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埘也紧随其后。
凛凛子拍了拍Q的肩膀,示意他在这里等着,然后沿着第二牢房的走廊前进,窥探着前方的监室。
监室里遍布着大量血迹。
“也有可能是淘气的孩子扔进来的吧。当然也不能否认凶手带进来的可能。”
铁栅门上挂着挂锁,无论推拉都无法打开。格子的空隙只有十五厘米左右,只将尸体一分为二是不可能取出来的。李河俊无疑是在这里被杀的,只是尸体突然消失了而已。
“你的意思是蜂巢是偶然掉进了通风口?”
“凶手用某种方法潜入了第二牢房,穿过监室的铁栅门,在里面截断了李先生的躯体,然后跟尸体一起出了监室,从牢房逃了出去,再将尸体放在礼堂的讲坛上。简直就跟空气做的一样。”
“你是说凶手放进蜜蜂,想要蛰死第一监狱的我们吗?作为同一个杀人凶手干的事,总觉得太放任自流了吧。”
凛凛子皱着眉头仰望走廊的通风口,那里的长宽只有四十厘米左右,要把尸体塞进去还是太窄了。
本以为没有提出异议的余地,不承想凛凛子却摇了摇头。
“看守人富兰克林嫌疑很大,那家伙的口袋里装着钥匙,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开铁栅门。”
“刚才那些蜜蜂不是擅自从通风口进来的,而是凶手带进来的么?”
“如果他是凶手,密室性就会变得淡薄,这是事实。但第二牢房本身是密室这点并没有改变。富兰克林是怎样把尸体从这里搬运出去的呢?要是抱着李先生的尸体经过走廊,我们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蜂巢有婴儿的脑袋般大,滚落在走廊深处,距离通风口约一米远的地方。看样子蜂巢里并没有蜜蜂。
这些事情谁都知道。
“这是凶手留下的纪念品吗?”
“你呢?有什么好想法吗?”
大埘嘟囔着打开了第二牢房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蜂巢。
“还没。得找相关人员问话才能看清案件的轮廓。”
“蜜蜂好像跑了呢。”
凛凛子说着只对自己有利的辩解。
Q用跟先前一样的方法窥探着看守室,富兰克林还没回来。于是三人进了第一牢房,穿过走廊前往第二牢房。
“越狱犯怎么可能厚着脸皮问话呢?”
三人沿着自己来时的足迹回到集落南侧,爬上崎岖不平的斜坡,向牢房进发。
凛凛子唔地嘟囔了一声,挠了挠粘成一团的头发,在牢房里环视了一圈,随即“啊”地一下停住了手。在视线的前方,Q正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凛凛子不置可否,只是拉上了尼龙袋的拉链。
“不好意思,能再帮我们一个忙吗?”
“是疯子捣的鬼,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凛凛子谄媚似地说道,Q则得意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做的,完全想象不出。
“你好,富兰克林先生。”
“还有监狱的铁栅门上理应还有挂锁,所以凶手是从双重密室中运走了尸体。”
边上的人叫了他的名字。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我们醒着的时候,从第二牢房运出了李河俊的尸体吗?”
斜过巴拿马帽,一个亚洲面孔的小鬼从轮椅后露出了脸,一脸微妙地将橘色的笔记本捧在胸前。
大埘下意识吸了口气,像是呕吐一样从窗户里探出脸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鬼的名字,但他是乔登镇唯一的亚洲人,所以记得长相。据说他日裔移民的父母因诈骗罪遭到逮捕,差点被送进收容机构,是教主大人把他带进了人民神殿教。
“路易丝女士在礼堂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前后,但是我们一直到窗外的天空变亮了才睡。来到这个集落后,我见过几次黎明的天空,太阳升起的时间约在六点半左右。”
“那个,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
“没看见,应该是趁我们睡觉的时候经过的吧。”
“你去问其他人吧。”
“不对,大埘先生,请再想想。”凛凛子从尸体上抬起头来,“凶手入侵李先生所在的第二牢房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穿过走廊的通风口,要么经过从第一牢房延伸出去的走廊。话虽如此,我也不觉得成年人能穿过那个通风口,而且宽度也不足以把切断的尸体送出监室。凶手要潜入第二牢房,就必须从第一牢房的走廊,也就是我们眼皮底下走过。大埘先生有看到凶手进出走廊吗?”
