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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谈

“那就怪了,在尸体腹部发现的子弹和十年前108号射出的子弹有着一样的膛线痕迹,横薮怎么会拿着108 号的手枪?”

“假使我是横薮,被人射中了腹部。因为地上有四处爬动的痕迹,所以他在中枪后肯定还活了一段时间。即便生存的希望渺茫,但让射死自己的凶手逍遥法外还是很不甘心的吧。好在客房里有电话,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用内线电话联系老板,告诉他凶手是谁。横薮为何没这么做呢?那是因为不存在可以交代的凶手。横薮不是中枪,而是自己朝腹部开了一枪,这是事实。”

“这还用问吗,108号的真身就是横薮友介。”

大埘以几声干咳打断了小牛田的话,然后转头看向壁龛。

小牛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说横薮先生是自杀的?只不过因为他没穿上衣,这也太跳脱了吧。”

“十年前,横薮在仙台开枪打死出租车司机后,应该是把手枪藏在了某个无主寺庙的地板下面,十年后,他久违地来到宫城度假,取出了他的纪念品。在旅舍里把玩的时候,一不小心走火了。

小牛田脸上浮现出的已非惊讶,而是惊呆。

意识到大限已至的横薮便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幸好窗外就是断崖,只要把枪扔进海里,打开玄关的门,看起来就像是被侵入者开枪打死了一样。哪怕确定了子弹的膛线痕迹,暴露自己就是108号的可能性也很低。

“他是自己朝自己的肚子开了一枪,之所以不投海只是扔掉了上衣,单纯只是害怕跳下去而已。”

于是横薮打开窗户,想把手枪扔出去。然而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态。一个流浪少年在外边的道路上看到了他,于是横薮便一枪将其击毙。然而他随即意识到硝烟反应有可能会暴露真相,于是便把上衣连同手枪一起扔掉了。”

“不对不对。”小牛田像是驱赶虫子一样挥舞着右手,“横薮先生可是中枪的一方啊,他的衣服上怎么会有硝烟呢?”

“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就是这个么。”

“这桩案子的凶器是手枪,开枪的时候,枪手的手臂和胸口会沾上硝烟和火药残渣,横薮的上衣上头也有开枪的痕迹。”

“之后他应该是锁上了窗户,只差把门打开就完事了,可就在往去往门口的路上,他终于没有撑住,这才变成了这个没有凶器的密室。”

“是这个道理,还有什么其他不妥的痕迹吗?”

大埘的视线落下了脚下,榻榻米的血迹之上,浮现出了即将殒命的横薮的身影,仿佛可以听到临终的呻吟。

“不是,倘若两人靠近到可以沾上体液的程度,横薮的衬衫和牛仔裤上也一定会留下痕迹,那就没必要脱掉上衣,直接将尸体囫囵抛进海里就完事了。”

“那么,108号如今是在——”

“什么痕迹?”小牛田抱着胳膊,“是凶手的汗水或者唾液之类的吗?”

“就在警察署的太平间里。”

“因为一旦上衣被发现就会有所不妥,上面还留有一些痕迹。”

现在有可能已经被送去大学的法医教室了,但不管怎样,尸体肯定还在警察手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年前闹得日本举国震动的凶手,居然偏偏以名侦探的身份在媒体上走红,这是何等的欺世盗名啊。”

“在房间休息的时候,横薮至少还披着一件上衣。凶手在开枪之后,将横薮的上衣脱了下来,带出了案发现场。不过拿回去也太费事了,应该是扔进海里了吧。”

小牛田喘着粗气说。

“所以说——”小牛田擦了擦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我昨天在电话里也说过了,那家伙就是个诈骗犯。”

“尸体穿着薄衬衫和牛仔短裤,风衣搭着藤椅上,没有开电炉的迹象,也没有铺被子盖毛毯,不管怎么说都太冷了吧。”

“真是慧眼。我们这就跟海上保安署合作,在海面进行搜索吧。只要找到手枪,案子就算了结了。”

小牛田看向电暖炉,插头已经被拔掉了。

“我觉得不会有哦。”

“这个地方是东北地区的港口城市,那家伙是在晚秋的深夜被杀的,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昨晚在下雨,这个房间应该相当冷吧。”

有这么几秒,大埘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

大埘把拍立得照片递到了小牛田的面前。

“诶?”

