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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她稍作迟疑,“晚安。”然后,她退回屋里,关上了门。

他转过身去,“晚安。”

踏入房间,福克并未立即开灯。他走到窗前,任凭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渐渐平息。

她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门口。他打开房门,寒风扑面而来。他走向自己的房间,感到她的目光紧紧相随。

雨终于停了,透过云朵的间隙,能够捕捉到点点星光。曾经,福克有许多年都没看过夜空。城市的灯火总是太刺眼,令人迷失前进的方向。如今,他总是提醒自己抬头仰望。如果爱丽丝也在凝视夜空,不知她会瞧见什么。

卡门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嗯,说得对。”

明月高挂,笼罩着银色的光辉。福克知道,南十字星[2]肯定蒙着云朵的面纱,隐匿了踪影。小时候,他在乡下经常看到南十字星。生命中最早的记忆之一便是父亲带他去外面,指着头顶的夜空。群星璀璨,父亲用胳膊牢牢地圈住他,教他认识各种各样的星座,告诉他那些神秘的图案一直都在远方。虽然不能始终看到,但是福克始终相信父亲。即便夜空漆黑如墨,星星也依然在乌云背后闪耀。

“我想,我应该回去了,免得再次断电。”

第三天:周六上午

雷声轰鸣,旅馆深处响起嗡嗡的噪声。突然,灯亮了。福克和卡门不停地眨眼,无拘无束的气氛随着黑暗的消失彻底蒸发。他们同时活动身体,她的腿扫过他的膝盖。他站在床边,犹豫不决。

南风[3]呼啸,砭人肌骨的严寒阵阵袭来。女子小组艰难地前进,低垂着脑袋抵御强烈的气流。她们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小径,原始而崎岖,大概只是动物迁徙留下的踪迹。路面经常从脚底消失,她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抬高靴子,穿过浓密的灌木丛,眯起眼睛,等待小径重新浮现。

卡门笑了,“我同意。”她轻轻晃动,在床上伸直双腿,手电筒闪烁着苍白的光芒。他们静静地盯着彼此,一言不发。

几小时前,布莉慢慢醒来,浑身冰凉,情绪烦躁,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旁边,吉尔在打鼾。她睡觉很沉,抑或太过疲倦,就连帆布顶篷在夜里被吹得裂成两半,都毫无反应。

确实,正因如此,在福克的心目中,赌博洗钱甚至排不进前三,毕竟应酬太多。不过,他只是微微一笑,“我会放长线钓大鱼,建立固定的行为模式,坚持不懈,追求目标。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布莉静静地躺在地上,凝望着清晨的苍白天空。身体深处的骨骼隐隐作痛,喉咙里干渴难耐。劳伦收集雨水的瓶子已经歪倒,如果走运,也许每人能喝一口。至少先前塞给姐姐的食物不见了,她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失望。

卡门开怀大笑,“恐怕你不够聪明。赌博洗钱意味着要经常去赌场尽情玩乐,任何熟人都能立马看出端倪,起码我能识破。我的未婚夫陪着客户在赌场里耗费了大把的时间,他跟你可完全不像。”

布莉依然不确定自己为何没告诉同伴午餐的事情。她张开了嘴,却欲言又止,长眠于脑海中的本能突然复苏。她心惊胆战,不敢追究原因。周五晚上,酒过三巡,她一直拿“生存”之类的字眼开玩笑,形容公司的生活状态。可是,换个语境,“生存”便显得陌生而恐怖。

他弯起嘴角,“别瞧不起经典。”

早晨,大家卷起湿透的睡袋,她主动跟姐姐搭话。

“瞎说,你得找到更加复杂的方法才行。”

“谢谢你。”

“也许赌博吧。”

这回,竟然轮到贝丝对她态度冷淡,“算了,我真不懂你干吗怕他们。”

从前,福克对洗钱的问题专门作过深入的研究,他很清楚自己会怎么做,总共有两种非常可行的备选计划,房地产投资是其中之一。

“怕谁?”

“很简单,房地产投资。你呢?”

“他们所有人。爱丽丝,吉尔,丹尼尔。”

福克不禁也报以微笑,“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怕,我只是在乎他们的想法。贝丝,他们都是我的上司,而且也是你的上司。”

“是啊。”她微笑着回答。即便坐着,她也跟他同样高,无须抬头,他们就能视线相遇,“首先,咱们俩都熟悉洗钱的方法。”

“那又如何?他们绝不比你强。”贝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我劝你,别当爱丽丝的跟屁虫。”

“是吗?”

