的耳朵,“又犯幼稚病了?”
徐能的表情非常笃定,又不像是对饶敏的生死毫不关心。“我很希望你们尽快破案,但是还是希望你能顾及我的身份,低调处理。”
陆泽言啪地打掉她的手,“走开。”
“霍队长,我很谢谢你们对我太太这个案子的重视。但你说这可能是一起杀人案,我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了。我相信我太太,只是离家出走了,她一定还活着。”
霍子心哪儿吃过这种瘪,怒气值也在不断飙升中。“我说,你不要得寸进尺,陆泽言小朋友。”
没成想,在徐能这里碰了个钉子。听霍子心说明了来意,他显得出奇冷静,一点也没有感到慌张害怕。
“不要拿你被别人摸过的手碰我……”陆泽言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我总觉得,这个徐厅长在刻意向我们隐瞒着什么。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让他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有个思想准备了——如果知道妻子很可能已经遇害了,想必不会再藏着掖着了吧?”陆泽言胸有成竹地说。
霍子心耐住性子回忆了半天,明白过来他这又是倒的哪里的酸水了。“我那叫握手,是世界礼仪,再说我和云哲的交情,也不比和你浅。”
而霍子心和陆泽言,决定到商务厅找徐能正式地谈一次话。
“霍子心!”陆泽言咬牙切齿,“给你机会再说一次,你和他的交情,是深还是浅。”
散会后,霍子心立即进行了重新部署。老夏先调取饶敏失踪当晚,从家里出发直至失踪的所有监控视频资料。马克则等老夏锁定范围后,带着剩下的人去排查饶敏的行踪,查找有没有目击证人,一是找到饶敏最后现身的地方,二是看看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与可疑人员接触。
“你要讲道理,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在上高中。”霍子心一脸正经,“再说,你这么张牙舞爪地干什么,想打架?”
陆泽言不合时宜地横插一杠,重重地捏住云哲的手,抽搐地道,“欢迎,欢迎。”硬生生地把霍子心的手从云哲手里拔了出来。
要论打架,陆泽言哪里还能接话。其实他无非是小孩心性上来,想无理取闹一番罢了,正考虑着如何反唇相讥,老夏的电话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尴尬。
霍子心一挑眉,云哲轻笑,“好了,逗你玩儿呢。但凭差遣。”
“心爷,饶敏最后出现的监控录像找到了。”
“霍队长这么客气,那我可要重新考虑考虑了。”云哲在陆泽言万箭穿心的直视中,轻轻地握了霍子心的手。
“马上回来。”霍子心一边收线,一边拽了陆泽言机车外套上的流苏,“先办正事,晚上再好好教训你。”
宋悠悠虽然具备一定的犯罪心理学的基础,但毕竟不是专业的。不过霍子心还不至于把主意打到云哲身上。如今毕羽把一份大礼自动送上来,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对云哲伸出手,“欢迎你,云哲师兄。”
半个月前的晚上十点半,徐能家附近的市民文化广场外对面的马路上,拍摄到了饶敏留在天眼探头里的行动轨迹。
毕羽请云哲过来,事先没有通知过霍子心。但其实自从舒婉婷被送进精神病院,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舒婉婷的作案手法来看,一定有人对她进行了专业的催眠技巧的培训,甚至于她在精神控制上的能力,是超出了霍子心能理解的范畴的。
饶敏从广场上出来,正常地按照红绿灯穿过马路,在马路另一边的街檐下,步履正常地往前回家的方向走。步行了七分钟后,她本该在路口右转,却在路口转角好像遇到了熟人,短暂地停留。
“再说,我也不是坐班的。老毕跟我说了,以后你们每周例会的时候我来一下,有需要的时候我听霍队长的召唤,我诊所里的病人,我依然是要看顾的。”
人行道边的步行商铺街搭建了一条雨棚,刚好形成了监控死角,看不到让饶敏停下来的人面容。随后饶敏改变了方向,一直沿着这条人行道往前走,而她身边的人,始终掩藏在黑暗里,看不到身形轮廓。
陆泽言微微变色,斜睨着毕羽。谁知道老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着引入专业外援的招牌,其实包藏祸心,路人皆知的感觉。
这条路笔直地通向这个区最老的一个社区,十几分钟后,路灯越来越暗,路上人车也越来越少,饶敏和同行人的行迹彻底消失在了监控里。
“那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云哲笑眯眯的,视线浮光掠影地划过霍子心的脸上。
“我没记错的话,这片大部分地方都拆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小区。饶敏最后去的地方,很可能就在这几个小区之一,排查起来应该不难。”
“啊?”颜筱晴大惊失色。“不会吧,据说云医生的心理咨询是按小时收费的,能到我们这里来帮忙抓变态凶手,云医生你图什么?”
