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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崔侍郎渐渐听出了名堂,道:“怎么?这贼人姓姚,你们事先已经知道了?”

庾瓒却一脸不可思议,喃喃地道:“不会吧,还真有个姓姚的……”

“不不,”庾瓒急忙掩饰,他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崔侍郎知道发生在洛阳的事,“不过是个小小线索,也是前日排查淫贼时发现的。”

李秀一一听便忍不住怒骂:“妈的,这狂徒忒大胆,居然敢用真名!”

“这名字我好像记得,应该是住在城南的!”

“这里!”韦若昭看了一阵突然停下来,按住其中一页,“这里有个人,登记的姓名是姚琏!”

“你怎么知道?”李秀一粗声粗气地问。

庾瓒一心要在崔侍郎面前表现得尽心尽力,而韦若昭却气定神闲地接过名册,不紧不慢地深吸了口气,然后才开始迅速翻阅。她一目十行的速度令包括李秀一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瞠目结舌。她的这手本事虽然庾瓒、韩襄、李秀一等人都已见识过,这时仍是不禁暗暗赞许。而崔氏夫妇与卢公子更是满怀期待,一心指望着韦若昭能从这本薄薄的名册中找到崔萍的下落。

韦若昭道:“前几日我曾把全城姓姚的查过一遍,有九百多户,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个花户,所以无从下手。”

韩襄这时拿了名册回来,庾瓒一把抢过递给韦若昭,道:“韦姑娘,你快看看,可有可疑之人?”

“姑娘能从九百多户当中,记住一人的姓名?”李秀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韦若昭却毫不示弱,道:“就算不是真名,若能查到贼人的笔迹,也是个线索!”

韦若昭却自信一笑,道:“这也没什么难的。”

众人仿佛都松了口气,唯有李秀一一脸不屑,冷笑道:“名册有何用?那贼人再蠢,也不会留下真名的!”

“难为姑娘记得,既如此,庾瓒,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查?”崔侍郎当即朝庾瓒嚷道。

韩襄心道你不是也没问,嘴上这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说声“小的这就去拿”,随即一溜烟跑了。

庾瓒忙不迭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就听见韦若昭这时候又道:“我将这些姓姚的抄在一张单子上,放在档案库里了。”

庾瓒一听就恼了,又当着崔侍郎的面,更加气壮些,怒喝道:“饭桶,怎么现在才说?”

众人随即前呼后拥地奔向存放档案的仓库,韦若昭将桌案上下的各类文卷全部翻找了一遍,却发现原本搁在砚台下的那张名单不见了。

“哦,”韩襄一拍脑门,“对对,白日捉拿那些花户的时候,还抄得有一本名册!”

“奇怪,”韦若昭自言自语道,“明明搁在这儿的,怎的不见了呢?”

韦若昭道:“为今之计,只得将主持赛会的人找来,查访所有可能参会的花户了。”

“那可怎么办?”庾瓒一听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是啊是啊!”崔侍郎与崔夫人对望一眼,都露出期待的神情。崔侍郎道:“我这女儿听话懂事,决非轻浮之辈。就是自小酷爱牡丹。本来这几日,城中遍传淫贼肆虐,我不让她出门,可这牡丹赛会她却是说什么也要去看,我想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理应不会有事,这才勉强答应了。谁想……唉!这位姑娘……哦不,这位捕头,你见事极明,可有良策?”

众人也在面面相觑之时,韦若昭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桌案下歪倒着一只空了的酒壶!正是自己为独孤仲平准备的那只酒壶!原来独孤仲平已经来过了,看来那张名单也是被他拿走了的。想到独孤仲平看重自己的劳动成果,韦若昭只觉得很是开心,她于是自信满满地转向众人,道:“没关系,我能想起来!”

“崔小姐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想来不但容貌出众,也是颇有见识的。寻常陌生人三言两语之下,怎能就引得小姐随他而去?他也不可能用强,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我想一定是他的花极中崔小姐的意,由此得以同崔小姐搭上话,他便顺势又说家中还有更好的,请小姐去看,这才得手。”韦若昭说完看向崔氏夫妇,“崔小姐可是极爱花的?”

韦若昭说着快步走到堆积着无数案卷的书架前,努力回想着曾经翻阅过的案卷,很快便从一堆户籍簿子中挑出一册。

庾瓒、李秀一几乎同时提出疑问。

“在这里了,姓名姚琏,司业花户,居所丰安坊东二巷。”

“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李秀一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何以见得?”

