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张大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并没有。路易丝·雷诺看到的鞋子跟我们看到的鞋子并不是同一双,但尸体的鞋子并没有被替换过,那么被掉包的就不是鞋子,而是尸体本身。”
“路易丝·雷诺在礼堂里看到的尸体跟我们在陵园里看到的尸体完全不相干,这就是合乎逻辑的结论。李河俊的尸体和另一具跟他很像的冒名顶替的男尸,乔登镇有两具被一分为二的尸体。
“听上去是自相矛盾。”
那么真的尸体是哪个呢?我们在陵园看到的尸体臀部有很大一片荨麻疹模样的瘢痕,那是李河俊在两年前揭发韩国教会暴力事件的时候,被警察用电棍拷打造成的伤痕。话虽如此,他本人从未提到过臀部的伤疤,即便凶手准备了假的尸体,也不可能为了让特征对上而事后伪造伤痕。因此我们在陵园看到的尸体就是李河俊本人,而你们看到的尸体是冒充的。”
“很遗憾,并不是哦。在陵园观察尸体的时候,从身体断面流出的血已经渗了进去,把运动鞋里面的底都染红了。尸体从礼堂礼搬出来的时间点,血应该差不多干了,要是凶手在那之后换了鞋,鞋上理应不会沾到血。因此我们在陵园里看到的运动鞋就是他被杀时穿的那双。”
几个信徒有如瞬间被泄了戏法的老底般,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你是说鞋子上有什么不妥当的痕迹,凶手才悄悄把鞋换掉的吗?”
“那么冒充他的尸体是谁的呢?如果乔登镇有失踪的亚裔男性信徒的话,就有可能是被他顶替的。但不巧的是,这里除了Q以外,再也找不到亚裔信徒了。当然了,Q在案发后还活得好好的,身体大小也没有可比性。因此凶手并非再杀了一个亚裔男性来顶替,而是重新利用了原有的亚裔男性的尸体。”
听众们再度安静下来,过了数秒,克里斯蒂娜开口问道:
“啊”——突然传来一声傻乎乎的声音,只见陵园管理员莎仑·克莱顿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巴。
那么可能性唯有一个,倘若不是新沾的泥,那就只能认为鞋子被换掉了。从路易丝·雷诺在礼堂发现尸体开始,到我们到达陵园之前,尸体脚上的鞋子被人换了一双。”
“巧合的是,就在三天前,乔登镇死了个亚裔男人。他就是我的朋友乃木野蒜,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被安保人员拉里·莱文斯开枪打死,凶手就是用他的尸体冒充了李河俊的尸体。”
“我并没有怀疑你,你本身就没有说谎的理由。为何你见到的尸体穿的鞋可以看见亵渎,而我们见到的尸体穿的鞋却糊满了泥呢?乃木和登特的尸体都是沙赫特医生用担架运走的,我并不觉得唯有李河俊是被拖走的。
“那两个人国籍不同,也不认识吧?”瑞秋·帕克说,“一看脸不就能知道不是本人吗?”
“你,你说什么?”路易丝总算把头泰勒起来,“这是不可能的,我发现尸体的时候,确实能看到鞋子的底。”
“并不是这么回事。韩国人和日本人的长相是有微妙的差别。但这不是你们美国人能分辨出的差别。原本你们就分不清亚洲人的长相。
“当然了,若是平时看惯鞋子的她,只要往鞋底看上一眼,就能明白那双鞋有多旧”。可我跟凛凛子悄悄潜入陵园的管理室检查尸体的时候,却发现运动鞋的鞋底沾满了泥,完全看不见鞋底的样子。
你们知道我在来圭亚那之后被错当成多少次中国人吗?想要区分同为东亚人的日本人和韩国人,对不起,你们还早了五万年呢。”
路易丝没有看向大埘,而是抱着肩膀嘟囔着什么。看她的嘴唇,就能知道她是在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教主大人,教主大人”。
当然,大埘自觉没资格说这样的大话。还记得之前拜访“国际沙龙普里莫列”的时候,他眼中的外国人大都也是一样的长相。
“她在来到这个村子之前,在得克萨斯开了一家修鞋店。按她的说法,从讲坛下面看到的李河俊的鞋子,破烂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修理。仔细想想就会觉得奇怪,讲坛上放着的李河俊的下半身,腹部朝向讲坛后方,双脚正对讲坛下方,从路易丝所在的位置看,最多只能望见鞋底。”
“当然了,事实上不是一个人,只要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够区分出来的。但尸体的损伤程度让人不忍直视。三天前见过乃木实体的居民寥寥无几,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吉姆在演说中声称登特和乔迪遭受的神罚,要是继这两人的尸体之后又出现了亚裔男性的尸体,自然就会被以为是同一调查团的成员被杀了吧。
礼堂右后方喧闹起来,路易丝·雷诺正站在屋顶略微靠外的地方,不安地蜷缩着身子。
凶手将保管在陵园管理室的乃木的尸体切断,搬进了礼堂,特地将身体一分为二的理由有二。一是配合胸口一下被枪伤撕裂的皮肉,以掩盖真正致死的伤口。其二是为了尽可能地造成显眼且大范围的破坏,以制作出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们找了个有能耐的助手,请他帮忙向发现尸体的路易丝·雷诺询问情况。她的证词中果然包含了重要的线索。”
“虽然是存放在空调开得很低的管理室里,但我认为乃木先生的尸体应该已经有些腐坏了。”
“凶手是如何将监室里的李河俊一劈两半,横躺在礼堂的诵经台上的呢?这不是用低熔点合金能够搞定的事。就连我也怀疑这是恶魔的罪行,但正如一开始说的那样,凶手是人类。
洛蕾塔·沙赫特医生按着太阳穴说。
大埘继续展开演说。
“凶手大概是用了某个爱打扮的老头搽在脸上的化妆粉,使尸体的皮肤看起来比较鲜亮吧。尸斑和皮肤变色的地方应该已经小心掩藏起来了。”
“接下来是李河俊的案子。”
吉姆·乔登将左右手的指头叠在一起,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别开玩笑,胡说八道,不要侮辱乔登先生” ——简易礼堂里怒骂横飞,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跑上讲坛阻止演说,大概是因为都记挂着推理的后续吧。
“讲坛上的尸体应该流了不少血吧,乃木先是三天前死的,所以血理应完全干了才是。”
“给乔迪投毒的人也是你吧,吉姆·乔登。”
“那是当然的,因为乃木的血没可能保存下来,所以凶手就把其他动物的血撒在了尸体上。虽然不清楚用的是什么血,不过好像有动物从那天起就失踪了。凶手杀了那条薮犬,然后把血倒在尸体上了吧。”
大埘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再度将脸转向了身边的男人。
洛蕾塔仍旧按着太阳穴,但没有抛出下一个问题。
瑞秋·帕克是在两天前乔迪来吃晚餐的时候约了茶会的。在场的人还有后厨的布兰卡·霍根和克里斯蒂娜·米勒,以及陪同孩子们一起去食堂用餐的吉姆·乔登,据说后厨的人对其他信徒隐瞒了茶会的事,所以知道这个预定的只有在现场的人,再加上知道低熔点合金存在这一条件,因此符合凶手条件的仅有一人。”
“路易丝·雷诺在礼堂发现尸体的时候,真正的李河俊仍在第二牢房,他并不知道到外边发现了跟自己相似的尸体,大概仍在呼呼大睡吧。
不过考虑到凶案发生约十一小时前登特在密室遇害,第二天一早李河俊又被劈成两半,那么毫无疑问,凶手无疑是有所预谋,想以奇迹般的手段杀死乔迪,但就算她一个人喝了热水出现了中毒症状,这事看起来也不像奇迹。凶手知晓她被邀请参加茶会的事,为了让她在茶会上出现中毒症状而特地放入了低熔点合金。
凶手趁我和凛凛子都离开的时候潜入了第一牢房,之所以在第二牢房的通风口放了个蜂巢,大概是为了让离开监室的我们逃出牢房而耍的小伎俩。
“那么杀害乔迪的凶手究竟是谁呢?跟登特被杀的案件一样,凶手都使用低熔点合金的机关作案的。信徒们并不知道吉姆变戏法的道具,所以凶手要么是吉姆本人,要么就是某个干部。另一个用于作案的东西是乔迪的药盒,但这个药盒无论被谁捡走都不奇怪,因此没法作为锁定凶手的条件。
凶手从看守室里拿走了牢房的备用钥匙,穿过走廊前往第二牢房,打开监室的铁栅门杀害了李河俊,再把他的身体一分为二,放在拖车上,运进了陵园的管理室。让后换掉了已经运进来的乃木的尸体。”
大埘干咳了一声,转身面对听众。
站在最前列的信徒一脸疑惑地歪着脑袋,大埘冲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乔迪的身体已经恢复,可就在离开宿舍的时候,还是在一瞬间显露出了心脏不舒服的样子。这可能就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服下的胶囊里没有装降压药,导致血压升高了。”
“这个戏法有一点仍不能解释。我们之所以能离开牢房,是因为Q把我们放了来,不管扔进多少蜂巢,只要出不了监室就没法离开牢房,要是Q不来救我们,凶手就进不了第二牢房,这样太依赖运气了。
“乔迪当时把药盒里的胶囊掉进看蜂蜜汤里,我们和她本人都以为是身体不适,但实际上是胶囊比平时稍重一点的缘故,如果那时的蜂蜜汤还热的话,胶囊就会融化,粘稠的金属也会溢出来吧。
难不成那个少年Q就是凶手,让我们逃出监室然后杀死了李河俊吗?可一直到在陵园的管理室里看到李河俊的尸体的时候,我们都和Q待在一起,因此他有不在场证明,不可能是凶手。
瑞秋这样说着,做了个吞服胶囊的动作。
那么凶手打算如何潜入第二牢房呢?他原本的计划是把我们从第一牢房中放出来后再潜入第二牢房的。由于李河俊被杀是在我和凛凛子关在监室的时候,凶手只要声称知道你们是无辜的,不能再继续关下去了,所以要把你们从牢房里放出来即可。”
“就算看上去一样,但要是里面放了金属的话还是会觉得不对劲吧。”
大埘煞有介事地掐断了话头,朝听众看了一圈,四周再也瞧不见惊诧的神色了。
“准确地说,胶囊的内容物被包裹着氰化钾的低熔点合金替换了。我并不认为凶手从乔迪怀里偷来的,所以应该是偶然捡到了乔迪掉在地上的药盒,盖子上有J.R.的签名,因此马上就能联想到主人是谁。凶手拿走了药盒,从写有当天日期的袋子里取出胶囊,拧开胶囊壳倒出里面的东西,再把包裹着微量氰化钾的低熔点合金装进去。然后套好胶囊壳,用胶水粘好。然后将装着胶囊的药盒放在食堂的桌子上,如此一来,就能让找到了失物的乔迪把低熔点合金吃下去了。”
“凶手是能够命令部下把我们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人。这样的人只有一个。所以这起案件的凶手也是你,吉姆·乔登。”
“那个胶囊实际上是低熔点合金吗?”
“最后是我的助手有森凛凛子被杀的案子。”
“凶手是把低熔点合金伪装成别的东西让她吃下去的。乔迪患有心绞痛的宿疾,每餐饭后都要服用胶囊制剂的降压药,可在十五日那天的晚餐时分,她发现装药的药盒丢了。由于她早餐后确实吃了药,所以药盒应该是在那之后不见的。正当我们寻找丢失的东西之时,一个在边上吃饭的信徒拿来了放在桌上的药盒。乔迪向他道谢,饭后用杯子里的水吞了里面的药。”
从这里开始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大埘佯装平静,缓缓地开了口。
“要怎么让她服下那种东西?” 洛蕾塔·沙赫特医生高声提问,“只有年幼的小孩才会面不改色地把金属放进嘴里吧。”
“十八日下午四十五分,我在陵园发现死去的凛凛子,死因是被钢丝绳勒住脖子后窒息身亡。可在凛凛子抵达陵园不久的下午四点以后,再也没有人从陵园出来,凶手究竟是如何从密室状态的陵园里消失不见的呢?”
凶手在十六日得知乔迪要参加茶会后,预先让她服下包裹着微量氰化钾的低熔点合金。她在茶会前先吃了早餐,由于这地方的饭菜基本都凉透了,所以无需担心会导致金属熔化毒质溢出。我的朋友乃木据说小时候也吞过金属人偶,但身体并未出现异样。如果乔迪没有直接把热的东西吃进肚里,那么大约一周之后,金属就会从屁股里拉出来,可一旦吃了热的东西,消化道中的金属就会即刻熔化,氰化钾溢出,引发了剧烈的中毒症状。”
大埘强压着越来越响的话声,平静地继续道:
“我们人类跟岩针蜥和鬣蜥不一样,属于恒温动物。体外温度维持在三十六度左右,体内温度也维持在三十六至三十七度左右。而另一边,布兰卡用来泡红茶的热水是在厨房烧开后用水壶盛过来的,哪怕稍微放凉一些也有七八十度吧。氰酸钾正被以这个范围的温度为熔点的金属包裹着。
“就在凛凛子遇害之前的下午三点四十分,当我得知里奥·莱兰议员一行人即将启程,便用对讲机跟凛凛子取得了联系。凛凛子为了寻找失物返回了集落,此刻她正在牢房里,我告诉她一行人即将出发,凛凛子应了声马上回来。
听众之中四处响起了压抑的哀嚎声。
可就在约三十分钟后的四点十五分,凛凛子在陵园里化为了尸体。因为留下了从牢房后面穿过密林前往陵园的足迹,所以她肯定是主动前往那里的。那她为何要向我撒谎?明知会赶不上飞机,还要执意去陵园呢?”
“看来你们没啥学习能力嘛。”大埘耸了耸肩,“凶手用了低熔点合金哦。”
“是不是觉得失物就在那个地方呢?”
“你是说胶囊吗?可我不觉得在喝红茶的时候才会让胶囊融化。”
克里斯蒂娜·米勒应道,完全没了演说刚开始时那般畏缩不安。
“非常简单,只需不接触胃肠粘膜,使用在人体内无法消化的东西把毒包裹住即可。”
“说实话应该是这样。昨天我们去陵园管理室查看李河俊的尸体,是有可能把东西落在了那里。但若仔细回想当时的对话,她去陵园其实另有理由。
瑞秋撅起了嘴。
事实上我们用对讲机说话的时候,扩音器里恰好传出了吉姆·乔登的声音,就是现在召开紧急集会,请到礼堂集合这般耳熟的广播。声音从附近的扩音器和耳朵边的对讲机里同时传来,对讲机里听到的也是相同的声音。可能因为凛凛子那头的话筒拾取了牢房屋檐下扬声器的声音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
“存在让致死剂量的氰化钾进入身体也不致死的方法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也就是说,虽然乔迪是在茶会前吃下了毒药,却因为某种原因没被吸收。但是喝了红茶后,体内毒物的状态发生了变化,被肠胃吸收而出现了中毒症状,最终导致乔迪丧命。”
“我多次见到干部们用对讲机互相联系,这个集落使用的对讲机大约有两秒的延迟。而另一边,集落各处设置的扩音器在同一时间传出了教主的声音,我的耳朵同时听到了两个扩音器里的声音,一个是用耳朵直接听到的,另一个是通过对讲机听到的。这样的话,两个声音要是没有间隔两秒就很奇怪了。
大埘伸出双手平息了听众中汹涌而至的疑问声。
可我是在同一时间听到这两个声音的。为何本该延迟的声音会同时传到我的耳朵里呢?”
