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长安三怪探之牡丹劫 >

“有个小妞从早晨就来了,只绕着这宅子转,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洛阳,李秀一一得到那些无赖少年送来的信儿就往归仁坊那所掘出三具女尸的宅院来,但他也并没有走得飞快,而是特意放慢些。这些小混混,当眼线还是绝对够格的,他们说发现了一个总围着那宅子转的疯姑娘,他相信一定和这宅子的主人有关,他要利用在路上的时间好好盘算下如何开发这条线索,这可是他利用自己过去在洛阳金吾卫当差的经历独自开发的,独孤仲平——他的竞争对手——却绝对掌握不了的。

“是啊,我们也听见了!”

独孤仲平并不理他,只回身冲他狠狠地甩了下袖子。虽然他已布置让韩襄他们继续在自己圈定的那两个圈内查,但心中已经对此不太抱希望,凶犯肯定已经有了防备,也许已经换了住所,他必须另想办法,而且要快。

“我们哥几个上去兜搭了几回,她都不理,脑子不太清楚似的,不过我听见她好像在念叨什么姚公子!”

独孤仲平说完一跺脚,转身就走。庾瓒愣一下赶上两步,怯怯地问:“那我现在干什么?”

李秀一来到那宅子前,无赖少年们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向李秀一表功。

“这么一来,我们悄悄查访已经没有意义了,韦姑娘,麻烦你把我们圈定的那两个范围告诉韩捕头,索性让他带人大张旗鼓地搞吧,看运气了!”

“姚公子?”看来,这姚公子毫无疑问是这宅院的主人,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假名。这么说,作案的原来是位富家公子?李秀一沉吟一下,问道:“你们可看准了?”

庾瓒求救似的望向独孤仲平:“老弟啊,都怪我,这眼下怎么办啊?”

“看准了,错不了!”

“瞧瞧你干的好事!”独孤仲平神色沉郁地叹了口气,“百姓们无知啊!身处闹市,凶犯还会有所顾忌。这样把女孩子们往城外送,荒郊僻壤的,一个不留神,不是更方便了那凶犯下手?”

“那小妞长什么样?”

“怎么会这样?长安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呀?”韦若昭一脸纳罕。

其中一个无赖朝远处一指,道:“您看,她又过来了!”

众人只得匆匆来到官衙门口,但见门外的街道上,一辆辆富人的马车四帘紧闭,夹杂着扶着年轻闺女的穷人,都朝一个方向挪动,场面嘈杂而混乱,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他又是整整一天的疾驰,胯下骏马早已累得筋疲力竭,李秀一却依然精神抖擞。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一个年轻女子这时从街角处拐过来走到了宅院门前。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五官样貌颇为标致,但身上的衣裳却显得很是破烂,长长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脚步跌跌撞撞,口中还不停地小声自言自语,确实是一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

“什么?”庾瓒、韦若昭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女子朝大门走来,李秀一下意识地想要闪身避开,却发现对方根本对自己以及周围的一群人视而不见,径自上前叩打了几下被封住的门,又失望地继续向前走。

一阵急促的脚步就在这时响起,独孤仲平这才不作声了,一个金吾卫士随即跑了进来,神情慌张地报告:“庾大人,不好啦!城里都传开了,长安出了专拐少女的大淫魔,老百姓都争相把自家闺女往城外送,出城的路都堵了。”

“她在这儿转悠有多久了?”李秀一好奇地问。

“庾大人果然还是更关心没法向薛长史交差,”独孤仲平还在气头上,只冷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几个年轻姑娘的性命,和庾大人的官帽前程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总有一个时辰了吧!”

“哎呀,我这不也是着急嘛!”庾瓒自知理亏,只能嘿嘿地赔笑着,“这离初七也就七八天了,这一来不但没收获,还得罪了长史大人,我也够倒霉的了。”

李秀一想了想,便道:“你们在这儿别动,我过去。”

庾瓒尴尬地低下头去,独孤仲平平日里虽然不乏对庾瓒的讽刺、调侃,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顾及他的面子,加之他性子温和,如此大为光火的情形可谓相当罕见。韩襄、韦若昭这时进门,见此情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李秀一快步朝那疯女子走去,疯女子走得却不快,走走停停,不时痴痴地向宅院围墙内张望。