“看到横薮的尸体后,你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小牛田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大埘自己也是类似的表情吧。

“你怎么可能知道108号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说吧,我觉得在海里找不到什么手枪。”

“我知道,谜题当然已经解开了。”

凛凛子就像是听腻了大叔们夸夸其谈的女招待,满脸不耐地说道:

“我是委托你解开密室之谜的。”

“横薮友介先生并不是108号。”

小牛田仿佛挨了一记耳光,脸上交杂着疑惑和惊讶。

3

2

嘎吱吱吱吱,玄关处的看板发出了不祥的声响。

“我已经知道108号身在何处了。”

大埘在站在别屋内怔怔地听着。

虽然一时间难以置信,但所有证据都指示了一个真相。

这怎么可能,还以为她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大埘有种热血沸腾的兴奋感。

“横薮先生不是把手枪扔进海里了吗?”

猜中了。

小牛田十分稀罕地面露难色。

大埘这么一问,小牛田的眼珠子就凸了起来,“住在主屋的房客提供了这样的证词,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凛凛子拿起了放在托盘里的茶碗,“既然这东西没被收押,就可以认定没有作为证物的价值了。”

“昨晚枪声响过之后,有没有人听到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她打开了宽檐走廊的玻璃门,把茶碗抛进了大海。

再次环顾房间,那里有叠好的被子,插头被拔掉的电暖炉,搭在藤椅靠背上的风衣,还有壁龛里的电话机。果真如此。

“你在做什么?”

大埘突然想到了一个假说。

“嘘——”她把手指贴在嘴唇上。

他故意说了句轻描淡写的话,关上了玻璃拉门。海鸟像没事一样在青空上飞来飞去。

大埘竖起耳朵,唯有浪涛拍崖的声音规律地回响着,过了良久,也没有听见茶碗掉下去的声音。

“没事吧?”小牛田赶忙跑到理子身边,“这个房间老是发生乱七八糟的事情。相比侦探,可能更需要一个祈祷师 ,”

“正如你听到的那样,我相机的变焦镜头掉下去的时候,也没有听见水声。这悬崖看起来有三十米高,因此细小的声音都被浪涛吞没了。我不觉得手枪掉下去的声音会传到‘海之庭’来。”

海鸟突然出现,用爪尖拍了凛凛子的相机,从头顶俯冲而下。凛凛子并没有松开手里的相机,但变焦镜头被打掉了,无声无息地吞没在白浪之中。

“有住客说听到了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难不成是幻听吗?”

“啊!”

小牛田唾沫横飞地说道。凛凛子则满不在乎地从朝向后院的窗户俯视下去。

凛凛子用相同的方法打开了走廊的玻璃拉门,阳台底下是码头,若是公寓的话,大概相当于十层楼高吧。海浪的声音自脚下传来。

“那边有个叫‘神之池’的小池塘,房客听到的应该是什么东西掉进那个池塘里的声音吧。”

“这里挺壮观的呢。”

“横薮先生把手枪扔进后院的池塘里了?明明大海就在眼前啊?”

小牛田边说边把窗户从侧边拉开。低头一看,别屋近处隔着土墙的位置有一条小路,那里站着一个手持红灯的警察。

“这就不合逻辑了吧。所以凶手不是横薮先生,他也没把枪扔进池塘里,大埘先生的推理根本就是错的。”

“乍一看好像开不了,其实这样就打开了。从这里可以看到少年被击杀的现场。”

“有森小姐知道真凶是谁吗?”

大埘靠近了左手边的窗户,那里没有常见的新月形旋钮,本以为没有锁,但推了推窗框却纹丝不动。就在大埘站着的时候,小牛田将手指伸进窗框之间的凹陷处,拨动了小旋钮。

“我不知道他名字和来历,只是108号的身体有着某种特征,要是根据这个特征收集信息的话,应该能够确定他的身份。”

“从外头锁上拉门的圆筒锁应该很难吧,那么可疑的是窗户吗?”

