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条件很好——除了一件杀人案。”塞德里克开玩笑说。
“非常感谢,”马普尔小姐说,“哦,对了,还有我的蓝色小手套,就是这个,再次感谢——感谢你们能邀请我来。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们家是什么样的——那样我就能想象到我外甥女在这儿工作的场景。”
“塞德里克!”哈罗德的声音表明他很愤怒。
三兄弟注意到了,立刻上前帮她拾了起来。
马普尔小姐对塞德里克微微一笑。
马普尔小姐站了起来,手包和一条小绒毛围巾落在了地上。
“知道你让我想起了谁吗?我们那儿的银行行长的儿子,小托马斯·伊德,经常吓唬人。当然,在银行里他吓不到谁,所以他去了西印度群岛……他回家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得到了很多钱,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是个很会花钱,却不知道怎么挣钱的人。”
很明显,这是一种暗示,她想到了一些事,让她欣喜不已,但他们从没想过这些,所以对这种喜悦无从体会。
2
她那双慈祥而狡黠的眼睛左右转动着。
露西把马普尔小姐送回了家。她回来后准备拐入后行车道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车灯前。他举着双手,露西认出来了,是阿尔弗雷德。
“这儿经常有神父——和医生。”
“还是车里暖和,”他坐了上来,说道,“哦,真冷!我以为我想在冷天里漫步,看来并非如此,把老人家送回家了?”
马普尔小姐眼神中的喜悦更加明显了。
“嗯,她下午待得很开心。”
“住在这儿就不太可能了,”塞德里克说,“找不到一个可以娶她的人。”
“看出来了,不管多无聊的场合,只要有这样一位有品位的阿姨,就会笑声连连。说实话,论无聊,其他地方都比不上拉瑟福德庄园,我最多能在这儿待两天,露西,你怎么待得下去?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
“哦,并没有冒犯我,”马普尔小姐说,“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对还是错。我个人不认为克瑞肯索普小姐会是老小姐,我觉得,她是那种晚婚,但会把婚姻经营得很好的女人。”
“不介意,我没有觉得待在这儿很无聊,不过,我也不是长期待在这儿。”
“我哥哥用老小姐这词并没有任何贬义。”
“露西,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但把你的聪明用在洗衣做饭上,有点儿太浪费了。”
哈罗德马上回答:
“谢谢,但比起坐办公室,我更喜欢洗衣做饭。”
“哦,你是这样认为的?”
“我也不喜欢坐办公室,谋生的方式也不止这一种,你可以做一个自由工作者。”
马普尔小姐眼中露出了一丝喜悦的神情,她问道:
“我就是一个自由工作者。”
“艾玛还好,”塞德里克说,“她生来就是个老小姐。”
“不是这种方式,我的意思是为自己工作,用你的聪明去对抗——”
“她在这儿住得很舒服,父亲也离不开她。”哈罗德马上接过话头。
“对抗什么?”
“我都想不通她怎么能一直守着这个老头儿。”塞德里克毫不避讳地说道。
“权势!那些愚蠢而又琐碎的规则和规定阻碍着我们。有意思的是,只要你够聪明,你就能找到绕过他们的方法,而你是个聪明人,怎么样,你感不感兴趣?”
“看出来了,克瑞肯索普小姐是一个非常有孝心的孩子,”
“有点儿,不确定。”
她起身离开,医生紧随其后。马普尔小姐目送他们离开了房间。
露西把车停入马厩。
“要去看看父亲吗?”
“不打算加入?”
“你做得也不错。”坎佩尔的回答很实在。
“我还想再听你说说。”
“不是我做的,是爱斯伯罗小姐做的。”
“坦白点儿说,我亲爱的露西,我们可以合作,你有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能取得他人的信任。”
“你认识的医生可能不太多,”坎佩尔说,“过去医生被称为蚂蟥,他们也确实是蚂蟥!不过,我们现在真正有报酬了,国家也在管理这件事,每一笔医疗单都会报销。可问题是,每个病人都想尽法子,非得从政府那儿捞一点儿不可,这样的后果就是,如果小珍妮晚上咳嗽了两次,或是小汤米吃了几个没熟的苹果,可怜的医生半夜就得出诊。哦,好吃!美味的蛋糕,艾玛,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
“你想让我帮你卖金块?”
“我经常觉得,医生是高尚的,牺牲自我的。”马普尔小姐说道。
“不是这么高风险的事,只是跟法律打个擦边球——仅此而已,”他把手放到露西的胳膊上,“露西,你真的太漂亮了,我想让你做我的合伙人。”
“如果只有心理学家来处理心理问题就好了,问题是,现在人人都是业余心理学家,我的病人经常跟我讲述折磨他们的综合征和神经衰弱,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谢谢,艾玛,再来一杯。今天没时间吃午饭。”
“你让我受宠若惊。”
坎佩尔医生平常工作很忙,经常忘了吃饭,此刻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三明治,喝咖啡。他回答道:
“仅此而已?想想,想想那种快乐,想想那种用头脑击败了法律和规定的愉悦,一个前提是,我们需要钱。”
“每次他的亲儿子回家,他就在书房里喝茶,医生,这是不是一种逃避心理?”