富兰克林·帕尔泰冷淡地回应道。这小鬼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生活在中央公园的那种一看到小孩就会觉得幸福的懒散老头。
“但也可以说只有残酷吧?并不像之前的两人那样存在不可解的地方。”
自从今天早上坐着轮椅来到学校前方的空地后,富兰克林就再也没挪过窝。自不必说,他不是来这里眺望小鬼的,而是监视那些局外人。他接到安保部长约瑟夫·威尔逊的亲口命令,要是有人想要接近“主之家”抑或陵园,就用对讲机直接联系。
“确实,用来打动信徒实在太残酷了。”
“我受教主大人的委托,正在调查早晨的案子。能告诉我从昨晚到今天早上,李先生在监室里的情况吗?”
“就连吉姆·乔登也很难断言身体一分为二的遭了神罚吧。”
“教主大人委托你?”
凛凛子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将尸体的短裤拽了上去。原本是极其残酷的遭遇,但和内脏溢出的断面相比,只能认为是轻微的伤痕。
他立刻就知道了这个小鬼在扯谎。教主大人绝不会直接向信徒下达指示。这家伙貌似也太小看大人了。
“好像不是最近刚出现的,听李先生说,两年前他在揭发教会暴力事件的时候,曾被当地警察用电棍拷打,可能是那时留下的伤疤吧。”
富兰克林原本就对学校的老师们宠溺学生的行为颇感恼火,小鬼们可能误把乔登镇当做了大型游乐场,会满不在乎地钻进田地和仓库,诊所和厨房,甚至是陵园和牢房。老师们明明都知道,却不想好好管教。就连本该是最终壁垒的校长,都被孩子们起了个饭桶先生的绰号。他非但没有气恼,反倒引以为乐。
凛凛子弯下腰看了看短裤里面。
“没什么特别异样的地方。”
“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如此疏远小鬼的富兰克林,为何玩起了警察游戏呢?那是因为他看守空地看得腻味了。不对,其实他早就憋不住想跟人聊案件的情况。
抓住腰部将下半身翻转过来,一只甲虫在短裤和臀部之间爬动,大埘刚想伸出手指把它弹飞,却发现臀部出现了荨麻疹般的瘢痕。
“昨晚集会结束后,我在晚上十一点回到牢房。那时候李河俊还醒着,跟我说了两三句话。”
尸体的臀部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什么话?”
“凶手先打晕了李河俊,然后用大型刀具把他的身体分成两段,再搬到礼堂的讲坛上吗?”
“我问他脸色这么难看不要紧吗?他说讨厌又窄又封闭的地方,我告诉他应该开了通气口的,他就恨恨地瞪着我。”
凛凛子边说边将尸体的头部侧了过来,只见右耳背后有一道红色的伤口,埋在被鲜血凝固的头发里边。
小鬼停下了在笔记本上书写的铅笔,表情阴沉了下来。
“侧头部有被击打的痕迹呢。”
“然后你就回看守室那里。”
尸体从头到脚所有的部位都染成了红黑色,血水一直渗进了运动鞋的鞋底,大概是从断面顺着腿流入的缘故,唯有糊满泥巴的鞋子背面保持着不同的色彩。
“没错。然我每隔两个小时就去查看一次情况,凌晨一点他就靠在墙壁上呼呼大睡,三点五点的时候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这可真是太惨了。”
可就在一小时后,路易丝·雷诺在礼堂里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倘若不是神罚的话,根本无法解释。
仔细观察的断面,皮肤有如被强行撕破的厚纸一般,呈波浪状扭曲着。应该是被人用大型刀具刺进身体,又推又拽才强行切断的吧。脊梁骨断裂的位置也有很多伤痕,应当是被硬物反复击打砸碎的。
“富兰克林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发生凶案了的?”
李河俊如字面所示的那样被一截两段。心口数厘米以下的躯干呈现出圆形的切面,内脏几乎都从两侧断面溢了出来。原本羸弱的身躯变得愈加单薄。
“约瑟夫在六点十五分通过对讲机联系了我,命令我看守礼堂的周围。看到尸体也是在那个时候。”
确认Q不在屋内后,她将袋子打了开来。
“五点到六点只见,你有没有听到第二牢房里传来什么可疑的响动呢?”
“太可怕了。”
“没有。不过五点半前后还在下雨,要是响动不是很大的话,应该是听不见的吧。”
凛凛子用日语说了一句,然后拉开了袋子上的拉链。第一个袋子里是后背被刺的男人阿尔弗雷德·登特,第二个袋子里是脸上乱糟糟的白人女乔迪·兰迪,到了第三个袋子,终于出现了浑身是血的亚洲男人——李河俊。
“那个时间段有人出入过牢房吗?”
