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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李秀一眼中却放出光来,道:“在你们身上画了一朵牡丹?可否让我看看?”

卢公子听了崔萍仍然对姚琏十分敬畏的口气心中不快,气道:“表妹,你怎么还公子公子的?他是个疯子!畜生!”

崔萍不由得红着脸瞥了一眼自己肩膀,卢公子更加不满,怒道:“放肆!什么花不花的,表妹千金之体,清白身子,岂能让你一个下人查看?”

“……公子还说,每隔三个月,就要埋一个干净的女孩子,供养仙子,不然她就会死的……哦,公子还在我们身上都画了一朵牡丹,说这样到了那边,仙子就能找得到我们……”

李秀一愤然道:“事关另一个姑娘的性命,崔小姐还拘什么俗礼?”

李秀一一愣,心想看来韦若昭必是着了这花的道了,否则不可能连个信号都没发出便被掳走。

“胡说!”崔侍郎这时候也恼火起来,“男女大防,岂是俗礼?你这下人越说越不像话了。庾大人,我看你这手下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崔萍脸上不禁浮现出恐惧与神往交织之色。“世间不可能有那样的牡丹,花是银色的,能放光,还有一种特别强的香气,只要看见了那花,闻到了那香气,你就抗拒不了它,它叫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庾瓒连忙口中称是,李秀一冷冷一哂,口中不阴不阳地道:“早知如此,我刚才要是在房上手一滑,也就不会多这些事了。”

崔侍郎听言,勉强将面色和缓了些。李秀一便道:“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还须问问崔小姐!崔小姐,你可否说说那银翼仙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花?”

“你不要以为拉过小女一把,就有了放屁的资本!”崔侍郎顿时暴跳如雷,不顾身份,粗话也出来了,“第一回我就当没听见,若是再有第二回,在这长安城里弄死个把人比掐死个臭虫还容易!”

崔侍郎有些疑惑地看看庾瓒,庾瓒赶紧点头:“今日还多亏了这位李……李义士!”

崔侍郎说着带领众人簇拥崔萍离开,庾瓒赶紧恭敬地送出去,回来见李秀一还一脸愤愤,忙劝道:“秀一老弟,那是个带兵打仗的浑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再说,我看那崔小姐今日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了,我们不如慢慢再想办法。”

没等庾瓒说话,李秀一已经冷笑起来。“我不是金吾卫的差官,是庾大人专门请来上房顶救人的,崔大人,我救了你家小姐,就不该讨点奖赏吗?”

“你慢慢想吧!想到明天给韦姑娘收了尸以后,就有办法了!”李秀一狠狠一跺脚,转头便走。

崔侍郎一脸惊讶,他是见过李秀一的,虽不知李秀一的真实身份,却以为他是金吾卫的一员,当即沉下脸,道:“你不是庾瓒的属下吗?庾瓒,你的属下为何躲在这屏风之后,鬼鬼祟祟的?”

庾瓒赶紧拉住他。“你去哪儿?——哎,独孤仲平呢?”

角落里的屏风就在这时砰地一下倒了,李秀一已然大踏步冲出来。众人不禁吃惊地望着他,庾瓒也吓了一跳,一面想着独孤仲平跑哪儿去了,一面赶紧朝李秀一使眼色,示意他切莫造次。

“鬼晓得!看来我得让这个娇滴滴的小姐和他不可一世的爹长长记性!”李秀一快步出了大堂。庾瓒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离去,韩襄这时候凑过来。

庾瓒心想这都已经有病了,搞不好激一激反倒好了,嘴上却不敢造次,满面堆笑道:“公子海涵,我没有催逼小姐的意思,只是……”

“大人,事到如今只能另想法子了!要不静街之后,把独孤先生划定的那两个圈内的住户,找个由头都逼出来,我们再挨个进去搜?”

卢公子、崔夫人赶紧上前宽慰,卢公子又愤愤转向庾瓒,道:“我表妹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非让她去想那些事,要激出病来,你担得起吗?就这样吧,我们走!”

庾瓒想了想,问:“有什么由头?”

崔萍想了半天,突然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道:“花,很多花……银翼仙子……他要把我埋到地下……可我不想死……”

“要不就说走水了?”

庾瓒只好退而求其次,他不敢得罪卢公子,又知道此刻独孤仲平、李秀一都在屏风后听着,他指望着以他俩的本事,也许能从崔小姐的只言片语中找出些线索。

“可这——行吗?”

“那……就算说说那宅子里面的样子总可以吧?”