“只从逻辑上考虑的话应该是这样的。让我们重新打起精神,考虑一下凶手给乔迪下毒的方法吧。不过凶手并没有往红茶里下毒,既然乔迪是从排成圆环的杯子里随机选择了一个,就不可能在其中一只杯子里预先放毒。在茶会期间,乔迪并没有吃下毒药,却不知为何仍出现了中毒症状,这就是事实。所以毒物进入乔迪体内必然是在茶会之前。”
大埘环顾听众,虽然并不是在学校上课,但信徒们谁也不敢和他对视。
“真是个古怪的侦探啊。”吉姆摸着耳朵后面的头发嘟囔着,“居然自己替自己增加谜题。”
“从逻辑上考量,通过对讲机本该延迟两秒的声音同时传到了耳朵里,即说明在对讲机的另一边,也就是凛凛子所在的位置,那里的声音比其他地方的扩音器快了两秒。
“乔迪喝了没毒的红茶,却出现了中毒症状,这是即便以存在奇迹为前提也无法解释的漂亮的不可能犯罪。”
这个时候凛凛子究竟在何处呢?乔登镇只有一个位置能比其他地方更早听到吉姆·乔登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沃尔特白眼一翻。
内务长官彼得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
这些茶是布兰卡从一个茶壶倒进四个杯子的。要是克里斯蒂娜喝的红茶没被投毒的话,那么乔迪的红茶也是一样的。”
“吉姆·乔登可以在‘主之家’中将声音传到集落的扩音器里,但装置有些奇怪,吉姆的声音先从‘主之家’外边的扩音器里传出,然后再通过麦克风拾音,在集落各处设置的扩音器里播放,是这样两段式的设计。因此唯有‘主之家’外边的扩音器相比其他地方的扩音器可以提早两秒听到声音。
“很奇怪吧?薮犬是精神抖擞地跳出教室的。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奇迹不同,吉姆治好了岩针蜥和鬣蜥的伤,只不过是变戏法而已。退一百步说,即便动物身上也能发生奇迹,但那只薮犬跟我一样,都是从集落外混进来的。薮犬舔了红茶却没有死,并非因为奇迹而免遭毒害,而是因为根本没毒。也就是说,克里斯蒂娜洒下的红茶里没被投毒。
我和凛凛子联络的时候,她并不在牢房,而是在‘主之家’附近,这就是从对讲机的声音推导出的结论。”
“那它就是舔了吧。”沃尔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咦?”
大埘从椅子上探出身子,对着吉姆乔登说道。听众们一片哗然,吉姆却纹丝不动。
“你不明白吗?虽然和刚才的话有些矛盾,但潜入的薮犬真的只吃一块曲奇就满足了吗?动物吃甜食会血糖上升引发口渴,更不用说口感干巴巴的曲奇了。教室的地板上有一大滩克里斯蒂娜洒下的红茶。很难想象薮犬只吃曲奇,却完全不碰红茶。”
“这样说来,凛凛子被杀的经过也就有了很大的不同。我本以为她是下四点以后遇害的,可那是因为我信了她三点四十分还在牢房里这句话。事实上,要是当时她已经走到了‘主之家’附近的话,在那之后抵达陵园的时间也会相应提早很多。
“你从刚才开始就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农夫沃尔特·戴维斯怒吼道,“薮犬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陵园管理员作证说,下午四点以后就没有人离开过陵园,但她又说自己看书看到四点,记不清出入的人了。要是凶手在此期间完成行凶,然后离开陵园,那么这桩案子就不存在什么不可解的地方。”
“幸运的是,那里掉了一块不曾吃完的曲奇。要是没有这个,他就会因舔食呕吐物引发氰化钾中毒。我不认为那片曲奇能够填饱肚子,但它从迫在眉睫的饥饿感中解脱出来,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密室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大埘的脑海里浮现出“Jere本乡”台阶上的那摊呕吐物跟想要舔舐它的枯瘦野狗的身影。
被人揭发了工作偷懒的莎仑像是派遣郁闷般问了一句。
饥肠辘辘的野生动物会毫不犹豫地把平时不吃的东西吃进肚里。不吃些东西就会饿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条薮犬是被臭味吸引,才从窗户里跳进教室的吧。”
“事实上只是因为意料之外的原因看起来像是密室。但并非像登特的案子一样,凶手有意将此处伪装成密室。
“这就是是真相吧。不是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只薮犬误闯进了这个集落,可由于人民神殿教规定不能投喂野生动物,所以它饥肠辘辘。就在这时,它闻到了窗户里漏出的恶臭。
那为何我的助手要告知我假的位置呢?只要追溯她的行动就能明白,下午三点十分左右,她声称要寻找失物,从集落入口返回了居住地,可抵达牢房以后,她即刻下了斜坡走进密林,朝着‘主之家’进发。之所以偷偷摸摸在密林中移动,大概去那个地方是出于不想让人知道且无法释怀的理由吧。
“饼干小偷的真身是薮犬吗?”
凛凛子造访‘主之家’的无法释怀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吉姆·乔登,我一定要杀了你。凛凛子是想为调查团的三人报仇。”
听众们喧闹起来,瑞秋得意地继续说道:
隔了数秒,下面响起了数不清的惨叫。吉姆依旧默然不语,可他的衬衫领口已然被汗水浸染成了黑色。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大概是为了对抗克里斯蒂娜,瑞秋即刻开口道,“也有动物具备想要食物而潜入教室的智慧,并且吃不到桌上的曲奇,而是吃了掉在地上的。那不是两足行走,而是四足行走的动物。”
“凛凛子之所以对大埘先生撒谎,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让人觉得她在远离杀人现场的地方对吧。”
虽说如此,可实际想象一下,这个小孩的行动相当让人费解,他根本不用吃掉在地上的曲奇,桌上的盘子里还摆多得是没动过的曲奇。又不是看到啥都想往嘴里塞的婴儿,这个小孩已经到了能潜入教室的年纪了,相比去拾跟茶杯碎片和呕吐物一起掉在地上的曲奇,还不如先去抓桌上的曲奇。因此我不认为那个曲奇小偷是个小孩。”
彼得·威瑟斯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小声说道。
“教室的墙上设有窗户,不过长宽只有四十厘米左右,并非成人可以穿过的大小。换句话说,若是身形矮小的小孩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穿过。那群小孩中的一人悄悄溜了回来,潜入教室吃了掉在那里的曲奇,这是首先可以想到的假设。
“是这样吧。”
大埘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谎言事实上几乎全无意义。
“小窗吗?”
大埘和凛凛子是日本来的同事,就像警方在查案的时候不大认可家属证词的可信度一样,大埘的证词也证明不了凛凛子的清白。倘若凛凛子真心想要自保,肯定会另有打算。
数秒之后,后厨的克里斯蒂娜·米勒和瑞秋·帕克同时答道。
可是凛凛子还有一个即便对大埘也要撒谎的理由。
那么曲奇小偷是如何潜入教室的呢?那家伙没把门打开就进了教室,究竟是从哪闯进来的呢?”
——大埘先生应当意识到侦探有可能会成为加害者。
可当我们回到现场的时候,E教室的门就变得几乎没法打开。那是因为从椅子上滴下来的呕吐物风干后把门堵住死了。在曲奇小偷潜入教室的时间点,呕吐物应当已经流淌到门口。要是那家伙打开这扇门进了教室,却没把呕吐物推回房间,那就成了一桩怪事。可直到我们回来以前,门一直是堵着的状态。
她曾用这样的言语强谏上司。她自知侦探这个工作的危险性,抱持着信念绝不逾越固守的底线。
那么曲奇小偷是何时闯进教室的呢?当我们离开学校的时候,E教室前面还聚集了一群孩子。他潜入教室的时间,应该就在彼得指示他的部下让孩子们“集体放学”后到我们回来的这段时间。
如果这样的她不肯饶恕凶手,决心亲自去取了他的性命的话,可能会不想把矛盾暴露给大埘,只想让大埘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做吧。
当然曲奇是不可能突然消失的,一定是有人潜入E教室把它拿走了。
“她敲开了‘主之家’的门,说有要紧事要讲,将你——吉姆·乔登约到陵园,那是因为‘主之家’不知何时就会有干部登门。在走出密林前往‘主之家’的途中,她大概已经发觉管理员莎仑没在好好工作。
“是曲奇向我传达了这样的信息。我们第一次去E教室的时候,地板上有茶杯碎片和洒出卡的红茶,与此同时还有一片没吃完的曲奇。但在‘北-2’房间向后厨的布兰卡和瑞秋问完话回到教室后,曲奇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这个时候,凛凛子把密林中用来扎栅栏的钢丝绳藏在身上,一进陵园,她就试图把你绞死。可是就算筋疲力尽,你毕竟也是成年白人男性,而她只是个亚洲小姑娘。你嗅到杀气,夺过钢丝绳,反过来绞死了凛凛子,然后假装没事离开陵园,站在这个礼堂的讲坛上开始了你那悲壮的演说。”
为什么?胡扯——这样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
大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正面俯视着吉姆·乔登。
然而这是错误的。难办的是,这起凶案并不仅仅只是奇迹。”
“杀死我助手的人也是你吧?吉姆·乔登。”
可在这个前提下,乔迪·兰迪被毒杀的案子就不存在谜团。凶手在所有红茶里下了毒,四人全都喝了,但信仰人民神殿教的后厨三人组没有中毒症状,唯有乔迪丧命。这样看来,这起凶案并不存在不可解之处。
吉姆转过脸避开大埘,用生硬的动作抚摸着嘴唇。
这个推理的前提是信仰人民神殿教就不会有伤病症状。既然是在你们面前公布推理,要是不跟你们站在一样的立场上就没意义了。
“你杀了阿尔弗雷德·登特、乔迪·兰迪、李河俊和有森凛凛子四个人。
“这桩案子有个棘手的情况,正如最初说的那样,我无意否定你们的信仰。
虽说最后一人在意想之外,但连杀四人这一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聚集在此的各位膜拜人的是一个疯狂的杀人犯。”
礼堂里寂然无声,跟刚才的情况大不相同。信徒们纷纷呆然失语。大埘觉得自己就像是朝一群挨了骂的孩子发表演说。
“不对!”
“你们惦记的事情大概有很多,不过还是先继续解谜吧。接下来的的乔迪·兰迪的毒杀案。凶手是如何只让她服下毒药的呢?”
听众里传出了一声更大的声音。回头一看 ,只见路易丝·雷诺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像个哭累的孩子般用最后挤出来的声音说:
大埘吐了口气,随即将视线转回信徒们身上。
“教主大人是上帝的化身,要是教主大人真杀了人,那么这人死在这里就是他的宿命。”
“杀死登特的人就是你,吉姆·乔登。”
大埘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
大埘将脸转向了隔壁的男人。
“太棒了,这是沉溺邪教的人典型的反应。那么莱兰议员和其同伴的宿命就是在飞机跑道上承受枪林弹雨是吗?”
四周彻底沉寂下来。
“枪林弹雨?”路易丝颤抖着摇了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人作为律师的雇主,在与登特打交道的过程中,意识到他并非货真价实的信徒。在行凶前叫来登特也是为了确认这点。案发的第二天,他被安保长官约瑟夫带到现场,命人把我们带到‘主之家’,将两名干部打发到‘南-30’宿舍,然后用假钥匙替换了真钥匙。”
“装傻是没用的。这家伙恐怕根本不是上帝,而是装神弄鬼的低俗骗子。试问哪里的神会用低熔点合金做假钥匙,给腐尸搽粉呢?”
大埘淡然地继续说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克里斯蒂娜·米勒安静地说,“要是你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乔登先生为何要杀光调查团的所有成员呢?”
“那让我们重新思考一下,究竟谁是杀害登特的凶手呢?他必须是能得到低熔点合金的人,而吉姆·乔登绝不可能主动拆穿自己的戏法,所以你们这些信徒应该都不知道这个集落里有低熔点合金。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干部们似乎知道合金的存在,但他们持有跟登特同款的干部宿舍的钥匙,所以没必要特地做一把假货,因此,身下的嫌犯就只剩一人。”
略微兴奋起来的听众就似清醒过来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仿佛潮水从沙滩上退去一般,礼堂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乔登先生强烈期盼移徙到苏联,因此将查尔斯·克拉克当成唯一的指望。应该没理由杀害他派遣过来的调查团成员吧。”
凶手用它制作了一把假钥匙,虽然没法精准还原到能把锁打开,但也可以制作出一眼看不出来的样子货。如果用手指不能准确造型的话,只有用黏土做成简单的模具,再讲熔化的金属灌进去即可。这样一来,凶手就事先准备好了假钥匙,在杀死登特之后替换了真钥匙。”
“他确实没有杀害调查团成员的合理动机,但像他这种为宗教奉献人生的人,还有比合理性更重要的东西,自不必说,那就是信仰。虽说吉姆·乔登并没有杀害他们的合理理由,但存在宗教性的理由。”
“各位信徒大概是不知道的吧。所谓的低熔点合金(low melting point alloys),顾名思义就是会在低熔点之下熔化的金属。一眼看去似乎很硬,但只要用手指一擦就会变得软绵绵的。来自以色列的超能力者似乎也喜欢用。而你们的教主大人也用低熔点合金来表演给动物治伤的戏法。我在登特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就见识过这种把戏。所以案发当时吉姆·乔登手上肯定有低熔点合金。
大埘绕到吉姆背后,将手撑在了椅背上。
约瑟夫“啊”地惊呼了一声,随即遮掩般地清了清嗓子。
“退教者的增加,以及退教者所引发的媒体批判的加剧令这个男人惊恐万状。不安和恐惧会令理智迟钝。这个男人将退教者斥为叛徒,断言他们会遭到神罚,试图将信徒们捆绑在人民神殿教里。
“能行的哦,只要使用低熔点合金。”
但是过激的发言终究会作法自毙。退教者们惊恐地诉说自己在人民神殿教的经历,令记者们欣喜若狂,却从未听到过他们遭受神罚的消息。借用凜凜子的话,就是自己过激的发言和现实产生了抵触。”
“这里既没有熔炉也没有铸模,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大埘往椅背上拍了一掌,吉姆的肩膀抖了一抖。
“别激动,凶手没有做备用钥匙,而是把金属熔化,做了个看起来很像钥匙的样子货。”
“当信仰和现实产生抵触时,人会竭尽全力将其解消。无论如何都要惩戒叛徒,这样的强迫观念在这个男人的心里膨胀起来。
沃尔特·戴维斯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
话虽如此,他只要住在乔登镇,就没法直接对退教者下手。这家伙能做的事,也就是惩罚打破规矩的信徒,间接地抑制退教。可把能称之为神罚的东西直接降于乔登镇的居民身上又是不可能的。他们相信自己不会有伤病的症状——不对,应该是有这样的感觉吧。故而绝不可能因为不服从教主而发生损伤身体,卧病在床的事情。到末了,他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
“刚才你不是说乔登镇没有制作备用钥匙的材料和技术吗?”
