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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能怪他们。我的意思是——这是他们经历的第一次死因审判,对于这个家族也是一样。”

“他们真是什么都不想错过。”

“不介意的话,你能从桌子上下来吗,伊斯特里先生?我想把烤碟放上去。”

露西回以微笑。

布莱恩立刻从桌子上下来了。

“孩子们还没有回来,”他说着便走了进来,坐在餐桌上,“他们骑回来还得二十分钟。”

“这油很烫,你准备往里面放什么?”

这匆忙的一眼,却让露西有了好感。布莱恩是位三十几岁的青年人,面相和善,棕色头发,一双忧郁的蓝色眼睛,胡子很密却很整齐。

“约克郡布丁。”

露西有些忙,只是匆匆忙忙地看了他一眼。布莱恩是开着他的名爵汽车直接去死因审判现场的,而露西当时并没有时间留意他。

“约克郡布丁既传统又美味,还有老英格兰烤牛肉,这是今天的菜单吗?”

“需要帮忙吗?”他问道,“我干家务活儿可是一把好手。”

“嗯。”

死因审判一结束,露西便立刻赶回了厨房,准备中午的饭菜。这时,布莱恩把头探了进来。

“实际上,就是丧礼时的烤肉,闻起来很可口。”他用鼻子闻了闻,看起来挺享受的,“不介意我尝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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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来帮忙的就别闲着了,”她从烤箱里又抽出一个盘子,“这个——把土豆全部翻个面,把另外一面也烤烤……”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缓步走出了房间。

布莱恩欣然照做了。

“督察,对于这一点我深感怀疑,不过祝你好运,就像我刚说的,这事结束得越早,对大家越好。”

“我们在参加死因审判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在烤箱里烤着了吗?可能都烤煳了吧。”

“呃……”克拉多克耸了耸肩,“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也许有人能记起一些东西,为我们确定这个女孩的身份提供一些线索。”

“不会,烤炉上有温度控制器。”

“一定要每个人都谈吗?”

“是那种电子控制器?对吗?”

“午餐时我们就不打扰了,但培根和我下午还会过来的——和家族的每个人简单谈两句——大概在下午两点十五分。”

露西匆匆瞥了他一眼。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不被盖住,克拉多克提高音量说道:

“差不多,把盘子放进烤箱,这儿,用这块布把盘子端进去。放进第二层——第一层我用来烤约克郡布丁。”

“哎呀,”温博恩说,“一定是哪个男孩在表演敲锣。”

布莱恩照她说的做了,但是发出了一声尖叫。

大厅内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锣声,示意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烫到了?”

“就这些,谢谢你,先生。”

“一点儿,不过没关系。烹饪真是件危险的事!”

他看了看克拉多克和培根。

“我看你从来没做过这事吧?”

“如果没有其他想问的,”他问道,“我准备回伦敦了。”

“其实我做过——经常做,但不是这一类的。我能煮鸡蛋——只要没忘了看时间的话——我还可以做鸡蛋煎培根,我能把牛排放到烤肉架下,也能开一个汤罐头。我家里也有一个带这种电子控制的东西。”

温博恩专注地看着他,看起来对这次谈话很满意,于是从座位上起身。

“你住在伦敦?”

“好像一点儿关联也没有,”克拉多克急忙答道,表示认同他的说法,“我只是不想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是的,如果能称之为住的话。”

“正是如此,但我想不出这和一个外来年轻女人被杀有什么关联。”

他的话语透出了些许失落。他见露西迅速地把约克郡布丁面糊塞进了烤箱。

“但同时孙辈没有任何收入,除非他们自己挣,或者他们的父亲给,而他们父亲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却无权处理资产。”

“太有意思了。”他叹气道。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温博恩说,“老约西亚因为他的大儿子对家族生意——对商业没有一点儿兴趣而感到失望,卢瑟花了很多时间在国外旅行,收集艺术品,老约西亚对那种东西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所以他把钱放在信托里留给孙辈。”

手头比较急的事都忙完了,她仔细地打量着他。

“我觉得,这有些不正常?”克拉多克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问题,“他父亲不喜欢他。”

“什么有意思?这间厨房吗?”

