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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你想让我关掉它吗?”

对于调查细节的泄露,福克并不感到意外。参与搜救行动的人员数量众多,内部消息的传出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扭头迎上劳伦的目光,她显得惊慌失措。

她摇了摇头,播报员简明扼要地复述着二十多年前轰动媒体的案件。三名女性受害者,第四名始终下落不明。然后,金警长的声音充斥着车厢,强调科瓦克案件早就彻底侦破,保证警方正在竭尽全力,同时呼吁去过吉若兰山脉的知情人士提供相关信息。终于,头条新闻结束,播报员继续报道其他新闻。

首先是头条新闻。播报员宣称,警方正在调查臭名昭著的马汀·科瓦克与失踪的墨尔本登山客爱丽丝·拉塞尔最后现身的小屋之间的潜在联系。

福克跟卡门迅速地对视了一眼。新闻里并未提到科瓦克的儿子,看来金警长还是设法隐瞒了关键的线索。

后座响起窸窣的动静,福克看向后视镜。劳伦已经醒了,惊讶地瞪着眼睛,环顾周围,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瞧见窗外穿梭的车辆,她似乎非常困惑。福克能够理解,他在山里仅仅待了两天,便觉得恍如隔世。他和卡门交换位置,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城市越来越近,无线电台低声播放。整点新闻开始了,福克随手调高音量,紧接着却深感后悔。

劳伦指挥他们开到一片枝繁叶茂的郊区,房产经纪人总喜欢将这种地方形容为“潜力无限”。汽车缓缓停住,旁边的房子显然得到过精心的呵护,但是近期好像疏于管理。门前的草坪需要修剪,栅栏外面残留着崭新的涂鸦。

“你也见过我的未婚夫,毫不夸张地说,我必须得在寄给他家的请柬中明确地写上‘请不要穿牛仔裤出席’。你觉得我们会准备具体的座位表吗?”她忍住哈欠,“总之,等我把婚礼的详细信息发给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谢谢你们。”劳伦解开安全带,如释重负的欣慰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如果有爱丽丝的任何消息,他们都会通知我,对吗?”

“只剩下三周了,现在重新安排座位表难道不麻烦吗?”

“当然,”福克说,“希望你的女儿一切都好。”

“坐飞机才一个小时。”

“但愿如此。”她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语气似乎充满怀疑。他们看着劳伦拎起背包,走进屋里。

“地点在悉尼。”

卡门转向福克,“好吧,现在怎么办?咱们去找丹尼尔·贝利之前,应该跟他说一声吗?或者干脆给他来个惊喜?”

“我知道,可是你应该来。肯定很棒,至少不会空手而归嘛,我有几个单身的朋友可以介绍给你。”

福克思索片刻,“还是跟他说一声吧。事关爱丽丝的搜救行动,他肯定愿意表现出配合的姿态,不必因为突袭而让他产生抵触情绪。”

“什么?不,我只是问问而已,不是在试探。”千真万确,他都不记得上次参加婚礼是哪年了。

卡门掏出手机,打给贝利坦尼特公司。过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挂断电话,“他不在办公室。”

“还行吧。日子快到了,好多琐碎的事情根本顾不上。不过,起码我们找到了主持仪式的神父,杰米也掌握了登场的方式,所以婚礼将如期举行。”她转向福克,“对了,你也来参加吧。”

“真的吗?”

福克扬起嘴角,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你们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

“秘书坚称,由于个人原因,他得休假几天。”

“他们才不懂呢。而且,他们相当确定,隔天,另一个小组要把贴好的瓷砖再统统拆下来。结果,整个过程非常混乱,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至今,他还不愿跟其中一名小组成员说话。”

“在员工失踪的情况下?”

“真的假的?”福克哈哈大笑,“他们很了解贴瓷砖的技术吗?”

“吉尔确实说过,他回来是为了处理家事。”

“好像没有,他们主要是通过各种极限运动来增强集体凝聚力。不过,有一回,他和一个小组曾经被派到废弃的仓库去,给厕所贴瓷砖。”

“我知道,我还以为只是托词而已。”福克说,“也许咱们可以去他家看看?”

“他进行过远足露营吗?”

卡门发动引擎,然后稍作停顿,若有所思,“其实,这里跟爱丽丝家相距不远,倘若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拿着备用钥匙的邻居呢。”

“拜托,那可是个综合性的生活方式品牌,”卡门微微一笑,“对,他们特别喜欢组织团建活动。”

他盯着卡门,“而且,咱们需要的文件副本就乖乖地躺在爱丽丝家的桌子上?”