庾瓒不禁面露犹豫,他心中觉得此举不是不可行,但不知独孤仲平对此是怎么看的,未得到他的同意贸然行动,若是适得其反可就更麻烦了。

卢公子却一脸不满,道:“表妹刚才不是说了吗?出来进去那疯子都蒙着她的眼睛,她怎么说得上来那宅子在什么地方?”

“你瞅见独孤仲平了吗?”庾瓒问,“刚刚明明还在,怎的一会儿工夫又不见人影了?”

庾瓒心中暗骂,嘴上却还得赔笑,道:“崔大人明鉴!案情紧迫,今日已经是初七了,令爱哪怕能说出只言片语,让我等有个方向,都是为长安百姓造福啊!”

韩襄同样一副不解之色,道:“方才崔侍郎他们一来独孤先生就走了啊,我只听得他口中一直念叨着得另想个办法了,可叫他,他又不搭理我,这才过来和您商量的。”

庾瓒迫切希望能从崔萍口中获知凶犯住处所在,崔萍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崔侍郎见状早已不耐烦,道:“庾大人,小女刚刚侥幸脱险,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我看还是先让她歇息几日再说吧!”

姚琏那座僻静宅院正中的白色凉亭里又一次支起了摆满酒肴的几案,只是这回与姚琏相对而坐的已换成了韦若昭。

“崔小姐你再好好想想,就算你说不出他那宅子的方位,说说有什么特征总可以吧?”

“这可是用牡丹花酿的酒。”姚琏笑吟吟地提起酒壶,“韦姑娘不想尝尝吗?”

崔萍获救的消息很快传回崔府,崔侍郎夫妇、卢公子当即赶到金吾卫衙门领人。庾瓒已经请人帮崔萍稍事梳洗,而崔萍却始终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韦若昭自知已经身陷十分凶险的境地,刚才着了姚琏道儿的一幕还在她眼前时不时浮现,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她知道,眼前只有冷静,才能与对方周旋下去,只有与对方周旋下去才能争取时间,等着师父他们来救,这是保命的唯一可能。她瞥了眼面前的美酒佳肴,冷冷道:“别骗人啦!牡丹本身不能发酵成酒,这酒不过仍是五谷粮食的底子,泡了些花瓣罢了,喝了你的酒,就会睡过去,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众人都将忐忑、探询的目光投向独孤仲平,独孤仲平没有说话,只疲惫而颓然地在花铺门前的台阶上缓缓坐下。他知道,所有的懊丧、自责和后悔都已经没有用处,眼下他必须马上让自己镇静下来,找到思路,韦若昭生还的希望全赖于此。他努力着,甚至于从自己不愿回首的跟随千面佛的生涯中寻找着这种临大事而有静气的经验,终于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浮现了出来,韦若昭就算被制,也只在间不容发之间,她为什么没有发出一点信号,甚至连一点哭闹挣扎的声音也没来得及传出呢?他的徒弟并不乏急智,这一点他是确定的。那么只能有一个可能,这个天知道是不是就叫姚琏的凶犯用来拐人的,是件有绝对威力的东西,而且是自己之前所不知道的。办法就要从这上面想。

“哦?看来,韦姑娘真是有备而来啊,我倒是好奇你还知道些什么?”

花铺门口,韩襄等人正簇拥着仍在兀自颤抖不已的崔小姐从酒楼里出来。不远处,跑来的是气喘吁吁却一无所获的庾瓒等一干人。而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出现在眼前的是驾着马车的李秀一,车马确是出现在花铺后巷的那一辆,而车上已被李秀一捆住的人,却只有那个之前进过花铺的中年汉子。

“我还知道,你把我们弄来是为了养育你的那棵妖花!”韦若昭心中还在为刚才那花的威力惶惑,嘴上却不肯服软,“虽然我还不明白具体的窍门,但你的妖术在我这儿是不会得逞的!”

独孤仲平还在气喘吁吁地跑着,虽然他知道追上那辆真正载着凶犯和韦若昭的马车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却还是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东市大街很快出现在眼前,一辆辆马车来来往往,远远看去,这些车,无论车还是马都十分普通,大同小异,而驾车的人也因为正午刺眼的光线的缘故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那宽阔的街道,一如既往地人群熙攘,繁华嘈杂,但此刻在独孤仲平眼中却是如此的荒凉。他终于停住步子,许久,再开始缓慢地朝回走。