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夜晚的寂静,纷乱的影子从街道两侧的石墙上闪过,更显得气氛紧张而阴森。

“夫人息怒。”韦若昭道,“这奴婢是该打,可眼下还是先找着小姐的下落要紧啊!这么看来,这凶犯确是个花户,只不过放榜之前就提前走了。”

李秀一一马当先,韦若昭也紧随其后,而庾瓒更是调集了大队人马,金吾卫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直奔那凶犯的巢穴而来。

“好你个死丫头,居然抛下小姐,看我不打死你!”崔夫人听了素素的话顿时大为光火,上前便要打她,韦若昭急忙拦住。

“丰安坊东二巷,就是这儿了!”

“那时候,大家都围着看高仙琼高师父的火烧云,可小姐却说不喜欢,就走到了别处。”

李秀一刚勒住马,正待翻身跃下,一个瘦高的身影就在这时从小巷的阴影中慢慢地走了出来。李秀一顿时长刀出鞘,跟在后面的金吾卫众人自然也受到不小的惊吓,一时间哐啷哐啷的拔刀声不绝于耳。

“你说小姐过来找你,你们为何没在一处?”韦若昭又问。

“什么人?”李秀一一声断喝。

“奴婢只远远地看见,她和一公子模样的人走了,”素素又抽咽起来,“奴婢也没看清,只当是表少爷……”

那人似乎并没有被众人的气势吓住,继续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众人逐渐看清了,来人是独孤仲平。但见他手里提着盏即将熄灭的灯笼,身形微微有些摇晃,显然醉意已深。

“那你家小姐是跟什么人走的?你可瞧见了他的模样?”

“你们来了?”独孤仲平的神情有些落寞,“都回去吧!”

素素抹了抹眼泪,道:“小姐就是突然走过来对奴婢说,她刚才碰见了姨妈和表哥,要坐他们的马车去他家玩,让奴婢坐自家的车回来。而且小姐还说了,静街之前就回来,可谁想到会……”

李秀一满脸疑惑,道:“怎么讲?”

韦若昭当即以眼神制止了卢公子,向素素道:“你且说说看。”

“丰安坊东二巷,这里住的是个杀猪的,姓陆。”独孤仲平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

“我一整日都在书院,哪个去了曲江池?”说话的是那个一直搀扶着崔夫人的青年,他姓卢,乃是崔夫人亲姐姐的儿子,也正是那个与崔萍定下婚约的表哥。

庾瓒抢上前,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仲平老弟,你怎么也……?”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素素身上,素素还是很害怕,颤声道:“小姐……小姐只说她碰见了姨妈和表哥……”

韦若昭突然一拍脑门,懊丧地叹了口气,道:“定是那姚琏,姓名、司业都写了真的,居所却是假的。”

崔侍郎这才哼了一声作罢,韦若昭唯恐李秀一还要为难素素,便走上前,道:“你再把小姐走失的情形说一遍。”

“入户的时候写的是真的,入了户再退租去别的地方,自然无从查考,不过是江湖上的老招数罢了。”独孤仲平说着径自从众人身旁走过,向巷口去。

庾瓒怕李秀一冲撞了大官,急忙迎上前,赔笑道:“大人莫怪,他是……他是我的属下,这不是都急着找崔小姐嘛……”

“这淫贼太可恶了!”庾瓒不禁骂道。

崔侍郎这时一脸不满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这般没规矩?”

众人一时半刻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之际崔侍郎夫妇以及卢公子刚刚驱车赶到,一见众人神态明白扑了空,崔夫人顿时哭号起来。

李秀一不肯信,恶狠狠地道:“你这贱婢若有一句假话,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韦若昭牵着马追上独孤仲平,低低地叫了声“师父”,她很想知道独孤仲平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找到这儿的。而独孤仲平却只侧头瞥了她一眼。

“……啊,奴婢冤枉啊!小姐去了哪里,奴婢真的不知道……”

“果然如你所说,他已经得手了。”独孤仲平又喝了口酒,“这次弄的是谁家的女儿?”

那丫鬟自然便是崔萍身边的素素,本就惊慌失措的她见了李秀一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惊恐,不住地摇头,吓得连口齿也不清楚了。

“兵部侍郎崔钰家的。”

“说,你是不是与那贼人串通,将你家小姐拐骗走了?”

