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吧。”独孤仲平知道韦若昭已经渐入佳境，她的每一个反应都有可能是那些遇害的姑娘们有过的。
两人疾步朝前走了一阵子，韦若昭突然小声道：“我心里有点紧张了，想说话。”
韦若昭想了想，道：“那猴子会唱什么歌？”
“不远，跟我来吧！”独孤仲平笑了笑，压低声音，“我们可以走得快一些，你只要记着自己心里的感觉。”
“那猴子虽是天竺来的，可聪明得紧，学了不少大唐的歌！”
“你朋友家在哪个坊？”韦若昭边走边问。
“猴子也会说大唐的话？”
韦若昭目不能视，走起路来颇有些吃力，独孤仲平体贴地牵起韦若昭的手，略想了想，就朝着一个方向走起来。
“可不是，要不怎么说稀罕呢！”
“好，那我就带姑娘瞧瞧去。”
“那你朋友家有多少人？”
“我……我才不怕呢！”韦若昭听出独孤仲平言语中的激将之意，即使心中忐忑，嘴上却绝不肯服软。
“可多呢，”独孤仲平故作平常口吻，“他还有个小妹妹和你差不多大，那猴子最听他妹妹的话，待会让他妹妹陪你一起玩。”
“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就这么跟我去了，不害怕吗？”
韦若昭顿时放心地“哦”了一声。
“等等，你能不能也带我去瞧瞧？”
两人又匆匆转过几条街巷，韦若昭突然停住脚步，一把揪下了蒙住眼睛的手帕：“好了，就这儿了。”
独孤仲平说着作势要走，却被韦若昭拉住衣袖。
“你害怕了？”独孤仲平问道。
“姑娘说它叫小乖，就叫小乖吧！多少人想求我的朋友见见这猴子，他都不肯。不过我每次去，他都肯放出来。现在我正要去找他，就此和姑娘别过了。”
“是，”韦若昭一边揉着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有些不适的眼睛，一边点点头，“不过我说不准，如果碰上的是你，我会不会答应再往前走一段。”
韦若昭忍不住笑了。“这猴子可是叫小乖？”
独孤仲平不禁注视着韦若昭，韦若昭却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扭头避开他探询的目光。
“离这儿不远，我一个朋友家里，他养着一只会唱歌的猴子。这猴子是从天竺国弄来的，可是稀罕呢。”
独孤仲平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我算嘴笨的，你算胆子大的，我们走得比一般人快，这个范围足够大了。也就是说从西市的中心到这儿，画一个圈，最远就是这个范围，东市也一样。凶犯一定就藏在这两个圈内，因为这是他能在闹市拐到人，再把人安全弄到家的最远距离。嗯，他的家应该是这样，没有开买卖没有铺子，但是一定有个独立的院子，门脸不会太寒酸，不然女孩子不会答应进去，不过也不会太奢华，那样太扎眼了，容易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而且里面，也许真的有些稀奇的玩意儿。”
“谁说的？我胆子才不小呢！”韦若昭毫不示弱，“你说的好玩的去处在哪儿？”
“稀奇的玩意儿？会是什么？”
“不过我猜你胆子小，就算有个好玩的去处，你也不敢去。”
“不知道。”独孤仲平摇摇头，“不过不管是什么，应该都是能引起年轻女子强烈好奇心的东西。好奇往往是年轻女子最致命的弱点！”他说着饶有深意地看了韦若昭一眼，又道：“除了英俊倜傥，能言善辩，凶犯一定会用些很稀奇的玩意儿勾起那些姑娘的好奇，而这就是他拐人的绝活。”
韦若昭虽然蒙着眼睛，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道：“算你不傻！”
“有道理，”韦若昭兴奋地点头，“这样范围就小多了，你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在东西市这两个圈子里查找这样的院子？不过师父，要说你的嘴可是一点也不笨，真是当鹞鹰的好材料呢。”
“说明你是个漂亮、爱玩的女孩子啊。”
独孤仲平故意板起脸，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别耍贫嘴了，开始干活。”
“这说明什么？”
“师父，师父，等等我，人家看不见嘛！”韦若昭笑嘻嘻地追上去。
“你看，你手里没东西，分明是什么也没买。鞋上已经落了不少土，看来姑娘已经在这儿逛了很久。不过脸蛋儿上还没有灰。”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两人不远的西市另一条街巷里，一个相貌标致的年轻姑娘正百无聊赖地沿着两旁摆满小摊的街道漫步前行。
“谁说的？”
这姑娘一身绸缎好衫，发型、妆容也是最时兴的式样，显然是个富家小姐。她漫不经心地在一个摊子前驻足，一个年轻人就在这时从旁凑过来，自自然然地开始搭话：“姑娘，我看你在这里闲逛，其实也很无聊吧？”
独孤仲平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轻飘飘的，竟和往日很是不同。韦若昭只觉得脖子上的汗毛竟一下子倒竖起来，还以为是眼睛被蒙上了的缘故，当即努力定了定心神。
