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钟思渺也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厨房墙砖的缝隙里也有疑似血迹。”
霍子心和陆泽言闻声而去。颜筱晴端详着自己的指尖,“卫生间的地砖缝隙里,找到一些干涸的液体,我觉得有点像血迹。”
霍子心呼唤马克,“给宋法医打电话,让他们法医科的人马上过来。”
颜筱晴戴上手套,一头扎进卫生间里。两分钟后,她从卫生间里举着手出来,食指上沾着一点黑褐色的物体。“心爷,言少,你们过来看看。”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又诡异。再向四周望去,虽然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客厅里被周遭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但陈旧的墙壁上显得又黑又黄,隐约可见各种擦拭留下的痕迹,乳胶漆的颜色闲的深浅不一。
队伍散开,快速无声地在室内检视起来。
陆泽言走到一扇窗户的不锈钢护栏前面,往窗户外面看去。黑色的不锈钢条上面,凝结着深浅不一的粘腻物质,有的地方看上去又像是油脂。封一拂面,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腥臭味道。
房间里开了很多窗户,每一面都安上了钢铁护栏,把整个阁楼围得像铁桶样,刀枪不破。
周源随着陆泽言移动的方向望去,想起了什么,嘟嘟囔囔地道,“警官同志,有个事情我现在想起来觉得奇怪,不知道对你们破案有没有用。”
这座在顶楼搭建的阁楼,层高有限,但是四面通透,通风和光线却是很好。室内的装潢十分随意,但搭建上花费了一些功夫,看上去十分牢固,和普通的住宅没有太大区别。
“你说。”霍子心转过头来,目光如炬。
在周源征得远在外地的房东同意后,马克他们三下两下踹开了房门。
“这阁楼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客人租下来的。签合同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但我在这里暂住了这些天,总听见楼上脚步声来回走动,轻重不一,感觉人很多的样子。违建阁楼的消防系数本来就不高,我怕出什么事,就想上去和他们叮嘱一声,不允许群租。现在回忆起来,那天和那个男人的对话,有些诡异。”
霍子心和陆泽言对视一眼,“我们上楼看看。”
周源慢慢走到陆泽言身边的那扇窗户,“我是白天上来的,屋子里就那个租客一个人。我在房间里打量了下,没有隔断或者群居的痕迹,就想给他递个烟。当时他就站在这位警察同志现在的位置,摆弄他晾在栏杆上的肉。”
马克正好从楼下上来,摇摇头,“这几户我们都分头排查了,确实都是些退休老人,应该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肉?什么肉?”陆泽言一边问着,一边叫颜筱晴过来,用镊子在防护栏上轻轻地刮取那些风干的粘液。
“这楼上还有一层?”霍子心一抬头,天花板上墙漆斑驳,依稀可见顶楼施工和日常有人走动,震动造成的裂缝。老旧小区,违章搭建见怪不怪,潦草的施工质量,自然隔音效果也不会很好。
“就是一些在吹干的腊肉,有几个大块的还有一些像心、肺、肝那样的东西。我看那些肉还在滴血水,和一般的腊肉比起来,看着更红更黑。我就问他,这不是猪肉,是什么肉哇?”
“这么新潮的歌曲,我想这附近的老头老太太应该不会有的。不过您要说隔音不好,我倒是想起来,这家人在楼上搭了个阁楼,也算是弄成了第二套房子一起出租吧。前一段时间还有人住在里面,上周他们搬走了。算算日子,他们搬走的时间,和我听见这铃声的时间差不多,会不会是楼上那家人传来的?”
周源生理反应地咽了口口水,“他嘿嘿一笑,反过来问我,你觉得这是什么肉?”
霍子心看着他,“嗯,你有什么看法吗?”
一阵凉风吹过,周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闻了闻,问他,是不是马肉?”
“警官,你们是想知道,我这个噩梦里听见的声音,从哪儿来的?”
颜筱晴把取下来的黏液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更浓烈的怪味扑鼻而来。
霍子心吩咐老夏,“你带着思渺到附近几户都去敲门问问,看有什么不妥。老房子隔音是不好,但是这铃声他听得这么清楚,一定就是从这附近的地方发出来的。”
周源继续说,“他笑了笑,说,是人肉,你信不信?”
周源回答,“对门几户和楼下住的都是老人了,在这儿应该住了十几二十年了。”
饶敏亲自演唱版本的手机铃声、遍布未知血迹的空房间、晾晒在防护栏上的奇怪腊肉。腊肉……前几天的那桩被弹压下来的新闻从一闪而过,颜筱晴突然觉得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冲到洗手间去吐出来。
霍子心在这套小三居里环视了一圈,问周源,“你长期盘踞在这个小区,附近的情况也十分清楚吧?你这房子,左邻右舍住的都是什么人?”