凛凛子猝不及防地从大埘手里拽走了那两张照片。

凶手亲自造访了别屋,从正前方枪击了横薮。因为没法化成轻烟从现场消失,所以是从门或窗户逃了出去,用某种办法上了锁吧。

“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横薮先生尸体的上衣被剥掉了。凶手之所以把上衣取走,是因为上面留下了某种痕迹。但行凶的并非横薮本人,如果是一直住在这间别屋里的横薮先生,应该会把枪扔进大海,而不是抛到庭院的池塘里头。”

“这间别屋建在比主屋高一米半的高台上,要是按大埘先生的说法,那凶手就是在比这更低的地方开枪射击横薮的,可枪伤的方向是水平的。”

理子交替看着大埘和小牛田。

“那就是开门呼吸夜晚的空气时中了枪,害怕被打第二枪的横薮锁上了门,结果不小心就弄成了密室。”

“这扇窗的窗框和窗框之间隐藏着锁,乍一看是打不开的。凶手之前没进过这个别院,不知道窗户能打开,所以没法扔掉横薮先生的上衣,只得拿着它离开了‘海之庭’。但要是把上衣夹在腋下的话,就没法顺利爬上土墙,在不扔掉上衣的情况下离开‘海之庭’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凶手自己穿上它。”

“我们检查了主屋和楼梯,只在别屋内侧发现了血迹。”

“嗯?”小牛田猛地眨了眨眼,眼皮都快坏掉了,“你说的是那个流浪少年吗?”

大埘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

“是的,在路上被枪杀的那个男人穿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夹克,他就是108号。

“是不是横薮腹部中枪后逃进了别屋,自行上了锁呢?”

以下是我的猜测,108号在枪击横薮先生的时候,可能咬到了舌头。为了确认横薮先生是否死亡,血滴到了夹克上,所以他就把夹克拿走了。”

“凶手可能是在横薮休息的时候闯了进来,朝他的腹部开枪。但门窗都上了锁,也不见动过手脚的痕迹,凶手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

凛凛子举起了路上发现的尸体的照片。血从扭曲的嘴唇里溢了出来。

被褥和浴衣叠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准备睡觉的样子。壁龛里摆着不知画了啥东西的挂轴和插了Y形枝条的陶器,前方是电视机,电话,放着茶壶和茶碗的托盘,插头被拔掉的电暖炉。走廊面向大海,透过玻璃门能够望见悬挂大渔旗的船只和盘旋的海鸟,藤椅靠背上搭着一件风衣,透过左边的窗户可以眺望被群山环抱的城市。

“那么是谁射杀了108号?”

在小牛田的催促下,大埘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玄关右手边是壁龛,正面是铺着木板的宽檐走廊,左手边的一扇大窗户。除了风景优美之外,这是一处随处可见的旅馆。

“当然是横薮先生了,108号放下手枪离开了这里,他想制造横薮先生自杀的假象,得手的话就把横薮先生栽赃成108号。

“这里除了遗体之外都是发现时的样子,没有找到凶手的遗留物。”

但横薮先生其实还留有意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奔向玄关,为防108号返回而锁上了门。在返回房间准备给老板打电话的时候,在窗外的道路上看到了108号的身影,于是横薮先生打开窗户,开枪打死了108号。”

小牛田递上了第二张照片,穿着薄衬衫和牛仔短裤的横薮面向右侧倒在榻榻米上,啤酒肚看起来瘪了不少,一定是血和食物流出来的缘故吧。

那就奇怪了,这样根本不合逻辑。

客房约摸十五叠大小,虽说尸体已被搬运出去,但榻榻米上还残留着鲜血四下乱流的印迹。横薮在断气之前似乎挣扎了很久。

“然后横薮先生醒悟过来,要是拿着枪毙命的话,搞不好自己会被误认为108号,那样就正中108号下怀了。横薮先生为了让人知道倒在路上的男人就是108号,便将手枪朝那里抛了过去,但由于力量不足,手枪掉进了后院,砰的一声沉入了池塘,横薮先生在迷迷糊糊之际,为了不让人知道是自己打死了108号而关上了窗,不久就气绝身亡了。”

众人在水泥地上脱了鞋,穿过玄关走进房间。

“年龄对不上吧?”