“你这是最愚蠢的以己度人!”独孤仲平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凶犯每三个月拐一个良家少女,干了都快两年了,加害之前还要给她们更衣梳妆,就算是个淫贼,也一定是个极怪僻的人,怎么可能对平康坊的烟花女子感兴趣?真不知道你的胖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小鸟是干净的,小树是干净的,院墙也是干净的,就连花泥、石头被雨淋过之后也是干净的。世上只有一个人不干净,你可知道吗?嘿嘿!我怎么不知道?姚公子,你的座位摆在哪儿?是挨着绿萼,还是……”

庾瓒赶紧起身解释道:“我听你们说,那凶犯也可能不在正经商户之列,就想他必是个淫贼。这几日,城里有闺女的人家都守护得紧,他也许就会去平康坊,所以……”

疯女子一个劲儿念叨着。李秀一从后面跟上,尽量摆出和蔼的神情。

“谁叫你自作主张派人去平康坊的?还嫌这局面不够乱吗?”

“姑娘别来无恙啊?”

庾瓒正愁眉苦脸都坐在书案后,韩襄等人没找到淫贼,却得罪了长史大人早有人来报告,他正盘算着该如何向上峰交代,独孤仲平已经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疯女子回头看看李秀一,眼神茫然中充满犹疑。

“糊涂!”独孤仲平甩下这两个字,拂袖而去。他没工夫再问韩襄等人细节,庾瓒时不时地自作聪明坏他的事,必须得去教训教训他。

“有恙!有恙!有样学样!”疯女子嘟囔了几句没头没脑的疯话便接着往前走,李秀一只得继续跟着。

韩襄等人个个臊眉搭眼地低下头。

“这位小娘子,你家公子可是姓姚的?”李秀一试探地问询。

“你们就穿着这一身去的?”独孤仲平沉着脸,冷冷打量着韩襄等人,“还在大街上和那些妓馆里,吆五喝六地抓什么拐骗少女的淫贼?”

疯女子迟疑片刻,突然连连摇头,道:“我家公子……不,不,小鸟是干净的,小树是干净的,院墙也是干净的……”

“哈哈!我知道了,你们撞破了他的好事,所以挨了打。”韦若昭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到底是少女调皮的心性,自己这些同僚平时走到哪儿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做派,想见他们刚才在倚红馆如何被长史大人请吃瘪子,韦若昭就忍不住笑。

李秀一被疯话惹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住,尽力堆出笑来,道:“我和姚公子是老相识了,你可是要寻他?”

“嗨,别提了,”韩襄一脸愤怨地跺跺脚,“庾大人让我们上街上搜罗搜罗,再到平康坊转转,看看那淫贼会不会露出行迹。可没承想啊,淫贼没见着影儿,却正碰上薛长史在倚红馆找乐子,让我们给冲了。嗨!”

“你认识姚公子?”疯女子眼睛一亮。

“韩捕头,你的脸怎么了?”韦若昭也注意到了韩襄的脸,好奇地问。

李秀一觉得有门,赶紧点头道:“那还用说!只是有日子没走动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庾胖子一定又自作聪明了!”独孤仲平注视着听到韦若昭招呼匆匆赶来的韩襄,暗道一声坏了。因为他看见韩襄的一侧脸颊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显然是挨了打。

“去了哪儿?去了哪儿?仙子在哪儿,公子就在哪儿!”疯女子说着说着突然毫无来由地伤心起来,眼里流出泪,加快了匆匆向前的脚步。

“哎,这不是韩捕头吗?”韦若昭好奇地喊了声,“韩捕头!”

“仙子?什么他妈仙子!”李秀一暗暗骂了声娘,赶紧追上,“那你可知道公子和那仙子一同去了哪儿?”

韦若昭看着独孤仲平窘迫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只见韩襄领着几个金吾卫士匆匆从街对面相向而来,个个衣衫凌乱,神情沮丧,韩襄还不时去摸脸。

疯女子脚步一顿,突然正色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我……”独孤仲平更加尴尬,一时语塞,只好板起脸孔,“小姑娘家,瞎问这些干什么?”

李秀一是个粗人,对诗词歌赋向来觉得头疼,但眼下情形,不得不接住了话,想了半天才挠头道:“……是李太白的诗?”