“让你失望了,我没什么钱。”
“别认为——”艾玛刚说几个字,塞德里克却插了进来。
“哦,那根本不是问题,不久我就会得到一些钱的,我亲爱的爸爸总有要死的一天,这人吝啬、老弱、粗暴。等他哪天死了,我就有一笔钱了,露西,你觉得怎么样?”
“那就别让人去打扰他了,”马普尔小姐脸上露出了淘气的微笑,“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家父常问:‘来了很多只猫吧?’他会对我母亲说,‘把茶送到书房来。’他总是非常调皮。”
“条件是什么?”
“没有,只是他下午有点儿累了——”
“结婚,如果你喜欢的话。不管多高贵,多自立的女性,都憧憬着婚姻。再说了,妻子不能作证举报她的丈夫。”
“艾玛,你父亲应该没有不舒服吧?”
“这个就不怎么让人喜欢了!”
布莱恩的出现打断了马普尔小姐,男孩们因为热衷于找线索,把身上弄得又脏又湿。用人端上了茶水,坎佩尔医生也一同走了进来,在向他介绍了马普尔小姐后,医生环顾众人,微微抬了抬眉。
“别逗了,露西。你难道没意识到我已经爱上你了?”
马普尔小姐滔滔不绝地叙述起了露西的童年往事,接着,又说起她自己的乡村生活。
露西感到了一种奇怪的爱慕之情。阿尔弗雷德有一种魅力,可能只是单纯、原始的吸引力。她笑了笑,拿开阿尔弗雷德的手。
“露西从小就很聪明,”她讲述起来,“哦,你是说——亲爱的,等我先讲完。她的数学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为什么这么说,我记得在买牛股内肉时,肉店老板多收了我钱。”
“没时间瞎闹了,要想晚餐的事了。”
她对塞德里克微微一笑,显得非常乐意。
“也是,露西,你菜做得很好。晚餐有什么?”
“马普尔小姐,给我们讲讲露西小时候的事吧。”塞德里克说。
“到时候看吧!你跟小男孩儿一样淘气!”
她察觉到塞德里克不屑的神情。
他们走入庄园,露西快步朝厨房走去。在她准备晚饭时,哈罗德走了进来,让她吃了一惊,她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儿。
“画家总是对岛屿情有独钟。”马普尔小姐说,“肖邦——住过马略卡岛,对吗?只不过他是个音乐家,我想到的是高更,凄凉的一生——有人觉得他虚度了一生。我从没对关于土著女性的画作产生过兴趣——虽然我知道他很受欢迎——但我不喜欢亮黄色,看他的画,会觉得心情很糟糕。”
“爱斯伯罗小姐,我能和你谈谈吗?”
“还有个哥哥,塞德里克,是个画家,住在巴利阿里群岛之一的伊比沙岛。”
“哈罗德先生,晚一些再说好吗?我现在在准备晚餐,时间有些来不及。”
“挺好的。”
“可以,当然可以,晚餐后?”
“我有两个哥哥住在伦敦。”
“嗯,就晚餐后。”
“非常感谢……我可以问问……哦,鸡蛋配沙丁鱼,嗯,非常美味。不过下午茶的时候,我还是挺能吃的,只要吃起来了……当然了,晚饭就吃得比较少了……我必须得注意。”她把头转过来看着艾玛,“你的家真漂亮,有这么多好看的东西。那些青铜器,让我想起家父在巴黎博览会上买的青铜器,是你祖父买的?古典样式,没错吧?非常精致。你有这么多哥哥,真叫人羡慕。在印度,很多家庭都是散居的,也许现在不是这样了,还有,非洲西岸因为气候不太好,也是散居的。”
晚餐按时开饭了,大家都对这顿饭赞赏有加。露西洗完了碗,走出厨房,看到哈罗德正在等她。
露西准时接到了马普尔小姐。现在大家坐在壁炉旁,阿尔弗雷德递来三明治时,马普尔小姐对他报以微笑,她对于外表英俊的男人总是表现出这样的肯定。
“你找我有什么事,哈罗德先生?”
“晚上再谈吧,”阿尔弗雷德说,“待会儿我们从露西的姨妈那儿套些露西的情况。”
“我们能进去谈吗?”他打开会客厅的门,领着露西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这个讨厌的老女人来得正是时候。”
“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他解释为什么急着找她,“但我想说的是,我很欣赏你的能力。”
他们面面相觑,愁容满面。
“谢谢。”露西有点儿吃惊。
“但这有什么意义?”哈罗德看起来十分恼怒,“真倒霉!”