“不对!不对!不对!”传来了路易丝祈祷般的声音。
那他是怎么搞到假钥匙的呢?若非使用了已有的钥匙,就只能认为是新做的,凶手自己做了一把假钥匙。”
“然而就在这时,绝佳的猎物送上门了,那就是查尔斯克拉克派来的调查团。要是让这些人成为袭击者,用超乎寻常的手段杀害他们。就能让‘只要与人民神殿教为敌就会遭到神罚’一言成为现实,信徒们也会害怕惩罚,从而增强信仰吧。
“头痛的是凶手又不见了,当然没有可能。所以推理的前提就是错的了。凶手并没有用自己的钥匙换掉了‘北-3’房间的钥匙。
当然了,正如克里斯蒂娜所说,要是做了这种事,移徙到苏联的计划就会破产,考虑到人民神殿教的前途,杀死这些人是相当不合理的。可为了解决发言与现实之间的乖离,以及由此引发的退教者增加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背叛查尔斯也就成了情非得已之举。”
大埘诙谐地仰望着天空。
克里斯蒂娜把手叉在腰上,默然地摇了摇头。
“不过这个推理有个问题,两人通过尼科尔不安的声音觉察到状况有异,所以当约瑟夫和彼得走出房间的时候,他们都小心翼翼的锁上了自己的房门。能做到这点,就说明恋人都带着自己房间的钥匙。而干部宿舍的房间钥匙都只有一把,所以这两个人就不可能是交换钥匙的凶手。”
“然后这个男人的计划成功了,信徒们亲眼看到了袭击者遭受神罚,增强了对人民神殿教的信仰。安保人员袭击里奥·莱兰议员一行人也可以说是成果之一。”
望向讲坛侧翼,只见约瑟夫以一副吃坏肚子般的凝重表情瞪着大埘,彼得依旧用毫无紧张感的动作挠着胳膊说“真头疼啊”。
大埘将手从椅背上拿开,返回椅子的正面,再度俯视着吉姆·乔登。
例外的地方有‘主之家’,干部宿舍,以及牢房的监室三处地方。这三处都是装了锁的。话虽如此,吉姆·乔登居住的‘主之家’装的是密码式的电子锁,牢房铁栅门上装的是挂锁,钥匙是棍状的。跟‘北-3’房间一样使用圆柱锁的地方只有干部宿舍的其他房间。那么凶手就是住在干部宿舍的约瑟夫·威尔逊和彼得·威瑟斯彭。”
“如此一来,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凶手就是你。”
“对了,凶手是如何搞到假钥匙的呢?乔登镇既没有制作备用钥匙的材料,也没有掌握这项技术的人。本来居民中就没有偷东西的人,所以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没装锁。当然也不存在多余的钥匙。
大埘弯下腰,窥探着被尘土蒙蔽的墨镜。
吉姆·乔登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
“没有反驳吗?”
而这么做的人是谁呢?在我们到达之前,出入过现场的只有四个人,分别是发现尸体的两名干部以及闻讯赶来的吉姆·乔登和洛蕾塔·沙赫特医生。”
“我——”吉姆将头扭到一边,发出了像小孩一样的声音,“我不是凶手。”
“我记得清楚着呢,那时候的钥匙是真的。凶手是在尸体被发现之后到我们调查现场之前,把钥匙调换成了真货。
“这不是反驳,是梦呓。如果自称清白的话,那就给我好好反驳一下。”
“我觉得这话很怪。我跟你们一起去现场调查的时候,不是把钥匙插进了锁孔,确认过不是假的了吗?”
“我一个人都没杀。”
信徒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讲坛侧翼的男人身上,只见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满脸事不关己地听着大埘的话,他瞥了眼听众,懒洋洋地开口道:
大埘一巴掌甩向吉姆的侧脸,椅子侧翻在地,吉姆的头撞在了地板上。
但登特遇害的时凶手潜入了房间,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门上锁的话,那就只能认为凶手在得手后抢走钥匙锁上了门,放在鞋架上的钥匙是假货。”
“你是小孩吗?一句没杀就完了吗?这有个屁用!”
十六日一早,后勤人员尼科尔·菲舍尔注意到‘北-3’房间情况有异,然后内务长官和安保长官前来打破窗户,发现了登特先生的尸体,打破窗户那一刻似乎看到了鞋架上放着钥匙。
几秒之后,听众之中传来了无数尖叫声。
“是这个道理,不过知道了进入‘北-3’房间的方法,之后的可能性就自然缩小了。
“喂,反驳我啊!做不到吗?”
“就算凶手是在他去厕所的时候偷偷潜入的,但杀害登特先生之后,他是怎么出去的呢?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吧。”
吉姆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只透出粗重的呼吸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以为克里斯蒂娜会点点头表示接受,但她立刻露出了大惑不解的样子。
“是吗?那就去死吧。”
“当然我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真相,重要的是去厕所的登特先生出于某种理由发出了惨叫,然后被Q听到了。所以我们才会有凶手先在厕所现身,然后再潜入上锁房间的错觉。”
大埘伸手抓起吉姆的头发,将脸往讲坛的角上猛磕下去,墨镜镜片四散碎裂,脸孔皮开肉绽,信徒的怒吼声穿透了鼓膜。
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在日本度过的大埘是没什么想法,但对于以卧底的身份生活在登特,一直生活洛杉矶黑手党和街头黑帮的世界里,她那句“——请小声(Be quite, please)”在登特听来无疑意味着边说话边掏出枪。他感到危险及身,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惨叫也不足为奇。
“去死吧,吉姆·乔登,你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你是个被妄想禁锢住的杀人犯。乔登镇又算什么?你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自恋狂,你只爱你自己,爱得让人受不了。真叫人羞耻,羞耻得快要疯了。”
——请小声(Be quite, please)。
大埘一脚踏住了吉姆乱挥的手,脚后跟碾碎了骨头。然后跨在对方的身上,把脸按在地上,沙沙地左右摩擦。吉姆的眼睑,鼻子和嘴唇都磨破了,地板好似涂了油漆一样染成了红色。
三天前的夜晚,跟路易丝·雷诺不期而遇的记忆又复苏了。
“你好像自以为遭到了媒体的攻讦,这是错的,你是被嘲笑了,全世界都像看杂耍一样满心欢喜地看着,想瞧瞧煽动不明所以的自恋狂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真以为苏联政府会向你这样疯子施以援手吗?你是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的蠢蛋,再活下去只会徒增耻辱。去死吗,早一秒钟也好,给我淌着屎流着眼泪去死吧!”
那个女人不放心只把信交给我,还去给住在干部宿舍的登特也送了信。登特被半夜埋伏在厕所外的女人吓得胆颤心惊,于是惨叫着逃回了宿舍。”
讲坛上的十字架飞了出去,木屑擦过脸颊。
“同一天夜里十点左右,我刚从厕所出来,有个女人将这封信递给了我。她偷听了我们在密林里私下谈话的内容,知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乔登镇,于是便向我求助,登特先生也在密会现场。
回头一看,约瑟夫·威尔逊正把M1903的枪口对着这边,讲坛附近的信徒想要逃跑,马上一个压一个地跌倒在地。
大埘从口袋里拿出了对折的纸片,高举起来展示给信徒们看。
“离乔登先生远点,马上!”
“因为凶手身在‘北-3’房间,所以那声惨叫就与凶案无关。正如凛凛子所说的那样,登特此时发出惨叫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有可能是被薮犬和虫子袭击,但还有一个可能性比这更高的推测。”
他飞速拉动枪栓拉柄,将子弹推入弹仓。
克里斯蒂娜争辩道。大埘点了点头。
大埘不管不顾地继续掐住吉姆的脖子,糊满的血的脑袋颤抖不止,用发蜡固定的头发
“但是登特在厕所里惨叫了一声对吧?”
“去死吧——”
要是从‘北-3’出来的时候锁上了门,就没法一刻不停地跑进房间了。登特大概是心想反正马上就回来,于是就开着锁跑去厕所了吧。在此期间应该是可以潜入‘北-3’ 房间的。”
枪声再度响起。
——登特先生一刻不停地跑着,一直跑进了‘北-3’
大埘的上半身宛如被暴风吹走般狠狠摔在了地上。,
Q提供了登特在厕所里惨叫一声,然后跑进房间的证言。
他想快点站起来,可左臂使不上劲。缩起下巴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发觉肩膀已然淌出了血,斜方肌绽了开来,隐隐可以窥见其中的锁骨。大埘顿感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翻身,负责安保的男人们就冲上了讲坛。约瑟夫俯视着大埘,用枪口抵着他的胸口。
“那么凶手是何时潜入‘北-3’房间的呢?正如刚才说过的那样,登特于夜里十点半多前往‘主之家’,之后将雨衣晾在了衣橱里,不管是挂在里头的衣架,还是半开的门上,要是当时有人躲在里头,就一定被会发现,因此凶手潜入室内是在这之后的事。凶手在案发之前,趁登特去厕所解手的时候潜入了‘北-3’房间。
“你去死吧!”
站在最前排的信徒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概是想象着有人躲进了自己的宿舍吧。
大埘伸出了右臂,抓住了约瑟夫抵在扳机上的手指。
“我不清楚,有可能是鞋上的泥,也有可能是外套上的水滴,还有可能是烟灰。重要的是那里有某种痕迹。要是人不在里边,也就不会留下痕迹。凶手就藏在衣橱里,他为了掩盖这事,抹去了自身的痕迹。”
“等下,先听我说。”
“是什么不想留的痕迹呢?”
“我已经听够了。”
“我不觉得衣橱里面的血迹会有什么不妥。应该是除了血迹之外,还有什么不想留在衣橱里的痕迹,结果就是凶手将其抹去的同时也将血迹一并清理掉了。”
约瑟夫踏上了大埘的左肩,顿时血如泉涌。大埘强忍疼痛挤出了声音。
“为了什么?”
“要是你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是案发后身在现场的人干的,自然就是杀害登特的凶手了。”
“我只后悔四天前没把你杀了。”
瑞秋·帕克激动地问了一句。
“要是我就这样死了,你们的教主就真成杀人犯了,这样也行吗?”
“谁?”
约瑟夫的动作戛然而止,灰色的瞳孔呆然地俯视着大埘。
“这就太奇怪了。为什么衣橱里的血迹消失了呢?说来虽怪,但肯定是有人吧里边的血迹擦掉了。”
“什么意思?”
听众们噤声不语,唯有风声撩动着鼓膜。
“说实话吧。”大埘环视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男人们的脸,“我并不觉得吉姆·乔登杀害了那四个人。”
请各位想象一下,鲜血从正面飞溅到双开门的衣橱上,门是半开着的,鲜血理应也会从门缝溅到衣橱里吧。但是往里一看,那边没有半分血迹。”
“那你刚才的演说算怎么回事?”
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仍是衣橱门上的血迹。正如凛凛子在之前的假推理中说明的那样,双开门的下端溅有横跨左右两扇门的血迹。由于血迹并不完全相连,所以我们认为登特遇刺之时,衣橱的门是半开着的,有关吉姆·乔登出现在镜子里的推理虽然纯属扯谎,但其逻辑并没有错。
“起初就说过了,我是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做的推理,在有奇迹的前提下查明凶手。也就是说,这是信教者的推理。但不巧的是,我并不相信你们的上帝,我一直把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奇迹当做集体妄想,对你们而言刚才的推理就是真实,可在我这里不过是空谈而已。”
首先是阿尔弗雷德·登特的案子。凶手是如何潜入‘北-3’房间,再从那个地方消失不见的呢?
约瑟夫的眼神游移不定,和部下对视了一眼后,他再度俯视着大埘。
“总算进入主题了。凶手是如何完成奇迹般的作案的呢?让我们按顺序看一下。
“那你觉得谁是凶手呢?”
确认没有人提出异议后,大埘“砰”地拍了拍扶手。
“不是吉姆·乔登,凶手另有其人。”
“接下来——”大埘拍了拍手,“凶手因为登特出乎意料的抵抗而折断了菜刀,于是他立刻抢过登特掉下的刀,把他干掉了。但要是凶手不止一个,即便A的凶器无法使用,在登特弄掉的刀的时间点,B也应该会用自己的凶器干掉登特。可是登特身上只留下了被自己带的刀刺中的伤痕。因此这桩案子不存在共犯,凶手只有一人。”
“那你说说是谁?”
这里需要确认的事情是这样的,从现在开始我所公布的推理都以存在奇迹为前提,但并不是要肯定所有超越人类理解的事项。你们所感知到的伤病痊愈也会当做真实的事来处理,除此之外的奇迹般的现象并不会被承认为现实。当然了,作案的凶手是人类的大前提也不会动摇。”
“等等,要是知道了又会怎样?”大埘扬起嘴角,“你们相信奇迹,根本无需我们这些局外人的推理是吧。”
“这件事姑且搁在一边,因为只要明确了凶手,动机自然也就清楚了。
“我没说我信,我只是想知道。”
“凶手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超常的存在?”
约瑟夫的手指从M1903的扳机上挪了开来。
“从之后的案件就能明显地看出来,凶手是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超常的存在。他大爱是觉得从厨房里偷出菜刀或是把菜刀折断很不像样吧。”
“真没办法。”
“凶手为什么非要把菜刀放回厨房呢?我觉得没必要把碗柜拽倒,只要留在登特的房间就好了。就算被人发现菜刀折断了,对凶手而言也没什么不妥吧。”
大埘按住肩膀上的伤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时独臂女人克里斯蒂娜·米勒举起了手。
“我是侦探,不能只报凶手的名字就算数了。我会提供特别服务,让你们听听局外人(stranger)的推理。”
“还有决定性的证据。出入厨房的的混凝土块楼梯上留下了脚印。也就是说,凶手是穿鞋走路的人,既非魔鬼也非恶灵。自然也不可能悬浮在空中或者穿墙而过。”
4
彼得·威瑟斯彭露出了苦笑,大埘也点了点头。
大埘支起上半身,依靠在诵经台上,眺望着讲坛下的听众。信徒们有人哭泣,有人跌倒,有人擦伤了膝盖。因为鼓膜麻痹的缘故,呻吟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原来如此,我不觉得恶魔会做这种事。”
“作为前提,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眼中的你们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就糟蹋了厨房,拽倒了碗柜,制造出菜刀从那边掉下来折成两半的假象。货厢的四壁贴着吸音材料,是做广播移动转播车时的遗留物。即便在里面大肆破坏一番,也不用担心会被周围的居民发觉。”
大埘抬高嗓门,振奋起即将被剧痛压垮的意识,讲坛左右两侧的安保人员都紧紧地盯着他。
考虑到两起案件几乎同时发生,我们可以想见这样一个经过——凶手在袭击登特之前潜入了厨房拿走菜刀,大概是打算行凶后将血洗净,然后按原样放回碗柜里吧。可一旦袭击登特的时候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抵抗,刀刃从根部折断了,虽然他立即躲过登特的刀将其刺死,但折断的菜刀却无法恢复原状。
“你们觉得自从皈依人民神殿教以来,伤病的症状都消失不见了。可不是信徒的我完全觉察不到这种现象。沃尔特·戴维斯的脸上还留着瘢痕,克里斯蒂娜·米勒的右臂只到肘部,彼得·威瑟斯彭的右眼一直红肿,莎仑·克莱顿的身形瘦得像一柄笤帚。在我眼里,你们只是陷入了只对自己有利的集体妄想而已。
“从十五日到十六日夜里,乔登镇又发生了一起案件。厨房不知糟了谁的毒手,碗柜翻倒,从下面找到的菜刀的刀刃和刀柄分了家。但我并不觉得从碗柜里掉出来就足以把菜刀折断,那么这把菜刀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一半的信徒皱起了眉,而另一半信徒呆呆地苦笑着。
大埘抬了抬下巴,布兰卡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吗?”