“失礼了。”
“绝对没有,我就待在能看到入口的看守室里,没看到有人进来。”
用衬衫袖子捂住口鼻,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靠窗的桌子和一张双层床围成了“匚”字,上下两层各放着两个黑色的尼龙袋。
那里小鬼面露难色,将笔记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于放弃似地阖上了书页。想必是没有得到期待中的线索吧。
跨过钢丝绳走向小屋,刚推开门,一股猛烈的恶臭扑鼻而来。因为职业的关系早已闻惯了尸臭,但这间屋子的气味浓度还是太过超常。大埘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并因为非空调吐出的冷气。
“非常感谢。”
Q让两人在密林中等着,独自穿过代替栅栏的钢丝绳,向小屋跑了过去,往弹珠机兑换处模样的窗户里窥探了一眼,马上转向这边,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爱唠叨的女人似乎不在。
对方发出漫不经心的声音,打算返回礼堂。
真是孩子气的理由。
“等下。”突然感到不安的富兰克林叫住了那个小鬼,“你该不会是想揭开奇迹的内幕吧。”
“没有,就是在陵园玩耍的时候被她发现的话,会被骂得很惨。”
“富兰克林先生,你也觉得奇迹是有内幕的对吧?”
“你讨厌那个人吗?”
“别,别瞎说!”
Q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为何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富兰克林不由地抬高了声音,这家伙是在抓自己的小辫子。
“被板墙包围的地方就是陵园,那个小房子是管理小屋。由莎仑·克莱顿(Sharon Clayton)女士担任管理员。”
乔登镇有九百多名信徒,恐怕没有人受奇迹的恩惠更甚于富兰克林了。
Q像导游一样介绍完后,三人就来到了“主之家”的背后。和密林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庭院似的平地,高大的板墙围了一圈,旁边是一间小屋。
在和人民神殿教相遇之前,富兰克林只感到身心俱疲。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有腿的人量身定做的。比方说,仅仅是去超市买咖啡豆,富兰克林就不得不在人行道、巴士站、卖场、收银台等地方多次借助别人的帮忙,光是这样就已经非常郁闷了。富兰克林的大脑也有后遗症。明明已经做好了觉悟坐上轮椅外出,可刚出家门,眼前就一片漆黑,等恢复过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这样的事情也发生了不止一次。
“陵园对面有一片很大的湿地,风朝这边吹的时候,湿气就会飘过来。”
“我相信教主大人的奇迹。”
在托儿所、学校、干部宿舍等大一些的建筑后面行进的时候,周围开始散发着雨后的气味,体感湿度也在渐渐上升。
那是理所当然的。如若奇迹是假的,那么富兰克林的身体也好,大脑也好,塑造如今的自己的一切就都成了伪物。
从长满藤蔓和苔藓的大树缝隙间穿过,在幽暗的森林里前进,虽然树生得很大,但不少树的叶子只生在高处,所以比想象的要好走。虽然很烦拇指大小的苍蝇,但怎么赶都赶不完,所以决定随它去了了。
“没有内幕,绝对没有。”
陵园位于集落北端,比“主之家”还要往里的位置。就这么穿过集落难免被人发现,三人于是出了宿舍,快步往密林走去。
他转动着轮椅的手轮圈,歇斯底里似地背对着小鬼。
就这么躲着也无济于事,因此三人决定前去查看尸体。
“下午好,路易丝女士。”
“是的,应该安置在管理小屋里。”
天使在呼唤着自己。
“尸体搬运到陵园了吗?”
路易丝·雷顿听着那孩子气的声音,仿佛徜徉在橘色沙滩的海面。世界静谧而温暖,柔和而敦厚。此处即是天堂吧,灵魂获得了解放,所有的罪孽都得要了宽宥。
干等了一小时左右,人群并没有解散的意思。
“路易丝女士?”
据说尸体是路易丝·雷诺在早上六点左右发现的,于是在莱兰议员到达之前,他们团结一致掩盖了凶案。虽然很想亲眼看看发现尸体的现场,但以越狱犯的立场冲向人群,无异于飞蛾扑火。
明明想要回应天使,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也看不见美丽的身姿。使劲睁开眼睑,只见一个脏兮兮的亚洲少年正俯视着这边。
“是的,在那些人到达前三十分钟,沙赫特医生将尸体搬了出去,安保人员把血迹都冲洗掉了。”
“哦,太好了,你醒啦。”
“李河俊的尸体是在礼堂的讲坛上吧。”
路易丝下意识地抬起上半身,环顾周遭。这里是诊所的一隅,被帘子隔开的急救室的床铺。应该是在礼堂里失去意识,被医生搬到这里来的吧。虽说相比宿舍的床要软一些,但自己还是傻傻地把这当成了天堂。
大埘、凛凛子、Q三人从牢房转移到“南-30”宿舍,透过窗户眺望着集落的情况。
“你是——”
吉姆不可能同意带这些人同行,应当是莱兰议员强行带进来的吧。在记者和信徒家属面前,安保人员也没法像三天前那样胡乱开枪。
“我是Q,是受教主的吩咐来找你问话的,你能详细地跟我说说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吗?”