凛凛子从取景器上抬起脸来,小牛田点点头应了句“没错”。

大埘发出了意料之外的冷酷声音,凛凛子眉毛一抬。

“密室是吧。”

“108号十几年前就是十多岁的少年,现在应该已经二十多了吧。”

“这里的现场有个奇怪之处,向大埘先生求助就是为了这个。”

“你说得没错,死在路上的男人外表上看像个少年,但其实他并不是少年。我说108号身体具有某种特征就是这个意思。”

那里是主屋的后门,楼梯向高台延伸开去。走上二十级左右,就能看到别屋的简易拉门。

“胡扯!”大埘从凛凛子手上抢过照片,“你居然说这家伙不是孩子?怎么看都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吧?”

“大概是在找地方避雨的时候,看到了从墙上跳下来的108号吧。”小牛田边说边打开了钢制的门,“这就是横薮先生遇害的别屋。”

“十年前发生连环枪击案的时候,警方最初的推测是凶手是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的累犯或者黑社会相关人员。世人一直认为是由于作案手法太过娴熟导致警方误判。但事实上这个推断是说中了的。”

过大的夹克虽然难看,但对抵御严寒而言恰好合适。

凛凛子俯视着男人倒下的道路,眼里带着一丝忧伤。

“是个流浪少年。”

“108号得了无法长大的病。”

那是一具倒在路边的尸体,头戴破布般的棒球帽,披着肥大的夹克,身子很瘦,难以分辨年龄,从稚嫩的五官来看,约摸只有十二三岁吧。他双手捂着胸口的枪伤,脸庞痛苦地扭曲着,口唇溢出了大量的鲜血。

4

小牛田没有急于回答凛凛子的提问,而是从信封里取出两张拍立得的照片,先把其中一张递了过来。

夜深人静回到事务所的时候,电话铃声等候已久似地响了起来。

“被108号枪杀的少年,为何深更半夜要在这种地方走动呢?”

“我找法医教室的老师确认过了,尸体是患有矮小症的成年男性。109号患有一种名为莱维小体病的先天性代谢异常,面相年幼似乎也是这个原因。”

沿着主屋的走廊前进,左手边出现了后院。鉴识科的人正按下相机快门对凶手翻越的土墙拍照。前面有个小池塘,睡莲的叶子铺满了水面,檐前立着一个“神之池” 的告示牌,明明就是个池塘,却搞得很厉害的样子。

小牛田略带尴尬地说道。这就证实了凛凛子的推理。

“108号应该是在昨晚十一点多,趁着下雨能见度变差的时候潜入别屋,射杀了横薮。然后从后院翻山土墙准备逃跑的时候撞上了那个少年,为了封口而射杀了他。”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症。据说日本每五六万人中才有一个该病的患者,欧美似乎稍多一点。”

“主动透露了自己的行踪吗?那就没辙了。”

令日本陷入恐慌的绝代杀人魔竟然是这种罕见病的患者。大埘叹了口气,说了声“多谢”,然后放下了听筒。

“大概是读了周刊《Domus》上连载的随笔《名侦探横薮的假日》。横薮先生从二十号开始就一直住在‘海之庭’,稿件上记录了休假的情形。”

不用酒精泡泡脑子就无法维持下去,大埘想把罐装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却想起压缩机已经坏了。这时门追逼似地打了开来,最不想见的人造访了事务所。

助手凛凛子一边用照相机的镜头拍摄摆着凉鞋的水泥地,一边问了这样的话。

“辛苦你了。”

“108号是怎么知道横薮先生住在这间民宿里呢?”

凛凛子放下背包,把没了变焦镜头的照相机收进了储物柜。

就在三天前,大埘在《交给名侦探吧!》关于108号凶案的两小时特别节目中,看到横薮豪气万丈地说“这种社会的害虫应该尽早驱除”。

“你也想来一罐吗?”

