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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方才绕着鸿福大观转的时候,骆闻舟就发现了,由于建筑的问题,这大厦四角把边的地方有几扇窗户没封——看来这包间里就有一扇。

“芙蓉城”是一个角落里的包间,骆闻舟一进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里不像其他包间那么暗,他的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些许玄机。

包间不开窗户,用遮光布粘在壁纸上,从室内封住了,可能是经年日久,贴的地方有些掉了,罅隙中漏了些许路灯光进来。骆闻舟浑不在意似的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他随手把音乐打开,四下寻找烟雾警报器似的往天花板上看了看。似乎是没看出什么异状,骆闻舟摸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没有惊动何母,快步离开了市局,独自往花市西区去了。

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自然而然地拢了一下火,借着这动作,展开手心中藏着的一张字条。

费渡隔着玻璃窗打量了她一会儿,觉得她就像一只没了壳的蜗牛。

前台那女孩第二次把相册推给他的时候,借着相册的遮掩,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字条。里面有一行圆珠笔匆忙写就的字迹:“有人等着堵你。”

常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和外界缺乏联系的人,身上往往会有这种孤陋寡闻的胆怯和愚蠢。对这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女人来说,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和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唯一的保护罩和联系。

骆闻舟一眼扫过,有些意外。他当然知道有人在等着堵他,陈振给他打电话求助,对方肯定预料到他会来,因此骆闻舟故意在门口提起“吴雪春”,之后又大剌剌地直接闯进来,表现得既老练又不那么高明。他让自己看起来满心戒备,却又是一头雾水似的戒备。

骆闻舟走后没几分钟,费渡就懒得吃了,他从市局食堂里出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何母已经醒了,一个值班警察正口干舌燥地企望说服她出去住宾馆。何母鼓着眼,脸色蜡黄,攥着自己的衣角,不吭声,也不点头。外面的事她都不懂,因此总是疑心别人要骗她,总是觉得无助。

这样,藏在幕后的人才会自以为胜券在握,不会狗急跳墙,甚至会自作聪明地和他周旋。

吴雪春经过前台,无助地看了一眼前台姑娘,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互相错开。

骆闻舟打算用自己诱敌深入,再玩一手黄雀在后。可他倒是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前台接待居然会暗地里帮他。这么看来,把他安排在有暗窗的“芙蓉城”包间,显然也是那女孩做的手脚——万一出了什么事,包间有窗户,他有逃跑的渠道。

随后,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被两个人连推带揉地往里赶,胸口上挂着工作牌“Linda”,正是吴雪春。

骆闻舟伸手捻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心里生出无限感慨。

无线电在骂骂咧咧中被对方切断了。

他想:“长得帅还是有点好处的。”

她话没说完,那边隐约传来了一声骂街声:“妈的!就一个人,真嫌命长,早知道门口等着,一个麻袋套走,弄死他得了,费他妈什么事!”

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骆闻舟不动声色地放下打火机,把字条攥入手心,抬头看去。

“就……就一个。”前台抿抿嘴,手心里都是冷汗,险些撑不住那大黑家伙,“你们下……下次能别让我干这个吗,我……”

门口站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染过的长发显得有些暗淡,妆化得格外浓,女孩抿嘴冲他笑了一下,嗲声嗲气地说:“先生,您好,我是Linda。”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随后一个男声问:“多少人?”

骆闻舟:“……”

前台连忙小声道歉,利索地给他安排了包间,让人领他进去。不知是不是骆闻舟的错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像更多了些。等他走远,前台才长出了一口气,从旁边拿出一个商用对讲机,小声说:“你们说的人到了,去‘芙蓉城’房间了。”

这位妆化的,脸上一个鼻子两只眼,好似抹平以后用化妆品重新组织的,饶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也有点看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吴雪春本人。

骆闻舟往后一仰,不答,居高临下地看了那前台姑娘一会儿,冷冷地反问:“怎么,点个服务员还得查户口?”

几个服务员跟着进来,把骆闻舟点的酒排排放好。骆闻舟想了想,冲那女孩一点头:“坐。”

前台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把照片本往骆闻舟手里推了推:“先生,Linda今天不太舒服,您要不要再看看别人?还是您以前认识她?”