Q回答道。
Q摊开橘色的笔记本,骄傲地握着铅笔。路易丝不知道吉姆为何要安排孩子问话,但也没有精力去多想。恐怕大人们都在忙着应付议员而分身乏术吧。
“是莱兰议员带来的记者和要求送还信徒的家属。头一次来了这么多跟人民神殿教无关的人。”
“没死成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礼堂和食堂,虽然大都是乔登镇的居民,但也夹杂着几个衣着不同,打扮精致的人,还有人拿着摄像机和麦克风对着居民。
路易丝解释了自己在密林中上吊失败,为了寻找毒药去了仓库,在半路发现了尸体。Q一面用铅笔记录着,一面用复杂的表情听着路易丝的话。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死在那里的是调查团的人吧。”
1
“是的,听说叫李河俊。”
尽管脑子是这么想的,可路易丝仍旧站不起来。
“果然是遭了神罚啊。”
传来了宿舍门打开的声音,一定是有人被路易丝的声音吵醒了。现在不是在这里瘫坐着的时候,得赶紧去仓库才行。
“那种事情——”Q 的声音有些畏缩,“我也不清楚,能告诉我李先生的尸体是怎么放置的吗?”
调查团的成员又被降了神罚。尸体可能是两个亚洲男人中的一个。就因为路易丝把信交给了他们,上帝就要夺走调查团所有成员的性命。
“讲坛上的诵经台倒在一旁,尸体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并排摆在上面。上半身在前,下半身在后,我就在讲坛的下面,所以没看清下半身,但上半身看得相当清楚。断面就朝向我这边,肚子里的东西大概有一半都流出来了。”
讲坛上的诵经台被推倒了,上面摆着一具动物的尸体,腹部呈现圆形的切面,肠子和肝脏溢了出来,就像怪物张开大嘴呕吐一样。稍微靠里的位置放着另一半被切断的身体,还有一双破烂不堪的运动鞋。明明换副鞋底走起路来就能舒服不少,她想着不合时宜的事情,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人类的尸体。
只是解释一下胃袋就变得无比沉重。Q飞快地挥动铅笔,然后将笔记本转向了这边。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肠子里翻江倒海,胃酸直呛咽喉。
示意图
“啊,啊?”
“差不多是这样的感觉吗?”
一股浓烈的臭味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这让她想起了距离马利斯维尔市工坊五分钟路程的肉制品工厂。奇妙的怀旧感吸引着路易丝往礼堂里窥探。
路易丝点了点头,喉咙上被钢丝绳缠过的地方刺痛难当。
路易丝拖着钢丝绳走出密林,确认集落里没有人的气息后,快步前往仓库。她穿过沉眠的居住地,在礼堂前左转。
“发现尸体的时候,礼堂里还有其他人吗?”
为了防止叛徒潜入,教主大人把氰酸钾存放在仓库里。背叛了教主大人的自己吃下这个的话,肯定会死的吧。
“没有,可能藏到什么地方了吧。”
是毒药。乔登镇里藏着毒药。
Q蹙起眉头,用铅笔的屁股挠了挠后脑勺。
就在此刻,她猛地一拍膝盖。
“你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什么,或是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呢,再小的细节都行。”
但上吊不成功的话,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周边既没有可供纵身一跃的河流,也没有可以舍身跳下的高崖。是用尖锐的树枝,还是毒蘑菇呢——
路易丝闭上眼睛,令半天前的记忆次第苏醒。融入了黎明前寒冷空气的肉制品工厂的气味,还有诵经台上怪物般的尸体。
要是被人发现滴着尿在密林里徘徊,又会遭到众人叱骂。如果在居民们起床之前没能自行了断的话……
“……我想到了修鞋。”
“……为什么会这样?”
她边说边睁开了眼睛,Q的表情有如看到鸡蛋里孵出了章鱼。
把手戳在地面上站起身来,温热的液体从大腿一直流淌到了脚踝,短裤紧紧地贴在裆部。
“你看,尸体的脚不是正对着讲坛下面吗?”路易丝指着Q的笔记本解释道,“我来乔登镇之前,在得克萨斯开了家修鞋店。当看到尸体脚上穿的鞋时,我下意识地想到要是不换双鞋或者修一下的话会很危险。他是不是那种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和鞋子从来不换的人呢?”