“什么意思?”

“放心吧,”卡门说,“咱们肯定会完成任务。贝利家族自以为足智多谋,其实根本不如咱们聪明。”

“没什么。但是,在她身边可要小心,不如去拍别人的马屁。”

至少,在追捕罪犯的过程中,福克始终这么想。有些白领外表光鲜亮丽,接受过良好的大学教育,相信凭借计谋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比如贝利家族的利奥、吉尔和丹尼尔,他们大概觉得玩弄金钱不会造成严重的损害。可是,每当福克注视着他们,都能看到犯罪的链条在延伸,看到孤苦的老人、挣扎的女人和悲伤的孩子坐在遥远的另一端,衣衫褴褛,惶恐不安。

“拜托,这叫作认真对待事业,你也应该学着点。”

在许多罪犯的世界里,金钱才是邪恶的动力和根源。要让腐烂的四肢彻底死亡,必须砍掉头颅。

“你才应该学着多点儿主见,不过是个破工作而已。”

他的决定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然而他很清楚,心中的幻想正在逐渐破灭。缉毒队的突袭行动就像亡羊补牢,总是临场救急,却无法未雨绸缪。

布莉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姐姐不会明白。

事后,福克在案件报告中如实地写下了这些观点。过了数周,经济犯罪调查组的一名警官前来拜访,跟福克友好地交谈。又过了两周,福克去疗养院探望那位老人。他的气色明显好转,他们再次聊起了板球比赛。回到队里,福克便着手准备调岗申请。

她们花了二十分钟收拾挂在树上的帆布,又花了一个小时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待在原地,还是继续前进。待在原地。继续前进。

“重点在于,”福克说,“他们掏空了他的银行账户,透支了他的信用卡,购买他永远不会考虑的东西。他是个身患重病的老人,可是他们什么也没留给他,甚至还让他欠下巨额债务。一切罪行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银行账单上,却无人知晓。如果早点儿注意到金钱的问题,提前几个月就能察觉他的处境。”

爱丽丝想继续前进。找到营地,找到出路,找到办法。不,劳伦表示反对,待在高处比较安全。然而,高处的狂风也更加凶猛,她们的脸颊变得鲜红而麻木。蒙蒙细雨再次降临,面对劳伦的提议,即便是吉尔也不能耐心地点头了。她们蜷缩在一块帆布底下,努力用瓶子接住雨水。爱丽丝四处走动,在空中挥舞着手机。等到电量耗至百分之三十,吉尔命令她关掉手机。

整栋房子都弥漫着恶臭,乱七八糟的涂鸦画满了印花壁纸,发霉的外卖盒散落在地毯上,一片狼藉。福克坐在老人身边,陪他聊着板球比赛,其他队员负责进行搜查。老人以为福克是他的孙子,福克并未纠正他。三个月前,福克刚刚埋葬了自己的父亲。

她们应该待在原地,劳伦反复强调,但是爱丽丝打开了地图。她们纷纷聚拢,伸手指着沙沙作响的纸张,寻找地标。山脉、河流、斜坡,没有一样对得上号。她们甚至无法确定自己在哪座山峰。

“房子里没有食物,电源断了,橱柜中储存着毒品。他的侄子,抑或他以为是侄子的家伙,领导着当地的贩毒帮派,联合手下的小弟霸占了那个地方,自由来去,胡作非为。”

北边,一条公路沿着地图边缘延伸。爱丽丝说,如果她们能披荆斩棘,靠近公路,就能走出去。劳伦差点儿哈哈大笑,穿过丛林太危险了。低体温症同样很危险,爱丽丝死死地盯着她,直到她移开视线。最后,寒冷战胜了一切,吉尔宣布投降。

“屋主是一位患了失智症[1]的老先生。”福克依然能勾勒出他的模样。瘦小的身体蜷缩在扶手椅中,由于思绪混乱而无所畏惧,肮脏的衣服耷拉在嶙峋的骨架上。

“咱们去找找那条公路吧。”她把地图递给爱丽丝,稍作犹豫,接着把指南针塞给劳伦,“我知道你不同意,但是咱们必须出发,否则会全体陷入困境。”

一名同事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回应,于是便决定强行闯入。陈旧的木板迅速放弃抵抗,走廊里挂着落满灰尘的镜子。福克瞥见玻璃中的映象,黯淡的身影裹着防护装备,片刻之间,他差点儿没认出自己。他们转过拐角,冲进起居室,举着武器,高声呐喊。然而,眼前的情景却令人不知所措。