Linda服务精神十分饱满,进包间以后不闲着,一边主动和骆闻舟搭话,一边三下五除二地把酒水在桌上摆好了。骆闻舟刚想弹烟灰,她就很有眼色地把烟灰缸捧到他面前等着接,很乖巧地问:“帅哥,点这么多酒,客人肯定多吧?需要我再叫几个姐妹过来吗?”

即使骆闻舟此时身在虎穴,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们这儿的企业文化还真够洋气的。”

她语气很娇很黏,却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一点儿鼻音,离近了看,才能看出她眼睛里有一层血丝——似乎刚刚哭过,这一脸大浓妆恐怕是为了掩盖通红的鼻头和眼圈。

前台好似被他的目光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继而又强行佯装镇定,掺了糖似的冲骆闻舟一笑:“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里的服务员平时都用英文名,您突然说本名,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吴雪春……吴雪春好像就是‘Linda’吧?”

骆闻舟一顿,轻轻地端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动作很像登徒子,表情却十分严峻,好像打算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儿和身份证上女孩的相似之处。好一会儿,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心得,正要缩回手开口说话,Linda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骆闻舟犀利的目光把方才刻意装出来的暖昧豁出了一条缝,沉声问:“怎么?”

骆闻舟轻轻地眯了一下眼。Linda借着他将收未收的手,做了个能以假乱真的推拒动作,嗔道:“帅哥,别,我今天来那个,只能陪酒的。”

“吴……吴雪春?”前台的笑容陡然一僵。

她说着,整个人柔柔弱弱地往后倒去,正好靠翻了茶几上的一瓶酒,酒瓶摇摇欲坠地就要跌倒,女孩浓墨重彩的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紧张。骆闻舟却在那一瞬间突然伸出手,稳稳当当地越过她,一把将酒瓶捞进手里,一滴都没洒。

前台正要回话,却见骆闻舟微微往前一倾,他好似演不下去了,急不可耐地“图穷匕见”,问:“我直说吧,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吴雪春的?”

Linda愣住了。

相册里一水儿的“艺术写真”,拍得非常不艺术,全是浓妆艳抹的“蛇精脸”,一股城乡接合部的艳照风扑面而来。骆闻舟把相册从头到尾翻了两遍,故意露出一点儿急躁:“这照片修得妈都认不出来,你们这儿有正常点的吗?”

骆闻舟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当然猜得出包间里有窃听器,不在茶几下面就是沙发底座——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茶几下面,这女孩企图装作意外,用洒出来的酒破坏窃听器的动作太明显了。

前台一顿之后,露出一个“很懂”的微笑,同样压低了声音,轻轻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个相册推了过去:“您可以先看看照片。”

骆闻舟看了Linda一眼,一语双关地说:“女孩子做事要小心一点儿,不要毛手毛脚的。”

前台疑惑地一抬头,只见“客人”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暖昧而别有深意,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这儿最低消费多少能指定‘服务员’?”

Linda以为他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城府不深的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神色。骆闻舟却不慌不忙地把酒瓶放回原位,闲聊似的,问:“在这里做多久了,有男朋友吗?”

骆闻舟却忽地住了口。

Linda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做出回答:“一年多,没有。”

随即,他又随手拿起旁边的酒水单,目光飞快地扫过那比市面上贵五成的酒品名录,好似无所察觉似的点了一大堆。前台没料到从天而降了这么个人傻钱多的大客户,忙不迭地登记他的单子:“先生,麻烦您慢点儿说……”

骆闻舟盯着她的眼睛:“没找男朋友?”

骆闻舟全当没看见,径直来到前台,伸手一敲桌子:“订个包间,一会儿有朋友过来。”

Linda点点头。

“就是那儿!”报信的抬手一指。就在陈振停车处的正对面,是一家灯光熠熠的娱乐中心,门口挂着“台球、棋牌、按摩、KTV”的大牌子,门口停了一排车。骆闻舟悄悄把“花市西区观景街东口鸿福大观,请求支援”的信息发给了陆局,三言两语打发了报信人,他绕着鸿福大观转了一圈。对周遭环境有数以后,骆闻舟抓了一把头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大厅里铺着厚重的大理石,欧式的大吊灯下,灯泡坏了几个,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几个游手好闲、疑似小流氓的小青年在大厅里巡视抽烟,一见有人来,就偷偷放出打量的目光。

“总要找的。”骆闻舟一笑,手指轻轻地敲着茶几的边缘,他压低声音问,“平时有玩得好的男孩吗?”