一瞬间,腰部和脑后传来剧痛。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泛着紫色的光,身体下堆满了落叶,不知是蚁栖树还是木棉树的枝条折断了。把手放在喉咙上,钢丝绳就像家犬的栓绳一样耷拉着。
Q笨拙地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路易丝想到了修鞋”。
啪的一声,传来了木板折断的声音。
“非常感谢。”
路易丝把钢丝绳挂在树枝上,就这样自缢了。
大概是觉得不会再有收获了吧,Q阖上了笔记本,拉开帘子走出了急救室。
虽然抛下雪梨令人心痛,但这里还有教主大人。只要遵守教诲,努力生活,总有一天会被那个人带进天堂的吧。
路易丝靠在床头板上叹了口气。那个男人的死,归根到底也是因为路易丝把信递给调查团成员的缘故。自己果然没有活的资格。
翌日清晨,路易丝在太阳升起之前离开宿舍,从田地的仓库了取来钢丝绳,时隔两日再度走入密林。
就在她弯着腿把脸埋进膝盖间的时候,脚步声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帘子再度拉了开来。
真正应该受到惩罚的究竟是谁,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那个,或许是多管闲事。”
无论是在食堂,在工作地,还是在床上,这几句话一直在谴责着路易丝。
Q一脸思虑过度的表情。
——天生的罪人。
“怎么了?”
——丑陋的兽类。
“调查团三人的死并不是神罚哦。”
——恶魔之子。
路易丝下意识往窗外看来一眼,只见礼堂周围喧嚷嘈杂,诊所附近没有人的气息。
——忘恩负义。
“……这么说是不行的。”
这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错,因为路易丝的错,无辜的人丢掉了性命。
这个少年在否定教主的话,要是传到干部们的耳朵里,就会在集会上接受指导,最糟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被扔进牢房。
路易丝不停地颤抖着,他们读了那封信,大概是想要把自己救出来,于是遭到的神罚。
“我说的是真的,所以这并不是路易丝女士的错。”
翌日,发生了可怕的状况。那名男律师和调查团的一位女性成员接连死亡。虽然未被告知过详细情况,但都是以常识无法解释的办法杀害的。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当天深夜,路易丝拦住了一名来去厕所解手的调查团成员,并递给他一张写有“请带我们离开这里。(Please get us out of here.)”的纸条。
Q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见他紧握着卷成圆筒状的笔记本,直直地瞪着路易丝。
吉姆憎恨退教者,认为他们是背叛者,反复强调他们会遭到可怕的天谴。就算路易丝想单独回去,也得不到允准。但要是和调查团的人一起行动会如何呢?从访谈的情况来看,他们和吉姆似乎是对等的关系。只要能拉拢他们,不就能从集落里出来了吗?
“侦探们马上就会将谜团解开的,所以在那之前,请千万别再寻死了。”
既然他们会在几天内回国,那么能不能请他们把路易丝和雪梨一起带走呢?