“已经长大成人了。十年后再度犯案,全都因为横薮先生没完没了地挑衅吧。”

之所以在仙台站跟助手分别,是因为不想跟她肩并肩坐在新干线的座位上。凛凛子坐上了沙发,找话说似的沉默了数秒。

“那个恐怖的少年如今也二十多岁了吧。”

“大埘先生,你应该谨慎一些才是。”

其天真而残忍,还做得滴水不漏的罪行让整个日本惊惧不安。但以十一月的仙台凶案为结尾,凶手的踪迹断绝了。由于不曾取得新的线索,调查也没有进展,十年的光阴就这样一晃而过。

她居然对雇主发起了牢骚。

就是这么个情况。

“要是我没指出错误的话,横薮先生就有可能蒙上杀人犯的污名了。”

由于其在现场不留任何蛛丝马迹的娴熟手法,警方最初推断凶手是三十多岁至四十多岁的累犯或黑社会成员,然而随着目击证词越来越多,这一推测被证明是错误的。警方最终查明凶手形象是没有前科的外行,而且还是稚气未脱的十几岁的少年。

“没那么夸张吧,反正有警察兜底。”

被认为是警视厅广域重要指定108号案的凶手的少年,通称为108号,他在昭和四十三年(一九六八年)十月从横须贺的美军基地偷出一把西德制的左轮手枪,直至当年十一月为止,在东京、京都、函馆、仙台等地连续枪杀警卫和出租车司机,总计十一人。

“太过自信未必不会造成调查上的错误。”

“通过对子弹进行鉴定,结果显示弹头的膛线痕迹与十年前所用的手枪是一致的,杀死横薮友介的就是108号,不会有错。”

“这是批量生产的时代,推理也是多多益善,无论如何都能选择自己喜欢的。”

“要是警察搞错了,我可饶不了你。”

“大埘先生应当意识到侦探有可能会成为加害者。”

穿过前庭,三人来到了“海之庭”的主屋。

虽然想开个玩笑搪塞过去,但凛凛子却一步也不肯退让。

“108号都现身了,总不能窝在总部喝咖啡吧。”

“我们原本没有警察的权限,但作为警察的协力对象,事实上处于可以左右调查结果的立场,对此应当抱有更多的责任感才是。”

“刑事部长亲自过来迎接吗?”

“饶了我吧,我本来就不想做这种侦探。”

凛凛子一脸佩服地嘟囔着,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就在这时,小牛田挥舞着笔记本走了过来,把两人迎了进去。

“既然已经成了这样,就别再找借口了。”

“做得还挺别致嘛。”

这种大道理大埘也懂,他将微温的啤酒灌入腹中,掩饰了暴躁的心情。

风一吹,招牌就会转动,演奏出“嘎吱吱吱吱”这般与旅店并不合衬的不祥之音。

“你是专程来跟我说这个的吗?”

瓦顶上有个装着风车叶片的招牌,叶片上面排列着几个字母,是“UMINONIWA”的圆体字。

“不,我找大埘先生是有事要说。”凛凛子叹了口气,“我明天就要去纽约了。”

街上的水洼化作了黑斑。十月三十一日下午一点三十分,大埘带着助手有森凛凛子穿过“海之庭”带屋顶的木门,“嘎吱吱吱吱”的不祥声音自头顶倾泻而下。

明明叫别人谨慎,她自己却如此轻率。

还没等小牛田口出怨言,大埘就撂下了电话。

凛凛子是大埘宗侦探事务所的打工职员,表面上是大埘的助手,实际上是事务所里最优秀的侦探,同时也是东京大学文学部宗教研究室的大学生。

“酒店里给我备好瓶装啤酒,别忘了加冰。”

“你去美国做什么?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吗?”

那个连环杀手又回归了吗?

凛凛子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回大埘打心底里吃了一惊。

“哥伦比亚大学将召开美国宗教学会年度大会,塞德拉修女率领的宗教团体关于现在的报告。”

“从子弹的痕迹看,杀死横薮友介的凶手应该是108号。”

她嘴里说着不大听得懂的话。

可恶的是,小牛田手里还悄悄捏着一张王牌。

“旅行吗?可真教人羡慕。”

“到这里还只是开场白,不光是受害者,凶手也很了不得。”

“又不是去玩的。我六号回国,七号大概就能恢复工作了吧。”

“我挂了。”

“东大果真很有钱啊。”

“大埘先生,你这是妒忌横薮友介的人气吧。”

“没有啦,大学才不会出钱,都是自掏腰包的。对了——”

大埘宗高声宣告道,小牛田惊呆了似地长出了一口气。

凛凛子敲了敲手腕上的念珠,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真的,我们事务所帮助解决的悬案也有八个,还是我赢了。”

“神保町有家偶尔会出售资料的旧书店。昨天去那里的时候,店主把淘来的东西廉价卖给了我。”

“是这样吗?”