骆闻舟:“鸿福大观?”

他有一双修长的手,规律性地在旁边轻敲的时候,十分吸引目光,Linda本能地看了一眼,发现他的手指敲击时并不在原地,而是上下左右地点……

这时,方才收钱那位一路小跑地赶了回来,小声对骆闻舟说:“我看你不如在他车上贴张字条,回头他看见了联系你。刚才我听那边卖衣服的说,她好像看见陈振那小子在这儿奇奇怪怪地站了半天,然后往‘鸿福大观’里去了。”

点出了一个“陈”字!

是突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举棋不定,还是……在等什么人?

他知道这屋里有监控和窃听!

陈振无视他的警告,私下行动,多半是个十分热血上头的状态,那么他独自站在这里,连抽了好几根烟,又是在做什么?

Linda——吴雪春的眼睛里倏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强忍着情绪,斟词酌句地说:“有……有一个,是我过去的邻居,我下班被人纠缠,他帮过我,也一直很照顾我……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是这里的人,他心里肯定很恨我。”

骆闻舟在脚印处站定,背靠车门,往四下望去。

骆闻舟:“恨你?”

提供线索的那位大概觉得自己钱赚得太容易,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自告奋勇地去周围打听车主陈振的去向。骆闻舟独自围着陈振的车转了一圈,发现驾驶座的车门外落了一地的烟头,当时站在这里的人在踩烟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心烦意乱的脚印。

吴雪春并没有说“嫌弃”,而是用了“恨”。她这一句话里暗示了她和陈振的关系,还说她是“这里的人”,那么也应该知道一些“这里”的内情,说不定正和陈媛的死有关。

停车场唯一的监控摄像头,不知被哪个熊孩子打碎了半边,显然是尸骨已寒。

骆闻舟想了想,轻声问:“那个男孩还在‘本地’吗?”

骆闻舟给自己点了根烟,还没抽完,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有人声称看见了陈振的车停在路边,给了他准确的地点和陈振的电话号码。这会儿,陈振的电话必然是打不通的,骆闻舟迅速结清现金,让那人带他去了陈振停车的地方——那是观景西街外面一处露天的停车场,规划了停车位,却没人看管。陈振的二手旧轿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附近人来人往,车主却不见踪影。

吴雪春冲他点点头:“在,我没脸见他,但只要他还好好的,我心里就满意了。”

赏金之下,黑司机们迅速散了牌局,润物无声地潜入四通八达的窄巷中。

骆闻舟松了一口气,吴雪春的意思是,陈振只是暂时被关起来了,还活着。

骆闻舟适时地闭了嘴,目光平视,犹疑地在几个人当中飘来飘去,飘出了能以假乱真的茫然。

这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机灵。

骆闻舟实在是坑蒙拐骗的一把好手,跟这些人,他只详细提供了黑车型号和外形,车牌号却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想了半天,吭哧出前面两个字母和最后一个数字,倒是比比画画地描述了司机的形象。黑车司机们有自己的组织和地盘划分,这一点信息已经足够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出了结论:“是不是陈振那小子的车?”