她们分享了瓶子里收集的雨水,布莉得到的几滴甘霖让口渴变得更加严重。然后,她们开始前进,拼命忽略扭曲的肠胃和酸痛的四肢。

福克还记得他们把车停在一栋小房子外面,街道破败不堪,墙面的油漆脱落,门前的草地斑驳而枯黄。不过,车道尽头立着手工制作的邮箱,雕刻成小船的形状。当时,他暗暗思忖,曾经的屋主肯定非常在乎这栋房子,所以才会购买或打造如此精巧的邮箱。

布莉盯着地面,机械地迈着脚步。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她忽然感到某个东西轻柔地落在靴子旁边。她停住了。一枚袖珍的鸟蛋躺在泥土上,外壳破碎,内核流淌,清澈而晶莹。布莉抬头仰望,树枝随风摇晃,一只棕色小鸟歪着脑袋向下俯瞰。布莉无法判断,它是否理解眼前的情况。鸟儿会心存思念,还是会彻底遗忘?

“有一回,我们接到密报,称墨尔本南部的一个地方被用作毒品仓库。”

布莉听到姐姐从身后逐渐靠近,贝丝的烟肺呼哧作响。

“我在圣诞节派对上听过类似的说法。”

多点儿主见,不过是个破工作而已。

福克叹了口气,“爸爸去世不久后,我就转入了经济犯罪调查组。刚开始,我在缉毒队待了两年,新人往往觉得缉毒队的日子比较刺激。”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回到二十一岁,距离荣誉毕业仅剩四天,布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跟男朋友交往了十八个月,知道他近期在蒂芙尼的网站上悄悄地浏览戒指。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他沉默了整整十分钟,在学生公寓的厨房里来回踱步。布莉记得很清楚,她希望他可以坐下。终于,他坐下了,用掌心覆盖她的手背。

“我坚持了一段时间,逐渐向技术层面转移,”卡门继续说,“通过各种交易来追踪罪犯。我很擅长从金钱问题中捕捉蛛丝马迹,所以最终便辗转到经济犯罪调查组。现在比过去好多了,在离开儿童保护调查组之前,我几乎天天失眠。”她沉默了片刻,“你呢?”

“你的付出怎么办?”他说,“你的实习怎么办?”四周后,他也要前往纽约实习,接着攻读法学硕士,“贝利坦尼特每年能招收几名大学毕业生呢?”

福克并未刨根问底。他认识几位在儿童保护调查组工作的警官,谈到犯罪现场,他们的语气同样十分沉重。

一名。贝利坦尼特每年只招收一名大学毕业生参加管理培训计划,他心知肚明。那年,名额属于布莉·麦肯齐。

“经济犯罪调查组?”她在黑暗中微微一笑,“在局里举办的圣诞节派对上,喝醉酒的家伙总是纳闷地提出同样的疑惑。”她在床上轻轻晃动,“起初,我被邀请加入儿童保护调查组。如今,他们主要是利用数字推演和编写程序的手段,提前预防和侦破案件,跟当年截然不同。我参加过实习,但是——”她喉咙哽咽,“我无法面对犯罪现场。”

“当时,你高兴得热泪盈眶。”毫无疑问,面对光明的前途,她曾经激动万分,此刻依然未变。他捧起她的手。

他看向卡门,“你为什么要加入这个调查组?”

“这个消息真的很棒,真的。而且,我非常爱你。只是——”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惧,“时机不对。”

窗外寒风呼啸,他忍不住质问自己,如果爱丽丝是因为他们才被困在丛林中,真的值得吗?他希望他们能了解案件的全貌,但是他也知道,其实细节并不重要。具体情况固然千差万别,不过案件全貌都是一样:身居高位的少数富豪压榨匍匐在地的穷苦大众。

最后,她点了点头。第二天早上,他帮她预约了医生。

他们勉强挤出无奈的苦笑,两人都猜得到,肯定还是老一套。拿到合同。你们要明白,事关重大,必须赶紧拿到合同。笑容从福克的脸上渐渐褪去。他明白,非常明白。只是,他不清楚该如何拿到合同。

“有朝一日,我们的孩子肯定会感到骄傲。”他说了“我们”,她分明记得,“事业优先,你应该牢牢地把握机会。”

“不用,没关系。昨天你已经打过了,今晚换我来,看看上级有何指示。”

是的,她告诉过自己许多遍,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她的事业,为了美妙的机会,绝不是为了他。幸好不是为了他,毕竟他在抵达纽约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她。

“需要我打吗?”