富家小姐回头，只见这年轻人神情洒脱，举止翩然，身穿一袭白衣，倜傥风流。很快，白衣公子就凭着自己一张乖巧的嘴，和这富家小姐聊得十分投机了。富家小姐望着白衣公子的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她甚至闻到了一阵阵似乎是这公子身上发出的奇特而清新的异香。
“姑娘，我看你在这里闲逛，其实也很无聊吧？”
富家小姐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的衣裳熏了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韦若昭用力地点点头。
白衣公子笑而不语，将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身前，恭敬地探到富家小姐面前，他手中是一束明黄色的牡丹，花大如盘，重瓣双头，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娇艳。更奇特的是，这束花竟然散放出阵阵香气。
这确是个周到的想法。独孤仲平觉得这徒弟还真是有些吃这碗饭的天赋，于是接过手帕蒙住韦若昭的眼睛，在她脑后轻巧地系了个结。周遭不少路人对二人此举好奇张望，独孤仲平不以为意，只凑近韦若昭的耳朵，说：“那我们开始了？”
“这不是牡丹花吗，竟然有香味儿？”富家小姐将牡丹花接过，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我认识你啊。”韦若昭催促着，递给独孤仲平一块手帕，“把我的眼睛蒙上才会准。”
“我家种的可不是一般的牡丹，香味算什么，比这更奇更美的，还有许多呢。”白衣公子笑容淡然，言语中却尽是高傲自得的味儿，反撩得富家小姐好奇心顿起。
“什么？”独孤仲平却是一愣。
富家小姐道：“真的？那你能不能带我去你家瞧瞧？”
韦若昭毫不犹豫地道：“把我的眼睛蒙上。”
“姑娘肯赏光自然是好的，”白衣公子儒雅地一笑，“不过，姑娘与我素昧平生，如此贸然相邀，怕唐突了些。”
“没错！现在我想知道他从这里最远能走多远，什么时候女孩子会说不。”
富家小姐嘻嘻地笑着，摇头道：“那有什么？你又不像坏人。”
“我不去了！”韦若昭马上接口道。
白衣公子暗自冷笑，又是一个轻贱的女人！不过他心里虽这样想，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彬彬有礼地朝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相信了他，他说的那些好玩、有趣甚至冒险的事，你也十分感兴趣，”独孤仲平沉吟着，“你跟着他走了，因为你沉浸在这种兴致里，但是时间长了，如果还没有到那个地方，你会有一刻从那个兴致里掉出来，感觉到害怕，毕竟他是个陌生男人，你就会说——”
“姑娘好眼力。那我们走吧。”
“哦，你是要我来帮你模仿一下凶犯和那些姑娘遭遇的情形？”
两人并肩前行，富家小姐边走边摆弄手里的牡丹花，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一伙金吾卫士就在这时风风火火地顺着大街闯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韩襄。
独孤仲平盯着韦若昭的眼睛，道：“这儿是西市最繁华的大街，你努力设想一下，现在有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走到你身边，很有礼貌，举止斯文，现在他和你搭话……”
“你们去那边，把巡城队也找来，这街上有看着像淫贼的，就先抓起来！”
独孤仲平头也不回地走着，直到来至西市最繁华的地段方才停下脚步。
韩襄耀武扬威地指挥着众人，周遭民众一见来了这么多金吾卫，早已忙不迭躲闪到一旁。白衣公子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眼见金吾卫士们吆五喝六地四下巡查，虽然是漫无目标地瞎撞，他还是决定迅速离开此地。没有任何贱女子值得他冒险，他的大业重要得多，这是他的原则。于是他将面色一沉，劈手把牡丹花枝从那年轻姑娘手中夺了回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今日我还有事，改天再请姑娘赏花吧。”
“师父，我们去哪儿？”韦若昭按捺不住好奇地问。
富家小姐只一愣，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白衣公子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转瞬间便消失在如织的人潮中。
独孤仲平大步流星地走在西市大街上，韦若昭一头雾水地在后面紧紧跟随。不是叫自己琢磨那些受害姑娘的心思吗，怎么到了街上却一声不吭、只顾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