“我对那儿不熟,总要找个人领着嘛。”韦若昭笑嘻嘻地看着独孤仲平,“师父你一定去过吧?”

疯女子顿时摇摇头,眼睛中的光芒迅速地消逝了,目光从李秀一身上移开,就好像从一个死人身上移开似的,她继续喃喃自语着向前去。“小鸟是干净的,小树是干净的,院墙也是干净的,就连花泥、石头被雨淋过之后也是干净的。世上只有一个人不干净,我怎么不知道……”

独孤仲平没料到韦若昭忽然提起了这个,有些尴尬局促起来。他不是圣人,自然是去过平康坊的,但这如何能在自己的徒弟面前承认?更何况这个徒弟还是个妙龄姑娘。独孤仲平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你要是够胆,自己就可以去,干什么拉上我?”

李秀一注视着她的背影既失落又愤怒,狠狠地一跺脚,骂道:“这什么混蛋,女人挨着他,不是死就是疯!”

韦若昭当即促狭地笑道:“师父,听说平康坊里面的美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识见识?”

李秀一快步回到宅院大门前,无赖少年们围上来。李秀一撇撇嘴,道:“去找只麻袋来,把她给我装上,她要是闹,就灌她些酒。”

“明知故问!平康坊里都是妓馆,凶犯专拐良家少女,怎么会躲在那里?”

“李爷,这行吗?”无赖们纷纷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

“为什么平康坊不用查?”

李秀一气呼呼道:“有什么不行!照老子说的办,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走这边,穿过平康坊,我们去宣阳坊吧。”独孤仲平说着拔腿要走,却被韦若昭一把拉住。

长安,急急的一阵春雨过后,全城都被湿湿的潮气笼着。

韦若昭摸出一张写满了符合条件的宅院地址的名单看了看,道:“崇仁坊的这是最后一家了。”

韩襄和他领着的那些金吾卫士还在忠实地执行着独孤仲平派给他们的差使,在那以东西市核心区为圆心的两个圈圈范围内大张旗鼓地查访。又一处黄色院墙的院落,看起来和西市周边几个坊中常见的那些院落没有任何不同。长长的院墙间,嵌着一扇不起眼的宅门。这门是如此的破败,门楼塌了一半,积了无数的蛛网灰尘,似乎已经有一百年未打开过。

独孤仲平瞪她一眼,道:“你要是穿金吾卫那身皮去查访,走不了三家,全城就都知道了。凶犯躲起来怎么办?好歹我们也看了园子。走吧,去下一户。”

众人沿墙而来,见了这门便跳出两个手脚快的上前拍打,蛛网积灰瞬间落了他们一头。这两人一边甩头、吐唾沫,一边叫骂:“他妈的,里面有喘气的没有?”

韦若昭一脸愤愤不平之色,嚷嚷道:“狗眼看人低,财主家的下人也这么牛气。哼,我回去把金吾卫的官衣穿出来,看不吓死他!”

韩襄从后面走上来,狠狠地敲了敲两人的脑袋。

大门砰的一声在两人面前关上了。

“你们瞎啊?看看这门,蜘蛛网都结了这么多,明摆着好多年没人住了!净瞎耽误工夫,还不去别处查!”

独孤仲平当即拱手赔笑,道:“若你家主人想换换新鲜,小人随叫随到。”

一行人随即吆喝着离开,然而谁都想不到,就在这座看起来荒凉残破、几无人烟的院墙内,那个白衣公子正悄然伫立,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随着嘈杂声逐渐远去,白衣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他甚至还伸出手,虚拱了几下。

东市又一座气派而不张扬的宅院门前,两个家丁将独孤仲平与韦若昭毫不客气地推了出来。“我家园子向来都由万年县的花户打理,哪儿用得着你们,少在这里纠缠了,快滚!”

“恕不远送了,各位捕头。”

独孤仲平和韦若昭两人一整个下午都在他们量出的东西两市范围圈内走访符合凶犯隐居条件的宅院。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伪装成四下找零工的花匠。独孤仲平平日里便一副落拓模样,倒也不用特别打扮,韦若昭穿了身找阿得借来的伙计的衣裳,白净的脸上也特意涂了些黑灰。但饶是这样,也没人愿意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