骆闻舟轻轻往沙发后面一靠,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骆闻舟说到做到,绝不含糊,话到这儿,他也不急着发问,而是打开钱包,一人递了一张红彤彤的钞票:“劳驾,帮我把消息传出去,我肯定不赖账。”

吴雪春迎来送往,惯会察言观色,一看他略微放松的肢体语言就明白,骆闻舟听懂了她方才的暗示,下一句好像是在问她,陈振来鸿福大观的目的。

合同就几张纸,对别人来说一分钱都不值,可要是找不回来,我得跟老板自杀谢罪——我不让你们白帮,谁看见了告诉我,我有重谢。”

吴雪春强行克制着自己想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看的冲动,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细语地说:“我不知道,忙吧……对了,听说他家里有个‘孩子’,前些日子离家出走了,现在家人正在满世界找,听说那‘小孩’放学后曾经到这边来过,好像交了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前些日子他还来问过我。”

“哥们儿,我打听点事儿。”骆闻舟客客气气地发了一圈烟,笑容可掬地说,“昨天我限号,坐了一个兄弟的车,没留神把刚签的合同丢车里了。

“少年儿童失踪……”骆闻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又问,“怎么不报警?”

几个黑车司机齐齐回头,看见一个肩宽腿长、很是养眼的人。

“没用的,没人管的。”吴雪春听见“警”字浑身一僵,嗫嚅了一句,随后她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那孩子作业本上写了个地名,也在这附近,他离得很远,所以来跟我打听过。”

他说着,一伸手,跟同伴要烟,还没等到同伴上供,身后就突然伸过了一只手,递来一根烟,还给他点上了。

骆闻舟眉头一皱,陈振是来打听“金三角空地”的!

黑车司机们早早给自己“下了班”,正凑在一起聚众赌博,一个牌运颇佳的中年人骂骂咧咧地把扑克往车盖上一砸,笑出了一口里出外进的大黄牙:“他妈的,怎么样,服不服?掏钱!”

监控和窃听器完完整整地把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传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骆闻舟目光往四下一扫,原地琢磨片刻,迈步走向一处黑车集结点。

鸿福大观二楼,某个豪华包间中充斥着酒气和一股奇怪的味道,旁边几个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嗑了药,为了尽快散出来,开始了群魔乱舞。几个清醒的男人围成一圈,坐在沙发上,透过镜头和耳机盯着骆闻舟,为首一个,正是花市区分局刑侦队的负责人黄敬廉。

空气中充斥着烟熏火燎的烤肉味,光着膀子的大汉把铁锅里的田螺炒得暴响,浓妆艳抹的特殊“服务人员”站在街角处,下水道的味道一阵一阵地往上翻,不远处还有几个人正在明目张胆地捞地沟油……

他们几个从来不跟着碰毒品,此时只是稍微喝了点酒,也不理会身后的盘丝洞。其中一个戳着屏幕对黄敬廉说:“这姓骆的跟那女的叽叽歪歪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扯完淡?”

观景西街是一处集露天烧烤、夜市和“大保健”等多功能于一体的“步行街”——不是规划的步行街,是此地只能步行,因为非法摊位到处占道,除了“狗骑兔子”,其他机动车根本开不进去。

黄敬廉冷静地说:“你没看出来吗?他在旁敲侧击那小子的下落,现在他知道人没死,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骆闻舟的手机响了一声,吴雪春的身份证信息传了过来,他把车停在了观景西街口。

“黄队,您怎么知道?”

这很危险,但绝对是个机会。

“那小子肯定什么都没告诉过他。”黄队端着运筹帷幄的架子,跷起二郎腿,“但凡姓骆的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他也不敢冒冒失失地一个人闯进来……话说回来,那女的可真是吃里爬外,过一阵子要想办法处理掉她。”

骆闻舟立刻意识到——无论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王洪亮都很可能还不知道,说不定是他手下人自作主张。

“那咱们怎么处理这个姓骆的?明天向王局汇报吗?”

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

“王局?王局年纪大了,手腕软了,你今天告诉他,不等明天,他就得带着现金去那小子家里求他网开一面——就算这姓骆的懂事,跟咱们上了一条船,以后给他的孝敬也少不了,那就没完了,不如一了百了。”黄敬廉阴阴地笑了一下,“但是不能在这儿收拾他,西区刚出了一桩事,现在太敏感,我们得更不动声色一点儿。”

如果陈振是打电话向他求救的过程中遇到危险,那对方肯定知道了他的存在,那号码登记过,很好追踪,王洪亮应该马上明白骆闻舟找过来只是时间问题。按照常理,王洪亮现在应该会主动联系他,试探他的态度,寻求私下解决途径。