布莉低头看着砸碎的小鸟蛋,树上的鸟妈妈已经消失了。她用靴子扫起枯叶,盖住破裂的蛋壳。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能怎么做。

卡门点了点头,“我会给局里打电话,汇报进展。”

“等等,”前方飘来吉尔的声音,她拖着背包,“咱们休息一下。”

“咱们得再跟丹尼尔·贝利谈谈,”福克开口道,“跟着他去墨尔本,查明他在第一天晚上对爱丽丝说过什么。”

“在这儿?”爱丽丝环顾周围。丛林依然茂盛浓密,但是小径比先前稍显宽阔,而且不再频频从脚底消失了。

提起城市,福克的脑海中闪过模糊的念头。隔着玻璃,他恰好瞧见丹尼尔·贝利先前停车的位置。豪华的黑色宝马,朦胧的茶色玻璃,宽敞的后备箱。眼下,一辆四轮驱动的越野车停在那里。

吉尔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放下背包,满脸通红,头发乱七八糟。她摸进外套的口袋,眼睛凝视着路边的树桩。

“是啊。不过,爱丽丝肯定在山里的某个地方,反正她没走回墨尔本。”

她不言不语地走上前去,一摊雨水汇集在树桩中央的凹陷处。布莉曾经亲眼见过,吉尔拒绝了一杯花草茶,就因为泡得太久。可是现在,她却把双手探进树桩,掬起雨水,贪婪地痛饮。她短暂地停住,取出嘴里的黑东西扔掉,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

“莎拉·桑顿伯格仍旧下落不明。”

布莉艰难地吞咽着唾沫,舌头突然变得肿胀而干燥。她迈向树桩,舀取雨水,不慎碰到吉尔的胳膊,宝贵的液体飞溅。她再次伸手,更加匆忙地抬起掌心,凑近唇边。雨水冰凉,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但是她并未放弃,而是继续尝试,跟四位同伴互相争夺。有人推开她,布莉立即反击,对手指的疼痛完全不在乎。她竭力挣扎,抢掠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呻吟与喝水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耳畔。她低垂着脑袋,决定奋斗到底。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树桩便彻底干涸了,指甲刮擦着潮湿的青苔。

她望向窗外的丛林,“无论如何,至少我们知道爱丽丝就在山里。尽管区域庞大,但是毕竟范围有限,终究可以找到她。”

她跌跌撞撞地后退,口中沾满沙砾,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意外地跨过了一条无形的界线。恐怕不只是她,大家都感受到了,震惊和羞愧深深地烙印在每张脸庞上。雨水在空空的胃里翻滚,她咬住嘴唇,竭力抑制呕吐的冲动。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树桩,躲避着彼此的视线。布莉坐在背包上,看着吉尔脱掉靴子,褪去袜子,脚后跟鲜血淋漓。旁边,劳伦正在不厌其烦地检查指南针,但愿她能从中得到启示。

“嗯,我懂。”

打火机闪烁,淡淡的烟雾弥漫。

“很奇怪,”卡门说,“仅仅是个遥远的背影,却让我感到非常震惊。”

“拜托,你非得现在抽烟吗?”爱丽丝说。

福克很熟悉这张照片,不过此刻又发现了崭新的线索。在靠近边缘的画面背景中,隐约可见一辆儿童自行车的尾部、一条赤裸的小腿、踩着脚踏板的儿童凉鞋、条纹T恤的后背和深色的头发。福克呆呆地盯着,虽然瞧不清孩子的面孔,可是心里觉得毛骨悚然。他艰难地转移视线,离开小男孩儿,离开马汀·科瓦克,离开四名受害者的凝视。

“对啊,否则怎么称得上是烟瘾呢?”贝丝没有抬头,但是布莉察觉到不安的情绪在小组中扩散。

福克沉默不语。在四名受害者的照片旁边,印着一张马汀·科瓦克的大照片,摄于他被捕前不久,显得比较随意,应该是朋友或者邻居拍的。多年来,这张照片无数次地登上过报纸和电视。画面中,科瓦克站在烤架旁,穿着汗衫、短裤和靴子,完全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他迎着阳光眯起眼睛,咧着嘴巴露出牙齿,头顶的卷发乱七八糟,手里拿着必不可少的啤酒。他体形偏瘦,却颇为健壮,即便在照片上也能看到胳膊的肌肉。

“太恶心了,赶紧灭掉。”

“爱丽丝只是现在太大了,当初可不是。案件发生的时候,她才几岁?二十?”卡门将剪贴簿稍稍倾斜,以便更好地观察照片,报纸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泛着阴森的灰色,“如果她们还活着,如今都跟爱丽丝同龄。”

布莉几乎闻不到烟味儿。

福克盯着受害者的眼睛,连连摇头,“爱丽丝的年纪太大了,这四名受害者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

“灭掉。”爱丽丝重复道。

爱丽丝?

