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你没查到名字?”怒气冲冲的弗朗西感觉喉头发紧。这是她找出绑架孙女幕后黑手的唯一机会,她的手下却搞砸了。她一把撂下电话。
现在是芝加哥时间中午刚过10分钟,距路易莎被绑架过了12个小时,离最后期限还有12个小时。她把胳膊支到桌子上,一只手扶着额头,头疼得像被虎头钳钳住了一般。
她强打起精神仔细分析形势:他们拿到地图之前不会杀害路易莎——这不用想就能知道;弗朗西或许会被迫交出地图,但他们肯定明白她交出之前会弄一个副本。这样的话,拿到地图还有什么意义?除非是她想错了,也许真的是竞争对手家族想展示力量,或是另一个组织要夺得那块土地的开采权。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如果她被迫交出地图,这不会是最后一战,路易莎安全获救之后将会出现很大动静。
但话说回来,这件事涉及到她孙女,这就变成了私人恩怨。另外,如果他们找地图找了几十年,她现在开始怀疑路易斯和迈克尔之死也跟他们有关,这使得私人恩怨的意味更加浓厚。他们是谁?他们知道她的身份吗?她思索着自己的父亲会如何应付。他肯定会认定对手就是黑帮,然后全力反击。但万一不是黑帮呢?他还会如此心狠手辣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回路易莎吗?
弗朗西思索着是否对手认定了她是个女流之辈,就可以玩弄她于鼓掌之间。如果他们真这么想,那就是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弗朗西亲眼见识过父亲的威力。无论男女,作为强大的黑帮家族的头领,她心知帮派战争的后果,也与死神多次交锋。她要动用一切力量收拾他们。如果他们觉得她不堪一击,那就是彻底想错了。
但首先她得查明他们的身份。不管打什么仗,最恐怖的就是知己不知彼,一旦查出敌人的身份或者能对上脸,就能制定策略,实施计划。
显然,某件事或某个人走漏了地图再现的风声——可能就是多伦多的那个混蛋。可他已经死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现身了。而等到他们现身的时候,她就能重新掌握主动权,她将重整兵力,伺机报复。他们必将遭到报应。
带着满腹思绪,她打起精神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卡拉蜷在皮沙发上,紧张得不行。弗朗西的手下不知道该去哪儿或该做什么,只得不停地四处走动。她的二把手吉诺正在打电话。她坐到沙发另一端,柔声说道,“我们去拿地图,原版的,不是副本。在银行放着。”
卡拉站起身,自绑架之后,机敏的精神头第一次回到她的身上。她点点头。
“很好,”弗朗西说道,“咱们走。”
***
弗朗西和卡拉在3点左右带着地图回到巴灵顿。绑架者会在6点钟打来电话。路上,弗朗西向卡拉问起路易斯和迈克尔的死: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怎么在古巴被杀的。听了原委之后,弗朗西更加确信他们和绑架路易莎的是同一伙人。正当她准备通知手下让他们为今晚做好准备的时候,一个门卫从前门打进电话。
吉诺拿起电话,接着在屋里喊道,“德卢卡夫人,大门口有个男的说要见您。”
弗朗西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对方会提前两个小时联络她。她穿过房间,接过电话,“是哪位?”
门卫说道,“他说他叫拉蒙·苏亚雷斯。”
弗朗西阴沉着脸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她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咕哝声。
“他说和你在哈瓦那是旧识。”
弗朗西想了想,之后突然吸了一口冷气。拉蒙,那个告密的服务员,那个拆散她和路易斯的混蛋。她吃了一惊,“他想干什么?”
“他说有重要的情报。”
她嗤之以鼻,“他能有什么情报?”
又是一阵咕哝声,之后,“他说他知道地图的事,也知道谁在找它。”
她想了想,稍事停顿后说道,“搜过身了吗?”
“嗯,夫人,他没带家伙。”
***
进门那人的皮肤如死灰一般,卡拉心想。他拄着一根拐杖,右大腿包着厚厚的绷带。他显然遭遇了意外,现在依然疼痛不已;她从他眼里看到了痛楚。弗朗西斯卡则冰冷地凝视着他。
“您好,帕切利小姐。”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卡拉听出了这种口音,他是古巴人。
“你来这儿做什么?”弗朗西斯卡问道。
“我是来提醒您的。”
“提醒什么?”
他点点头,“那张地图。”
“你知道些什么?”
他环顾四周,仿佛害怕当着屋里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多枪的面——继续说下去。
可弗朗西斯卡没那份耐心,“早知会这样。”她转过身,“吉诺,给我……”
“慢!”卡拉猛地甩了一下手,“别。”她开始快速说起西班牙语。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他的脸一下子焕发出容光。“你怎么了?来这里做什么?”
他也用同样快速的西班牙语回答。
卡拉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答了话,但正说话间,弗朗西斯卡打断他,“我的西班牙语早忘光了。他说了什么?”
