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经天做出委屈的样子:“我都说过若干遍了,接到死亡威胁,心里十分紧张,因为在此之前邝总也接到过,所以去他家商量要不要报警之类。”
“那天晚上,你到邝总家究竟干什么?”肖汝宏问。
“撒谎!”肖汝宏威严地说,“我们查过那天你办公室和手机的通信记录,都是同事、客户或朋友的电话,根本没有你所说的网络电话!就凭这一点,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你是杀邝总的凶手!”
押到刑警队时已是上午十点半,一夜未睡的肖汝宏立即进行审讯。郑经天自然矢口否认畏罪潜逃,辩说最近工作压力大,带家人外出旅游散心。对于九号车间发生的事,他推得一干二净,说自己主要抓卷烟厂内部车间管理,很少干涉外包车间事务,一般来说只要不发生生产事故,没有重大质量问题就行了。
“真的不是我!”郑经天额头直冒冷汗,“那天晚上我离开时,邝总亲自陪我到门口,身体好端端的,这一点邝夫人可以证实。”
刑警们精神一振,迅速与各交通卡口、高速出口以及飞机、火车站联系,至凌晨三点多钟传来好消息:郑经天在离光达三百多公里的高速出口被截住,车上还有他妻子和岳父岳母。
“慢性毒药可以延缓发作时间。”
说明逃亡时间不长!
“后来胡老板和陶治平也去过他家,先后谈了一个多小时呢,请问世上哪有隔两个小时才发作的毒药?”郑经天大呼冤枉,“再说我又不能未卜先知还有客人去拜访,正好算准客人离开后毒发。”
晚上九点多钟刑警队员赶到他家时,门窗紧闭,强行冲开后屋里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衣服、书本和生活用品,不像被打劫,而有匆匆收拾行李举家出逃的迹象。向邻居打听,说中午下班时看到郑经天,神态自若,还笑着打了招呼。
肖汝宏慈祥地摸摸他的头笑道:“好孩子,考虑问题很全面啊,但不能排除你离开后又折返,悄悄潜入邝总家行凶。”
差点又晚一步。
“这样的话卷烟厂每个员工,不,所有人都有可能悄悄潜入,为什么偏偏怀疑我?”
“对,他是生产部老总,直接管理、监督各车间生产情况,出这么大的事,难道他半点责任都没有?何况那天晚上他去过邝总的家,”肖汝宏扫了扫大家,“我建议,立即拘捕郑经天!”
“原因很简单,你在去邝总家谈话的理由上撒了谎!”
短暂的寂静后大家异口同声道:“郑经天!”
“我……”郑经天一时语塞。
肖汝宏边思索边道:“我反复考虑过,假设邝总参与制造高仿烟,会不会直接与杨萧联系?假设邝总事先不知此事,突然听到风声,第一反应会找谁了解情况?”
“你与邝总究竟谈的什么内容?是分赃不均,还是因为高仿烟产生激烈冲突?”
争论不下的结果是纷纷转向肖汝宏,等他一锤定音。
“都不是,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刑警队内部形成两种不同意见,一派认为高消费之下必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默许甚至暗中组织制造假烟是最快捷的生财之道;另一派认为像卷烟厂这么大的摊子,即便再清正廉洁的干部,稍稍抬抬手、松松口就有财源滚滚而来,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以身试法。
肖汝宏脸一沉:“你一步步将自己设定为犯罪嫌疑人,我们爱莫能助,我这就去办正式逮捕手续,你准备聘请律师辩护吧。”
邝总有没有参与九号车间制造高仿烟?
“等等!”
粗粗一估,邝总在两位情人身上的花费不止两百万元,远远超过他的年薪收入。
肖汝宏前脚刚迈出去,郑经天急急喊道,“肖队长,我真的没有杀邝总,我是光达卷烟厂老员工,承蒙邝总一手培养,把我从普通操作工逐步提拔到部门老总,我,我怎下得了毒手?”
通过对邝总两位情人的地走访,得知邝总均为她们购置了市中心两百多平米的豪宅,装修极为华丽,每月还有一万元生活费,那位养了儿子的情人待遇更好,邝总非但负责儿子所有开销,每月还额外补贴五千元。至于情人的生日、情人节、圣诞节等富有纪念价值的节日,赠送钻戒、项链、皮草等昂贵礼品,另外两位情人各有一辆宝马汽车。
“嗯,还有呢?”肖汝宏一副不所动的样子。
调查继续在重重压力下艰难地进行。
郑经天费劲地咽了口唾沫:“那天晚上……是邝总叫我过去的,主要是,主要是商量九号车间的事……”他偷偷瞧了肖汝宏一眼,继续道,“杨萧秘密生产高仿烟,之前我们仅听到一点点传闻,但一来没想到他真敢胆大妄为,二来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塞了不少好处,邝总和我都有份,因此始终没有下决心查,然而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有老烟民把高仿烟和正品烟放到一起寄到质监局和省烟草公司,邝总压力很大,打算先让我出面,以安全检查的名义暂时关闭九号车间,把杨萧他们打发得远远的,等风声过去再说……在前一天,我已经在杨萧面前透露过这个方案,这家伙居然不同意,说除非厂方返还因停产造成的经济损失。邝总非常恼火——明明是他捅的娄子,厂方千方百计替他掩盖,竟然不知好歹!可拿人的手短啊,邝总一时也没奈何,只好找我寻求变通的办法……”
当然还有其它因素,但父母的意愿很大程度左右了这门亲事的成败,两个月后卢蕴主动提出分手,从此两人形同陌路,直到邝总命案才恢复联系。
“怎么变通?通过财务手段弥补?邱总的死也与此事有关?”
