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记录,里面字迹整齐划一,内容也几乎相同,明显是最近突击补记。卢蕴依照记录时点随便调阅了一段录像,如所预料的,这个时间点并没有进行投料操作;又抽了两段,还是如此。
“把投料记录拿给我看一下。”她命令道,虽然并非业务主管部门,但身为中层干部,品烟中心又兼管质检,有权做出检查要求。
“为什么做假记录?今天当着刑警同志们的面给我解释清楚,否则你要负完全责任!”卢蕴厉声道。
一行人来到掺配混合机组前,万组长神情拘谨不安地介绍设备功能,才说了两句就被卢蕴打断。
万组长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也不知道,是,是杨主任吩咐的……”
掺配混合是制丝的最后一道环节,之后便是卷烟和包装。
肖汝宏对付这种情况很有经验,冷笑道:“所有问题都推到死人身上,对吧?来人,把他带回队里审讯,看他说不说实话!我可警告你,车间主任死了,你们这帮组长要顶责任的,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肖汝宏百思不得其解,遂将卢蕴请到现场。她东看看,西望望,偶尔抽几根成品烟揉碎了闻闻,蹙眉道:“还有高仿烟丝的味道,问题应该在掺配混合环节!”
两名刑警亮出明晃晃的手铐上前,万组长慌了,大声说:“真不关我的事,我的任务是看管机器,其它事都是杨主任他们干的!”
经过细致搜查,未发现九号车间有任何可疑线索,更没有期望中的高仿烟,看来邝总的死使杨萧如惊弓之鸟,早已将犯罪蛛丝马迹消除得干干净净。既然如此,为何杨萧看到警车包围车间便感到大祸临头呢?
“什么事?除了杨萧还有谁?”肖汝宏步步紧逼。
卢蕴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就是九号车间的三个合伙人,他们从外面秘密购进低品质烟叶,跟烟厂提供的烟叶混合起来制作烟丝,再加大香料投放,用香气掩盖劣烟叶杂气……”
“嗯。”
“混合好差烟叶,用香气掩盖杂气,这可不是说说而已,需要品烟师反复品吸才能调配成功……”说到这里卢蕴陡然醒悟,一定是小宋!
“别拿我穷开心,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功利心不强,不会钻营拍马,专跟领导作对,当不当大队长真的无所谓,但输要输得明白,不能被人家说‘这家伙破不了案才当不上大队长的’,明白我的意思?”
原来以为小宋仅仅在抽样检查、质量检测方面徇私舞弊,现在看来她还参与了九号车间制造高仿烟的全过程,是主犯之一!
“那我提前祝贺你荣升大队长,”卢蕴半假半真道,“以你的能力,破案指日可待。”
肖汝宏立即发通缉令追捕小宋,与此同时警车呼啸而出,扑向九号车间的另外两名合伙人。然而大厂人多嘴杂,就在卢蕴等人进车间检查的工夫,消息已如电波般扩散到光达市每个角落,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卷烟厂造假烟”的爆炸性新闻,两名合伙人闻风而逃。
“那倒没有,李局也是刑警出身,知道破案不是拍胸口打包票,不过,”他眉头紧锁,“李局暗示说大队长快退二线了,我是内部圈定的三名考察对象之一,在这风口浪尖碰到影响巨大的案子,是机会也是挑战,成功的话能为仕途加足分数,可万一把握不好便成为滑铁卢……”
当晚刑警队围绕下一步缉查方向产生严重分歧。肖汝宏主张拘捕九号车间所有员工逐个排查,其他两位副队长则担心负面影响过大,建议有针对性地重点突破。讨论到最后局领导拍板加大调查力度,实则是认同肖汝宏的方案。
“责令你限期破案?”卢蕴好奇地问。
连夜审讯后,关于九号车间的情况进一步浮出水面:
一语戳中他的要害,肖汝宏长叹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来之前领导找我谈话了,市委市政府案子十分关注,隔三岔五打电话了解案情进展;邝总的尸体还在停尸房,因为案情未定性,悼词也无法起草,追悼会一拖再拖,家属天天到厂里闹,两个情妇天天到他家闹,简直乌烟瘴气!”
九号车间是杨萧和另两位合伙人共同中标取得经营权,但实际上只有杨萧全程负责,掌控车间具体生产,另两位合伙人入干股每年参与分红。杨萧与财务部邱总的私交很好,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些什么。
“这样拖下去总不是办法。”
改变配方,制造高仿香烟大约是一年前的事,有天早上杨萧突然将所有员工召集到一起,神情严肃地说从今天起给各位加薪30%,但所有操作必须严格保密,若泄露出去不仅拿不到工资,还要背刑事责任。当时工人们虽然心中有数肯定与违规有关,也没想是生产假烟,均默不作声。
“小宋根本没有回茅山,而是像茅山道士一样不知去向,”肖汝宏诙谐道,“失踪比跳楼好,不计入死亡人数。”
高仿烟生产出来后,有工人当场试吸过,感觉与正品并无区别,使杨萧信心更足,宣布年底再给大家加薪20%。期间邱总和小宋来过几次,每次都与杨萧躲到一处神情诡秘地说话。
“茅山那边有消息吗?”
杨萧与邝总有无瓜葛?
“要怪就怪你们卷烟厂员工没创意,自杀的招数多得很,为何都选择跳楼?”
有的工人说有,有的工人说无,但九号车间开工以来,邝总一次都没巡视过也是事实。
“第三条人命,”卢蕴捧着茶杯对坐在对面的肖汝宏说,“肖大队长好像不是破案的,而是催命的,案子一点儿没进展,两个跳楼自尽,一个失踪,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问题在于,邝总是真被蒙在鼓里,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