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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除了你,对吗?”他苦笑,“能不能多问一句——当然你可以拒绝回答,曾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难题,被陶治平妙手解决了?或者他和他的家族根本不在乎?”

“不,主要问题在我,你是个好人,无论哪个女孩嫁给你,一定会很幸福。”

卢蕴面色不豫挥挥手:“谈案情吧,我介绍一下小宋的大致情况……”

肖汝宏脸色一黯:“那,预祝你新婚快乐……都怪我不好,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却不好好把握,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听完卢蕴介绍,又分别找小宋的几个同事谈话,肖汝宏若有所思看着记得满满的笔记本,突然冒了一句:“这是有组织的窝案。”

“我快结婚了。”卢蕴干巴巴说。

想起昨晚方定国的话,卢蕴心神不定:“都有哪些人参与?”

“作为警务人员,我希望太平无事,但坦率说,邝总的死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机会,”他笑道,“即便在热恋阶段,我们俩见面次数都没这样频繁吧?”

肖汝宏用笔有节奏地敲着桌沿,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把小宋今年以来的质检记录都调出来!”

卢蕴立即向厂领导汇报,并将线索提供给专案组,半小时后肖汝宏已出现在她办公室。

专案组全体人员通宵达旦奋战两天两夜,终于排查出三百箱高仿香烟的入库记录!

卢蕴脑里闪出这个念头:显然,随着案情的进一步调查,很多被掩盖的丑恶将陆续浮出水面,大白于公众视线,或许顶不住重重压力,也或许有人通风报信,小宋担心遭到盘问,索性溜之大吉。

四个月前由小宋抽检确认,作为九号车间新出品的成品烟,共入库八百箱香烟,一个月后从其中抽取五百箱,混合其它车间出品的香烟批发到外省,又隔了一个月,录像显示仓库操作工想搬三百箱出去,但四十分钟后被人阻止,已搬出的香烟退至原处,此后三百箱香烟一直堆在那儿。

畏罪潜逃!

经辨认,阻止者是品烟中心省级品烟师小汪,是小宋的副手。

“可是转眼间一周过去了,半个电话都没有,手机也关机,搞不清出了什么状况,我正打算问问品烟中心,哪有培训期间不肯与家人联系的。”她老公抱怨道。

“那天本该宋姐抽检,但她得了重感冒,味觉嗅觉均不灵敏,卢主任临时派我到仓库顶替,”小汪回忆道,“三百箱出库与其它车间的成烟混合是标准执行程序,没问题,但我抽检其中一支试吸,觉得口感有异,因为入库时宋姐签字的,当时倒没想到是高仿烟,只是怀疑会不会受潮或是其它因素,便没签字,将三百箱退回原处。”

卢蕴意识到出岔子了,尽可能以平缓的态度了解详情,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根本没有什么同学聚会,也不存在离异少妇,所谓打击之丧失嗅觉完全是小宋编出来的。她还告诉老公到海南培训两个月,要接受魔鬼式训练,考核也相当严格,在此期间心意尽管别联系,有时间会打电话回家。

本来串通好做手脚的,却因意外因素使得计划受阻,事后小宋做贼心虚,始终不敢处理剩下的三百箱高仿烟,从而留下后患。肖汝宏猜测道,随即率领刑警队控制九号车间,逮捕车间主任杨萧,同时派出精干刑警赴小宋老家茅山,实施秘密抓捕。

早上一上班就打小宋的手机,不出所料,手机已关机,再千方百计联系到她老公,他惊愕地反问什么病?去哪儿养病?她不是外出培训吗?

呼啸而至的警车包围九号车间时,杨萧正和两名安全员在几百米远的行政楼走廊谈工作,见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直往楼梯跑。

卢蕴无心逗留,连客套话都没说就离开医院。

“杨主任,杨主任!”

“时间不早,我回去了。”

两名安全员莫名其妙,跟在后面喊道,声音惊动附近的肖汝宏,立即带了四五人疾步冲过来。由于行政楼只有一个楼梯通道,眼看出口被封,他转身朝楼上跑,一口气上了顶楼平台。

知她已猜到答案,方定国安慰道:“只是风闻,未经证实,或许内幕远比我们听说的还复杂,公正点说,这几年邝总对光达卷烟厂是有功的,把濒临破产的企业起死回生,破格提拔任用年轻干部、培养了一大批技术骨干,卢小姐也不是邝总‘新人计划’的受益者吗?但作为缺乏监督机制的国企一把手,大权独揽必须导致腐败,邝总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害,有其必然性啊。”

“别过来!”杨萧站在楼顶边缘,对追上来的刑警吼道,一阵风吹来,他身体摇摇晃晃,好像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起初卢蕴不明白他的意思,随便附和道,刹那间脑海里腾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陶治平用化学香精代替植物香精,从而大幅降低原材料成本,牟取暴利?与此同时鼻腔内仿佛又嗅到陶治平身上那股恼人的、挥之不去的香气,她顿时心浮气躁,起身踱到病房外的阳台,用力推开窗户。

肖汝宏刹住脚步,挥手阻止其它刑警上前,沉声道:“冷静点,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是啊,但实际操作中并不存在纯粹的植物香精,在配置调味过程中难免要根据生产工艺或烟民口感需要,加入极少量化学香精,这样能使香味呈现层次感和厚度感……”

“落到你们手上,我这条命基本保不住了,”杨萧伤感地说,“早预料会东窗事发,但没想到这一天来这么早。”

“我是教化学的,知道每支烟都有香精香料成分,这是调和烟草味道不可缺少的环节,”方定国没有直接回答,“香精分植物香精和化学香料两种,烟草里添加的是植物香精,只要剂量适当,对人体并无危害。”

“包括三百箱在内的那批高仿烟,是不是九号车间所生产?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参与此事?”