姚琏面色一惊,但又迅速恢复了微笑,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我想想我想想,这么说你们是找到洛阳那个贱人了,早知道就该一早把她做掉才是。”他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仿佛杀人如同碾死只蚂蚁般轻松,“韦姑娘博闻多识,聪明过人,把我这儿的底细也打听了不少,姚琏实在佩服。”姚琏笑着自斟自饮了一杯,“不过,你们再聪明,不是也没想到,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他居然也被那狡猾的凶犯骗过了!他肯定先是以崔小姐调开街上的便衣和李秀一,再趁乱潜进花铺制住韦若昭,他真正拉人的马车是安排在前门附近的,但偏在后门以一驾马车吸引住庾瓒和他那些金吾卫士,而他本人则趁两边谁都无法兼顾到的空当,从前门大大方方带韦若昭离开。这么说方才自己与李秀一进入花铺的时候,凶犯和韦若昭其实一直藏身在里面!要是当时再仔细搜搜就好了!可惜自己和李秀一不见了韦若昭,心乱之下,注意力完全被后门那声马嘶牵走了,这一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是如此巧妙,竟然连用了三次!

韦若昭顿时语塞,的确,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个曾经与独孤仲平高谈阔论的人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姚琏,因此当她看见他走进花铺的一瞬,还以为他不过是凑巧前来买花的客人,因此全然未曾对他设防。当然,她更不可能想到,他会突然拿出株奇怪无比的银色牡丹,瞬间就迷住了自己心神,连喊叫一声都来不及。

“坏了!”独孤仲平懊恼地一跺脚,脸上是少有的慌急和懊丧。

想来那花就是香香所说的仙子了。韦若昭甚至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他带上马车,又带离现场的,她只记得当自己明白过来便已经来到了一条极其幽僻的巷子前。韦若昭知道逃脱无望,呼喊也未必有人听见,于是灵机一动,趁姚琏下车开门之际,从怀中摸出几颗槟榔,匆匆嚼了吐在地上。

想到此处,独孤仲平当即返身回到花铺前门,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四下检视,目光很快便被地上的一坨马粪吸引过去。他上前一脚将马粪踩碎,又蹲下用手试探了一下,马粪犹有余温,显然刚留下不久。

但愿师父他们能尽快发现才好,韦若昭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已经在暗暗呼唤姐姐了,她把那金项链贴身戴着,她不能现在去触摸它,只好在心里把它摸了一遍又一遍。

独孤仲平也跟着庾瓒等人追,肥胖的庾瓒跑了没几步便已经气喘吁吁,而独孤仲平也突然慢下来。因为眼看那马车越跑越远,独孤仲平突觉有些不对,对方既然能用崔小姐调虎离山,难道就不会在这里故伎重施?

“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师父早就注意到你住的这一坊了!你藏不住了,他马上就会带着金吾卫的人来救我的!”

众金吾卫士本是在狭窄的后巷打埋伏,都没有骑马,庾瓒只能领着人徒步追赶。而李秀一见势已经腾身冲进旁边的巷子,显然是想抄近路去拦截那马车。

“是吗?”姚琏听了韦若昭的话却又笑了,“说起来我和你那位师父也算得上是画友,你有幸来伺候仙子,也要算是你师父推荐的呢。”

“快截住那辆马车!”独孤仲平一声大喊。

韦若昭顿时一愣,摇头道:“你胡说!”

一声马嘶就在这时自后门方向传来,独孤仲平暗叫不好,拔腿便朝后门跑去。李秀一也急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才冲出花铺后门,就看见一辆马车正沿着门外小巷朝远处狂奔而去。庾瓒率领的众金吾卫已经发觉,正在赶过来。

“你不信?也是,出卖自己的正是自己的师父确实叫人难以接受,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姚琏脸上尽是得意的浅笑,“谁叫你们非要自作聪明办什么法会,还非要你在我面前演一场爱花护花的好戏?似韦姑娘这等玉般人物,若非如此,在姚琏眼中也不过就是庾瓒手下的女差官罢了,不过老天有眼,你和仙子到底是有缘的,这不,还不是心心念念地给我送上门来了?”

李秀一恼怒地道:“老子明明叫她留在店里,这丫头却跑到哪里去了?”独孤仲平知道韦若昭虽然有时会自作主张,但决计不是不分轻重之人,她这时候消失一定是出事了!

姚琏说着突然凑近韦若昭,耳语般说道:“告诉你吧,我放了崔小姐,并不是因为我相信她已经不干净。而是——”他注视着一脸惊诧的韦若昭,“我看中了你!”

李秀一也急忙冲进花铺来,和独孤仲平几乎撞了个满怀。两人对视一下,从对方的眼神中都即刻读出未见韦若昭的意思,当即都是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