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紧张地把精力投入各种活动,仿佛一慢下来或者停下来就是承认被打败了一样。当尼克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从椅子上飞了出去,抓起电话,开始飞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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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打电话过来。我真的很抱歉,尼克。要是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绝对不会把你卷进来。这是一个……”她自己停了一下,“但是我们会扭转乾坤的。我保证,我已经……”
巴灵顿这块独立王国的活动节奏变快了。几个魁梧的壮汉来了,他们走进书房。卡拉知道他们在等弗朗西斯卡的命令。她的喉头一紧。她只想找回女儿,但她越来越害怕恐怕这小小的愿望难以实现了。弗朗西斯卡·德卢卡会把它演变她和她敌人之间的恶战,就像她的父亲一样,还有她父亲的父亲。路易莎最后会变成一个附带牺牲品。她先前的镇静瞬间蒸发了,胃里翻江倒海。她跑到厕所里吐了出来。
“他母亲,我女儿……哎,你想想……”他的声音哽咽,“他正在接受手术,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来。”
弗朗西斯卡让卡拉去起居室等候,嘱咐一个保镖要守在她身边。卡拉无助地躺在黑色皮革沙发上。尽管弗朗西斯卡的书房门紧关着,卡拉依然能听到电话不断响起的声音,还有他们的低语对话。
弗朗西斯卡咬紧嘴唇。她还没有问汉密的情况现在怎样,只会急着掩饰自己的错误。“尼克,我知道医生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你放心,我也一定会。我肯定会追查到底,我们会胜利的。汉密的伤——我一定会帮他报仇。”
她们的冲突进一步升级之前被打断了,弗朗西斯卡的参谋睡眼惺忪衣冠不整地来了。厨师准备了食物,一个女仆端着一盘新鲜烤制的羊角面包、三明治和一壶咖啡走了进来。
尼克没有说话。
弗朗西斯卡缩了一下。动作虽小,也很轻微,但卡拉瞬间明白弗朗西斯卡放下了防备。那一瞬间,卡拉也知道婆婆其实跟她一样害怕。讽刺的是,卡拉却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同情。相反,她更害怕了。如果最强大的黑帮家族的首领都害怕退缩了,她的女儿还有多少生还希望?
弗朗西斯卡靠在桌子上,“我知道你在想不该搀和这件事,但谁能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我说了,我们会……”
卡拉转身面对着她。她此刻真想把弗朗西斯卡撕个稀巴烂,但只能死死地盯着她,身体因愤怒而僵硬得不能动弹。
尼克打断她的话,“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卡拉生气地站了起来,“那我去打电话。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命根啊!不是——不是随便哪些暴徒要争的领地。”她本想冲出去,但眼角的余光扫到弗朗西斯卡点头示意书房外的保镖。他把门锁了起来。
“尼克,你绝对不能这么想。你没有做错什么。”
弗朗西斯卡坐回椅子上,“不能报警。我们能处理好。”
他安静了一会,然后说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但是卡拉受够了,“不。这一次你错了。我要我女儿。打电话报警。”
“我明白这些人穷凶极恶,他们会极尽一切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
弗朗西斯卡的目光似要把卡拉撕裂。最后,她冷冰冰地说道,“当这一切结束的时候——肯定会结束的——你和我得好好谈谈。”她停了一下,“二十年前就该好好谈谈了。”
尼克没有接话。
这不是讲客气话的时候,“我女儿被绑架了,她男朋友躺在血泊之中。我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这一切。”
她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许,继续喋喋不休地说,“谋杀未遂?绑架?这一切就是为了一个屎地方的一个小矿?想都别想。”
弗朗西斯卡一定注意到了卡拉的表情,因为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尔后她笔挺地站了起来,仿佛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尤其是自己的儿媳妇,“你觉得这一切是我造成的?”
“谁,弗朗西?是谁在背后指使?”
卡拉示意她挂机。等她放下电话,卡拉极慢地重复,“你——干——了——什——么?”
“这个,事实上,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说实话,一开始我们以为是我们自己的人干的,或者是其他的家族,或者是政府。有人窃听了我们的电话或者偷听了我们的会议。但是……”她清了清嗓子。“在我们……呃……调查之后……”她犹豫了一下,“……我们很肯定不是。家族重组之后我们的人都非常满意。”
弗朗西斯卡从电话机抬头往上看。
“调查?”尼克问道。“你指的是警察调查,对吧?你报警了,是不是?”