“非但如此,要是自我感觉自己的样子跟实际不一样的话,每天的生活就会产生各式各样的矛盾,在我眼里,你们为了让自我感觉不出这些矛盾,会下意识地拼凑出各式各样的解释。
那么凶手原本打算使用的凶器是什么呢?能将其查明的线索就在你们的证词之中。”
比如看守富兰克林·帕尔泰坚信自己被切断的双腿已经恢复如初,但事实上只是固定着两根套着裤子的棍子,并没有长出脚。于是就产生出了自我感觉可以自由移动,但事实上没有轮椅就动弹不得的矛盾。
然而现场唯一留下的凶器,就只有登特随身携带的小刀。要是凶手抱持着杀意,有计划地袭击了登特,当然了,要是凶手没有准备其他凶器,那就很奇怪了。应该是登特出乎意料的抵抗让它变得无法使用,于是凶手立刻夺走了对方掉在地上的刀。
为了让这一矛盾得到合理的解释,富兰克林便对轮椅萌生了强烈的依恋,誓言要与其长相厮守一直到死。干部们也给了他分配了不用腿的工作,看起来就是在配合他的解释。当然了,富兰克林和干部们都没有寻找解释的自觉。”
十五日晚上,阿尔弗雷德·登特后背被刺而亡。他并非死于不幸的事故,这点我已经解释过了。考虑到随后三人相继遇害,所以这次犯案肯定不是突发性的,而是有计划地进行。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很爱这个老伙计。”富兰克林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然后抚摸着轮椅的轮胎。
“如果恶魔是凶手的话,确实推理就变得毫无意义。但请不必担心,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凶手是拥有肉体的人类。
“我懂,只是在我看来你们是这样而已,你们只需要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就行。
听了他井井有条的陈述,信徒们纷纷点头。
让我们直奔主题吧,在局外人的推理中,杀死四人的凶手究竟是谁呢?首先是阿尔弗雷德·登特的案子。”
“这是不可能的吧?”后厨的布兰卡·霍根如是说道,“奇迹是上帝创造出来的,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能力。虽然作为信徒这么说很奇怪,但假使承认了奇迹的存在,那么符合逻辑的解谜就不能成立了。说得极端一点,他们四个就是被恶魔和圣灵杀死的。”
大埘歪过了头,看向吉姆·乔登。吉姆整个人摊在椅子上,血从弯曲的鼻梁上滴落下来,表情空洞,露在外边的眼睛也褪去了光芒。
由于增强了语气,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也变得浑浊不清,信徒们中间有一半人呆然地听着,另一半人则疑惑地蹙着眉。
“在信教者的推理中,凶手是吉姆·乔登,他躲在‘北-3’房间的衣橱中袭击了登特,留下假钥匙,把现场伪装成密室。”
因此从现在开始,我就要站在你们的立场上进行推理,我会以奇迹存在为前提查明凶手。”
“这又如何?”克里斯蒂娜·米勒抱着胳膊问道。
那我究竟该站在哪边的立场来解谜呢?要是只想让自己接受,我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进行推理。可是此刻我要在你们面前解开谜题,那就不能只顾自己了。
“按住内务长官彼得 的说法,在两个干部打破窗户发现尸体的时间点,似乎看到了鞋架上放着一把钥匙,按照信教者的推理,这把钥匙就应该是用低熔点合金做的假钥匙。
“我和你们有着决定性的区别。你们相信人民神殿教,我却完全不信,你们将吉姆·乔登尊为教主,我却只把他当做古怪的大叔。你们相信奇迹——不对,应该也感同身受吧,我却并不相信,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你们觉得皈依人民神殿教后伤病都被治愈了,我却觉得不会有这样的蠢事。并非单纯的信仰与否,而是我跟你们看到的世界是有差异的。
之后在吉姆的指示下检查房间时,安保部长约瑟夫的脚尖撞到了鞋架,钥匙掉到地上,彼得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便把钥匙放在了距离尸体较远的桌子上。
不顾信徒的脸上露出的疑惑神色,大埘继续往下说道:
随后吉姆又指使两人去了‘南-30’宿舍,在我们几个被带到‘主之家’的这段时间是唯一调换钥匙的机会。可钥匙已经从鞋架转移到了桌面上。跟木制的鞋架不同,桌子是铝合金的,和金属钥匙的色调很相似。可问题是,视力严重低下的吉姆根本就看不见钥匙。”
“不过在公布推理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推理究竟是为谁而做的呢?”
数秒之后,嘲讽似的微笑在信徒们的脸上蔓延开来。
动摇有如波涛般蔓延开来。简要说明了凛凛子遇害的情况后,大埘继续展开了演说。
“不,不对,侦探先生。”瑞秋·帕克挥了挥手,然后指着讲坛说,“乔登先生一直在看着我们呢,瞧。”
“从现在开始,我将查明杀害阿尔弗雷德·登特、乔迪·兰迪、李河俊以及有有森凛凛子的凶手。”
“我知道你们相信这个,但我眼中的吉姆·乔登是个总是戴着墨镜拄着拐杖,要是没人引导就上不了楼梯的视力障碍者。
能够挤进简易礼堂的信徒大约有六百人,其余的信徒都沾在屋檐之外,就在夜空下聆听着大埘的话语。
第一次发觉这点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吉姆给我表演了岩针蜥的戏法。戏法演完之后,吉姆就怎么都找不到那只爬到蓝黑色墙壁上的蓝岩针蜥了。我一看就感觉他的视力有相当大的问题。在向调查团的人询问之后,得知他们在跟吉姆做访谈和表演戏法的过程中,也发觉了同样的事情。
厚厚的云层有如桌布一般覆盖着夜空。
在那之后,我又跟吉姆接触了几次,加上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话,我的推测变为的确信,吉姆来到乔登镇后就不再读《圣经》,每次确认时间的时候让部下看表,不去读NBC记者给他看的合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不清手边的文字。‘主之家’的《圣经》的倒放的,来到E教室的时候一脚踩在了呕吐物上,大概也因为他看不清身体周围的东西的缘故。”
3
大埘再次歪过头,窥探着吉姆·乔登那空洞的眼睛。
“让我们开始真正的解谜吧。”
“总而言之,我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倘若某人找不到爬到蓝黑色墙上的蓝岩针蜥,那他也决计找不到放在铝合金桌子上的低熔点合金钥匙。当然了,只要往可能放钥匙的地方摸一圈迟早总能寻见。可彼得用对讲机叫来了沙赫特医生,他没时间做这种不紧不慢的事情,所以在我所见的世界里,吉姆·乔登不可能是调换钥匙的凶手。”
大埘环视听众,不等吉姆回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信徒们的微笑中所含之物由嘲笑变成了困惑。大概是听说吉姆不是凶手之后,不知该不该感到高兴吧。
“开场白够了吧,你们这帮人也该听腻了。”
“那么,是不是吉姆以外的人用假钥匙制造了一个密室呢?可知道低熔点合金存在的干部们手上有跟登特房间一样的钥匙,所以没必要特地做假钥匙。也就是说,在局外人的推理中,并不存在使用这个诡计的可能。
那么自己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顺带一提,对你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刚才说的这些跟信教者推理中的凶手是吉姆·乔登并无矛盾。那个推理是以存在奇迹为前提,就像彼得的面瘫治愈了一样。即便吉姆曾经有过视力低下,如今也该恢复了。换钥匙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凶手并没有接受凛凛子的让步,甚至还勒死了她。
大埘屈着肩膀,将嘴里积存的液体吐了出来。落在地上的并非唾液,而是血水。
但真一切全都以失败告终。
“那么在局外人的推理中,凶手在杀害登特之后,是如何从‘北-3’房间出去的呢?在此我想确认的是,你们对于登特有着怎样的认知呢?登特是前FBI探员,专门从事卧底工作,和身份公开的凛凛子他们是不一样的。在发现尸体后从行李箱里翻出教团的财务资料和写有孩子们名单的笔记本之前,你们应该一直以为他是信徒之一。
“这是理所应当的吧。对于梦想移徙到苏联的你而言,查尔斯·克拉克派来的调查团成员接连被杀,这样的凶案绝不是你想要的。倘若他们并非被信徒杀死,而死于意外或疾病,那你还能留有一线希望,所以你肯定会接受这个推理。要是教主说的对的,那么这在乔登镇就是真相。凛凛子的推理就是为了让真凶和吉姆·乔登同时接受而竭尽全力做的密谋。”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事并不似想象的那样的无法解释。”
听众们骚动起来,但吉姆的眉毛却抬都没抬。
大埘望向讲坛右手边,那里是和居住地相对的干部宿舍。信徒们也望向了同样的方向。
“我也是同感,不过凛凛子有一个胜算,就是这个推理对你而言也是正中下怀。”
“十五日深夜,登特在厕所里发出惨叫,然后逃进了干部宿舍‘北-3’。根据见证了整个过程的少年Q的说法,登特在雨中奔跑时并无异常。
“这也太自负了吧。”
可这份证词是不可靠的。因为Q当时和其他信徒一样,也把登特当做人民神殿教的信徒,因此他无感知登特的伤。事实上在冲进‘北-3’房间的时候,登特的后背就被人刺了数刀。”
话虽如此,也不能放任不断杀人的凶手。她之所以会公布假的推理,是为了防止下一次犯案。我们试图让所有人听到并不存在凶手的推理,让凶手认为只要在这里停手就不会暴露罪行,从而间接地阻止行凶。”
几声真正被刺的惨叫声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集落并没有正经八百的惩罚制度、开枪打死我朋友的人没有受到惩罚,还将我们无缘无故地扔进牢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一切都取决于吉姆·乔登的心中所想。即便查明了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会从轻处理也是可以预料的事,但也有可能会被施以过分残暴的惩罚。在这个地方揭发真凶,违反了职业道德。
“凶手应该是打算去追登特,却发觉Q悄悄躲在宿舍背后,所以就放弃了。
大埘将视线投向听众后方的位置,只见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正紧张万分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登特先生淌着血逃进自己房间,在那里又喷了血,或者是吐出了消化道中积存的血,不久就气绝身亡。再加上屋外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感觉,只剩下房间里的血迹,于是便在此形成了被人刺杀的现场。”
“这项工作蕴含着搅乱他人人生的危险。而且错误的推理也可能造就冤案。哪怕是正确的推理,在某些状况下也可能会对人产生不当的伤害。对凛凛子而言,乔登镇就是这样的地方。”
“这么说来,衣橱里真没藏人吗?”
凛凛子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回响。
克里斯蒂娜·米勒拧着眉毛问道。
“那是因为侦探也有可能变成加害者。”
“就是这样。”
“你的助手想必是故意公布假推理的吧,但她何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可是左右两扇门的血迹并不相连是事实吧?要是衣橱里没有溅到血的话会很奇怪。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血迹,这不是表明凶手躲在衣橱里,随后又抹消了自己的痕迹,不是吗?”
突然传来了吉姆·乔登那嘶哑的声音。
“这就不一定了。衣柜的门是双开的,左右两扇门上都有血迹,唯有内部没有血迹,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发生在只有一边的门开着的情况下。
“你是不是漏了最要紧的解释?”
大埘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用铅笔在空白的地方画了几笔。
“这就证明了我助手的所有推理都是假的。调查团三人的死因既不是意外也不是疾病,是被人杀死的。”
示意图
大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拍了下手。
“像这样只有一扇门稍微敞开的情况下,要是血从正面溅上来,就不会飞进衣橱里了。”他讲沾着血的纸转向听众,“门的前后位置是有偏移的,所以只要关上其中一扇,血迹就会出现错位。”
所以李河俊的身体会断,并非因为他坐着轮椅滑落到了斜坡下面。当然自杀失败的女人也不会把他的尸体搬到礼堂。很遗憾,这个推理也不可能是真相。”
“这就更奇怪了啊,要是衣橱里没有藏凶手,那为什么逃回房间的登特会再次惨叫呢?难不成是因为镜子里映出了乔登先生的海报吗?”
但要是李河俊用手抓住扶手的话,肩膀以上的部分就会断裂,或者身体和胳膊同时断裂,但不可能唯有身体断裂。
“既然登特先生在衣橱上晾着雨衣,门上的镜子里就不会出现吉姆的照片。和信教者的推理中的第一次惨叫一样,在局外人的推理中,也没法确定登特第二次惨叫的理由。有可能是硕大的虫子冲着脸飞来,也可能是厕所来袭的凶手身影的闪回现象。但从登特生前的行动推测,他应该是看到了身上滴下的血后才发出了惨叫。”
“确实是这样。假使把手从扶手上移开,手臂高高举起的话,是有可能只将身体一劈两半。但如果他这样做,还没等撞上钢丝绳,就会被抛出轮椅。
数秒之间,礼堂里像是失却了声音般一片沉寂。
“你想说的话是这样吧。要是李河俊握着扶手的话,就不可能只有身体被切断。”
“.…..登特先生害怕血么?明明是前FBI探员?”
礼堂里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沃尔特·戴维斯哼了一声。
“并不是。人类很是奇妙,不擅长应付的东西也是多种多样。李河俊据说就有幽闭恐惧症,同样也有害怕高处和暗处的人。还有人怕水,怕雷,怕尖锐的东西等等。大多数人只是略感不快,但也有些人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既有理由明确的,也有不太明确的。
示意图
我第一次在密林和登特见面的时候,他被头顶掉下的蜂巢吓得惨叫着拔腿就跑,还跌了一跤。确实每个人都会吓一跳,但他的恐惧程度有些过火了,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个特别害怕虫子的人,可我不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徒步穿过密林前往‘南-30’。
“请回想一下牢房后侧的斜坡是什么样子吧。和公园里那种修整好的倾斜地面不同,那边到处都是砾石和土块。要是稀里糊涂坐在轮椅上冲下去的话,马上就会摔在地上,从坐席上被抛出去吧。要是一直到斜坡下面都没从轮椅上摔下来,那么李河俊应该是紧紧握着左右的扶手或者支撑扶手的钢管。那么,在这种状态下撞上紧绷的钢丝绳会怎样呢?”