“在运动饮料公司?”

“万一成真,岂不完美?”

“杰米参加过几次。”

拿到合同。拿到合同。福克的微笑渐渐褪去,“好吧,咱们去碰碰运气。”

福克摇了摇头,“或许在私营企业中更常见吧。”

二十分钟后,卡门驾车拐过街角,驶入一条林荫大道,接着放缓速度。他们从未去家里拜访过爱丽丝,福克好奇地观察着附近的环境。整片社区洋溢着奢侈的宁静,人行道和栅栏纤尘不染,路边停靠的车辆寥寥无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福克猜测,多数车辆大概都安全地锁在车库里,盖着防护罩。跟前两天笼罩在头顶的原始森林相比,公共绿化带上整齐排列的树木就像批量生产的塑料模特。

“没有,谢天谢地。你呢?”

卡门探头张望,朝着反光的邮筒眯起眼睛,“天哪,他们为什么不能在房子上写清门牌号码?”

“你参加过团建活动吗?”

“不知道,可能是想防止闲杂人等打扰吧。”忽然,前方的动静吸引了福克的视线。“嘿,快瞧。”

“是啊,”卡门扭头看向后座,“如果我经历了这样一场噩梦,肯定也想回家。”

他指着道路尽头的一栋奶油色房子,卡门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一个身影低着头,大步走出私人车道,手腕轻轻抖动,停在路上的黑色宝马立即解锁,发出轻微的嘀嘀声。丹尼尔·贝利。

“她似乎很高兴回家。”他说。

“不会吧。”卡门喃喃自语。他穿着牛仔裤和休闲衬衣,抬手捋过棕色的头发,打开车门。他钻进驾驶座,发动引擎,离开路边。当他们抵达那栋房子时,宝马车已经绕过街角,消失不见了。卡门悄悄地跟在后面,直到宝马车驶入一条川流不息的主干道。

“嗯。其实,他去参加培训了,过几天才回来。”她无意识地摆弄着订婚戒指,福克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她的长腿在床上伸展。他清了清嗓子,瞥向后视镜。劳伦还在熟睡,前额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不太想追了。”她说,福克点了点头。

“杰米在家里等你吗?”话音刚落,福克便纳闷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

“我同意。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不像逃跑的样子。”

她窝在副驾驶座上,浏览收到的信息。

于是,卡门便掉头,把车停在奶油色的房子外面,“不过,我估计咱们找到爱丽丝的家了。”

“哎呀,”卡门惊呼,她的手机嗡嗡振动,“总算有信号了。”

她关掉引擎,他们一起下车。此刻,福克才注意到,城市的空气似乎掺杂着淡淡的烟雾,每一次呼吸都侵袭着肺部。他站在人行道上,观察着两层的房子,登山靴踩着水泥地,感觉异常坚硬。院子里的草坪宽敞而平整,前门泛着蔚蓝的色泽,厚厚的脚踏垫印着“欢迎”的字样。

福克和卡门轮流开车、打盹,挡风玻璃上的雨点越变越少,丛林和乌云渐渐消失。收音机里响起轻柔的噪声,电台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

福克能够闻到冬日玫瑰凋谢的腐烂气味,听到远处传来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响。在爱丽丝·拉塞尔家的二楼,透过干净的窗户,他望见五个白色的指尖压在玻璃上,金色的头发飘过,一张目瞪口呆的脸庞俯瞰着街道。

他们钻进车里,福克发动引擎,劳伦枕着窗户。最后,从呼吸声来判断,她应该睡着了。劳伦蜷缩着身体,就像一具脆弱的空壳,仿佛丛林吸走了她的灵魂。

第三天:周六下午

“现在,孩子们的世界跟过去截然不同,”劳伦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删除她的账号?没收她的手机?瞧瞧她的反应,我还不如要求她自断双手呢。”她喝完水,又擦了擦眼睛,勉强露出微笑,“抱歉,我只想赶紧回家。”

“这里有东西。”

“十几岁的女生常常任性妄为,”卡门说,“至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在没有网络的年代,学校生活也已经够艰难了。”

贝丝的声音十分沉闷。片刻之后,伴随着树叶晃动和枯枝断裂的动静,她重新出现,奋力突破张牙舞爪的灌木丛。

“是啊,我们也非常痛苦。想想每年缴纳的巨额学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学校写信告诉我们,他们惩罚了几个犯错的女生,并且召开了关于尊重的集会。”劳伦抹去泪水,“对不起,我听到这种问题再次发生,突然就想起了当初的一切。”