于此同时,周源也意识到了,瞳孔骤然缩紧,惊恐万状,脸变得煞白。
周源哭丧着脸,“我是占了公司便宜,警察同志们你们行行好,千万不要捅到我们公司去。”
陆泽言问,“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
“我想着,这么多套房子,每天都有人搬进搬出的,我可以哪套房子空了,就在哪个房子里歇几天。所以我就把我本来租的房子退了,换着房子住。这样做,当然是违规的,但是一个月可以省小2000的房租,这风城的房价现在高得离谱,我们这种刚从老家出来的,真的吃不消……”
周源呆滞了半晌,才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家里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爸中风住院了,让我赶紧回去一趟。我挂了电话就下楼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已经搬走了……”
他抓住了小区内人员流动频繁,进出人口频繁的这一点,想着自己手头几十套房子,客户退租后的空置期连起来,几年可以覆盖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便产生了个钻空子的想法。
陆泽言看着他,眼神充满了祝福。他走过周源身边,拍拍对方的肩膀,“小子,算你命大。以后记得行善积德,不要再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周源如霜打的茄子般,下巴垂到了胸口。据周源交待芙蓉小区本就是个外来人口聚居的老校区,近几年被拆迁闹得鸡犬不宁,有条件的原住户很多都搬走了。
霍子心对钟思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周源带离这个恐怖的阁楼,保护起来。
马克带着几个人把周源的这套房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室内家具简单,物品奇缺,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定定地望着那片污迹斑斑的防护栏。“通知悠悠,准备好实验室,把从现场提取回去的DNA,和之前发现的那批死人腊肉进行比对。”
马克手上加了力气,嘭地一声把门打开,周源受了莫大的惊吓,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他带着哭腔,“警察大哥大姐们,我……我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求求你们可千万不要告诉公司啊!”
——
“没……没什么。”周源的眼神更加飘忽起来,像只耗子般闪烁不定。
“DNA比对的结果出来了。在芙蓉树下小区的阁楼里,发现了多种血型的血迹,初步判断是属于三到五名不同的受害人的。其中有一个女性血迹提取到的DNA,和之前发现的死人腊肉中的DNA一致,可以证实属于同一个人。”
马克抓住他的手腕,帮他把钥匙塞进去,“兄弟,你慌什么?你这屋里有什么吗?”
宋悠悠穿着带着消毒水味的白大褂,就从法医科匆匆跑下来。“我们派人到徐能家里,提取了饶敏的毛发,看血迹是否是属于饶敏的,我们在这儿等会儿吧。另外,我们也开始和最近一年的失踪人口比对,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几种血迹的归属。”
周源住在芙蓉树下小区靠里面一栋的顶楼。站在自己家门口,周源手足无措似地,畏畏缩缩地半天把钥匙查不到锁眼里。
宋悠悠在操作台旁忙了一天,膝盖已经不属于自己。她瘫在椅子上,把高跟鞋踢在一边,揉着酸痛的脚掌,叫苦不迭。“这到底是冲着我们局里谁,这半年的案子也太变态了!拍一部“有哪些丧心病狂的杀人案”合辑,都绰绰有余了!”
“现在的彩铃早不像前几年那么流行了,还会自定义手机铃声的人已经很少了。再加上徐能这种身份的官员,用这种铃声,听过的人都会有印象的。”陆泽言细言慢语地解释道,让颜筱晴好生受教。
老夏从审讯室回来,带来了新的坏消息。“租住阁楼的那个男人大概四十岁,和周源签合同用的不是真名,身份证信息也是假的。我打算给周源做拼图,但这小子已经吓傻了,而且据他所说,他就见了那人两次,一次是晚上看房签约,一次就是看到他晒肉的那次,具体长什么样描述不出来了,拼图准确度不一定高。”
在前往周源住所的路上,颜筱晴满脸的崇拜。“心爷、言少,你们也太腻害了,这样也能被你们找到线索。”
一个小时后,法医科传来消息,在阁楼里提取到的其中一种血迹、与死人腊肉中的DNA及饶敏的DNA完全匹配。可以确认,饶敏已经死亡,而且很可能就是死于芙蓉树下小区的那件死亡楼阁中。
“是。”周源声若蚊蝇,不知何故低下了头。
尽管这个结果已经早在预料之中,霍子心的情绪依旧低谷到了极点。
霍子心沉下脸,“那么,你也是住在芙蓉树下这个小区的?”
在决心投身刑侦事业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随时可以面对比林琛牺牲的时候,还要惨烈严酷的环境。但今时今日她遇上的这几件骇人听闻的案件,远超出了林琛当年侦办“昼魇连环杀人案”时的复杂程度。
“就……”周源被霍子心等人肃杀的表情吓得够呛,变得结结巴巴的。“就十来天前有天晚上,我在家,在家睡觉的时候听见的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半夜一片漆黑的,像鬼叫似地响起来,瘆人得很……”
十年过去,卷土重来的昼魇,变态和凶狠的程度变本加厉,作案范围也是步步紧逼,像一个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要把他们都困在里面。
霍子心没有回复这条消息,而是继续追问周源,“这段铃声,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到的?”
而霍子心觉得,自己一直在徒劳抵抗,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死亡,有的腐烂成白骨,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这是对一个警察,智商和能力上的极大折辱。
供周源辨认的版本是徐能通过微信发过来的。霍子心接收后文件后,徐能发来一条消息,“为什么需要这个?”
霍子心拨通了毕羽的电话,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我们已经证实,饶敏遇害了。她尸体的一部分,就是前段时间发生的那批腊肉的原材料。”
经过周源的辨认,他听到的歌声,正是徐能夫妻俩录制的那首《凉凉》。
另一句是,“我要正式申请,传唤徐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