那登特为何如此害怕蜂巢呢?当我知道了那家伙用海报遮住了墙上被蛀虫啃出的小洞,还特地叮嘱后厨的人自己不吃麦片。我总算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在场的各位当中,应该也有看到像蜂巢和这样小而形似的孔洞大量聚集在一起的就会脊背发凉的人吧?登特对这样的图形有着强烈的恐惧,之所以把墙遮起来是因为害怕那里的几个小洞,之所以讨厌麦片是因为害怕漂在牛奶上的圆环形状。”
大埘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了南面的居住地,听众们也一齐望向了黑暗。
几个信徒闭上了眼睛,仿佛在驱赶着脑内令人不快的图像。
虽然觉得这些就足够了,但也存在发现李河俊尸体的女人和其他信徒合作,竭力隐瞒了事故的可能。因此我想再次确认的事情是,要是真发生了凛凛子所说的事情,真会将身体一分为二吗?”
“你的意思是登特先生看到了溅在地板上的血才大叫的吗?”克里斯蒂娜·米勒的嘴一张一合,“看到被虫子啃得全是洞的叶子的确会感到恶心,但飞溅的血痕不见得会这么细小吧。”
与这个推理相矛盾的证据有好几个。先前里说李河俊抢走了富兰克林的帽子伪装成了他,可富兰克林在案发后仍戴着平时的帽子。还说李河俊从斜坡上滑落下来被一劈两半,可第二牢房的监室里还留有只可能是他的大量血迹。
“登特回到‘北-3’房间后,为了按住伤口,就把挂在衣橱左边门上的雨衣收了起来。一并被拽开的门就成了大敞的状态,这扇门铺着镜面,墙上也铺着镜面,于是两边的镜子成了斜向相对的状态。中间的地板上正好有几滴血迹。登特在橱门和墙壁之间看到了这个位置,在他的眼里,镜面上反射的血迹瞬间增殖了无数倍。那家伙为此惨叫一声,慌忙掩上了门,门下端的血迹就是这个时候溅上去的吧。”
“我的意见和你差不多。但可能性的高低并不是问题。我想确认的是,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这个推理是否就是真相。而正如你所想的那样,答案是否定的。
啊呀——听众之中传来了哀怜的声音,登特算是死得很倒霉,但不幸的是,自己现在此刻的这副模样根本没有同情他的资格。
洛蕾塔·沙赫特医生小声说道。
“当然了,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是真的。重要的是登特在厕所被人刺中后背,逃进‘北-3’,就这样断了气。能够在厕所里埋伏他的人数不胜数,单凭这桩案子很难锁定凶手。继续说下一个案子吧。”
“这个推理没必要验证,我觉得巧合过头了。”
大埘拭去嘴唇上滴下的血,将掌心蹭在了地板上。
凛凛子的推理是这样的。李河俊患有幽闭恐惧症,他趁着看守富兰克林忘记锁门的良机走出牢房,然后打晕了前来巡视的富兰克林假扮成他,再操纵轮椅离开了牢房。可就在这时太过松懈倒了大霉,轮椅冲下了斜坡,又跟那个女人打算上吊自杀的不幸重叠在一起,身体被凄惨地一分为二。当那个发现了李河俊,也如之前的人那样直面信仰和现实的抵触。结果就是将尸体搬到礼堂,伪装成他杀。尸体移动到礼堂的凶案就这样发生了。”
“接下来是乔迪·兰迪的案子。在信教者的推理中,凶手同样是吉姆·乔登,这个男人在食堂捡到的药盒上动了手脚,令乔迪在茶会上出现了中毒症状。那么在局外人的推理中,也能实行这个诡计吗?”
他从十六日中午开始就被关进了第二牢房的监室,想要袭击他,就必须从我们眼皮底下潜入第二牢房,在穿过牢房的铁栅门。然而十七日清晨,他被一分为二躺在了这个地方。凶手是如何潜入监室,将尸体转移到礼堂,简直就像魔法一样。当然不会有那样的东西。
信徒们的视线纷纷从大埘移向了吉姆,他本人仍旧是一副空洞的表情,也不去把弄乱的头发捋直。
“总算讲到第三天了,李河俊在这个讲坛上被分成两半的案子。
“正如各位猜想的那样,答案是否定的。乔迪的药盒是透明的,里面装的是浅棕色的胶囊。我并不认为视力极低的吉姆能在食堂的木桌或地板上找到这个。
大埘对三人报以微笑,随即将目光转向听众。
话虽如此,知道乔迪会出席十六日的茶会,且能使用低熔点合金的人除了吉姆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在局外人的推理中,这个诡计并不是真相。”
后厨的三人或许会感到吃惊和慌张,但信仰和现实之间并未产生抵触,因此也不会从仓库里拿出氰化钾给乔迪灌下,凛凛子的推理完全不能成立。”
大埘诙谐地耸了耸肩,凝固的血立刻从伤口咕嘟咕嘟地溢了出来。
但倘若她们不是人民神殿教的信徒,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她们可以根据自己没有中毒的迹象,推断茶里没有被投毒,也就是说乔迪的死别有原因。可她们相信吉姆·乔登的话,确信她们自己服下毒药也不会有事。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怀疑乔迪是被毒杀的。
“那么凶手究竟是怎样让乔迪独自服下毒药的呢?线索仍在那块吃了一半的曲奇上。我们在‘北-2’房间向后厨的两人问话的时候,掉在地板上的曲奇不知何故失去了踪影。从只能从小窗出入和桌子上的曲奇没有动过的情况来看,曲奇小偷的真身无疑是薮犬。既然这家伙平安无事地逃脱了,那就说明克里斯蒂娜洒在地板上的红茶里并没有被下毒。
“乔迪和三人边说话边喝红茶,随即倒地不起。所有人的脑子里首先就该是红茶里被投毒的可能性。就算真是心绞痛发作,外行也不可能看出来。据说乔迪什么话都没说就断气了,也不可能是她自己声称宿疾发作。
而另一边,既然不存在使用低熔点合金的诡计,那就只能认为乔迪喝的红茶被下毒了。红茶理应是从同一把茶壶里倒出来,然后随机挑选。为何克里斯蒂娜的红茶里没毒,而乔迪的红茶里有毒呢?”
哦哦——听众们发出了叹息声。
“我,我不知道。”克里斯蒂娜挥着手回应着信徒的视线。
这就很奇怪了。因为后厨的这三个人并不是医生,不可能知道乔迪的死因是宿疾发作。”
“乍一看,这两人似乎是在相同的条件下喝红茶,但我们只能认为其中包含着不同之处。那么这两人有何不同之处呢?对于局外人的推理——即不以存在奇迹为前提的推理而言,两人有个极大的不同。”大埘伸长手臂,直指着克里斯蒂娜,“也就是右臂的有无。”
“后厨的三人目睹的乔迪的死,都感到现实跟信仰之间产生了抵触。因为吉姆反复声称乔登镇不存在疾病,可乔迪却因为慢性病发作而丧命了。为了将这个抵触之处消除。她们给乔迪的尸体灌下了毒药。
信徒们接连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克里斯蒂娜也不安地东张西望。
大埘朝一旁的吉姆·乔登瞥了一眼。
“在你们看来,她或许四肢健全,但在我眼里她的右臂缺了半截,所以拿杯子的自然是左手,而被杀的乔迪则是右撇子。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差异让乔迪服下了毒药。
那么凛凛子的推理就是正确的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个推理和其他两个不同,有着决定性的瑕疵。”
凶手事先将毒药涂在两人喝茶的杯子内侧——用右手拿起杯子朝嘴角倾斜时接触到水面的地方。大概是把毒混在稀释的蜂蜜里涂上去的吧。克里斯蒂娜的杯子里也涂了毒药,但她只会把杯子朝反方向倾斜,因而毒药并不会融进红茶里。这也是薮犬没有中毒的原因。”
“这条推理跟其他案件的推理大有不同,那就是受害者的死因。登特和李河俊都死于不幸的事故,而乔迪则死于宿疾发作。跟因疏忽和错判导致的事故不同,宿疾的发作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可能发生。就像表明登特不是死于意外一样,要证明乔迪不是病死也并非一桩易事。
“那瑞秋和布兰卡没死是因为什么呢?”
后厨的三个厨娘站在讲坛左手边的深底锅前,侧耳聆听着大埘的话。
“也是一样,她们两个喝茶的杯子上也涂了毒,但多亏都是用左手拿杯子,才没有把毒喝下去。”
凛凛子的推理相当单纯。即乔迪原本就没有被投毒,她在茶会途中心绞痛发作,由于弄丢了装有硝酸甘油片的开合式吊坠,无法控制发病,就这样死去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后厨三人,为了解消吉姆·乔登的话与现实之间的抵触,事后给乔迪服毒,制造了她人毒杀的假象。”
“那就怪了,布兰卡是左撇子没错,可我是右撇子啊。”
兰迪在E教室和后厨的三人一起参加了从十六日上午十点开始举办的茶会。四人都喝了布兰卡冲泡的红茶。不知为何只有乔迪丧命。凶手究竟是怎么只对她一人投毒的呢?
瑞秋笑着说道,布兰卡也随之点了点头。
“那就接着往下说吧,接下去是乔迪·兰迪被投毒一案。
“不见得吧。在‘北-2’房间问话的时候你是左手拿杯子的,刚才在深底锅里搅拌的时候也用的是左手。”
大埘放下肩膀,交换了左右腿。
“胡说,既然本人都这么讲,那就肯定是右撇子了。”
“整理一下说过的话,既然登特在衣橱里晾了雨衣,那就不可能在橱门镜子里看到吉姆·乔登的照片。因此被吓了一跳的登特转过身去,小刀刺到了腰上的推理是站不住脚的。”
“案发之你的确是右撇子,就在案发前两天,你和乔迪发生了一场青春电视剧般的偶遇,你想正要把漂着蚂蚁的汤盘从桌子上拿掉,对面的乔迪也拿起了那个汤盘,你跟乔迪隔着桌子各抓着一侧的提手,因为乔迪是用右手拿勺的,所以是右撇子,这时自然也会抓住右边的提手,站在对面的你没有和乔迪抓同一个提手,说明你也是右撇子。
大埘冲着尼科尔耸了耸肩,对方没有进一步提出反驳。
话虽如此,既然没有中毒,那么你在茶会上无疑是 用左手喝红茶的。凶手是怎样让右撇子的你用左手喝茶的呢?”
“你忘了件重要的事。衣橱门的下端溅有登特先生的血,要是雨衣垂到衣橱下方,或是雨衣掉在了门前的地上,那么门的下端就会被遮挡住,这样就溅不上血了。”
大埘向听众举起了右手。
“要是兜帽在雨衣自重下被扯出门角几乎快掉下来又如何呢?” 尼科尔·菲舍尔仍旧不肯放弃,“也可能已经掉在地上了。把兜帽挂上门角相比挂衣架要不稳定得多。登特先生本打算把雨衣晾在上面,实际上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差点掉到地上,或者已经掉下来了。如此一来,乔登先生的照片就能映在镜子里了吧。”
“有个简单且可靠的方法,凶手折断了你右手的手指。”
“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这个衣橱的宽度是五十厘米上下,左右两侧门的宽度就只有二十五厘米的样子。既然雨衣被登特抓在受伤,那么理应挂在靠近尸体的一侧,即衣橱左侧门的一角。由于雨衣是用来防止被雨淋湿的,因此兜帽也有一定的纵深。假设是二十厘米吧,要是把它挂在门上一角,全身的尼龙布从上面垂下来的话,镜子的大半都要被遮住。这样一来,海报也不可能照进镜子里,登特也不可能惨叫着瘫倒在地。在这种状况下,凛凛子的推理也不能成立。”
随着一记仿佛撞到了脚的呻吟声,瑞秋的脸上眼看着血色尽退。
“登特先生就不能直接把雨衣兜帽挂在衣橱门上吗?” 尼科尔·菲舍尔边说边做了个把东西举高的动作,“若把兜帽挂在门上的一角,就能和橱门半开的情况不相抵触了。”
“正如之前说明的那样,你们不去直面现实和妄想的矛盾,会下意识地拼凑出各种各样的解释。为了逃避长了腿却不用轮椅就无法移动的矛盾,富兰克林·帕尔认为自己对轮椅抱持着深深的依恋,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话虽如此,想要晾雨衣的话,非得挂在有一定高度的东西上不可。而登特能用手摸到的家具,就只有衣橱具备这样的高度。”
凶手于案发前一天,也就是十五日深夜潜入宿舍,掰断了瑞秋的右手手指,手指上的神经理应痛彻心扉,可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识别伤痛了,并没有因此醒来。”
哦哦,原来是这样——听众之中传出了声音。
瑞秋“啊”地一声瞪大眼睛。
这就怪了。要是衣橱里晾着湿雨衣的话,门理应开得跟大。因为湿气会聚积在里面,怎么晾都晾不干。在这种情况下,登特看到镜子里映出吉姆的推理就不能成立了。”
“那天我在梦里被一个的亡灵紧紧抓着右手,那是一个贵气的亡灵,难不成,那个时候——”
“衣橱里的衣架的确什么都没挂,所以刚好可以拿来晾雨衣。可凛凛子的推理是。衣橱左侧门板的镜子上映出了吉姆·乔登的照片。这张海报贴在比衣橱左侧的门稍微靠里的地方,若要让门上的镜子映出照片的话,那么这扇门大约只开了三十度左右。
“你的手大是被戾气的杀人犯抓住了,只有这样的感触反映在了梦里。从第二天早晨开始,你就不能用右手拿东西了。可你却无法觉察到手指发生的一边,这样一来,明明没有受伤,却用不了右手,这般矛盾的状态就会持续下去。你为了回避这个矛盾,下意识地拼凑了解释,结果就成了不知不觉中用转而用左手拿东西了。”
后勤人员尼科尔·菲舍尔回答道。这两周时间她一直往登特的房间里送餐,想必对房间的情况很了解吧。
这回布兰卡张开了眼睛,一把拽住了瑞秋的胳膊。
“能挂衣服的地方,应该只有衣橱里的衣架吧。”
“案发那天早晨,你不是嚷着说煤气炉打不着火吗?只不过是把旋钮按下去转一下,你却怎么都做不到。但我一打就着了。说不定那就是——”
大埘张开双臂向听众询问。
“那会应该还没能拼凑出解释吧。有故障的并不是炉灶,而是瑞秋的手指。”
重要的是,当后背受伤的登特抓起雨衣试图按压伤口的时候,雨衣正在风干的途中。并非叠好收进衣橱或者鞋架,大概是摊在什么地方晾着吧。那么登特究竟把雨衣晾在哪里了呢?”