“那边有个躲雨的地方。”

“太过分了。”卡门说。

吉尔朝着贝丝指的方向张望,但是丛林的屏障太过厚重,她只能看到密密层层的树干。

“不,不是丽贝卡。她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是——抱歉,谢谢——”劳伦接过卡门提供的纸巾,擦了擦眼睛,“但是,去年她也遇上过类似的麻烦。不是色情露骨的照片,而是遭到霸凌的照片。其他女生偷拍她在运动后换衣服、在食堂里吃午餐的愚蠢画面,用手机互相发送,上传到社交媒体,鼓励男校的学生撰写评论。丽贝卡——”劳伦稍作停顿,“那段时间,她非常痛苦。”

“什么样的地方?”吉尔歪着脖子,向前迈了一步,磨破的左脚立即发出抗议。

“不是你女儿的照片吧?”卡门问。

“像是一栋小屋,大家都来看看吧。”

“我明白,而且我也知道——”她挤出淡淡的微笑,“我也知道,换成爱丽丝,她也会选择同样的方式。可是,我依然不好受。”她又喝了一口水,颤抖的手腕慢慢恢复平稳,“我的丈夫打来电话,说女儿的学校正在联系家长。某个学生的照片被散布到网上,内容好像比较露骨。”

贝丝又走了。冷雨的拍打变得更加迫切,布莉毫无预警地踏入高高的野草中,追随着姐姐的脚步。

“如果需要帮忙,他们肯定会通知你。”福克说。

“等等——”吉尔开口制止,却太迟了,她们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她转向爱丽丝和劳伦,“走吧,咱们不能分头行动。”

“对不起。”劳伦舔了舔苍白而干裂的嘴唇,“爱丽丝还在丛林中,我却独自走了,感觉很糟糕。”

趁着其他成员尚未来得及争辩,吉尔赶紧拐下小径,钻进丛林。锋利的树枝钩住衣服,必须拼命抬腿才能前行,她勉强瞧见双胞胎的外套在视野中若隐若现。终于,她们停住了,吉尔气喘吁吁地跟了过去。

福克下车,去后备箱给劳伦拿水。他们三个站在路边,她对着瓶子啜饮。

矮矮的小屋盘踞在狭窄的空地上,生硬的几何线条跟柔和的丛林轮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扇缺少玻璃的黑色窗户透过腐烂的木框向外凝视,就像黯然失色的眼珠,破破烂烂的木门耷拉在铰链上。吉尔粗略地观察了一下,虽然墙体变形,但是至少有屋顶。

福克把车停在硬路肩[1]上,前后两个方向都空空荡荡。田野终于代替了森林,他想起驶入山中的情景。短短两日的光阴,却显得无比漫长。等到明天,爱丽丝就在野外逗留整整一周了。我们会坚持寻找,直到没有意义为止。

贝丝靠近小屋,把脑袋探向窗户,兜帽浸满雨水,闪闪发光。

卡门扭头递给她纸巾,“暂时停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好吗?”

“屋子是空的,”她回头喊道,“我要进去了。”

劳伦抽出拇指,疼得龇牙咧嘴。甲床在流血,深色的液体缓缓渗透,犹如黑色的半月。她低下头,放声大哭。

她拽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被阴影吞没。吉尔还没说话,布莉便跟着姐姐进去了。

“眼下仅仅是猜测而已,尚未得到证实。”

吉尔孤零零地站着,呼吸声在耳畔激荡。突然,贝丝的脸庞出现在窗户中。

“吉尔。她是听搜救人员说的。”

“这儿很干燥,”她招呼道,“进来瞧瞧吧。”

“谁告诉你的?”

吉尔穿过高高的野草,走向小屋。在门口,她感到头皮发麻,很想转身离开,却无处可去。周围除了丛林,还是丛林。她深深地吸气,跨过门槛。

福克瞥向后视镜。她呆呆地盯着窗外,下意识地啃咬指甲。

里面十分幽暗,过了片刻,吉尔的眼睛才渐渐适应。她听到头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起码铁皮屋顶能够发挥作用。她小心翼翼地迈步,松动的地板在脚下嘎吱作响。劳伦出现在门口,抖落外套上的雨水。爱丽丝在后方徘徊,默默地观察情况。

“据说,他们认为我们找到的小屋属于马汀·科瓦克,”她说,“你们知道吗?”