“没有。”

“嗯,让我想起小时候家里的厨房。”

“他对资产没有支配权。”

露西觉得布莱恩·伊斯特里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她更仔细地看了看他,发现他比第一眼看上去要老,差不多快四十岁了,很难把他和亚历山大的父亲这个身份联系起来。他让露西想起了很多战时认识的年轻飞行员,那时她才十四岁,当时的一切都记忆犹新,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在战后的世界成长起来——而布莱恩,她觉得他一直无法走出那段岁月,任由时间的洪流在他身旁流过。他的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想法。

“不能。”

他又靠在餐桌旁。“活着并不容易,”他说道,“你觉得呢?我的意思是人要找准自己的定位,而我却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自己不能处理房产吗?”

露西想起了艾玛对自己说的话。

“次子——塞德里克。”

“你曾经是位战斗机飞行员,是吗?”露西问道,“获得过飞行优异十字勋章。”

“所以房产实际上归——”

“就是这东西让你们产生了误解,你获得过勋章,所以人们处处予你方便,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什么的。他们都是好人,不过那都是些管理类工作,而我一点儿也不擅长这类事,坐在桌子前被数字弄得晕头转向。我有想法,也试着做过,却得不到支持,找不到人走到我办公室来,把投资的钱放在桌上,如果我有一点点资金——”

“没有。”

他沉思了一会儿。

“埃德蒙德结婚了吗?”

“你不认识艾迪①[1]吧?她是我妻子。也对,你当然不认识,她跟这群人不一样,至少比他们年轻些,曾经在空军妇女辅助队工作。她经常说她老爸精神不正常,你应该知道,她爸爸嗜钱如命,好像死后钱都能带走似的,其实在他死后,资产都会被分割的,艾迪的那份给了亚历山大,这是顺理成章的,虽然他二十一岁前没法动用这笔资产。”

“根据遗嘱,归卢瑟在世的年纪最大的儿子,或者卢瑟自己确定继承者。”

“不好意思,你能从桌子上下来吗?我准备把菜都端上去,要开始做肉汁了。”

“这套庄园呢?”

这时,亚历山大和韦斯特回来了,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

“好吧,督察,我不愿意说是因为这些信息跟本案没什么关联。约西亚·克瑞肯索普的遗嘱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他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交由信托管理,其所得收益,在卢瑟在世时归他所有,卢瑟死后,这笔钱均分给卢瑟的子女——埃德蒙德、塞德里克、哈罗德、阿尔弗雷德、艾玛和伊迪斯。埃德蒙德在战争中阵亡了,伊迪斯也在四年前过世了,所以卢瑟·克瑞肯索普死后,这笔钱将由塞德里克、哈罗德、阿尔弗雷德、艾玛和伊迪斯的儿子亚历山大·伊斯特里平分。”

“嘿,老爸,”亚历山大亲昵地打招呼,“原来你在这儿,这牛肉闻起来可真香啊,有约克郡布丁吗?”

温博恩不情愿地露出一丝干笑。

“嗯。”

“因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自己去萨默塞特宫查。”

“我们学校的约克郡布丁可难吃了,又湿又软。”

克拉多克脸上露出了笑容。

“站开点儿,”露西说,“我要做肉汁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

“多做点儿。我们可以拿两满碟吗?”

“你可以透露一下这份遗嘱的内容吗?”

“可以。”

“他不能这样做,”温博恩冷冰冰地答道,“根据他父亲的遗嘱。”

“太好了!②[2]”韦斯特欢呼道,依然十分注意他的发音方式。

“现在这位克瑞肯索普先生没想过卖掉这幢庄园?”

“白的我不太喜欢。”亚历山大有些着急地说。

“还有一个儿子,亨利,一九一一年死于一起机动车交通事故。”

“不会是白色的。”

“就这一个儿子?”

“她是一个很棒的厨师。”亚历山大对他父亲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约西亚·克瑞肯索普以前是一个制造商,生产甜点饼干、开胃小菜和腌制食品,他攒了很大一笔钱,建了这幢房子,住在这儿的是卢瑟·克瑞肯索普,他的大儿子。”

露西一时间觉得他们俩的角色互换了,亚历山大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在和儿子说话。

温博恩耸了耸肩。

“我们可以帮你吗,爱斯伯罗小姐?”韦斯特礼貌地问道。

“这事让人挺感兴趣的,”克拉多克说,“你是否能给我讲一讲这个家族的历史——”

“可以,亚历山大,你去把大锣敲响,韦斯特,你能把这个托盘端到餐厅吗?伊斯特里,你能把开饭的大肉块端过去吗?我端土豆和约克郡布丁。”

温博恩冷淡地答道,自约西亚·克瑞肯索普在一八八四年建好这座庄园后,克瑞肯索普家族就一直是这儿的主人。

“有个苏格兰场的警官在这儿,”亚历山大说,“你觉得他会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吗?”