2
就在这时,一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食堂中央设置的舞台上,六人组的乐队正在演奏着蹩脚的乡村摇滚。
他们一定是暗中勾结吧。要是偷听被发现了,不知道会被做什么。路易丝想要快点离开,却像生根一般挪不动脚。
乐队成员都是学校老师,但不知为何,W也混在里面敲着手鼓。有些优等生总爱在大人面前表现出好的一面,可也教人担心会不会被同学在背后说坏话。舞台下面,信徒们正夸张地摇晃着肩膀,随着主唱的口号奋力拍手。
律师说了这样的话,得意地吸了口烟。
轮廓朦胧的月亮俯视着伫立在牢房屋檐下的两名越狱犯。招待来宾的猪排散发着阵阵香气,大埘不禁咽了口唾沫。
“吉姆·乔登明天就会放你们回国。”
“我们那会可没有迎客的肉啊。”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正要折回居住地的时候,路易丝撞见了意料之外的密会现场。似乎早一步回来的两名调查团成员正在密林中与律师谈话。
凛凛子一边用手直接把Q偷来的麦片送进嘴里,一边嘟囔着。
路易丝跨过铁丝网进入昏暗的密林,避开弧线状的蕨类和像丝线般下垂的气根,一路向南走去。
“我们那会还被人开了枪呢。”
访谈结束后,路易丝正要从学校返回位于“南-25”的工作场所的时候,看到了孩子们正在食堂里玩耍。年幼的孩子们正专注地看着雷·莫尔顿校长同紫色的粉末调制果汁,雪梨也应该在他们之中吧。不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接近女儿。于是路易丝决定从集落之外前往工作场所。
大埘喝了口微温的水,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路易丝等人在指定的时间前往E教室,调查团不知为何增加了第四名亚洲面孔的男人,由于彼得在场,她只得回答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而其余的两人则以火热的语气讲述着人们神殿教的美好。虽说其中包含了外人完全可能付之一笑的内容,但调查团的四个人却认真地倾听着。
信徒们正齐聚在食堂觉礼堂里,举办招待莱兰议员一行人的欢迎派对。或许是想通过欢迎他们,来给其留下人民神殿教不是危险邪教的好印象吧。礼堂的讲坛上还出现了头戴墨镜,身着红色衬衫的吉姆·乔登的身影。
十一月十五日,他们来乔登镇大约两个星期后,在内务长官彼得的安排下,路易丝也接受了访谈。
“这么说来,今天没看到那条薮犬啊。”
正当路易丝郁郁不乐之时,一个三人调查组出现在了乔登镇。吉姆声称他们是“掌握人民神殿教命运的人”,并且叮嘱教徒们在他们面前要表现得比平时更加勤勉。那三个人与信徒们一起生活,观察他们的生活状态,还会分别把几个人叫到学校的E教室进行访谈。至于他们为何要进行调查,路易丝毫无头绪。
凛凛子将小指插在甜甜圈形的麦片中间,小声地嘟哝了一句。听她这么一说,大埘好像也没见过那条狗。
自己之所以来到乔登镇,就是为了与夺走自己深爱的丈夫的社会诀别,既然如此,为何连在这里都要跟女儿分隔两地呢?
“这个点它恐怕已经进了莱兰议员的胃袋了吧。”
但每当在居住地看到雪梨,路易丝的意志就会动摇。
“别瞎说。”
路易丝哭着向吉姆忏悔,并保证以后会遵守规定。为了不给同伴添麻烦,为了得到教主大人的认可,她决心改变脆弱的心灵。
凛凛子瞪向大埘。
于是吉姆向讲坛附近的信徒问 “你们觉得她怎么样?”,信徒们则异口同声地咒骂路易丝“忘恩负义”“恶魔之子”“丑陋的兽类”“天生的罪人”。
就算是人民神殿教也不会做这如此费事地恶心人吧。大概是薮犬已经放弃了在此寻找食物的希望,回到了密林之中。
呆了数秒,路易丝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好像大家都忘了李先生今早在那里被杀的事了。”
“每个生活在此集落的人,都是上帝的子民,都是我的家人。”吉姆不用麦克风的声音比想象的还要粗糙,“但愚昧且傲慢的路易丝·雷诺似乎误以为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女儿才是特别的。”
凛凛子一面望着简易礼堂的讲坛,一面嚼着麦片。头顶上的扩音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嗡嗡声,集落各处设置的扩音器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声音。
信徒们东张西望,身边的一个厨娘“啊”了一声,手指着路易丝,于是所有人都转向这边。正当路易丝呆立不动的时候,一名安保人员拽着手腕把她带上了讲坛。
“——今天能到这个地方,我感到非常高兴。”
吉姆在内务长官的搀扶下走上讲坛,唐突地说了一句。
望向食堂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穿灰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取代摇滚乐队站在了舞台上。那是利奥·莱兰议员,内务长官彼得·威瑟斯彭正弯着腰,将麦克风对准了他。
“路易丝·雷诺在哪?”
“来到这里之前,我听到了很多对乔登镇的谩骂之辞。但直到今天,我才相信这个集落的全世界最好的地方,现在这个时候是全世界最美妙的时间。”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不就能见到雪梨了吗啊?路易丝怀揣着淡淡的期待,急匆匆地奔赴礼堂。
信徒们像是被弹起来一样站起身子,向莱兰议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设置在集落各处的扩音器里响彻着吉姆的声音。
“那个大叔该不会被冲昏脑子了吧。”
“现在召开紧急集会,请所有子民到礼堂集合。”
“因为是政治家嘛,要是受到欢迎的话就不敢拿出强硬的态度,但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是真心话。”
在这之后,路易丝继续去见雪梨,经常受到干部模样的男人们的警告。尽管如此,路易丝还是去找女儿,信徒们对她也投来了冷眼。又过了两周左右,到了一个非常闷热的夏夜。
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宿舍的缝隙中穿了过来,是新人助手Q 。
校长的回答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派对马上就要结束了。富兰克林先生应该也会返回牢房。”
“因为教主不喜欢这样。”
Q在两人的指示下潜入派对,观察了吉姆、干部、莱兰议员和记者们。
“为什么我不能来看自己的孩子呢?”