贝丝盯着爱丽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缭绕的烟雾仿佛在发出得意扬扬的嘲笑。爱丽丝猛然抓住香烟盒,甩动胳膊,用力扔向远处。

伊莱莎,维多利亚,盖尔,莎拉。

“喂!”贝丝迅速跳起来。

以前,福克曾经见过科瓦克案件受害者的照片,但是近期没有,尤其没有同时见过四张照片。他坐在幽暗的木屋里,用手电筒的灯光照亮每一张脸庞。金色长发,五官精致,身材苗条。她们都很漂亮。突然,他明白了卡门的意思。

爱丽丝也挺直腰板,“休息时间结束,咱们走吧。”

福克低下头,眼前是一篇报纸文章,公布了法院对马汀·科瓦克的宣判结果,标题写着“终身监禁”的字样。他能够大致猜到收录这篇文章的原因:马汀·科瓦克的入狱为事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吉若兰山脉的丛林彻底告别了黑暗的岁月。文章本身是一篇专题报道,简明扼要地复述了调查和庭审的过程。在接近页面底部的位置,三名不幸丧生的受害者透过陈旧的照片露出微笑。伊莱莎,维多利亚,盖尔。接着是第四名受害者,莎拉·桑顿伯格,生死未卜。

贝丝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踏入高高的草丛,消失在树林中。

“你瞧,虽然他们轻描淡写地掩饰了科瓦克的罪行——倒也不算意外——但是依然无法完全忽略不提。”

“我们可不等你。”爱丽丝高喊,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听见水滴敲打着叶子,天空又开始下雨了,“天哪,真受不了。吉尔,咱们走,让她自己追上。”

她找到目标,转动剪贴簿,朝向福克。

布莉不由得怒火中烧,看到吉尔摇头,才稍微平息。

“我不知道。”卡门在两人之间打开剪贴簿,翻动纸张,里面贴满了剪报,涂抹胶水的边缘皱皱巴巴,“趁着等你的时候,我看了看这本册子,主要内容是向游客介绍吉若兰山脉的历史。”

“我们不会扔下任何人,爱丽丝。”吉尔的语气透着陌生的尖锐,“所以,你最好找到她,并且诚恳地道歉。”

福克再次记起那条语音留言。伤害她。“除了自愿出走,你还能想到其他可能性吗?”

“你在开玩笑吧?”

“但愿劳伦低估了爱丽丝,”等他讲完,卡门说,“护林员告诉我,在这种天气里,就算是他们也很难坚持下来。假如爱丽丝真的是自愿出走,恐怕凶多吉少。”

“我非常认真。”

“噢,是吗?”卡门扔给他一条毛巾,盘起双腿,坐在对面。她歪着脑袋,擦干肩头的长发,福克开始复述刚才的谈话。关于小屋,关于争执,关于爱丽丝。窗外,瓢泼大雨拍打着玻璃。

“但是——”爱丽丝刚开口,厚重的枝叶背后就响起咋咋呼呼的叫嚷。

“我在旅馆外碰见劳伦了。”他说。

“嘿!”贝丝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闷,似乎距离很远,“这里有东西。”

屋里依然没有椅子,福克坐在床边。卡门的房间跟他的房间一模一样,小巧而狭窄,风格简洁,但是空气却略微不同,仿佛弥漫着某种轻柔的芬芳,令人恍惚回忆起温暖的夏日时光。他怀疑卡门身上的味道是否一向如此,或许是他从未留意过。

[1] 失智症(dementia):一种因脑部伤害或疾病所导致的渐进性认知功能退化,这种退化的幅度远高于正常老化的进展。失智症会影响到记忆、注意力、语言、解题能力等,严重时会无法分辨人、事、时、地、物。

“坐吧。”她说。

[2] 南十字星(Southern Cross):南天星座之一,只能在北回归线以南看到,位于正南方,呈十字形。

卡门的房间里一片漆黑,福克把自己的手电筒递过去。她低声抱怨,跌跌撞撞地走到窗户跟前,拉开帘子,场地周围的应急灯光映出家具的轮廓。

[3] 南风(south wind):澳大利亚位于南半球,南风十分寒冷,类似于北半球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