事实上肖汝宏和卢蕴分手的导火索就是传宗接代的问题。肖汝宏父母是很传统的小城居民,成天想着抱孙怡情其乐融融,可卢理对怀孕之事存有抗拒心理,甚至每当肖汝宏父母提到生养就勃然变色,肖父对此非常恼火,在儿子面前说宁要能生孩子的丑妇,不要不下蛋的花瓶。
“不,不是这样,”郑经天道,“邝总的想法是是双管齐下,一方面临时增加九号车间畅销烟的生产配额,另一方面承诺明年降低管理费,以抵消停产损失,如此一来势必会减少了本部其它车间的利润,直接影响员工们的考核利润、收入、奖金福利,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大家知道厂领导牺牲本厂职工利益去补偿外包车间,还不吵翻天?因此邝总要求我负责这件事时,我一口拒绝,为此两人小吵了一架,邝总甚至威胁要拿掉我部门老总职务。”
肖汝宏不愿与她争论,半真半假结束了话题。
“邝夫人听到你们吵架声吗?”
“他是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没有,书房隔音效果很好,另外邝夫人一直在房间看电视,有人按门铃才出来。”
卢蕴认真地说:“你的观点很片面啊,陶治平从与我拍拖起从没提过这件事。”
肖汝宏目光闪动:“吵完后你虽然离开,却越想越不甘心,更担心真被撤职,所以折返回去加害于邝总,对不对?”
“这是婚姻的粘合剂,”肖汝宏道,“我们刑警队也有新人立志做丁克夫妻,但时间一长还是抵不住寂寞的考验,孩子能中和矛盾,使夫妻感情愈加深化,”说到这里他耸耸肩,“以上仅是理论探讨,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
“绝不可能。”郑经天断然否认。
“难道结婚就为了繁衍后人?”
“我警告你,邝总家附近正好有治安摄像头,倘若我们查到你再度回去的影像资料,便坐牢犯罪嫌疑了!”
肖汝宏一脸郑重:“准确地说是对每个家庭,父母亲辛辛苦苦把我们抚养成人,就是巴望看到子女结婚生子,有活泼可爱的下一代,作为我们,又怎能让父母失望呢?”
这本是肖汝宏临时想出来的恫吓之辞,事实上邝总家附近并无摄像头,却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郑经天脸一阵白,一阵青,过了会儿惨然道:
卢蕴一言蔽过,又道:“传宗接代,对每个男孩子都特别重要?”
“不错,我是想回去跟邝总理论,至少劝他打消撤职的念头,不过到了家门口时却看到胡老板,好不容易挨到他离开了正想敲门,却看到卢蕴进去……”
“你明知不是这样。”
“什么?”肖汝宏吃惊地说,“不是陶治平么?”
“包括你?”
郑经天苦笑:“我对天发誓都说得实话,不信你可以调监控录像……卢蕴大约逗留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等她骑车拐了弯我又想敲门,谁知道陶治平又来了,我暗想今晚肯定没戏,不如明天一大早到邝总办公室说,于是悄悄回家。”
“男人不同,必须有明确的奋斗方向,”卢蕴轻轻说,“或许正因为你这个性格,使女孩子缺乏安全感呢。”
“事后你没私下问卢蕴去干什么?警方通报上只掌握当晚有三位访客,为何不主动提供情况?”
肖汝宏叹了口气:“胸无大志,我何尝不是?”
“这种事……还是少问为好,”郑经天吞吞吐吐道,“再说我也不想惹麻烦。”
“因为领导信任胸无大志的员工。”
肖汝宏疑问道:“邝夫人也只说有三位客人啊。”
“真奇怪以你这种凡事置之度外的性格,居然能混到中层干部。”
“卢蕴到达时没有敲门,是邝总亲自开门迎接的,而我们三个都是按门铃后邝夫人开门,她当然不知道卢蕴。”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说。
“哦——”
卢蕴以不知情为由拒绝评论邝总与九号车间的关系。
疑云像恼人的蜘蛛网,缠绕在脑海挥之不去,直到中午休息时肖汝宏还在苦苦思考:卢蕴跑到邝总家干吗?她为何始终没透露?她在隐藏一个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