从塑料袋里拿出的是带书套的精装本,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晒得跟油纸一样。封面上画着一个戴着毡帽和墨镜的可疑男子。

“肯定是瞎扯的吧?”

“是初版的《侦探教科书》哦,签名是桑子九二男。”

“哪来这种说法?我听说他在电视节目上说对了四桩悬案的凶手。”

打开环衬一看,那里用鲶鱼跳过般的字签着“桑子九二男”。

最近在一档名为《交给名侦探吧!》的综艺节目中,他已然沉沦为一个自以为是地分析知名案件的电视明星,而最要紧的案件分析从来没有对过。

“用这种手法签名的人很少见吧。花了我九千円,所以请用一万円买下吧。”

大埘很讨厌横薮友介,虽然媒体恬不知耻地称其为日本第一名侦探,但除了四年前侥幸查到灭火器商灭门案的凶手,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业绩。

大埘的嘴角忍不住松弛下来。

“别把我跟那种诈骗犯相提并论。”

“你是在哪家书店买的?”

若说毫不惊讶,那就是撒谎了,要是那个人被杀的话会引起世人注目的吧,不过——

“嗯,应该是——”凛凛子从购物袋里拿出商店的积分卡,“石野书店。”

“其中一名受害者是大埘先生的同行。”小牛田又祭出了杀手锏,“侦探横薮友介。”

“是假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计划也改不了了。”

“啥?”

小牛田立即回了一句,半年前还在警视厅搜查一科担任理事官的他,对大埘宗侦探事务所所擅长的领域了如指掌。

凛凛子的眼珠子凸了出来。

“其中一名受害者被发现的地点是上了锁的密室。”

“桑子九二男的签名是草体的,我小时候见过。”

“很不巧,我有个要紧的安排。”

“可店主说这是真的啊。”

工作结束后以冰镇啤酒为生活意义的人为何会喝温啤酒呢?那是因为长年陪伴的冰箱压缩机发生了故障,明天说什么都要去车站前的旧货商店,于是大埘决定拒绝委托。

“你被骗了,桑子九二男怎么可能写出这种幼儿园小孩的字呢?”

“石卷市一家民宿两人死于枪击,凶手在逃,请务必施以援手。”

凛凛子的目光落在了签名上,发出了不成言语的呻吟。因为破案能力过于突出,差点忘了她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大埘的心情多少畅快了些。

宫城县警察本部的小牛田刑事部长对单手拿着微温啤酒罐的侦探大埘宗说道:

“一百円卖我行吗?因为有涂鸦,所以就八十吧。”

“大埘先生,有案子了。”

“不用了,从纽约回来后我会好好找他算账的。”

翌日十月三十一日上午一时许,东京都中野区的商住楼三楼。

凛凛子嘴里说着流氓般的话,将《侦探教科书》收进了背包。

同一时刻,听到枪声的附近居民向110报案,正在市区巡逻的南町派出所巡警赶往“海之庭”,发现有人倒在土墙前方的道路上,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小孩躺在地上耍赖,走进一看,是一具胸口被击穿的小小尸体。

旧书店原本是想欺騙小姑娘赚点不义之财吧,可不小心抽了个下下签。倘使愚弄了她,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像円内神道曾被迫解散一样,石野书店想必也将付出莫大的代价吧。

旅舍老板立刻确认了住客平安与否,当天投宿的客人共有两组,住于主屋的父母带着小孩的一家子并无异状,但住在别屋的单身客人却无论打电话还是敲门都全无回应,老板用万能钥匙开了门,发现男性客人腹部中枪流血而死。

这个时候大埘是这样想的。

昭和五十三年(一九七八年)十月三十日深夜。宫城县石卷市与湾口相望的民宿“海之庭”响起了两记枪声,第一声枪响发生在晚上十一点十五分,第二声枪响在十七分。

“也就区区九千円而已。”

名侦探死去的当夜,港口正落着雨。

当大埘得知意料之外的状况时,已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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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子去了纽约,然后就突然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