“差不多该回监室了吧。”
听到初次见面的人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路易丝不由地想要反驳。
凛凛子一边斜着眼睛看着伸着懒腰絮絮叨叨的大埘,一边在Q 的跟前蹲下身子。
“路易丝女士,我希望你不要生气,不过你的所作所为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孩子,但是能请你按捺一下情绪好吗?”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真的很想好好感谢你,但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环视着学校跟前的广场,小声地继续说道:
Q的刷地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将视线从凛凛子身上移了开来。
“嗯,不过当被叫做饭桶先生(Mr.Pumpkin)的时候还是会很生气,不过大多数孩子都像刚才的那个孩子一样随意地称呼我。”
“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无论别人怎么称呼你都不会生气吗?”
他气喘吁吁地说。的确,乔登镇除了Q以外,再也找不到别的亚洲面孔了。
他把手放在胸前自报家门。
“所以等我长大成人后,想去爷爷长大的日本。要是有朝一日我来的话,能不能待我去侦探事务所呢?”
“为了跟孩子们保持亲近,我让他们自由地称呼我。我是校长雷·莫尔顿。”
这回轮到凛凛子害羞了。她的嘴角松弛下来,不知为何拍了拍大埘的腰。
“称呼好奇怪啊。”
“交给我把,等你到了日本,我一定会把我们解决的案子都说给你听,直到你听腻为止。”
孩子奔出教室,跑到另一个孩子身边。男人目送着孩子,然后去往了路易丝身边。
大埘满口答应了。Q快活地点了点头,跑着回到了派对现场。
“老师要出去说几句话,能休息五分钟吗?”
“未来的事情怎样都行,但首先得解决眼下的案子。”
“校长(Mr.Principal),怎么了?”
“是啊。”
男人将目光转回了孩子身上。
两人不再说话,小心着斜坡,慢慢走回了监室。
“W ,不好意思。”
未来不让看守富兰克林发现他们外出过,监室的门必须锁好。于是两人从看守室的抽屉里拿出备用钥匙,凛凛子首先进了监室,大埘锁上挂锁。然后大埘再进入隔壁的监室,从铁栅门里伸出手,再次将挂锁锁上。最后将钥匙包进手帕,塞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以免发出声响。
当她靠到距离窗户更近的地方时,与那个正跟孩子玩耍的男人对视上了。
思考了十分钟有关案子的事,眼看富兰克林回到了牢房。他先往两个监室看了一眼,又折回看守室里去了。他的钥匙应该放在口袋里,除非他注意到两人曾出去过,否则发现备用钥匙不见的概率也很低。
无意中往教室看了一眼,发现大人和孩子在那里相对而坐。本以为是被留堂了,可刚靠近窗户,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笑声。老师似乎正和孩子们在一起玩“上课游戏”。
“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
移徙到乔登镇后两周左右的一个傍晚,路易丝当天也早早结束了为工作靴换鞋底的工作,在学校周围寻找着雪梨的身影。
等轮胎滚动的声音消失在了看守室,大埘便冲着墙壁叮嘱了一声。
但更让路易丝心生动摇的是,在乔登镇生活的大多数时间里,都要跟女儿雪梨分开度日。因为孩子们全都生活在另外的宿舍里,所以不仅是工作时间,就连吃饭和就寝前都不能见面。要想看到女儿的样子,她就不得不提前结束工作,在晚饭前去学校附近孩子的游玩场所。
从常识上考虑,应该没有比上锁的牢房更安全的地方了。但从发生在李河俊身上的事情来看,还是很难让人安心。
然而随着对住户生活状态的深入了解,路易丝产生了强烈的不协调感。那是因为在田地里挥洒汗水的全是黑人,而住在宽敞房间里的干部却只有白人,这跟内战前的种植园别无二致。在机场咬牙切齿地抗议种族歧视的吉姆·乔登,对于这般状况究竟又作何想法呢?