吉尔四下环顾,发现房间空空荡荡,形状非常古怪,只有一张快要散架的桌子贴着墙壁。白色的蜘蛛网挂在边边角角,地板的小洞里躺着枯枝落叶搭建的鸟巢。一个金属茶杯放在桌子上,她试探着拿起来,暴露出残留在尘土中的圆环痕迹。

福克回到车上。离开林区和小镇十公里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严重超速,然而卡门和劳伦却始终沉默不语,毫无异议。吉若兰山脉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劳伦轻轻地晃动身体。

廉价的胶合板钉在一起,勉强将屋子分割成两个房间。双胞胎站在隔壁的房间里,静静地盯着某样东西。吉尔好奇地走进去,紧接着却后悔莫及。

男人的语气充满永别的意味,仿佛在宣布葬礼的结束。

一张床垫倚在墙上,布满绿色的霉斑,中央染着大片深色的污渍,完全遮盖了印花图案,难以分辨最初的颜色。

“既然如此,希望能早日见到你,伙计。”

“我不喜欢这里。”说话声响起,吉尔吓了一跳,爱丽丝站在她身后,直勾勾地盯着床垫,“咱们应该继续前进。”

“不知道,”福克说,“如果他们找到她的话,也许吧。”

双胞胎齐刷刷地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吉尔瞧见她们在瑟瑟发抖,恍然意识到自己也在浑身打战。一旦意识到,便再也控制不住。

“恐怕我所料不错。”男人望着窗外,卡门和劳伦站在寒风中,交叉双臂,“你还打算沿着这条路回来吗?”

“等等,”贝丝抱紧双臂,“咱们先考虑一下。这里很干燥,而且比较温暖,总比在外面整晚游荡更加安全吧。”

“但愿你说得不对。”福克说。

“是吗?”爱丽丝毫不掩饰地盯着床垫。

“找到与她相关的东西了吗?背包?栖身之处?”男人问道,福克摇了摇头,“那大概是件好事。”他继续说,“只要找到失踪者的物品或者待过的地方,接着便会发现尸体,无一例外。在丛林中,没有装备就无法生存。目前看来,我估计他们很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她。”

“当然。人们经常在野外冻死,爱丽丝。”贝丝态度强硬地说,“咱们没有帐篷,没有食物,需要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要因为这栋小屋是我发现的就忙着表示反对,行吗?”

“是啊。”福克第一次正眼瞧他。毛线帽挡住了他的头发,但是眉毛和胡须的颜色都很深。

“我之所以表示反对,是因为这栋小屋很恐怖。”

“所以,他们还没找到她。”看到福克进屋,他立即开口。语气平稳,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们俩双双转向吉尔,她立刻感到筋疲力尽。

汽车经过林区边界的标牌,径直驶入袖珍的小镇。加油站的灯光在前方闪烁,福克检查了一下燃油表,转动方向盘,靠近路边。收银台后面仍旧是先前见过的男人。

“吉尔,拜托,”爱丽丝说,“咱们不了解情况,谁都可能把它当作基地来使用,根本不清楚——”

“嗯,好吧。每当你背过身去,总会冒出各种麻烦。”她简单地总结,好像这样就能解释一切。福克耐心地等待,可是她却不再多说。

吉尔觉得指尖仿佛能触碰到飘浮的灰尘。

福克和卡门摇了摇头。

“它似乎很少被使用。”她刻意避免看向床垫。

“我不知道,”劳伦眉心紧蹙,“你们都有孩子吗?”

“可是没人知道咱们的下落,”爱丽丝说,“咱们必须回去——”

“家里还好吗?”福克发动引擎,顺便问道。

“怎么回去?”

“真的非常感谢。”她跟随他们穿过停车场,钻进汽车的后座。她系上安全带,坐得笔直,手指紧紧地抓住大腿,似乎十分渴望离开。

“找到那条公路!往北方走,跟先前商量的一样。咱们无法永远待在这里。”

卡门借用护林员的对讲机,刚刚确认完劳伦所说的情况属实,劳伦便回来了。她站在门口,抓着脏兮兮的背包。福克恍然大悟,那应该就是她带去参加野外拓展活动的背包。

“不是永远,只是待到——”

福克静静地凝视。吉尔·贝利站在中央,爱丽丝和劳伦站在她的左边,布莉站在她的右边,贝丝跟女子小组的其他成员拉开了半步的距离。蔡斯的手机屏幕太小,而在传单上,能够分辨出更多的细节。虽然大家都在微笑,但是仔细观察之下,她们的表情却稍显勉强。他叹了口气,折好传单,放进外套的兜里。