“但实际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老夏推推鼻梁上的厚镜片,“首先这几个小区居住成分复杂,外来务工人员居多。其次这几个小区本来也是要拆迁的,因为条件谈不拢一直在和开发商扯皮,一年多两年没人维护基础设施了,门卫物业也都撤掉了。要在一千多户里面挨家挨户地查访,这个工作量可不小。”
不等陆泽言回嘴,他转而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毕羽把目光转向云哲。“与昼魇有关的这几个案子,我们抓住的罪犯都是有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凶手,而且我们也已经感觉到了,对手在通过精神控制操控杀人游戏中的玩家,同时和我们打着严酷的心理战。尤其在上个人体快递案中,舒婉婷具备了高超的催眠能力,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凶手能够做到的。因此我决定,聘请云医生加入我们的团队,在办案的过程中,为大家提供专业的心理学方面的支持。”
“这种小区,房租不高,又有拆迁可能,房地产交易肯定很活跃。那些房产中介,整日在小区里兜售房源,带客人看房啥的,进进出出小区,也可以当半个人头监控摄像头了。”陆泽言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地滑动着地图,“我们可以重点走访下这些房产中介的经纪人。”
毕羽忍不住想哼地一声,“我们局里最珍贵的宝贝都落你手里了,你跟我装什么孙子?”
陆泽言的这个思路,有些另辟蹊径,但是听起来似乎又不是没有道理。但连着几日排查下来,马克他们分头问过了周边所有的房地产经纪,都没有人记得见过饶敏,或者是一男一女的可疑人员。
陆泽言打个响指,“老毕,不枉我分文未取来帮你,还是你最明白。”
“有没有可能,饶敏中途又去了别的地方?”钟思渺问。
会议室里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毕羽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小言是我们特聘的同志,团队之间就讲究相互信任嘛。同时希望大家不要给自己预设一个定位,比如,‘我就是只查那种千载难逢的大案要案的人’,变态杀人狂也不会把凶手两个字写在脸上。”
“不可能。这路是死路,如果她折回来,或者走到马路对面,天眼一定会拍到的,包括那个和她一起的人。”陆泽言否定了他的说法,和霍子心交换了眼神,“明天,我们一起再去重新摸排一遍。”
听霍子心介绍了大致的情况,毕羽考虑了片刻,“先按小言说的,查一查看看。”
霍子心一行人刚刚走到人声鼎沸的芙蓉树小区门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在争论什么?”毕羽看着乱糟糟的会议室,皱着眉头问。
云哲和壹心诊所的几个医生护士,摆了个台子在这附近开展心理咨询义诊。霍子心假装没听见陆泽言阴阳怪气的咳嗽声,走过去打招呼,“这么巧?”
就在此时,毕羽恰如其时地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修身挺括的白色休闲服,精致文雅的无框眼镜,走路的步伐绅士而有风度——云哲不知道为什么和毕羽一起来到了会议室。
云哲显得落落大方,对着霍子心身后的陆泽言微微点头。“今天本来就有义诊活动的安排,又知道你们这几天都在查找那名失踪女性的下落,我想外来务工人员的心理问题本来也是个社会问题,不如就把活动办在这里。”
这一次,霍子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认同陆泽言的意见。从感性的角度,她倾向于陆泽言的直觉是正确的,但从客观条件来看,饶敏的失踪和昼魇缺乏直接的联系,在刑侦角度不具备合并侦查的条件。
正交谈着,颜筱晴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向医生倾诉的男人说,“这是周源,我们昨天问了半天的那个小中介吧。”
钟思渺和颜筱晴倒是保持中立,但在这个会议室里,他俩还没有多大的话语权,最后的决定权,还是落在霍子心这里。
“我记得他,回答问题的时候闪烁其词,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们还说他精神是不是有点问题。果不其然,到这儿瞧病来了。”钟思渺想起来,是有点印象。
“浪费时间!”好脾气的老夏这回也不依了,用余光偷偷去瞟霍子心的表情。
“我就是有一天晚上大半夜了,做梦的时候听了一段奇怪的音乐。夜深人静的,好像就在我耳边响的一样,然后这些天我就脑子里老响着那首歌,单曲循环,赶都赶不走,搞得我都睡不着……”周源申请紧张,低声说着。
“我不想和谁争对错,是与不是,查查就知道了。”
霍子心转身快走两步,“行了别在这儿偷听别人隐私了,干活去吧。”
“言少,虽然你那套与变态杀人狂‘心意相通’的理论,帮了我们很多忙,但这不代表着,回回都是行得通的。徐能这个案子,和昼魇八竿子打不着,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就要搞得满城风雨,也太过了吧?”马克拍着桌子反对。
“是什么样的音乐,还记得吗?”
由于不能将徐能与陆鸣的关系和盘托出,陆泽言一定要把此案与昼魇连环杀人案并案侦查,显得非常的无厘头。问及原因,他只说,“直觉。”
“就是那首歌……前几年特别火的那个花什么骨那个歌,叫什么不知道,是这样唱的。”沙哑的声隐隐约约传来,“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
老夏他们已经在这几起高难度的变态杀人案中历练了出来,对这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失踪案,认为理应由其他两个组的同事负责。而对于陆泽言认为此案与昼魇有关的推论,他们也认为毫无道理。
周源五音不全,哼的并不在调上,“一会儿是女生唱的,阴森森的;一会儿又是男声唱的,凉飕飕的……”
霍子心把刑警大队分成了三组,其它两组负责日常刑事案件,自己之前带的这组专攻昼魇的案子。
霍子心记忆的缝隙里漏过一道光,她觉得这不成调的几句陌生又熟悉,给人很是奇怪的感觉。
陆泽言提出,要把饶敏的失踪案,当成一起凶杀案来查,在刑警大队的内部会议上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猛然间,她和陆泽言同时停了步伐,异口同声地冲周源喊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