瑞秋将右手贴在胸口,脑袋耷拉着,就像个胆怯的孩子一样。
我们去现场调查是在翌日早上八点的时候,雨衣还是湿的。话虽如此,既然没有刀刺的痕迹,那么登特最后穿上雨衣的时间就不是死前去厕所的时候了。在那之前,他还穿着雨衣出去过一次。登特十点半过后被吉姆叫到了‘主之家’,那天晚上的雨是从十点左右开始下的。所以雨衣也应当是在这个时候弄湿的把。去厕所的时候他并没有穿雨衣,也许是因为快憋不住了,也许是恰巧那个时候雨势变小,所以没有穿的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懒得穿。
“你们四个在茶会上拿着的杯子都是有毒的,但布兰卡是左撇子,克里斯蒂娜没有右臂,瑞秋的右手指折断了,有唯有乔迪是用右手拿着杯子,服下毒药身亡的。这便是局外人的推理中的案件真相。”
线索就是雨衣。登特的尸体抓着雨衣。因为上头沾满了血,所以可能会有误解,但这并不是刀刺进登特的后背时他穿在身上的。要是隔着雨衣把刀刺进去,背部的布料当然会有破洞。登特受伤之后,应该是想把什么东西压在伤口上止血吧,然后就抓起了边上的雨衣。
大埘站起身子环顾听众。
“这么说虽然有些夸张,但只要看着现场稍加思考,就能知道凛凛子的推理是不成立的。
“那么凶手又是谁呢?毫无疑问,在这里凶手也预先知道了茶会的安排,十四号晚上,瑞秋在厨房前面和乔迪定下约定之时,凶手就在那个地方。后厨的三人,还有被小孩们拉手引导着走向食堂的吉姆·乔登,凶手就是其中的某个人。
吉姆·乔登紧紧抿着嘴唇,一脸不悦地听着大埘的话,眼睛虽然隐藏在墨镜背后,但想必正以阴郁的眼神瞪了过去。
不过在这个推理中,有一点未能解释清楚。当我们检查案发现场的E教室是,没发觉茶杯有异常。要是杯子里还涂着毒药,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所以这时候凶手已经除掉的毒质。从乔迪倒地到沙赫特医生和我们赶到的时间段,瑞秋和布兰卡一直待在现场,在那之后,凶手是趁我们在‘北-2’房间问话的时候,潜入教室擦除了杯子上的毒药。
但这桩案子并不普通。现在再去质问这些家伙,得到的答案也毫无意义。因为吉姆·乔登之前认可了凛凛子的推理。在乔登镇上,他的言行高于一切。只要他说这是对的,即便有误,对信徒而言也是对的。因此接下去进行的推理便只能基于现场的证据和与吉姆·乔登言行无关的证词。”
可当我们问完话回到E教室的时候,门口的呕吐物已经像小水洼一样蔓延开来,正如信教者推理所解释的那样,要是凶手是开门进去的,那么呕吐物没有被推进去就很奇怪了。所以凶手是为了不留下闯入的痕迹,从小窗翻进了教室。”
“倘若这是普通案件的调查,到这里该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询问发现尸体的两位干部是不是真的对尸体动过手脚。若是他们一口承认参与其中,就能证实凛凛子的推理。
教师模样的男人肩膀一阵颤抖,信徒们的目光聚集在了他们带来的孩子身上,可以望见W正怯懦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望着呆若木鸡的听众,大埘竖起了食指。
“薮犬自然是不能把毒质清除掉的。唯有能够穿过小窗,同时在十四日听到瑞秋和乔迪对话的人。那家伙是个小孩,凶手是身形矮小的孩子。”
翌日,两位干部在‘北-3’发现了这具尸体。他们为了消除吉姆·乔登的话和现实之间的抵触,对尸体动了手脚。结果就造成了登特在密室中被杀的状况。这就是凛凛子的推理。但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太胡扯了,我不信——惊叹声此起彼伏。
难不成是凶手穿墙杀死了登特,然后又出去了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凛凛子注意到了现场衣橱上留下的血迹。虽然两扇门的下方都有血迹,但左右两侧的血迹并不相连。由此可以认为登特血溅当场之际,这扇门处于半开的状态。登特之所以发出惨叫,是因为看到一扇门上的镜子里映出了吉姆·乔登的海报时被吓了一跳。他瘫坐在了地上,被防身用的小刀刺中,失血过多而死。
“我们终于获得了锁定凶手的一条线索,但这仍旧不够,快点继续看下一桩案子吧。”
“十五日深夜,登特在厕所里惨叫了一声,随机冲进干部宿舍‘北-3’,在那里再次惨叫。第二天一早,在‘北-3’房间里发现了登特的尸体,后背被人连刺数刀。门上了锁,唯一的钥匙收在房间里,却哪都寻不见凶手的踪影。
大埘畅快地说着,俯视着那些肩并肩挤在一起的不安的孩子们。
要是在进入正题之前被人撵出去就没有意义了,于是大埘即刻展开了说明。
“第三件是李河俊的案子。在信教者的推理中,我们的杀人狂吉姆·乔登从陵园里搬出了乃木野蒜的尸体,制造出李河俊的尸体出现在展馆里的假象。那么局外人的推理又是怎样的呢?正如各位想见的那样,吉姆无法施行这个诡计。”
“首先是阿尔弗雷德·登特被刺的案件。”
大埘将上半身向后一仰,对吉姆乔登展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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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然的。凶手为了让乃木野蒜的尸体看起来像是李河俊,将尸体劈成两半,用化妆粉把肤色弄亮,隐藏尸斑,甚至还洒上了动物的血。凶手不仅记下了这两个人的长相,而且为了不暴露两人被掉包的事,还把不自然的地方抹消掉了。眼睛看不清的吉姆可使不出这种招数。
原本微温的暖风,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有如寒冰一样冷冽。
但吉姆是唯一一个能把我们从第一监狱里释放出来的人。除了这家伙意外,即便将乃木的尸体伪装成李河俊,也没法潜入第二牢房杀死真正的李河俊。在局外人的推理中,除了吉姆之外,没人能够实施这个诡计。也就是说,这不可能是真相。”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无以言喻的不安涌上众人心头。
大埘干咳一声,转向了听众的方向。
大埘坐在椅子上,趾高气扬地翘起了二郎腿。
“那么凶手究竟是如何潜入第二牢房,杀害了李河俊,再把尸体转移到展馆的呢?跟信教者的推理一样,线索就隐藏在发现尸体的路易丝·雷诺的证词之中。”
“真是庸俗的问题。虽然我不想效法某人揭穿自己把戏的老底,但也没办法了。我会一一解释给你听的。”
大埘的后背从诵经台上抬了起来,望向了礼堂的右后方,路易丝·雷诺正在同样的地方来来回回地徘徊着,红肿的眼睛盯着讲坛。
“那你说那个推理哪里错了?”
“十七日早晨,她发觉展馆里传出异样的臭气,并且发现了躺在诵经台上的两段尸体。据说当时尸体所穿的运动鞋已经破烂不堪。但从她所在的讲坛下方只能看到鞋底,即便如此,仍能分辨出破烂的地方,这就说明鞋底几乎没有沾泥,胶底清晰可见。
“那可太好咯,因为这些都是我们费尽心思使劲编出来的瞎话。”
可我们去陵园观察李河俊尸体的时候,他的运动鞋底沾满了泥。既然尸体没被掉包,那这人肯定是李河俊,果然只有鞋子被换了。”
“我刚在在讲坛边聆听了凛凛子小姐的推理,我认为她的话很有逻辑,没有任何疑问。”
“你这话跟信教者的推理那时不一样啊。”克里斯蒂娜·米勒反驳道,似乎是在报复大埘说她没有右臂,“大埘先生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你们在陵园查看尸体的时候,发现鞋子里面的底也沾满了血,也就是说尸体的鞋子并没有换过。”
克里斯蒂娜·米勒举起了手。大埘催促她往下说。不知何时,主导权已然转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
“不对,我说的是‘因此我们在陵园里看到的运动鞋就是他被杀时穿的那双’,从遇害到被送往陵园之间的这段时间,也就是躺在礼堂的诵经台上的时候,李河俊才穿着另一双鞋子。这就是合乎逻辑的推论。
“可以问个问题吗?”
“为什么只在那段时间给他穿另一双鞋呢?”
大埘走上讲坛,将侧边的椅子往吉姆身旁一放,大摇大摆地抓起了麦克风。
“李河俊已经死了,没法自己换鞋,自然是凶手给他换的。凶手在杀了李河俊后,出于某种理由把他脏鞋换成了干净的鞋,之后又换了回去。那双干净的鞋究竟是谁的呢?”
“这话就太过分了,我可不想像某些议员那样抨击你们,我只想告知你们之中谁是杀人犯。还是说你们害怕知道真相呢?”
“这种事怎么可能知道。”克里斯蒂娜怄气似地噘着嘴。
“谁会信你的话!”农夫沃尔特·戴维斯尖厉地说道,“自从你们来了以后,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并不是这样哦。李河俊的尸体被发现的前夜,在这间礼堂里举行了机会。不巧的是,我们都关在监室里。尽管雨下得很大,但所有的信徒还是在礼堂中齐聚在一处。参会者的鞋自然应该被烂泥糊得一塌糊涂。
“我的助手是多么的体贴,她是为你们着想,才撒了个精心布置的谎言。”
但唯有一个信徒参加集会时不会弄脏鞋子,那就是不用自己的脚走路的人,也就是坐着轮椅移动的看守富兰克林·帕尔。”
大埘有如魔鬼般咯咯笑了起来。
信徒们的视线从克里斯蒂娜转向了富兰克林,放在轮椅踏脚板上的卡其色运动鞋虽然很旧了,但并不显脏。
“那就是个骗局,你应该知道的,对吧?”
“要是使用轮椅的原因是腿脚受伤或者神经麻痹的话,那么鞋子还是有可能不小心接触到地面。但在局外人的推理中,富兰克林的腿并不存在,他的大腿之下只是摆设,自然坐轮椅移动的时候也不会弄脏鞋子。”
“我刚听了你们的演说。”
“胡扯!”富兰克林探出身子,几乎要从轮椅上摔了下来,嘴里大声嚷嚷着。
吉姆把嘴唇撇到一边。
“别太较真哦。你要真这么想的话,就去相信信教者的推理吧,多简单的事。
“不管怎样,都请允许我像这出感人的戏致以诚挚的谢意。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凶手杀死了李河俊,将他劈成两半,然后在他脚上套上富兰克林的鞋子,那是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把尸体从双重密室中弄出来。
就像是得到许可一般,大埘拨开信徒向讲坛走来。他看起来并不像闹着玩,这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作为看守,牢房里的角角落落应该都逃不出你的法眼吧。可有一处地方你漏过了,或者说根本看不见。那就是你的下半身。凶手把李河俊的尸体藏进了富兰克林的下半身,从监室里把李河俊运了出去。”
“吃惊的人是我才对。我知道我的助手很能干,却没想到她弄丢的东西还能让我免了一场枪林弹雨。”
短暂的时间过后,听众们开始大嚷起来,富兰克林整个人僵住了,将嘴巴张得老大。
吉姆隔着麦克风打招呼说。
“让我们试着再现凶手的所作所为。他先以某种手段潜入第二牢房,然后冲着前来查看李河俊情况的看守富兰克林打了过去,夺走了他的意识。从富兰克林的口袋里抢来了监室的钥匙,用那把钥匙打开铁栅门。接下来重击了李河俊的太阳穴,令他昏倒后在将身体劈成两半。首先运出的是上半身。凶手从富兰克林的下半身——准确说来,是伪装成下半身的两根棍子上脱下短裤和鞋子,将其套上李河俊的上半身,随后把他那瘦小的身躯翻转过来,把胳膊和身体一股脑地塞进短裤里,最后将鞋套上手掌,然后将伪装成富兰克林下半身的李河俊的上半身放在轮椅的踏脚板上。
“真教人吃惊,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在这之后血液流入大脑,富兰克林也醒过来了。事实上,这人与不仅仅身体有问题,就连脑子也不大正常。由于在越南被牵扯进直升机坠毁事故而留下的后遗症,导致他会突然失明或丧失意识。但通过熟知的集体妄想,他深信自己已经痊愈。换句话说,他已然感觉不到自己经常会晕厥过去了。
小个子男人把牛仔布衬衫左右分开向众人展示着,讲坛上,吉姆低声问 “谁?”,约瑟夫·威尔逊轻声应道“那个叫大埘的中国人”。
哪怕突然清醒过来,富兰克林也不会意识到在这之前自己已然晕了过去。他根本没想到脑袋被人打了,下半身被换成了另一个人的上半身,就这样操纵着轮椅去了看守室。”
“别这样。我没带武器,瞧。”
信徒们扭着头想看富兰克林的轮椅,富兰克林屈着腰,用双手遮住了两根棍子。
随着一记拉枪栓的声音,听众们登时鸦雀无声。在礼堂后方,一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正用M1903的枪口对准一个小个子男人。
“当看守从第一牢房的门口经过时,要是我们仔细观察,或许就会发现下半身的异状,但就在他路过走廊的短短一瞬,根本来不及发觉他的腿脚外形和方向的不自然。
“太感动咯,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
当运载着尸体的货船‘富兰克林号’顺利抵达看守室后,凶手出现在看守室,这回他是从船上取走货物的。他朝富兰克林送去了第二轮问候,并从他的轮椅上取走了李河俊的上半身。
在这些喊叫声中,夹杂着亚洲口音的声音。众人不由地朝发声的地方看去。
将这样的工作重复两轮之后,凶手便将李河俊在全身运出了第二牢房。第二趟就只是将李河俊的下半身伪装成富兰克林的下半身,因此我们觉察到异样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太棒了,您真是最棒的男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第一次是上半身,第二次是下半身的呢?”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声和喝彩声。三分钟前还命令孩子去死的大人们,此刻却喊着一定还有希望,不能放弃。而我方的危机状况并没有任何变化。
莎仑·克莱顿发出了跑调的声音。
“是我错了,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希望。各位看在克里斯蒂娜勇气和信仰的份上,能不能才相信我一次呢?能跟我一起面对这困难的现实吗?”