“您那意思是说……”

骆闻舟之所以敢一个人赶过来,是因为笃定了王洪亮不敢把他怎么样。像王洪亮这种贱人,惯常欺上媚下,倨恭分明,自行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在他那里,有的人是不值一提的蚂蚁,碾死也就碾死了;有的人再痛恨,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巴结。骆闻舟自己虽然不算什么东西,但好在他爸还没退休。

“先留着姓陈的小子,等这阵风头过去了,用那小崽子当饵,把骆闻舟勾出来。”黄敬廉舔了舔嘴唇,“来的路上,要是巧遇个他以前抓过的罪犯……对吧?毕竟干咱们这一行的,本来就有一定危险性——当然,前提是陈振那小崽子听话。针给他打了吗?”

导航提示骆闻舟已经到了“观景西街”附近,他降下车速。

旁边一个人立刻站起来:“打完了,我看看去。”

“对,就是这名字。”技术人员给了他肯定答复,“稍后我把她的身份证信息发到你手机上。”

黄敬廉抬起头,一脸厌恶地躲开一个吸了毒的女孩神志不清的纠缠,心里不无得意地想:市局的所谓“精英”原来就这点水平,一进门还没试探两句,就把自己的馅露了个底儿掉,全程都在他们监控下,看来各行各业都是一样,能不能爬上去全看爹。

“吴雪春?”骆闻舟有些意外,“是个有名有姓的人?”

他面容阴鸷地啜了一口酒,隔着监控,看着正和那“野鸡”对暗号的骆闻舟,心里升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愤世嫉俗。

陆局办事又利索又靠谱,没多久,就有个技术人员给骆闻舟回了话——陈振的手机定位在西区观景西街附近,方才那通陌生电话的位置应该与他十分接近,实名登记过,号码属于一位名叫“吴雪春”的女性。

就在这时,方才出去的人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黄……黄队,他…….他…….他……”

这天夜里,燕城的天毫无预兆地闷热了起来,夏意逼人,偶尔有鸟惊险地从车海中呼啸而过,几乎是贴地而行,暗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袭。周五晚高峰通常会持续得更长,中央商区周末预热,巨大的露天“天幕”铺展开夺目的LED画卷,夜灯不依不饶地追赶着往来经过的人们,透过宽阔的大街,从骆闻舟的车里穿梭而过,直到他彻底拐进西区繁复的街道里,方才偃旗息鼓。

黄敬廉不耐烦地一抬头,见他那手下脸色惨白,整个人活似被雷劈过,语无伦次地说着:“死……死了!”

“鄙人我姓安名全。”骆闻舟说着,猛一打方向盘,从南平大道上盘桥转道,直奔西区。

黄敬廉皱起眉:“你他妈的傻x,话都说不清楚,什么死了?”

陆局匆匆记下,又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能保证自己安全吗?”

“那个……那个……”手下指着关押陈振的方向,舌头像系了个死扣。

骆闻舟飞快地报出了陈振的和方才的那个陌生电话。

黄敬廉突然反应过来,头皮都炸了,他“腾”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地把酒杯砸在那手下脸上,咆哮起来:“死了?!谁让你们动他的?”

陆局不废话:“什么号?你人在哪儿?”

手下哭丧着脸:“没……没人动他,就按着您说的,给他打了一针,就一点量,一点啊黄队,要是给这帮孙子打,他们肯定都没反应的。那么一点,谁知道他能死啊?这他妈的碰瓷呢?”

“陆叔,是我,十万火急,我现在来不及申请审批,您能不能想办法找人替我定位两个号码?”

一次性吸毒过量会死,但究竟多少算“过量”,也要因人而异—有的人吃颗花生喝口牛奶都能过敏致死,当然也会有碰一点毒品就死的,但那都是少数极端情况,谁也没想到陈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会这么脆弱。

骆闻舟有陈振的联系方式,然而方才的号码却是全然陌生的,他一边风驰电掣地开车赶往花市区,一边打电话给了陆局。

黄敬廉脑子里嗡嗡作响,蓦地,他转过头,狠狠地盯着监控里的骆闻舟,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这回事大了,得把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