“陶治平提供的香精香料存在质量问题?”卢蕴一点便透,悟出他绕了一大圈却不好明说的意思。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完了,我的家完了,我爱人,我儿子,还有我乡下年迈的双亲,今后他们有何面目见人?怎么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杨萧痴痴看着血红色的残阳,喃喃道,“我做错了么?其实我是想这个家更好,更幸福啊,可惜运气不好,才开了个头就被发现了……”

见卢蕴脸色不对,方定国没继续穷追,和缓语气道:“当然香烟质量下降的根子不在品烟环节,而是另有玄机,听说问题出在供货方面。”

“邝总的死与你有关吧?”肖汝宏直截了当问,“他发觉你偷开机器生产计划外的高仿烟,便与你核实,扬言要公开处分,你唯恐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将邝总灭口,对不对?”

再往深处想一想,此次小宋突然得了神经性嗅觉功能紊乱的怪病,仅仅因为老公有外遇的原因吗?是真有病还是心病?

杨萧咯咯直笑:“邝总,高仿烟……嘿嘿,真有意思,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嘿嘿嘿嘿……”

说到这里卢蕴悚然一惊:作为新生代技术骨干,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宋刚入行两年就取得省级品烟师,在品烟方面展现出过人天赋,成为品烟中心重点培养对象,说年轻纯属推脱之辞。而车间质检,两年来一直是小宋为主导负责的,如方定国所说,难道竟一点点都未曾觉察?

肖汝宏皱皱眉,直觉杨萧有轻微的精神错乱,以至于语无伦次,表述混乱,对有意轻生的人而言,这是个危险的信号,稍稍受到刺激就有可能做出极端的选择,遂温言道:“你爱人在不在家?要与她通电话吗?还有你儿子,喔,恐怕还没放学,再等会儿吧。”

“品烟并没有统一标准,纯粹是个人感觉问题,目前负责抽检的品烟师比较年轻,可能缺乏经验……”

提到儿子,杨萧脸上抽搐数下,滚滚热泪夺眶而出:“还有半个月他就要到澳洲留学了,为这事儿我耗尽心血,前后奔波了大半年,眼看……即使去了,生活费怎么办?明年学费怎么办?他有没有学下去的动力和信心……”

“我才不管你们内部权力分配,只是指出症结所在,”方定国毫不客气道,“卷烟厂名义上市场化,其实国企惯有的毛病一样不少,相互推诿、效率低下、职责不明!就拿成品香烟抽检来说,难道这么多批次,这么长时间,自始至终没有人发现过?你们品烟师的感觉都到哪儿去了?”

“所以你要将功补过,如实交待真仿烟的前因后果,以及提供邝总之死的线索,争取宽大处理,尽快与家人团聚。”肖汝宏趁机道。

卢蕴微皱一下眉,不悦道:“品烟中心原名是研发中心,重点工作是新品研发,同时根据市场反应及时修正配方,质量检测原来属于质检部,只是因为管理上的需要才合并到品烟中心……”

杨萧消沉地摇摇头:“我自感罪孽深重,不会有活路的。”

“作为把关产品质量的品烟中心,难道不需要对此负责?”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罪轻罪重,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比如如实交待真仿烟生产流程,检举揭发组织者、参与者,就是大功一桩,法官会在量刑方面予以考虑。”

自从担任品烟中心主任后,卢蕴逐渐淡出业务一线,主要精力在人员管理、岗位培训,偶尔参与新品研发,而市场销售和车间质检基本由小宋等年青品烟师负责。关于市场负面反映,邝总在厂中层干部会议上提到过,没当回事儿,轻描淡写要求各车间把好质量关,加大抽检力度等场面话。因为这里面有普遍存在的现实情况:一般来说香烟新品推出时,用料非常严格考究,不允许半点含糊,以在最短时间内获得消费者认可,抢点市场份额,等销售量稳定之后,很多细节——有意无意被忽略,只要大致口感和味道不变,认同感极强的烟民不会轻易改变吸烟习惯。

“量刑……”杨萧眼睛里闪过几点星光,半信半疑道,“不会说得越多判得越重吧?”

“有所耳闻,不过……”

“届时我会以刑警队副大队长的身份为你出庭作证。”肖汝宏语气坚定地说。

“去年下半年开始,市场普遍反映兴达卷烟厂的几个主打品牌香烟没过去好抽,整体质量有所下降,这事儿你知道吗?”

“是这样……”杨萧低头想了想,猛地大声说,“我的同伙是邝总,你信不信?”

“不行,你都开了头,不准遮遮掩掩,就算风闻听听也无妨。”

肖汝宏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杨萧怀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接,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聚精会神听了几句,突然问:

方定国摇摇手:“既然不知道,我也不宜多说,或许是捕风捉影,我这个人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答应的事一定做到?”

“你似乎话中有话。”

对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杨萧连连点头,如释重负道:“那我就放心了。”说着挂掉电话,朝楼下瞥了一眼。

“是啊,光达市著名企业家,成功人士。”

“糟糕!”肖汝宏大吼一声,“不要!”

卢蕴无由来一阵耳热心跳,道:“我只知道他是华宇公司老总,主要经营各类香料香精批发,生意做得不错。”

几乎是同时,杨萧决绝地、以高台跳水的动作纵身从九楼顶层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