“放置在礼堂里的尸体上穿的是富兰克林的鞋子。完成了这般空前绝后的工作,就连凶手也松懈了吧。凶手本该在尸体运到礼堂之前就从李河俊的下半身脱下富兰克林的短裤和鞋子,换成他自己的。
克里斯蒂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信徒们也目瞪口呆的听着吉姆的话。吉姆荒腔走板地开了口,看起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可他只换了短裤就满足了,又把富兰克林的鞋子穿了回去,等到尸体发现引起骚动后,凶手若无其事地来到礼堂,这才发现穿错了鞋子。幸运的是,没有人发现李河俊的鞋子有什么异样的变化。等到尸体被运进陵园,他再将待在学校前面盯梢的富兰克林打晕过去,把鞋子换了过来。”
“太棒了。克里斯蒂娜·米勒啊,你简直太棒了。”
“你在关键部分含糊其辞。”沃尔特·戴维斯发出了难缠的声音,“凶手是怎么溜进第二牢房里的呢。”
传来了啪的一记拍手声。听众们一起抬头望向讲坛。只见吉姆放下拐杖站起身子,用力地拍了拍手。
“这问题不错。你说的很对,这个诡计的前提就是凶手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出入第二牢房。除了通往第一牢房的走廊之外,可供人出入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走廊的通风口。虽然不大,但足够让身形矮小的小孩出入。凶手正是从这个通风口潜入第二牢房的。顺带顺便说一下,把尸体装上‘富兰克林号’后,还要暂且外出转移到第一牢房,在船抵达之前潜入看守室。”
“越是直面困境,才越应该相信上帝。要是被圭亚那军队攻入,这个集落就再也无法复原了。但只要有您在,我们就能东山再起。”
信徒们醒悟过来似地望向孩子们,大埘冲着他们耸了耸肩。
闭嘴,别得意忘形,厚颜无耻——起哄的声势越来越大。
“不管怎么说,凶手已经明摆着是个小孩了,再说下去也找不出凶手的线索,让我们接着往下看吧。”
“乔登先生,您做错了。您要做的事情和当年的我没有两样。”
“最后是我的助手,有森凛凛子的案件。信教者推理中的凶手无疑是吉姆·乔登,但谋划案子的却是凛凛子。凛凛子谎称要去寻找丢失的东西,把吉姆带到陵园。她是想在那里为三人报仇,却被反杀身亡。”
约瑟夫终于按住了克里斯蒂娜,扭住了她的左臂。尽管如此,克里斯蒂娜仍旧没有停止说话的意思。
大埘把积在鼻腔里的血硬咽下去。
“在和您相遇之前,我只有一只手臂。十七岁那年,为了成为学校里最受关注的人,我冲到了校车跟前。我是一个伤害了上帝赐予我的肉体的愚者,然而您拯救了我。”
“那局外人的推理是怎样呢?就算视力极低,抵抗想要勒死他的小姑娘,再反过来勒死她也并非不能吧。
克里斯蒂娜仍纠缠不休。约瑟夫试图把她控制住,可朝右臂抓去的手不知为何扑了个空。
但遗憾的是,在局外人的推理中,迄今为止的案件中都是身形矮小的孩子,身为成年人的吉姆不可能是凶手,所以凛凛子不会去杀吉姆,吉姆也反杀不了凛凛子。”
“乔登先生,求求了,请重新考虑一下。”
讲坛前的信徒刚松了口气想要抚摸胸口,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克里斯蒂娜用长柄勺往瑞秋的下巴上敲了一记。瑞秋发出尖厉的叫声,吓得直翻白眼,伸手抹着着沾在脸上的果汁。连衣裙从胸口到下摆都被染成了紫色。
“话虽如此,凛凛子确实用对讲机告知我假的地方,她骗了我,还带某人去了陵园,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住手!”
让我们照例追溯一下凛凛子的行动。下午三点十分,凛凛子声称要寻找弄丢的东西,把我丢在集落入口,自己回了居住地。三点四十分我跟她联系之时,附近的扬声器在同一时间传出了吉姆的声音,由此肯定此时的她就在‘主之家’附近。若要从牢房后边穿过密林来到‘主之家’周边的话,在此之前是没时间逗留在其他地方的。她用对讲机说完话后,就去寻找凶手了。
“没事的,别怕。”
虽说如此,但她的目标并非‘主之家’的屋主,从那里前往凶手的住处,把他说服,再将其带到陵园的话,再怎么顺利也得花上十五分钟。就算勉勉强强在下午四点前赶到陵园,凶手也是在杀害了凛凛子之后才离开的。这就很奇怪了,陵园管理员莎仑·克莱顿看书看到四点,之后就戴着耳机听收音机,耳朵虽然塞着,眼睛却是空闲的,所以不会看漏出入陵园的人影,可她作证四点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陵园的人。”
瑞秋用滴管吸起果汁,抓起女孩的脸颊,将滴管的前端伸入她的嘴里。
面对周围人讶异的目光,莎仑轻轻点着头说“没错”。
“张嘴,啊——”
“当然了,凶手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陵园还有一个正对密林的后门,从里边可以任意打开,凶手为了不让人发现,从后面出了陵园。
全场的视线集中在了按班级分开的孩子身上,没人敢往前踏上一步。快点喝,别磨蹭了——看不下去的约瑟夫揪着讲坛边上的一个女孩的脖子,把她拖到了深底锅前。
实话说,我在发现尸体以前,看见了一个面熟的小孩在密林里快步穿过,倘若这个小孩就是一系列案件的凶手,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先从孩子们开始吧,必须要先由大人们喂他们喝果汁。”
“不不,不是这样。”莎仑举起骨节嶙峋的手指指着讲坛,“你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吗?乔登先生严令我不能放小孩进入陵园。我确实一直看书看到四点,但唯独可以肯定没放小孩进去。”
布兰卡讲将桌子放置在讲坛的左手边,将深底锅放置于此。锅里装满了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紫色液体。这是从国外采购来的儿童用套装点心里的果汁粉末,葡萄口味的Kool-Aid。瑞秋用右手扶着锅把,用不锈钢勺子搅拌着果汁。
“当然记得,要是照你说的那样孩子不能通过正门,那他自然不可能是凶手,但根据时间推算,凶手无疑是打开后门逃进了密林。
“请放心,绝不会让你等感到痛苦。”
从那里往左前进是湿地,想要回居住地便只能往右。而我就在那里,跟我打了照面的小孩只有一个,小孩不可能是凶手,嫌犯却只能是小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三人依照命令去了厨房,很快就折返回来,运送食材的拖车上放了一口铝制的深底锅,在集会开始之前,他们想必就已经按照吉姆的指示准备好了果汁吧。
大埘环顾听众,说了这样的话。莎仑无所适从的手指在半空中放了下来。
“多谢,多谢。真是三生有幸。后厨的各位,请把果汁拿上来吧。”
“我首先是这样想的,或许因为人民神殿教的信徒们的集体妄想,导致莎仑无法正确感知到那个小孩的模样,跟少年Q没有发觉阿尔弗雷德·登特的后背被刺,富兰克林·帕尔没能注意到下半身被人掉包的情况一样,陵园管理员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现场掀起了如决堤洪水般的掌声,对她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但跟我在密林中撞见的小孩并没有受伤,看上去也不像是有病。那么作为信徒的莎仑理应跟我看到了同样的面貌。”
“全都结束了!”跟克里斯蒂娜同在后厨的瑞秋·帕克像话剧演员般喊了出来,“教主大人——不对,乔登先生,心慌意乱是没有用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请带我一起上路吧。”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绝不会看漏小孩的。”
她一脸凝重地报告说。
“但 并不能解释凛凛子在陵园被杀的事。这时我才注意到,在这起案件中,信徒和局外人的认知发生了歪曲。”
“我们从乔治敦通过多个渠道进行交涉,但苏联外交部表示不考虑接受。”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礼堂内彻底陷入了寂静。
大约十五分钟后,尼克尔回到了礼堂。
“局外人的推理的前提,就是你们这些人民神殿教的信徒们陷入了集体妄想,无法正确地认知伤病的症状。换言之,我们这些没有集体妄想的局外人应当能够正确认知自己的伤病。但要区分现实和妄想并不是一桩易事。这世上存在着很多不像现实的现实。
尼克尔快步奔向无线通讯机器所在的“北-11”。克里斯蒂娜闭起眼睛,反复划着十字,而绝大多数信徒都满脸空虚地望着讲坛。
假设患有这种脱离现实的疾病的人存在于此,要是人民神殿教的信徒和局外人风别看到这个人又会如何呢?由于无法觉察到疾病的症状,于此会人为那人只是个普通人。而另一边,局外人看到的则是他原本的样子,就会陷入仿佛所见不是现实的错觉。信徒看见的是现实,局外人看到的是幻觉——这般歪曲就产生了。”
吉姆用一只手抱着头,叫来了负责后勤的尼科尔·菲舍尔,命令她与乔治敦的办事处取得联系。要是不这样做,就没法堵住克里斯蒂娜的嘴。
“你是说你跟我们之间发生了歪曲?”
“为什么这么笃定呢?不核实一下怎么知道?”
大埘点了点头。
“你等一无所知。我方被人下套,背负了恶棍的污名,苏联绝不可能欢迎我等。”
“其实我看到的小孩,就是W。”
“还有时间,能不能想办法把孩子们带去苏联?”
几秒的沉默之后,疑问的言语涌了上来。
“当然也要把孩子们一同带走。那是由于袭击者哪怕是孩子也不会放过。就像美军在越南做的那样,毫不迟疑地连无辜的婴孩一起击杀。敌人就是他们。”
“W是小孩?你在说什么啊?”
吉姆似这般岔开了话题,支支吾吾了几秒钟,被老师领过来的孩子一脸严肃地望着讲坛。
克里斯蒂娜·米勒的话音里满是震惊,信徒们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已经不是教主了,因此并非引导你等,而是要和你等一同踏上旅途,请叫我乔登吧。”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雷·莫尔顿(Wray Morton)校长是个出挑的成年人。”
“教主大人!”后厨的克里斯蒂娜·米勒举起了手,“我、我们一同赴死的话,孩子们该怎么办?”
她倾斜着身子,让大埘看到了身后的男人。
“某些人可能会忧心,结束被赐予的生命算不算一种罪过。然而不必担心。我等并非自杀,而是要进行一场革命。”
“学生和同事都亲昵地称呼我为W,但我真不是小孩。”
吉姆举起右手,像是要将喧闹平息下去。
“这我知道。正如你说的那样,W是个出挑的成年人,可我却产生了他是小孩的错觉。
“我不会抛下你等,绝不会弃绝所爱的人独自踏上旅途。你等不会死于普通的毒药,我为你等调制了特别的果汁。只要饮下这个,就能心平气定地踏上旅途了。就像古希腊人那样,一同饮尽这毒酒吧。”
十年前,我的故乡所在的国度发生了连续枪杀保安和出租车司机的凶案,就在集中后前,这起案件的凶手终于浮出水面,那家伙患有先天性代谢异常的莱维小体病。虽说已经二十五岁,身高却和孩子相仿,面相也很稚嫩。雷·莫尔顿校长也患有相同或类似的疾病吧,W虽然是个成人,长得却像个小孩。
彼得·威瑟斯彭对于自己心潮澎湃感到十分惊诧,他想抹去脖子上的汗,可就连手掌也渗出了大量油脂。这天终于来了,既觉得突兀,也有种盼望已久的感触。
那么人民神殿教的信徒是如何认知这样一个男人的呢?乔迪之前把你们的知觉扭曲归为两种模式,其一是感知到了没有的东西的知觉缺失,其二是将有的东西感知成没有的幻觉。W属于后者,而且是范围最大的,即人的形象本身看起来不一样的情况。相对接近的实例是陵园管理员莎仑·克莱顿。尽管她因为进食障碍而极度消瘦,你们却仍旧把她认知成了标准的体型。同理,尽管有着小孩般矮小而稚嫩的样貌,可你们却把W认知成了拥有标准身形和长相的成年人。
尖叫声吞噬了整个礼堂,有的人淌出了热泪。
然而在我眼中,W仍是原来的样子,结果就产生了这样的扭曲——你们把W准确地认知成了成年人,唯独我把他误认成了小孩。”
“曾有先知说过,并非有谁要夺走我的性命,而是我献出了己身和自己的性命。我想像这句话说的那样,静静地踏上旅途。”
——大埘先生你能断言自己看到的世界是正确的吗?
听众之中到处传来了尖叫声。畏惧,不信以及悲痛的言语此起彼伏。
这是三天前的分组访谈之后,李河俊说了这样的话,用以劝诫讥笑人民神殿教的大埘。
叛徒们毁了一切,我方同伴向莱兰议员和他的随从发起了攻击,但行动失败,叛徒们逃往了乔治敦,他们将领着圭亚那军队返回此地,令我方的城镇化为火海。”
当时大埘只觉得这是胡搅蛮缠,但是对于W,抱有正确认知的却是信徒们。
“你等敬我如敬上帝,但我并非上帝,有些事情是力不能及的。
“莎仑遵从吉姆的指示,留心不让小孩进入陵园,但她把W认知成了大人,所以他来了也不会遭到叱骂。而另一边,我在密林里遇见了,我把他误认成了孩子,还相信莎仑也是这么看的。结果就出现了本不该在这里的小孩从后面出去的情况。”
吉姆·乔登精疲力竭地靠在椅背上,举起麦克风说道。信徒们全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着教主的话。
两天前,W把Q领到食堂的时候,大埘以为W是老练的孩子。而他是真正的成年人,还是一校之长,所以看起来稳重也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乔迪死亡时站在教室窗前不让孩子看见里面,还是在招待利奥·莱兰等人的派对上与其他教师同列舞台,他都是在履行校长的职责。
“我给与了你等多少爱,又为你等付出了何等力量呢?”
“可你不是说杀死乔迪·兰迪和李河俊的都是孩子吗?”