崔夫人压抑的哭声在这月光皎洁的夜晚听起来分外凄厉。

李秀一上前一把揪住那丫鬟打扮的姑娘,不由分说,抽出腰刀便架在她脖子上。

独孤仲平一声叹息:“官不小啊,庾大人要吃苦头了。”

“那这么说凶犯并不是花户,而是夹在游人中间,伺机下了手?”韦若昭想起傍晚在阁楼与独孤仲平的对话,没想到果然是一语成谶啊!这可怎么办?师父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找到了什么线索自己前去而不愿带上她?韦若昭正盘算着,李秀一就在这时大踏步闯了进来。

低沉的哭声同样飘荡在姚琏的宅院深处。

韩襄赶紧凑到韦若昭旁边,压低声音道:“所有花户家都抄遍了,没见崔小姐,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屋子里昏灯如豆,姚琏此时正端着一只粗瓷大碗,蹲在那名唤银翼仙子的牡丹花前。粗瓷大碗中盛的乃是些银粉、鱼胶勾兑成的颜料,姚琏便用画笔蘸着这碗中的颜料,一笔一笔、小心翼翼地替那牡丹上色。

“那些花户不是都被我们捉了?”韦若昭依然有些不解,“难道什么都没审出来?”

“仙子啊仙子,你的新仆人已经找到了,你也该高兴起来,不是吗?”

庾瓒道:“夫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小姐会没事的。”

姚琏一边上色一边喃喃自语,原本已有些黯淡了的花枝在姚琏画笔勾勒下再度恢复了光泽,在幽微的夜色中闪着光。姚琏放下笔,又退后看看,满意地笑了。接着,姚琏又从身上摸出一只小巧的琉璃瓶子,从里面倒了些不知是什么的白色粉末在那牡丹根下的土壤里。

“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崔侍郎身旁的崔夫人带着哭腔,“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崔夫人说着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庾瓒见了更是汗如雨下,却也顾不得擦,只一个劲儿作揖赔礼。

“这样才对,”姚琏深深吸了口气,一脸陶醉的神情,“有了这香气你才是我的仙子,我的主人!”

庾瓒吓得一激灵,忙道:“侍郎大人,您少安毋躁,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定将那凶犯缉拿归案,救出小姐!”

一阵夜风就在这时裹挟着低沉的哭泣传入姚琏耳中,姚琏不禁露出无奈而厌倦的神情,他又无限深情地凝望了那银色牡丹一眼,这才举起油灯朝屋外走去。

“什么走失了,定是叫那淫贼劫走了!”兵部侍郎崔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时他身着便装,举手投足间却仍显出身居高位者的威严和行伍出身的粗横,“堂堂大唐京城,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就没了!庾瓒,你是怎么当的差?”

姚琏穿过夜色中的花园来到与堂屋遥遥相望的另外一处屋宇门前,这是间凉轩式的四方形建筑,与堂屋、凉亭几成一线,却因为假山与花木的隔绝,从凉亭的位置是看不见的。虽说是凉轩,可三面墙上的轩窗却已被砖石、木条牢牢钉死,唯一的大门上也挂着拳头大的铜锁,看上去仿佛一座坚固的牢笼。

庾瓒叹了口气,道:“唉,兵部侍郎崔大人家的小姐在今天的牡丹赛会上走失了……”

姚琏摸出钥匙开了门,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屋子里同样垂挂着无数轻纱帷幕,而随着一层层纱帘被掀起,可以看见在这层层薄纱围裹之中的是一间妙龄女子的闺房,柔软的茵毯、华丽的屏风、精巧的妆台,镜台旁的几案上放置着同样精美的文房四宝,笔架上搁着毛笔,红笺上的书信只写了一半,铜镜前还胡乱放着些钗环首饰,一切都显示这屋子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韦若昭一脸不解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啦?”

似乎是因为听见姚琏的脚步,那哭声变得更响了,可以听出是个女子,哭泣声断断续续,仿佛透露出无限的压抑与哀怨。

庾瓒顿时露出懊丧神色,顿足道:“哎呀!这可怎么好?仲平老弟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啊!”

四下无人,姚琏却知道这哭声是从闺房深处那顶罗帐中传来的。

“师父不知道一个人去哪儿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为什么要哭呢?”姚琏叹息着朝罗帐走去,他轻轻挑开罗帐,帐中坐着个年轻女子,黑漆似的长发几乎将她整个面孔遮住,双手被一条白绢在其头顶上方牢牢捆住,固定在房梁上。女子的身体因为姚琏的出现而颤抖起来,姚琏上前轻轻撩起盖在女子脸上的头发。

“哎呀,韦姑娘,你可来了,你师父呢?”

崔萍惊恐无助的脸露了出来,一块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因此只能发出一阵抽噎似的压抑的哭泣。

“这是怎么了?”韦若昭忍不住悄悄问旁边的韩襄,而没等韩襄回答,庾瓒已经神色慌张地迎上来。

姚琏此时望向崔萍的眼神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不会错的,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婷姐,一切都跟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样,你回来的时候就不会找不到家了……”

右金吾卫官衙的大堂里此刻灯火通明,换上金吾卫制服的韦若昭随着韩襄匆匆忙忙走进来,就见庾瓒一脸焦急地在门前踱步,而大堂中间,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人站在一旁长吁短叹,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