“待到什么时候?等搜救队发现咱们,也许都过去好几周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消失了。福克注意到服务台上放着一摞崭新的传单,醒目的黑体写着“失踪”二字,下方是爱丽丝·拉塞尔的员工照以及关键线索与具体描述,底部印着伊恩·蔡斯在明镜瀑布小径起点拍摄的合照。

吉尔的肩膀生疼,登山包的背带摩擦出两条火辣辣的伤痕,身上的每层衣服都湿透了,脚后跟还在流血。她听着雨水敲击屋顶的动静,明白自己再也不愿淋雨了,“贝丝说得对,咱们应该留下。”

“对,他说我可以离开。”她跑向门口,“别扔下我,求求你们。我去拿包,五分钟。”

“不会吧?”爱丽丝目瞪口呆。

“金警长同意你离开了?”

贝丝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喜悦,“千真万确。”

在明亮的阳光中,她面容憔悴,眼睛通红。不知是由于缺乏睡眠,还是由于彻夜哭泣,恐怕二者皆有。

“没人问你。”爱丽丝转向劳伦,“帮帮我,咱们肯定可以走出丛林。”

“你们要退房,返回墨尔本吗?”她迅速起身,“能不能带上我?求求你们,我必须回家。今天早晨,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搭车的机会。”

劳伦抬手摸了摸前额,脏兮兮的创可贴再次脱落,“我也觉得咱们应该留下,至少今晚应该留下。”

福克认出对方是劳伦,她听起来快哭了。他们在服务台放下叮当作响的钥匙,劳伦应声抬头。

爱丽丝无言地转向布莉,布莉稍作犹豫,接着微微颔首,眼睛凝视着地板。

“我试过两次了,根本不行!”

爱丽丝显得难以置信。

“试试重新登录。”护林员说。

“天哪,”她连连摇头,“行,我会留下。”

服务台后面又换了不同的护林员值班,他趴在桌子上,指挥着坐在游客专用古董电脑跟前的女人。

“很好。”吉尔扔掉背包。

此刻,沐浴着晨曦,福克看到搜救队的伙计陆陆续续地爬进面包车,脸上的表情依旧凝重。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卡门的背包旁边,跟她一起朝旅馆走去。

“不过雨停以后,我就要离开。”

“我们会坚持寻找,直到没有意义为止。”金警长说,他并未指出明确的时间,“但是,如果依然无法发现蛛丝马迹,我们只能减少人力投入。不过,请你保密。”

“爱丽丝!”尽管天气寒冷,但是吉尔感到一阵愤怒的火焰从疼痛的肩膀蔓延至磨破的脚底,“为何你非得固执己见?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许单独行动。你必须待在这里,直到大家都同意离开为止。”

“你们准备寻找多久?”

爱丽丝瞥向小屋的入口,悬在铰链上的木门晃晃悠悠地敞开,投下冬日的光线。她深深地吸气,准备说话,却忍住了。她慢慢地闭上嘴巴,粉色的舌尖在两排雪白的牙齿之间清晰可见。

“不算彻底绝望,”金警长说,“但是希望渺茫,感觉越来越像大海捞针。”

“明白吗?”吉尔说,血液冲击着颅骨,脑袋隐隐作痛。

“现在失去希望了吗?”福克说。

爱丽丝耸了耸肩。她没有回答,也无须回答,轻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你无法阻止我。

福克点了点头。昨晚,离开卡门以后,他便给金警长留言。过了一个小时,金警长打到房间的固定电话上,他们交换了最新消息,可惜两边的情况都令人非常沮丧。调查过程毫无进展,搜救行动寸步难行。

吉尔看着爱丽丝,然后望向敞开的木门和外面的丛林,心中暗自思忖。

“还是老一套。”卡门无须多言,他知道谈话的内容肯定跟前天晚上一模一样。拿到合同。拿到合同。她提起背包,放进后备箱里,“你告诉金警长咱们要走了吗?”

真的吗?

“局里怎么说?”福克伸手到挡风玻璃边,清理雨刷底下的枯叶。

[1] 硬路肩(hard shoulder):指与行车道相邻并具有一定强度路面结构的辅道,具有保护和支撑路面结构的作用,并供故障车临时停靠以及急救车辆通行等。

早晨的天空阴沉灰暗,福克敲响了搭档的房门。她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在等待。他们拎着背包,走向停车场,小心翼翼地踩在积水的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