“你干了什么?”她脱口而出。
这回换做弗朗西不知如何作答了。
攻击计划?弗朗西斯卡疯了吗?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绑架了路易莎,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此刻狂怒恐慌的她突感心寒。她恨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但是又惧怕她。心情好的时候,她能打开心扉看到婆婆好的一面。但这一天绝对不好。这个女人差点害死了她女儿心爱的男人,而卡拉则不安地觉得杀戮才刚刚开始。
“好吧,那不用担心了。我会的。”
打电话的间隙,弗朗西斯卡则在监看她的人的出入情况。她派了两个士兵去埃文斯顿。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保镖的尸体。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还发现了汉密,那时他还有呼吸。弗朗西斯卡打给紧急护理人员和尼克,尼克马上出发前往西北纪念医院。同时,她的军师和二把手也正在前往巴灵顿的路上。“我的队长都在这里了,接下来就要构思进攻计划。”
“为什么,尼克?我可以处理的……”
走进房子,她瘫坐在弗朗西斯卡书房的椅子上。她穿着一套运动服,短短细尖的头发四处乱飞。弗朗西斯卡坐在她的桌子后面,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穿着一件深色的睡袍,披散着头发,无精打采,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幽灵,脸色苍白得像一个日本的歌舞伎。她一直在不停地打电话,好像干干收集情报发发命令这样的事就能让她掌握形势。但是卡拉知道她现在狂怒的行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们两个人都掌控不了形势。
他把她打断,“弗朗西,你自己说过,这是一起绑架案,还有谋杀未遂。你不可能掩盖过去。”
当司机拐进弗朗西斯卡的半环形石砾私人车道的时候,卡拉看见全屋灯火通明,仿佛要逼退黑夜一样。但是卡拉丝毫没有感到安慰。于她而言,路易莎一日不安全,时间、空间、光亮或是黑暗都没有意义。
“我也没打算要掩盖。不管是谁做的,我肯定要他下十八层地狱。但你绝对不能报警。我要找出幕后主使,我要亲自收拾他们,”她说道,“而且我时间不多。”她走回椅子边坐下,“好了。尼克,这就是我现在掌握的情况。我的人是清白的。也就是说,消息是你那边泄露出去的。”
弗朗西斯卡派了一辆车过来,不到一个小时,卡拉就在前往巴灵顿的路上了。夜空中,一轮苍白的月掠过,照亮了那些被蚀刻的云层。他们有二十四小时交出地图,那个男人说,明天下午会打下来过来说明交易地点。他连那句“不然……”都不用说。
尼克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他要发怒了。很好,弗朗西心想,愤怒是最好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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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明白我吗,”他冲口而出,“我的公司没有人会出卖我。”
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而粗鲁,“你女儿在我们手上。你要是想她活着回去,听好了。有一张地图……”
“尼克,我相信你,”她说道,“我相信你的人忠心耿耿。但也许不是你的雇员走露了风声。可能是你的人跟某个人说起这事,那个人可能知道些什么,稍微一合计,就把消息传出去了。”
她的电话颤动的时候,她正在做梦——梦里的她在给一个小孩做手术,但她却不是一个外科医生。她突然惊醒,看了看时间。一点钟,她的胃一抽。她接了电话。
“我不在乎是谁干的,弗朗西。让警察来处理吧。反正我是不能离开医院的了。”
她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如果了。不可以,这就是生活了。生活就是它本来的样子,今晚,谢天谢地,没有出什么差错。她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看了新闻,然后看了一会书。她准备关灯的时候,心里不情愿地认为,从大多数时候来看,对于一个带着任性女儿的单身母亲来讲,弗朗西斯卡的警觉确实是件好事。
“尼克。帮我们找出你的人跟谁透露过,说过什么。在警察介入之前。我求你了,就这一次。”
但现实就是如此。
尽管她用了“求”这个词,尽管她说话客套,弗朗西知道尼克明白这不是请求。
但有时卡拉不禁会想,如果许多年前她没有来芝加哥的话,她们的生活将会是怎么样呢?如果当时在迈阿密能想办法活下去会怎样?有时候她会让自己沉浸在这些虽算不上后悔但也美好的想象中。她肯定成不了医生,但她可能会留在药店。也许有一天,她能够从老板手中把它买过来。她会省吃俭用,但她一生的确都在节省了。她和路易莎也许能过上一种平凡、体面的日子,但肯定不是现在生活的样子,弗朗西斯卡慷慨提供的奢侈品和机遇远远超出了卡拉的能力所及。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只要不出问题,保镖从来不会打电话过来,除非路易莎的行程变换,而且是他们觉得有必要知会卡拉的时候。但是卡拉还是会每天检查,特别是没有路易莎的消息的时候。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或者让她的女儿这样生活,有时候,她也会反感。这是弗朗西斯卡·德卢卡控制她的另外一种方式,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成为了每日习惯。
“这关乎我们的家族利益,也同样关系到你的家族利益。”她继续说道,想要那命令听起来没那么强硬。“我知道你想找出来是谁攻击了汉密。想让他——他们——血债血偿。警察不会这样做。但是我会,你知道的。”
那天晚上路易莎没回家,她也没有担心。她知道路易莎在生气,因为卡拉之前对汉密的态度并不热情,她在耍性子抱怨不满呢。所以卡拉打给了路易莎的保镖。她低调地守在汉密公寓楼下的大厅,确定了路易莎还在里面,并没有离开的迹象。卡拉再次确认了保镖下班的时间。玛尔塔说她会在那里待到凌晨两点,尔后夜间的同事会过来换班。
尼克欲言又止。他是想骂她吗?告诉她他的真实想法?弗朗西心想他会不会觉得当初没娶她真是万幸。
当路易莎没有接电话的时候,卡拉并没有特别担心。有时候她女儿会故意不听电话,这是她小小的叛逆。有时候,渴望默默无闻,做一个小人物的冲动是无法压制的。卡拉能理解她。
但他只说了一句,“那好吧。我打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