由于居民全都聚集在礼堂里,宿舍没有亮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连虫鸟都噤声了。微温的风吹过了声音都显得格外吵闹。
克里斯蒂娜·米勒一边望着身后的男人,一边脱口而出。
晚上六点四十分,夕阳没入了地平线,集落的每一处地方都覆上了黑暗。
“我确实是这么说的,那是因为凶手穿过了学校的小窗和牢房的通风口,要是身体小到足以穿过那里,其实换成成年人也不会有问题。
她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陵园。
登特说他是从W那里借来了孩子的名单,所以这两个人存在交集——也就是说W处于能够看穿登特真实身份的立场。据说瑞秋和乔迪相约举办茶会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守望着孩子们,所以也有可能偷听到她们的谈话,策划茶会上的作案。W满足了凶手的所有条件。”
“随你吧。”
大埘勉力露出了笑容,黏湿的咳嗽涌上喉头,血块自鼻孔中喷涌而出。
莎仑呆然地垂下了肩膀,就像突然想起来似地将手按在了后脑勺上。
“在局外人的推理中,杀了包括我的助手在内的调查团成员的人就是你,雷·莫尔顿。”
“打人是我不对,你大概也想早点向干部报告吧。但希望你再等一下,我会给这桩案子做一个真正的了结。”
信徒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克里斯蒂娜身后的男人身上。雷·莫尔顿紧绷着脸向周围环顾一圈,然后像是要隐匿身体般低下了头。
大塒突然低下了头。果不其然,莎仑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为什么校长要把他们杀了呢?没有动机啊。”
“有个不情之请,请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洛蕾塔·沙赫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头脑似乎仍在混乱,自己又搞错了。
“并不是这样哦。或许确实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但跟吉姆·乔登一样,存在着宗教方面的理由。”
莎仑的话让大埘回过神来。
“你是说校长代替乔登先生,自作主张对他们降下神罚吗?若是狂热的信徒,是有可能想要惩罚那些攻击了人民神殿教的人,但事实上不可能真的做出这样的惩罚。”
“我没说谎,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当真?我是觉得这样做并不奇怪。也可以这么说吧。这个男人打心底里畏惧和尊敬吉姆·乔登,不可能做出越殂代疱的仿效,但吉姆的故弄玄虚不仅仅是神罚,这家伙还把以媒体为首的那些批判人民教会的人统统断言为恶魔般的袭击者(demonic attackers)。或许W并不想成神,而是想成为恶魔。”
虽然有两个出入口,但并不存在能够来去现场的人物。这回又是密室,凛凛子是在密室被杀的。
视野的一隅,可以看到吉姆·乔登紧锁着眉头。
而另一边,朝向密林的后门在管理员的视线之外,但要是凶手从这里离开,不跟大埘撞见就很奇怪了。但实际上撞见的人只有W,而据说孩子们不可能进入陵园。
“可怖的袭击者现身于乔登镇,以残酷的方式夺走我等的性命,就是这个。头一回听到这个预言的时候,你们想必打心底里感到震恐吧,可等来等去也不见什么袭击者。大概有不少人怀疑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东西。跟米勒派和塞德拉修女一样,此处也产生了信仰与现实的抵触。”
但在朝向集落的大门一直都有女管理员盯梢,凛凛子遇害的下午四点之后,没有人离开陵园。
大埘与骤然抬起头的雷·莫尔顿的视线撞在了一起。苍白的脸,湿润的眼眸渗血的嘴唇,根本看不出是站立排头指导孩子们的校长。
这个陵园有两个出入口,乍一看,这跟之前那些不可解的凶案迥然不同。
“W想亲手消除其中的抵触。用超乎寻常的办法夺取同伴的性命,成为预言中恶魔般的袭击者。
大埘感到一阵头晕,伸手扶上了某人的墓碑。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勇气杀死甘苦与共的人民神殿教信徒吧。然后查尔斯·克拉克的调查团就来到了这里。他们虽然不是信徒,但被认为是能给教团带来希望的存在。要是这些人被杀了,就称得上凶手为人民神殿教带来了灾难。对于一个期望成为人民神殿教的袭击者而言,调查团的成员便是最佳的目标。W 想通过把他们杀死,让吉姆·乔登荒谬绝伦的预言化为现实。”
“我说四点之前不知道有谁来过,但是小孩绝对没来过。我有自信绝不会把他们放进去,不管是在看书还是在听广播。”
雷·莫尔顿呜呜地呻吟着,一头撞在了地上。
这让大埘想起Q发过了牢骚,要是被发现在陵园附近玩耍,就会被骂得很惨。
“就算如此,我刚才的话并未超出想象的范畴。我想表达的是,无论W是否敬畏上帝和教主,都完全有可能以宗教的理由犯案。”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凶手不可能是小孩。教主大人严令我不能放小孩进去。按他的想法,让乳臭未干的小孩接近死者的安息之所是不敬的。”
大埘长长地吐了口气,缓缓地向听众看了一圈。
血沫沾湿了肩膀。
信徒们仰望讲坛,屏息静待着什么。他们等的是吉姆·乔登发话,究竟是肯定大埘的推理,还是否定呢?他们在等吉姆亮明态度。
“不是。”
“等下,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大埘露出了笑容,“这只是局外人的推理,你们完全不必当真。”
大埘嘟囔了一声,而莎仑像个落汤狗一样摇了摇头。
就像骤然从噩梦中惊觉一样,听众们发出失笑和安心的气息。雷·莫尔顿嘟囔着“是啊”,将蹲坐的身子直了起来。
“是那个小孩害死了凛凛子吗?”
“怎样?有没有人反驳呢?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思考的话,这个推理能够毫无瑕疵地成立哦,这样也没关系吗?”
往左拐的前方是湿地,因此想要回居住地只能往右。即便凶手在五分钟内杀死了凛凛子,在四点五十分离开了陵园,这时大埘应该已经走到学校后面了。要是自己没遇到凶手,倒是一桩怪事。
信徒们并未提出异议。
若能从里面打开那就没问题了。凶手想必就是从这扇门逃进密林的吧,这样一来,凶手的嫌疑就会集中于一人身上。
大埘将手抵在地板上,缓缓抬起了腰。血从衬衫上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因为外边就是密林,万万不能忘了锁门,让野生动物进来糟蹋了坟墓。所以设计成从内部可以任意打开,从外边怎么都打不开的结构。”
“你呢?”他把手按在诵经台上,正面与吉姆对峙,“要反驳吗?”
握着门把的手一松,门就嘎吱嘎吱地关了起来。几秒之后把手翻倒,同时锁上了门。虽然是复古的机关,不过关于和酒店的自动锁也是一样的结构。
吉姆的眼睛的确对着大埘,但嘴唇还是紧紧抿着。
“只是这门一关就会自动上锁。”
“真的不想反驳了吗?”
莎仑用枯枝般的胳膊支撑着站了起来,滴着血向陵园的深处走去。只见她将把手状的门扣竖起,把门朝内拉了开来。
大埘又重复了一遍,但吉姆仍旧不答一语。
“不,可以开的。”
“那我的活就干完喽,再也没话跟这些家伙说了。”
大埘指着管理室对面那扇面朝密林的门问了一句。刚才从外边试图开门的时候,门扣被扣上了,推上去纹丝不动。
大埘朝听众瞥了一眼,然后再度转向吉姆。
“……那扇门是锁着的吗?”
“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大埘环顾着陵园,只见四周被板壁包围的平地上,唯有六块闪长岩制成的小墓碑,根本没有藏身之所。
约瑟夫·威尔逊从后背抓住了大埘的肩膀,想把他拽倒在地。枪击的窗口流出了微温的液体,意识几乎要远去了。正当大埘的膝盖戳在地上的时候——
然而按照莎仑的说法,四点以后就再也没人从陵园出来了。
“什么事?”
问题是凶手,凶手应该和凛凛子同时抵达陵园,或是比她更早一些。但无论办事多么麻利,还是得掐住她的脖子直到断气。这时应该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吉姆·乔登喃喃地道。
莱兰议员快要出发的时候,大埘用对讲机联系了凛凛子,那是下午三点四十分的事。这个时候,凛凛子应该还在牢房。根据以前的经验,从牢房穿过密林前往陵园,再快也要二十分钟。倘若关掉对讲机就冲进密林,应该可以在将近下午四点的时候抵达陵园。
约瑟夫苦着脸看了吉姆一眼,将手从大埘的肩上松了开来。
大埘按着太阳穴。事情有些古怪。
大埘蹲在地上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
莎仑边说边把脖子上的耳机拿了下来。
“很简单。”
“这个集落可以收到圭亚那AM的广播。周六从四点开始有个介绍美国流行歌曲的广播节目,叫做‘美国热门点播(US Hot Request)’,我从节目开始就合上书在听了。我只是用耳朵听音乐,要是陵园有人出入,理应能看到的。”
尔后他平静地发问——
什么?
“奇迹真的存在吗?”
“跟你没关系吧?再说了,下午四点以后肯定没人进出。”
彼得·威瑟斯彭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你这哪像管理员啊。”
“快回答吧,这并不难对吧?”
莎仑发出了笑声。大埘强忍着踹她的肚子,用脚尖把她顶在地上的冲动。凶手并不蠢,大概是明知这个女人不会好好确认来访者,这才选择了此处为作案地点的吧。
大埘逼近了半步。
“精神病患啊。P和h是不发音的(silent letters)。你们中国人脸希区柯克都不看吗?”
吉姆·乔登瞪大眼睛,像是被冻住般一动不动。
“Psy……这是什么书来着?”
“乔登先生为什么不说话呢?”
桌面上放了本平装本的书,封面上写着“Psycho”。
传来了年轻信徒的窃窃私语。
“我不知道。”莎仑将视线转向了管理室,“这里的工作实在无聊透了。我显得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看书,是感觉是有谁出来了,但没照过面。”
彼得也是一样的想法,明明只要回答一声“Yes”就行,为何迟迟不发声呢?
“若是这样,你应该看到凛凛子来陵园的吧。告诉我跟她一起来的人是谁?”
“奇迹……吗?”
“这个小姑娘演说结束我就回到这了,差不多两点半吧。”
声音宛如消失了一般。
莎仑用神经质的细长眼睛瞪了大埘一会,然后不情不愿地开口道:
透过这细小的声音,彼得理解了一切。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管理室的?”
这个男人正在犹疑不定。
重新打量一遍,她的手脚之细已然无法用消瘦来形容了,眼睛周围呈青色的凹陷,喉头的甲状软骨整个凸了出来。按乔迪之前的说法,她应该就是那个因进食障碍而消瘦的信徒吧。
要死在这里说Yes,那么以奇迹为前提的推理——即信教者推理就成了案件的真相。吉姆乔登既是杀人犯,也是使用奇术欺骗信徒的诈骗犯。
“是啊。”
但要是说NO,那么以没有奇迹为前提的推理——即局外人推理就成了案件的真相。着四桩杀人案全都是信徒鲁莽行事的结果,吉姆并不是杀人犯。
莎仑背靠板壁,屁股缓缓地滑到了地上。
是肯定奇迹变成杀人犯,还是否定奇迹保留清白之身呢?
“你就是陵园管理员吗啊?”
这个男人正为此烦恼着。
大埘做了个深呼吸,将手从女人头上拿了开来。
“顺便说一下。”
侦探有时可能会是加害者。和那会不同的是,眼下的大埘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既然如此,自己该做的时就再明确不过了,没必要折磨这个女人。
大埘用颤抖不止的手将麦克风贴在嘴唇上。
凛凛子曾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复苏。这是之前受宫城县警小牛田之托调查侦探横薮友介遇害一案时,她对做出错误推理的大埘所说的话。
“信教者的推理中的四条诡计在局外人的推理中全都不成立,我前面已经解释过了。反之亦然,唯有以人民神殿教的奇迹是集体妄想为前提,局外人的推理中的四条诡计才能成立,若换成信教者的推理,这些诡计都是不成立的。”
——大埘先生应当意识到侦探有可能会成为加害者。
大埘窥探着吉姆的双眸。
莎仑把手指伸进脸和板壁之间,硬撬开嘴巴说了一句。
“你可别只挑好的认哦,选项只有两个。”
“你是侦探吧?不好好调查就动手打人,跟流氓有什么两样?”
这简直太荒谬了。用二者选一来选择真相,简直跟电视上的竞猜节目没有两样。
手指有种滑腻的触感,可以看到后脑勺的头发被扯落下来,下面渗出了血。
然而大埘却把聚集在礼堂周围的九百多名信徒拉倒了自己这边。既然谁都无法反驳这两个推理,那么此时此刻,真相便只能是其中之一。
“这,这,这跟我没关系。”
“对哦。”
莎仑晃着身子想要逃离陵园,大埘从背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脸压在了板壁之上。
就似在笑一般,大埘的话声很是欢快。
“你,你干什么?”
“今天中午在食堂接受访谈的时候,你回答了NBC记者的提问。要是有人证明了你在这里使用暴力,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死给他看。”
大塒用左手抓住莎仑的咽喉,然后挥起右手一圈打在肚子中间。瘦削的身体折成了“巜”字,胃液飞溅到了某人的墓碑上。
已然没了镜片的墨镜从吉姆的右手上掉了下来。
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脖子上挂着硕大耳机的女人正从后面窥探着尸体。她的衬衫上有股跟尸体一样的馊臭味,想必就是Q口中那个会被骂的很惨的陵园管理员莎仑·克莱顿吧。
“就在三小时前,我在此处宣告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我曾对信徒们说过,我绝不会弃绝所爱的人独自踏上旅途。”
“——她死了吗?”
大埘哼了一声。
拥有非凡的才能,并为他人不断使用这般才能的有森凛凛子。时或相伴大埘一起揭露诈骗犯的恶行,时或质问大埘的错误,时或张开双臂从M1903的枪口下护住大埘。这么可能会败在那种男人手下呢。那个只是擅长欺骗信徒,令其把愚蠢的妄想当做现实的骗子一样的男人。
“倘若真有奇迹存在,那就是你杀了调查团的四人,你必须得死,而且必须得把这里所有人都带上路,真是荒谬绝伦的事情。”
因为这种事根本不该发生。
这是个圈套。
为何自己竟会如此惊惶无措呢?
在这一瞬,大埘确乎抓住了信徒的心。但他毕竟是个局外人,要是吉姆像往常一样严词拒绝,信徒们还是会听从的。
无论是父亲被出轨对象刺死之时,还是乃木野蒜腹部中枪之时,抑或得知久仁雄大叔被流氓杀害之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莫要被袭击者的言语所迷惑,我没杀过人,但奇迹仍旧是存在的。
这是大埘有生以来头一次真心希望这是一场梦。
哪怕这样的反驳不合逻辑,事实上也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但吉姆毕竟是宗教家,理应不会有问题,即便如此——
“是时候踏上旅途了。”
这是骗子的伎俩。
吉姆沉默了差不多五分钟,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拿起麦克风说:
要么肯定奇迹集体自杀,要么否认奇迹苟活于世。
现场鸦雀无声,叫嚷身登时平息了下去。信徒们纷纷屏住呼吸,等待教主发话。
大埘抛给他两个选择,令人产生一种错觉, 吉姆非得在这二者之中选择其一。
吉姆冷冷地说。
“好了,回答我吧。奇迹有还是没有?大家都在等待答案哦。”
“够了。”
大埘正欲再往前逼近半步,却在自己的血泊中滑了一跤,一脚踏空翻倒在地。
“请放心,就算特种部队攻过来,我们也会保护教主大人的。”
彼得刚想往前踏上一步,却蓦地停了下来。
几个信徒冲了过去,肩并肩把吉姆推上椅子。
要是此刻冲到吉姆身边给他提出忠告,起码在此能平安收场。
随着一记手杖倒地的声音,吉姆的肩膀摇晃了一下,颓唐地坐倒在地。喧闹声有如波浪一般扩散开来。
但如今,相比守护人民神殿教,他更想聆听吉姆的回答。
“只是——”但约瑟夫随即加重了语气,“我们未能阻止他们准备好的一架飞机起飞。他们正在飞往乔治敦,一旦成功到达,他们会向大使馆寻求援助。”
他只想瞧瞧前路究竟为何。
约瑟夫兴奋地叫嚷着。吉姆·乔登的嘴角绽了开来。
“我杀了人。”
“我们袭击了利奥·莱兰议员和他的同伴,成功夺回了录像带。”
吉姆若无其事地嘟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指向约瑟夫·威尔逊打了个手势,安保长官应了一声,听吉姆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从枪套里拔出左轮手枪,递到了吉姆手边。
下午五点三十分,太阳迫近了地平线,宿舍的屋顶开始泛起白光。通往凯图马港机场的小路上传来了拖拉机行驶的声音。随着一阵开关车门的响动,安保长官约瑟夫·威尔逊冲向展馆。吉姆·乔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迎接了他。
“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彼得·威瑟斯彭以手捂脸,就这样叹着气。
观众纷纷发出了惨叫。
九百多名信徒齐聚在简易礼堂里,一心一意地祈祷着。唯有吉姆·乔登一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张开双腿,坐在讲坛的椅子上。虽然挺担心是不是睡了过去,不过他时不时会咳嗽吐痰,所以大概是醒着的吧。
吉姆紧攥握把,将枪口指着脚下的大埘,凹陷的眼眸中已然没了数秒前的迷茫。
乔登镇里一片沉寂。
“奇迹确乎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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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轰响,隆隆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