“嗯,正是我想问的,”克拉多克说,“她为什么来这儿?以前是不是和这庄园有联系?比如说,她是不是曾经在这儿做过用人或是夫人的贴身女仆,又或者是来这儿见这房子之前的主人的?”

“这得看你姨妈的安排了。”

“但这和一位来自外国、与我们素不相识的年轻女人在这儿被杀能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艾玛姨妈不会介意的……她非常热情好客,但哈罗德舅舅不喜欢这样,他一直对这起杀人案感到非常恼火。”亚历山大端着托盘走出了厨房,刚出厨房,他又扭过头来说道,“温博恩先生和苏格兰场的警官正在书房。但他不留下来吃午饭了,他说他要回伦敦。韦斯特,来吧,哦,他去敲锣了。”

“想不到他们能告诉我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但谁也说不准。但至少我想跟你了解的信息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关于这幢房子和这个家族的。”

一时间,锣声响彻整幢房子,韦斯特像一个艺术家,使尽全部的力气,所有的交谈都应声而止。

“我不明白这——”

布莱恩端着大块的肉,露西端着蔬菜走在后面——放好蔬菜后又回到厨房拿了两满碟肉汁。

“家里发现一具死尸不是件好事,我十分理解。现在我想跟家里每个人简单地聊几句——”

温博恩正站在大厅戴手套,此时艾玛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突然顿了一秒钟,克拉多克立刻把话接了过来。

“温博恩先生,真不留下吃午饭了吗?都准备好了。”

“我只能期待着,”温博恩说道,“这个案子能很快了结。你们肯定都注意到了,这件事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烦扰,尽管家族中没人跟这事有关,但他们——”

“不了,我在伦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火车上有餐车。”

“正是如此,”培根解释道,“局长觉得苏格兰场更适合来调查此事。”

“非常感谢你能够过来。”艾玛十分感激地说。

“这样,”他说道,“这样?”

两位警官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温博恩又抬了抬眉。

温博恩握住艾玛的手。

“情况是这样的,”克拉多克说,“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有证据能确定这名死者并不是本地人,她是从伦敦过来的,最近刚回国,可能刚从法国回来——不过我们也不太确定。”

“亲爱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说,“这位是督察,来自苏格兰场的克拉多克,现在负责这个案子。他下午两点十五分还会过来一趟,问大家一些情况,可能对他的调查有帮助。但正如刚才所说的,不要有什么担忧。”他朝克拉多克看去,“我可以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告诉艾玛小姐吗?”

培根同意了,跟往常一样严肃,丝毫看不出已经了解了所有的安排。

“当然。”

“我相信,培根督察会同意的。”他看着培根,接着说。

“克拉多克督察刚才说,基本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一起本地的杀人案,这个被害的女人来自伦敦,可能是一个外国人。”

克拉多克演技超群,只说了一点点真话,却让你相信他说的全都是真话。

艾玛急忙问道:

“温博恩先生,我们是被派来协助查案的。”他说道,“因为你是代表克瑞肯索普家族的,我觉得有必要给你透露些内部消息。

“外国人,法国人吗?”

德莫特·克拉多克,彬彬有礼,毫不拘束,立刻交谈了起来。

温博恩的一番话原本是打算安慰艾玛的。他回头看了看。

“苏格兰场——嗯。”温博恩抬了抬眉。

克拉多克的注意力一下子从他身上转到了艾玛的脸上。

“这位是来自苏格兰场的督察,克拉多克。”他介绍道。

他不明白她怎么会猜这个女人是法国人,还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让她如此不安?

培根做起了介绍。

[1]①伊迪斯的昵称。

温博恩一走进大书房,就眯了眯眼,那双阅人无数的老眼看到了培根(他们已经碰过面了)身后这位长相英俊的金发男人。

[2]②此处是模仿澳洲英语的发音,原文为Good-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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