“知道了。”
在乔登镇,她受到了居民们的热烈欢迎。路易丝被任命为内务部的总务人员,负责修理鞋子和衣服。
对面传来了凛凛子僵硬的声音。
抛下这话便从美国背井离乡的男人,似乎憎恨着跟自己所恨的东西,并打算与之对抗。路易丝在旧金山办完入教手续后,贱价卖掉了马利斯维尔市的房子,带着女儿雪梨远渡加勒比海。
大埘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朝着天花板吐了口气。
“在乔登镇上,不存在所谓种族、阶级、资产。在此我等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生活。”
回想着三桩案子,睡意骤然袭来。原本就睡眠不足,在加上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脑子就跟下午的上班族一样昏昏沉沉。
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的候机室里,吉姆面对麦克风,对着电视跟前的路易丝说道:
刚说了这样的大话,怎么能睡过去呢?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埘已然闭上了眼睛。
“《圣经》里明白地写着要爱你的邻人,但这个国家的白人却总是蔑视穷人,将黑人排除在外,诸位就不觉得太过荒谬了吗?”
鸟鸣声和外边行人走动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一九七七年年末,路易丝在回顾本年度ABC新闻的特别节目中,认识了一个名为吉姆·乔登的男人、
睁开双眼,阳光正透过通风口照在了天花板上。
将路易丝从这般日子中解放出来的正是人民神殿教。
“……凛凛子?”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路易丝仿佛生活在老套的荒诞戏剧里,为了拉扯孩子而继续工作,但心中充满了虚无感。倘若丈夫是被哪个恶棍杀害的,或许还能通过憎恨对方来排遣悲伤。但是杀死丈夫的,是路易丝所无力对抗的这个国家的制度本身。
大埘心中突觉一阵不安,赶忙从地上一跃而起,敲了敲左边的墙,没有听到回应。
三个月后,丈夫站在了州法庭的被告席上。一个声称看到他袭击少女的证人出现了,该证人是因暴力罪遭到关押的白人至上主义团体的干部,通过与检察机关进行司法交易,提供了关于丈夫的证词以获取大幅减刑。直到丈夫被判一级谋杀,在死囚监狱里上吊自杀后,路易丝才得知这事。
“喂,凛凛子,你还好吗?”
然而就在两年前,丈夫被郡警逮捕了。他被指控的罪名是将一名白人少女掳至保龄球馆企图侵犯,遭到反抗后将其勒死。起初,路易丝并没有把事情看得有多严重。她早就习惯了白人警察的骚扰,何况在少女遇害的时间段里,丈夫和路易丝正在店铺的工作间里,没有证据是不会被起诉的。她也没太当回事。
大埘的喊声在走廊回响着,他慌慌张张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
路易丝出生于得克萨斯州马利斯维尔市郊外的一个全是黑人的集落。十九岁那年春天结了婚,在丈夫经营的修鞋店工作了七年,孩子聪明伶俐,每天都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放心吧,还活着呢。”
自己是在哪里选错路了呢?不该来乔登镇吗?但要是留在得克萨斯,自己和雪梨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传来了凛凛子迟了半拍的声音。大埘不由地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视线有如钟摆一样晃了几晃,很快就停了下来。粗糙的钢丝绳卡在喉部,脑子里仿佛火烧一般,手脚不住地颤抖。喘不上气的感觉溶解在了甘美的心境里。
“吓死我了,你耳朵被虫子堵住了吗?”
确认过即便用力拉拽枝条也不会折断之后,她将钢丝绳绕上了脖子,倚靠在树干上做了几次深呼吸,放松身体的力量。
“我可不想被整晚像狗熊一样打鼾的人说这种话。”
环顾周遭,只见一米多远的位置生长着一棵木棉树。于是她将从蚁栖树上垂下来的钢丝绳挂在了木棉树的枝条上,如此一来,多余的部分就恰到好处了。
这时富兰克林发现了动静,前来查看情况。大埘慌忙将钥匙藏进口袋。富兰克林查看了两个监室,说了声“别瞎吵”就回看守室了。
当她把钢丝绳绕在脖子上的时候,却发现下垂的部分长得太多,这样的话是无法支撑体重的。
“……你一整晚都没睡吗?”
约摸走了十五分钟,路易丝·雷诺发现了一棵低矮的蚁栖树(Cecropia),粗大的纸条在比头稍高的位置分叉成Y字。路易丝解开了扎成捆的钢丝绳,将其挂在了分叉的位置。
“是的。多亏了这个,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凛凛子痛快地说道,“凶手是雷·莫尔顿。”
每往前一步,胶鞋的鞋底就会没入泥淖的浆水里,或许是因为刚下了雨的缘故,几乎听不到虫鸣鸟叫。此时此刻,这片森林里醒着的生物或许只有自己一个。
“啥?”
密林没入了乳白色的雾气之中。
“是乔登镇学校的校长,他就是一连串案件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