卡拉转身面向她,“他说他知道你恨他,一切事情都怪他。”
他又说了一大堆话,仿佛这些话已经尘封多年终于找到发泄口一样。或许真是这样,卡拉心想。“他说他受不了你父亲的折磨,他那时候……现在仍然……不够坚强。”
弗朗西斯卡紧盯着拉蒙,仿佛他是一头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畜生。
“他说杀死路易斯的人在几天前也去找他了,在他逃跑的时候打中了他的腿。”
“什么人?他们找你做什么?”弗朗西斯卡用英语问道。
拉蒙也用英语回道,“因为是我叫路易斯画地图的。”
弗朗西斯卡惊得张大了嘴,“你跟路易斯在一起?在安哥拉的时候?”
“听到你父亲在革命期间的所作所为之后,他原谅了我,”他说道,“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弗朗西斯卡摆了摆手,“我这有急事,没时间听你讲这些。”她迈步转身走开,吉诺和另一个手下围拢过来。
但拉蒙纹丝不动,他显然想说完。“在安哥拉的时候,我觉得路易斯……你们怎么说来着……不顾我在丛林里的生死。叛军抓住我,然后……”他放低了声音。
卡拉接话道,“他们又一次……折磨你?”
拉蒙点点头,“不过中情局救了我,把我带回美国,给我钱,我给他们提供情报。我跟线人说了地图的事。他离开中情局。”他犹豫了下,“之后我觉得心里有愧,那……你们怎么说来着?”
“你耿耿不安?觉得愧疚?”卡拉问道。
“嗯,对。听说你到了迈阿密,听说迈克尔死后,”他用食指敲着太阳穴说道,“我就知道是谁因何杀了他。我查出你工作的地方,还去了一趟,想去提醒你。”
卡拉惊得后退一步,“去药店的人原来是你?”
他再次点点头。
一股血液冲上她的大脑,卡拉只觉一阵头晕。正是拉蒙的到访促使她逃离迈阿密。她以为他是敌人,但如果两人相见,她就会听他讲完原委,或许就不会离开那里,也不会来到芝加哥,更不会遇到弗朗西斯卡,路易莎也就不会被绑架了。卡拉想大喊,又想哭出来。
弗朗西斯卡向前一步,“你在浪费我的时间,苏亚雷斯。给你10秒钟时间,告诉我谁想得到地图。”
“您竟然不知道?”
弗朗西斯卡给吉诺和另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开始朝他走去。
拉蒙伸手说道,“别。他叫大卫·谢佛尔,是做电子的。”
“绑架我女儿的竟是个生意人?他妈的生意人?”卡拉气急败坏地说道。
弗朗西斯卡气得双颊发热,双手紧握成拳头,显然是不想让卡拉泄露绑架事件。
拉蒙惊讶地问道,“那个小女孩?”他指指卡拉,“你女儿?被他们绑架了?”
卡拉点点头,但弗朗西斯卡抢先搭话,显然是决定说出真相,“他们开枪打了她男朋友,又绑架了她。如果不交出地图,他们会杀人灭口。”
“我愿意帮忙,”拉蒙说道。
弗朗西斯卡语气强硬地说道,“我绝不会让你接近我的家人,尤其是在你让我遭受这么多痛苦之后。”
“我们都一样。”
“你告发了我们,”弗朗西斯卡直起身,“你是个叛徒。”
但拉蒙不为所动,“如果我没像你说的那样‘告发’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你。”
弗朗西斯卡气得说不出话,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从来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卡拉心想。
“你会仍然留在古巴,”拉蒙继续说道,“成为光荣的革命战士的妻子,儿孙满堂,充满爱意和幸福。”
弗朗西斯卡身体一僵,周围的人同样身体一僵,空气也凝滞了。卡拉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此时此刻,卡拉意识到弗朗西斯卡·德卢卡的真实状态:被剥夺了爱,然后经历丧子之痛——那可是被剥夺之爱的切切实实的结晶——她就是一个可悲的老女人。
卡拉突然为婆婆感到可怜,至少她还曾拥有过迈克尔,虽然时间短暂。而且路易莎还活着,至少暂时还活着。她偷偷看了一眼弗朗西斯卡,婆婆面如死灰,仿佛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年轻时的计划偏离了多远。她第一次显露出了年迈的迹象。
拉蒙打破沉寂,“我想弥补错误,帕切利小姐。我想把地图交给他们,把那女孩换回来。”
卡拉打断他的话,“不行,他们没能在佛罗里达州杀掉你,肯定会在这里做个了结。”
拉蒙摊了摊手说道,“我不要地图,也不要随它而来的任何东西。这样我就能……与过去一笔勾销。”
弗朗西斯卡没做任何回答。
但卡拉做出了回应。她是很想救回路易莎,但凡事都有个度。她不能任由人送死而不顾,“万一你交了地图,他们不肯放走路易莎呢?”
“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拉蒙对她勉强一笑,笑意中带着些觉悟,甚至有些轻微的窘迫,仿佛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多么渺小,多么不值钱。“如果真这样,帕切利小姐会收拾他们。”他转向弗朗西斯卡问道,“对吧?”
弗朗西斯卡一动不动。
卡拉拿不定主意,救回路易莎的渴望与拉蒙必死无疑的想法在猛烈交战着。她看向婆婆。
“这样,”拉蒙对弗朗西斯卡说道,“他们可能早把我们当一伙了。他们知道地图在你手中,让我去吧。”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让我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