“我觉得你的才能在这儿被浪费——彻彻底底被浪费了。”
“也许她根本不是露西·爱斯伯罗。”塞德里克想着说道。
“你这样看?我不这样认为。”
“我指的是她为什么打开那具石棺。”
露西想着,不管怎样,他不会让我嫁给他,他已经有妻子了。
“交给我,”阿尔弗雷德说,“我很快就会找出她是不是别有目的。”
“你帮我们家度过这段危机,我希望你到伦敦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你打来电话做了预约,剩下的事我会让我秘书去做的。确切地说,我们想雇用像你这样能力出众的人,我们可以进一步探讨哪个领域才能更好地发挥你的才能。爱斯伯罗小姐,我能给你提供丰厚的薪水和光明的未来,一定是超出你的预期的。”
“这个露西·爱斯伯罗,”哈罗德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如塞德里克说的,她找到了长仓库,然后撬开石棺,这得花多少工夫,未免太奇怪了。我们也许该做些什么了,我觉得她中午吃饭时的态度有些反常——”
他的笑容既让人敬畏,又不失亲和力。
说完,她离开了房间。
露西严肃地答道:
“好了,别吵了,”艾玛有些疲倦,“我很高兴,今天这位女士过来喝茶,尽管我不知道她姨妈的名字,但有客人到访对我们是好事,能减少我们一遍又一遍无谓的争吵,我得去打扮一下自己了。”
“谢谢你,哈罗德先生,我会考虑的。”
“这关他什么事,”哈罗德越说越来气,“管好他的药物和国民健康就行了。”
“别考虑太久了,对于想要一展宏图的年轻女性,机不可失。”
“我叫她别去,”塞德里克说,“后来坎佩尔怂恿她去的。”
他的牙齿洁白而光亮。
“他说得没错,”阿尔弗雷德接着说,“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总感觉我不管去哪儿都有便衣跟踪。”
“晚安,爱斯伯罗小姐,睡个好觉。”
“不会吧,哈罗德,别乱说。”
“这,”露西自言自语道,“这……很有意思……”
“必须要说一点,艾玛,你跑去警察局,跟他们说这具死尸可能是埃德蒙德的法国女朋友,这太愚蠢了,只会让警方认为她来了这儿,而我们之中有人杀了她。”
回卧室的途中,她在楼梯上碰到了塞德里克。
哈罗德有些生气地接着说:
“那个,露西,问你点儿事。”
“要是我们知道那个死女人是谁就好了。”阿尔弗雷德感慨道。
“你想要我嫁给你,去伊比沙岛照顾你?”
“她知名度很高,而且待人真诚,”哈罗德说道,“我自己通过了解得知的,还有一点不太清楚,她为什么四处瞎转,然后找到尸体。”
塞德里克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有点儿惊恐。
“那让她来吧,”塞德里克说,“优秀的露西,我们可以从她姨妈那儿知道些她的信息。我想多了解那个女孩。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她太聪明了。”
“我从没想过这事。”
“不行,不能这样做,”艾玛非常坚决地说,“太无礼了。”
“抱歉,我会意错了。”
“让她和她侄女在厨房或是其他地方用茶。”阿尔弗雷德说。
“我只是想问这儿有没有火车时刻表。”
“改天吧,”哈罗德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不希望有陌生人在这儿。”
“就问这个吗?大厅的桌上有一份。”
这天午饭过后,发生了毫无征兆的一幕,艾玛惊呼道:“天哪,我都快忘了,我让爱斯伯罗小姐今天带她上年纪的姨妈过来喝下午茶。”
“要知道,”塞德里克说,语气中带着责备,“你不应总想着有人想要娶你。你是长得不错,但也没到非常漂亮的程度。关于这种事有种说法——你越想,事情越不会如你所愿。坦白说,你是这世界上我最不想娶的女人,最不想娶的。”
“我们很高兴你能过来。”艾玛礼貌地回了句。
“是吗?”露西问,“犯不着揭我的短,是不是你更喜欢我当你继母?”
马普尔小姐穿了件绒毛外衣,像裹了个绒球在身上似的——一位可爱老妇人的形象。她环视周围,并对每个人都报以微笑,哈罗德穿了身剪裁优良的深色西装,阿尔弗雷德给她递来三明治,她回以一个精致的微笑,塞德里克站在壁炉架旁,身着一身破烂的粗呢夹克,一脸愠色,看着家族的其他成员。
“你说什么?”塞德里克有点儿惊愕地看着她。
“谢谢你邀请我过来喝茶。”马普尔小姐感激地对艾玛说。
“你听我说。”露西细细地讲述起来,他们走进了露西的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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